东南亚国家经济外交的策略研究

2012-04-02 03:52田尧舜
东南亚研究 2012年4期
关键词:东南亚大国外交

阎 梁 田尧舜

(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 天津300071;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 北京100029)

东南亚国家经济外交的策略研究

阎 梁 田尧舜

(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 天津300071;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 北京100029)

经济外交;东盟;自由贸易协定;次区域合作

一般认为,小国在外交领域很难有大的作为,所谓“弱国无外交”就是这一思维定式的简单表述。不过,在观察当代国际事务时,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小国凭借其在自然资源、地理位置以及联合成立组织等方面的优势发挥其外交能量。通过巧妙利用大国对地区主导权的竞争,小国不但可以从中收获经济利益,而且还能实现一定的政治、安全利益。本文通过分析东南亚各国在多边国际组织、自由贸易协议、次区域合作等实践领域中的经济外交行为,总结了其中的经济外交策略及其启示。

引言

有关大国外交的研究可谓汗牛充栋,但对小国外交是否有效或者小国应实施何种外交策略的探讨仍不多见。囿于国力,小国在政治、军事和经济等领域的国际事务中一般很难发挥重要作用。不过,小国仍然可以凭借其在自然资源、地理位置或联合成立组织等方面的优势开展“小国外交”,以引起大国的重视。因此,“弱国无外交”可能只反映了特定时期或历史条件下学者和政治家们所持有的认识。在当代国际事务中,这一认识不断受到经验事实的挑战。20世纪70年代,石油输出国组织成员国曾经利用石油武器有效地打击了美、日、西欧等发达经济体。冷战后,东南亚小国在周边大国之间娴熟运用的平衡外交策略也非常典型。另一方面,冷战结束以来,非传统安全受到国际社会的更多关注,而经济、文化等“低政治”领域内的国际事务更是各国外交部门经常面临的问题。因此,充分研究小国的经济外交行为及其策略,对于丰富国际问题与外交学研究、深入理解我国与周边国家交往中对方的政策具有一定的意义。

尽管经济外交 (Economic Diplomacy)在很多国家的官方辞令中还没出现,但该术语所包含的政策内容已经反映在各国的外交行为中。经济外交通常有两种表现形式:“其一,国家为了经济目标而进行的外交活动,即以外交为手段追求国家经济利益的实现;其二,国家为实现其外交目标 (政治、安全等利益)而实行的对外经济活动,即以经济交往为手段追求经济以外的对外关系上的利益”[1]。例如,通过加入国际经济合作组织来扩大对外贸易、引进外国资金与技术,或者限制国外进口、消除外国对本国商品的歧视等就属于前者;而通过向发展中国家提供经济技术援助,以提高本国声望或扩大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等属于后者。

经济外交的有关研究主要围绕大国如何利用经济战略 (策略)来实现本国的政治、安全目标而展开,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对小国经济外交策略的讨论。鉴于小国在政治、安全领域一般很难有大的作为,我们在研究小国经济外交时不但需要讨论上述的第一种情形 (即国家以外交为手段谋求本国经济利益),而且也应该关注上述第二种情形 (即通过经济手段实现政治、安全利益)。也就是说,研究大国经济外交时可能需要更多关注前一种情形,而探讨小国经济外交可能需要同时考虑以上两种情形。本文通过分析东南亚各国在不同实践领域中的经济外交行为,尝试小结其中所包涵的策略。

一 东南亚的地区安全机制及其结构

东南亚国家开展经济外交时有一个基本的背景,即冷战后在该地区逐渐形成的日趋复杂的安全机制。如果不了解这一机制的缘起及变化情况,以及主要大国在该地区影响力的消长,我们就很难理解东南亚国家在其经济外交中所持有的各种复杂动机。

冷战结束以来,美国成为事实上唯一的霸权国。不过,经典的权力平衡理论所预期的其他大国对美国的制衡行为并没有出现。进入新世纪以后,中国实力不断增长,在周边的影响力不断扩大,不过这一态势也很难被理解为是对美国霸权的制衡。有学者指出,在单极条件下,制衡是一种改变现状而不是维持现状的行为,即制衡的目的是以全球权力平衡体系来取代现存的非均衡单极结构。因此,任何寻求全球权力平衡的国家都会被贴上改变现状国家的标签。为了逾越这一观念障碍,新兴大国必须通过分散的、且成本高昂的抵制行动,使单极霸权的权威地位及其规范失去合理性,并为今后更有效的制衡与全球竞争铺平道路[2]。可见,在冷战后的东南亚地区,中国并非是以美国霸权制衡者的角色出现的。相反,东南亚国家则希望保持美国对本地区事务的长期“介入”,并将其作为制衡中国的主要依靠。

