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怎么干,而是怎么看

如果说失足，是一种堕落，那么这种道德的堕落是结构性、全局性的，而不是个人修养性质的。

前两天参加性学圈子里头的小型聚会，有位年轻女士阿敏，谈起他们的一个调查发现，说在南方某工地上，发现一个来自湖南的60多岁老太太，因老公卧病在床，无钱医治，所以她只好出来“卖”。她老公也知道，但没有办法。阿敏说，这位老太太人挺好，也热心，感觉挺规矩的。她的卖法也奇怪——20块钱办张月卡。买的是工地上的年轻的或老的男人。

我们跟阿敏确认：是20块还是200块？阿敏说，是20块。那么月卡是什么意思呢？就像以前公交车的月卡一样，你买了一个月的，这个月当中随时可以上车。阿敏说，我们本来是要调查这些人的生存状况，希望劝她们改行，或者能注意卫生。遇到这样的老年妇女，我们没有任何话好讲，只有送她一些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你没法劝她什么。老太太委托阿敏：下次来的时候，最好请她带一些润滑油来。

阿敏说完这个故事，在座几位女的纷纷摇头。现在还有这样的事，实在是没法说。太惨了。另外一