东南亚国家传统上认为,美国在该地区以安全保障者的身份存在是保持东南亚稳定的决定性因素。伴随中国影响力的上升,在军事及政治经济领域,东南亚国家都把美国作为重要的制衡力量。有些学者在讨论东南亚、美国与中国之间的安全关系时指出,中国实力的增长必将带来体系性的权力转移现象,因此东南亚国家需要在中、美两国之间做出抉择。实际上,东南亚国家并非是在制衡 (Balancing)与追随 (Bandwagoning)之间做出简单的政策选择。东南亚各个次区域实际上采取了一种双重策略,既与中国保持深层次的接触 (Engagement),也用软制衡 (Soft Balancing)策略来应对未来可能的现状改变。软制衡包括增加军事采购及实现武器装备的现代化,以及保持美国对该地区的介入,以平衡中国的力量[3]。

部分东南亚国家采取的双重策略在内涵上比较接近于有些学者提出的“两头下注”策略 (Hedging Strategies)。在这里,“两头下注”指的是,东南亚国家为了避免在制衡、见风使舵或中立等政策选项之间做出直接的选择而采取的一整套策略。具体而言,“两头下注”策略包括以下三个组成部分[4]:一是间接制衡或软制衡,即劝说其他大国特别是美国来平衡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二是在政治、经济和战略等层面与中国保持全面的接触,希望中国被“社会化”并按照国际社会的制度与规范行事;三是“牵绊”东南亚周边大国的总方针,使这些大国成为维护该地区稳定的利益攸关方。实际上,这三个策略也折射出东南亚国家希望避免的三个结果,即中国对该地区的支配、美国从东南亚的退出以及本地区的秩序失稳。

还有不少学者聚焦于东盟安全共同体建设,认为这一集体安全性质的组织及其所蕴含的安全规范是维持东南亚地区秩序的基本保障①从集体安全或合作安全视角研究东南亚安全秩序的文献,可参见: Amitav Samuel Sharpe,“An ASEAN way to security cooperation in Southeast Asia?”,The Pacific Review,Vol. 16,No. 2,2003; Amitav Acharya,See Seng Tan,“Betwixt balance and community: America,ASEAN,and the security of Southeast Asia”,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Vol. 6,No. 1,pp. 37 - 59; J. J. Suh,Peter J. Katzenstein,Allen Carlsion,eds. ,Rethinking Security in East Asia: Identity,Power and Efficiency,Singapore: NUS Press,2008; Amitav Acharya,Constructing a Security Community in Southeast Asia: ASEAN and the Problem of Regional Order,Rutledge,2nd edition,2009.。不过,在肯定此类共同体建设意义的同时,也有学者指出了其局限性,即东盟仅仅为该地区的大国协商提供了一种最低限度的标准谈判规则。在冷战刚结束的一段时期内,这种按照“东盟方式”(包括主权、非干涉、共识、包容和非正式等原则)传播的地区规范的确发挥了作用,成功地将中、日、美等大国吸引到谈判桌前。这一时期,东盟通过把大国关系制度化,使大国和小国在地区安全管理中都能发挥作用。但是,后来这一制度化过程的进展并不顺利,并没有带来对保持本地区稳定尤为重要的大国持续合作。同时,东盟地区主义使大国倾向于把东盟视为实现其“软制衡”的工具,而不是促进大国协商并将大国游戏规则制度化的场所。大国之间的协商是形成东南亚新地区秩序的主要支柱,而东盟在其间发挥的作用非常有限。这一任务必须由美国、中国和日本等国自己来完成[5]。

如果描述东南亚地区当前存在的地区安全机制,除了异常复杂的美国自冷战至今与其东南亚盟国或准盟国签订的一系列双边军事协议,以及该地区现有的正式与非正式的多边安全合作 (如美、日、澳、印近年来的安全合作)之外,我们仍可以看到一个清晰的、由一系列国家及组织构成的、近似圈层的结构,其从内到外大致由这几个层面构成:(1)东盟是该机制的内核,但它只是带有一定集体安全功能的地区性组织,由于其自身在安全问题上存在的先天脆弱性,东南亚国家不得不依赖区域外大国 (特别是美国)的力量来平衡区域内的大国及区域周边大国,以保持该地区的和平与稳定。(2)向外看,与东南亚毗邻的日本、印度与澳大利亚等周边大国也陆续参与到该地区的安全机制建设之中,构成了该安全机制的中间层。对此,美国及东南亚国家均持欢迎态度,因为这种参与可以使东南亚地区与域外大国的接触表现出多样化趋势,以避免外界形成美国、中国在该地区已形成两极的印象[6]。(3)再向外看,东南亚国家甚至还借助地理上并不邻近的欧盟力量来进一步平衡中、日、美等大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另外值得关注的是,以俄罗斯、美国首次参加2011年度东亚峰会②始于2005 年的东亚峰会反映了东盟国家建立以亚洲国家为核心的组织并把美国排除在外的愿望,该愿望可追溯到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有关召开仅有亚洲国家参加的东亚经济会议的主张。另外,东亚峰会还体现出东盟国家引入印度、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来平衡中国影响力的考虑。为标志,俄罗斯也正式介入东南亚地区的安全事务。此前,俄罗斯甚至有意恢复其冷战期间在该地区开辟的军事基地。因此,可以认为,欧盟、俄罗斯构成了东南亚安全机制的外层。至此,世界主要大国及欧盟都卷入到东南亚地区安全机制的形成过程之中,其间的大国利益盘根错节、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相互叠加的平衡结构。能够成功地“撬动”如此惊人的大国力量,东南亚国家的外交智慧与能量由此可见一斑。以下,我们从多边国际组织、双边或多边自由贸易协议以及次地区合作等已有的实践领域来具体分析东南亚各国在其中的经济外交策略。

二 多边国际组织与东南亚小国经济外交

东南亚国家建立东盟的目的,是希望其成为亚太地区各种国际交往与合作的枢纽。东盟不希望任何周边大国在该地区形成主导力量,因此借助于区域外的美国、欧盟及俄罗斯来对周边大国实现再制衡。未来,东盟还期望美国将其全球战略重心转移到东亚,因为该地区还存在着一些不稳定因素,如部分领土、领海争端尚未完全解决,而原有大国平衡也有可能发生变化。在东盟的倡导和推动下,亚太经合组织 (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APEC)、东盟地区论坛、东南亚高峰会议、亚欧会议等多边国际组织 (或会议、论坛)先后建立,为东南亚各国开展经济外交搭建了平台。而东南亚各国开展经济外交的目的除了经济利益之外,也有上述政治与安全考虑。

东盟借助于亚太经合组织实现了对美国的制衡,成功地防止了后者对本地区的绝对控制。美国原本希望把APEC变成一个由美国主导并且制度化的“新太平洋共同体”,以约束成员国,并逐渐把政治和安全目标引入该组织运行之中。然而,东盟主张APEC应该是一个结构松散、具有协商性质的经济论坛,且属于成员资格开放的地区性组织。另外,美国强调APEC应在推动贸易自由化方面发挥重要作用,而东盟国家除了贸易自由化考虑外还特别强调了APEC在推动亚太地区多国经济和技术合作方面的作用,从而更接近于中国的立场。另外,东盟担心美、日两国共同主导APEC,因此支持中国更多地参与,以抵消美日的影响。在东盟和中国的坚持下,《APEC经济领导人行动宣言》和《大阪行动议程》均突出了灵活性、非歧视性和非强制性等原则,提出了各成员国“自愿”的原则,按各国各地区实际情况来实现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期限目标。东盟的这些集体行动有效地限制了美国企图主导APEC的初衷。

随后,美国开始着手操作APEC的替代物。2005年6月,智利、新加坡、新西兰、文莱四国签署了《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议》(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眼下,美国正在与澳大利亚、文莱、智利、马来西亚、新西兰、秘鲁、新加坡和越南等APEC成员国就该协议进行相关谈判。该协议中有关降低环保产品的关税、降低GDP能耗、国有企业必须按商业方式运作等要求对中国有一定的针对性。由于APEC贸易投资自由化的进展比较慢,2009年美国有意加入TPP。美国希望借助TPP这个精简版的APEC来主导未来亚太地区政治经济格局并且已经得到日本等国的响应。2011年11月,在APEC第19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召开前夕,日本首相野田佳彦宣布日本愿意参加TPP的谈判,并称加入TPP有助于亚太地区的安全[7]。

另外,东盟国家还发起了亚欧会议 (Asia-Europe Meeting,AESM)这一重要的政府间国际论坛,希望利用欧洲的力量来进一步制衡美国。1996年3月,在泰国曼谷举行的首届亚欧会议上,东盟开始尝试在亚欧诸国之间发挥联络及领导作用。2010年,在比利时布鲁塞尔举行的第8届亚欧首脑会议正式吸纳了俄罗斯、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新成员国,从而使其成员数目增加到48个,东盟在亚欧会议这个平台上的“蛋糕”也越做越大。

亚欧会议尽管只是一个每两年定期举行的论坛,但对东盟实施以大国平衡为目标的经济外交意义重大。东盟各国希望把欧洲引入到东南亚地区的发展进程中,以此来缓和中、美在各个领域的竞争对本地区稳定潜在的不利影响,最终形成亚、欧、美多极均衡的稳定结构。此外,亚欧会议还有助于东盟国家加强对欧经济合作,增强自身实力,以减轻东盟国家对美、日等国的过度依赖,并提升东盟在亚洲乃至全球的地位。

东盟通过推动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 (China and ASEAN Free Trade Area,CAFTA)的建设有效地减少了东盟国家对美、日的贸易依赖,并间接地借助中国平衡了美、日的经济力量。从2000年倡议建立自贸区到2010年,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建设十年间,“东盟对中国的出口增长48%,中国对东盟的出口增长55%”[8]。从这一数据可以看出,该平台使东盟与中国实现了双赢。2011年11月,第14次中国—东盟 (10+1)领导人会议暨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20周年纪念峰会在印度尼西亚巴厘岛举行[9]。印尼领导人表示,在全球经济困难的背景下,东亚要肩负起促进地区经济增长的重任,成为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动力。东亚峰会各成员国要齐心协力,坚持东亚峰会的原则,维护和平、合作大局,确保峰会沿着正确方向继续前进。东盟不赞成在峰会上讨论具体的政治、安全问题。

三 自由贸易协议框架与东南亚小国经济外交

由于集体行动本身存在一定的难题,成员相互妥协所产生的政策选择往往是“次优”而非“最优”的,这就为东盟中的单独成员国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采取单独行动预留了空间。东南亚部分国家与外部签订自由贸易协议就是这种单独行动的灵活表现。一般地,自由贸易协议 (Free Trade Agreement,FTA)既包括双边自由贸易协议,也包括多边自由贸易协议。东南亚小国在其经济外交中对这两种协议均有所运用。

在通过对外签订FTA开展经济外交方面,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泰国等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东南亚国家表现较为突出。对于这一趋势,有学者研究认为,在东南亚小国的经济外交中存在着一种新的双边主义模式,包括地区外 (extra-regional)和地区内 (intra-regional)两种情况。在地区外双边主义中,东盟各国与其他亚太国家缔结了新的双边贸易协议,新加坡、泰国是其中典型的国家。在地区内双边主义中,东盟内部的最新外交发展表明新加坡和泰国形成了“轴心”,即出现了东南亚地区主义内部的国家联盟[10]。该学者还指出,双边贸易协议有地区汇聚 (Region-Convergent)及地区偏离(Region-Divergent)两种作用。前者可以对地区主义的发展做出正面贡献,而后者实际上消弱了地区共同体的建设。基于新加坡、泰国对外经济政策的深层战略意图以及更广泛的国际政治经济考虑,东南亚地区已有的双边贸易协议可能会带来地区偏离作用的影响。由此可见,此种经济外交策略也是一把“双刃剑”,在充分实现本国利益的同时,可能给东南亚地区主义的发展带来消极影响。

还有学者以“轮轴—轮辐”为喻,描述、解释了东南亚国家对外签订自由贸易协议的行为。当一国与多个国家签订双边合作协议时,这个国家就像一个“轮轴”,与之签订协议的国家就像“轮辐”。在国际经济合作中,“轮轴”国可以获得巨大收益,无论在投资领域还是在贸易领域都是如此。当然,小国要成为轮轴国需要具备若干基本条件①这些条件包括:经济发展活力、对外开放程度高于周边国家;没有加入高约束性的地区贸易协定;外部存在大国竞争,如新加坡的成功就得益于日本、美国和欧盟在东南亚的竞争。参见李向阳《地区经济合作中的小国战略》,《当代亚太》2008年第3期。。

新加坡是东南亚首个发达国家,因此最有条件运用FTA策略开展经济外交。新加坡通过与发达国家签订双边FTA,成功地贯彻了大国平衡外交原则。新加坡先与日本、欧洲自由贸易联盟、美国等世界主要经济体签署了FTA,然后才与中国签订了双边FTA。由于FTA对东南亚地区主义有一定的负面影响,新加坡的这一签约顺序安排可以减少其他东南亚国家的不满情绪。此外,新加坡还与已经建立起FTA网络的国家签约,希望利用这些国家的有关经验。譬如,新加坡与约旦签约的原因是后者已经与美国签订了FTA,并且试图以约旦为跳板进入中东市场。同理,与秘鲁、巴拿马等国签订FTA,主要也是为了借此进入中美洲、南美洲市场。在双边FTA之外,新加坡还签署了一些多边FTA。例如,在与新西兰、澳大利亚签署双边FTA基础上,新加坡还与这两国签订了三边FTA。在与美国签订FTA后,新加坡继续与加拿大、墨西哥谈判并最终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 (NAFTA)接轨。

新加坡的上述举措不但刺激了本国经贸发展,也给其他东南亚国家树立了典范。2004年1月,马来西亚与日本启动自由贸易区的谈判。两国在2005年12月签署了“经济伙伴协定”,并于2006年7月正式生效。泰国也非常积极地利用FTA。截至2009年12月,泰国已经对外签署了11个FTA协议,还有更多的协议正在谈判或酝酿中[11]。

四 次区域合作与东南亚小国经济外交

与欧洲、北美等地区域化相比,东南亚地区合作中衍生出的次区域合作颇具特色,并且符合东南亚国家在经济、社会等领域内部差距悬殊的现实。这种悬殊的差距使东盟中那些地理上临近且经济发展水平相似的国家具备了开展局部合作的可能性。这种次区域层次的经济合作及相应的外交行为介于集体行动与单独行动之间,可将其视为“准集体行动”。

从合法性来看,开展次区域合作的法律依据是《加强东盟经济合作框架协定》中的第4-6条,其明确规定了东盟经济合作的方式并肯定了东南亚次区域经济合作的意义。该协定表明“成员国之间或者东盟成员国与非东盟成员国家之间的小地区安排,能够作为对东盟总的经济合作的补充”[12]。据此,次区域合作也成为东南亚国家开展经济外交的可用平台。东南亚比较有影响的次区域合作主要包括:

(一)大湄公河流域开发计划

大湄公河次区域涉及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内的中、柬、老、缅、泰、越六国。1992年在亚洲开发银行的倡议下,六国共同发起了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机制。其中,亚行作为参与方和出资方,为会议召开和具体项目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持。在该次区域的开发中,有关东南亚国家有效地开展了经济外交,利用日本、印度、中国、欧盟、美国的竞争关系,吸引外来投资,促进了本国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发展。有学者强调指出,该次区域是在冷战后“新地区主义”觉醒的背景下出现的,是东盟中的增长三角之一。在评估了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与湄公河盆地的冲突减少之间的关系后,该学者指出,该地区的经济合作是在实现安全与稳定之后才启动的[13]。由此可见,部分东南亚国家在次区域合作层面上的经济外交与前述在FTA层面上开展的经济外交相似,都以实现经济目标为主。

1992年以来,主要发达国家以及东盟、联合国、亚洲开发银行与世界银行等先后介入,形成的合作机制包括:(1)亚洲开发银行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日本和中国在该机制中有一定程度的主导权竞争。中国提出纵贯中南半岛的“南北经济走廊”后,日本提出了开发横贯湄公河的“东西经济走廊”,意在打通东西交通干线并扩大沿线地区的贸易和投资。(2)东盟—湄公河流域开发合作。日本是该流域最大的直接投资国和援助国,并成为该合作机制的核心参与国。(3)湄公河—恒河经济合作组织。2000年11月,由印度与越、老、柬、缅、泰等国组建形成。印度希望借此合作机制落实“东向政策”,通过参与湄公河流域开发,为实现其向亚洲大国、世界大国转变的战略服务。2003年,泰国首先同印度签署自由贸易协议。越南与印度于2007年7月签署《战略伙伴关系联合宣言》,其中印度提出修建连通新德里和河内的铁路。在该机制中,印度希望把中国的影响排除在外并得到部分国家的响应。此外,还有新湄公河委员会和中老缅泰毗邻地区增长四角机制等次区域合作机制,在此不再赘述。

(二)越南—中国“两廊一圈”发展计划

“两廊一圈”合作计划于2006年启动。“两廊一圈”,是指“昆明—老街—河内—海防—广宁”、“南宁—谅山—河内—海防—广宁”两条经济走廊以及“环北部湾经济圈”。通过提出该计划,越南在东盟与中国完全建成自由贸易区之前,率先开展与中国西南诸省区的合作,从而取得了更多的经济利益。中外学者在对“两廊一圈”计划的讨论方面有所不同。中方学者集中于探讨该计划的政策架构和具体合作前景等,诸如讨论交通、经贸、旅游等的“对接”问题。而越南学者则研究了构建“两廊一圈”首先需要建立的合作机制。越南社会科学院中国研究所所长杜进森提出,中越构建“两廊一圈”应首先建立这些地区的“两国一制”,即在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框架下,两国在“两廊一圈”地区建立利于双方要素流动的统一的政策、统一的法律等[14]。可见,中方希望实践先行,在经验累积的基础上,逐步推进中越之间的次地区合作。而越方则希望制度先行,即首先建立有关合作的政策法规,通过这些法规同时约束两国的合作行为。

(三)从“新—柔—廖”增长三角到“柔南经济特区”

2006年底,马来西亚政府在紧邻新加坡的柔佛州建立了“柔南经济特区”,发展金融、IT、旅游等高附加值产业。通过该计划,马来西亚加强了与邻国新加坡的经济合作,也成功吸引了中国、日本等国的投资。该特区的前身是1990年启动的“新—柔—廖”增长三角合作,即新加坡、马来西亚的柔佛州、印度尼西亚的廖内群岛三者之间的次区域经济合作,不过合作利益分配等因素影响了其进一步发展。马来西亚、印尼认为,“新加坡在该次地区经济合作中处于轴心地位,支配着该成长三角,得益最多;而马来西亚、印尼则处于从属和被动地位,得益较少。该成长三角内部的合作是建立在不平等关系基础上的。”[15]

随后,马来西亚建立“柔南经济特区”,以改善自身的从属地位。该区仿照中国深圳与香港互动模式,以较低的生产、经营费用吸引新加坡、中国企业入驻。为保护民族产业,马来西亚曾对外资设置了股权比例等限制条件,后来又出台了税收补贴与减免等吸引外资的政策,并取消了本土企业占30%股权的规定。另外,在特区投资的外国企业必须缴纳一定数额的社会计划基金,用于兴建廉价房屋和基础设施等特区福利发展。

五 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外交策略及其启示

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外交策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内容:首先,东盟通过亚太经合组织、亚欧会议等国际组织或论坛开展经济外交,成功地防止了大国对该地区事务的主导。其次,部分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东南亚国家还采取了单独行动,即通过与外部国家签订自由贸易协议的方式来实现本国利益的最大化,但这些国家的单独行动给东南亚区域主义带来了消极影响。最后,地理位置临近且经济发展水平相似的国家在次区域合作中扩大了本国的利益。从这几个实践领域来看,东南亚国家在第一个领域主要追求的是地区和平与安全、大国力量平衡等非经济目标,在其他两个领域中则以追求本国经济利益最大化为主。

东南亚国家的此类外交策略还带给我们如下启示:东盟各国不断引入外部大国相互制衡的举动源于其在安全方面存在的天然脆弱性。与欧盟相比,东南亚缺乏法国、德国那样能在地区各种事务中独挡一面的主导大国。不过,如果将东南亚、东北亚合并考虑,东亚地区明显存在主导国家,完全可以摆脱美国等域外大国的介入,承担起领导本地区完成区域化的任务。这里的关键仍然是中日关系的“升华”。对此,也有学者指出中日领导模式可能存在的问题,并创造性地提出了“东盟机制下的中美日合作领导模式”[16]。

新、马、泰等国对自由贸易协议的青睐也不难理解。这些国家处于国际分工体系的次核心位置并与世界主要发达经济体建立了较为紧密的贸易、投资关系,因此是东盟中少数具有单独行动能力的国家。当这几个国家不满足于东盟组织集体行动所能实现的“次优”结果时,采取单独行动追求“最优”结果成为理所当然的选择,尽管不利于本地区的区域化。

中南半岛国家之间的次区域合作以及这些国家“合纵连横”并在周边大国之间左右逢源的做法,完全符合其经济、社会发展比较落后但仍具有“拾遗补缺”条件的现状。利用周边大国之间的竞争,为本国争取更多的投资、发展援助并改善本国的基础设施,是这些国家经济外交的主要收获。中越的次区域合作则带有一定的特殊性,由于没有其他大国的卷入,越南没有条件可以像大湄公河流域次区域合作中的国家那样借力打力、左右逢源,因此只能转而求助于政策法规来约束对方大国的行为。

【注 释】

[1]周永生:《经济外交面临的机遇和挑战——经济外交概念研究》,《世界经济与政治》2003年第7期。

[2]Randall L.Schweller,Xiaoyu Pu, “After Unipolarity:China's Visions of International Order in an Era of U.S.Decline”,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36,No.1,Summer 2011,pp.41-72.

[3]Denny Roy,“Southeast Asia and China:Balancing or Bandwagoning?”,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Vol.27,No.2,August 2005,pp.305-322.

[4]Evelyn Goh,Meeting the China challenge:the U.S.in Southeast Asian regional security strategies, Washington,D.C.:East-West Center Washington,2005.

[5]Evelyn Goh,“Institutions and the great power bargain in East Asia:ASEAN's limited‘brokerage’role,”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Asia Pacific,Vol.11,No.3,2011,pp.373-401.

[6]Thomas Lum,Wayne M.Morrison and Bruce Vaughn,“China's‘Soft Power’in Southeast Asia”,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2008.

[7]《日本首相野田佳彦称加入TPP有助亚太安全》,新华网,2011年11月16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1-11/16/c_12228673.htm(最后访问日期,2012年7月16日)。

[8]数据来源:百度百科,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856814.htm.

[9]《温家宝与印尼总统苏西洛举行会谈》,新华网,2011 年 11 月 16 日,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1-11/17/c_111173863.htm(最后访问日期,2012年7月16日)。

[10]Christopher M.Dent,“The New Economic Bilateralism in Southeast Asia:Region-Convergent or Region-Divergent?”,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Vol.6,2006,pp.81-111.

[11]Wignaraja,Ganeshan,“How Do FTAs Affect Exporting Firms in Thailand?”,ADBI Working Papers,No.190.http://www.adbi.org/working-paper/2010/01/29/3449.fta.affect.exporting.firms.thailand/

[12]何传添:《东盟经济外交研究》,暨南大学国际关系专业博士学位论文,2005年,第76页。

[13]Dosch Jörn,Hensengerth Oliver,“Sub-Regional Cooperation in Southeast Asia:The Mekong Basin”,European Journal of East Asian Studies,Vol.4,No.2,2005,pp.263-286.

[14]《时评:合作机制是中越构建“两廊一圈”的前提》,《广西日报》2006年1月6日。

[15]丁斗:《东亚地区的次地区经济合作》,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77页。

[16]祁怀高:《东亚区域合作领导权模式构想:东盟机制下的中美日合作领导模式》,《东南亚研究》2011年第4期。

The Strategies in the Economic Diplomacy of Southeast Asian Countries

Yan Liang&Tian Yaoshun
(Zhou Enlai School of Government,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conomy,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Economics,Beijing 100029,China)

Economic Diplomacy;ASEAN;FTA;Sub-regional Cooperation

Generally speaking,it's very difficult for small states to have notable influence in the foreign affairs,especially in the political realms or security fields.However,owing to peculiar resources,geographical or organizational advantages,small states can also display their expertise in the areas of foreign policies.They make use of the competition among great powers skillfully to achieve economic interests,sometimes,even political interests and security interests for themselves.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economic diplomatic practice of Southeast Asian states in the area of multilateral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cooperation,free trade agreements and sub-regional cooperation,and tries to illustrate their economic diplomatic strategies and the inspiration.

D833

A

1008-6099(2012)04-0020-07

2011-11-28

阎梁,博士,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讲师;田尧舜,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2012级世界经济专业硕士生。

201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 (10YJCGJW017);南开大学人文社会科学校内青年项目(NKQ09049)。

【责任编辑:郭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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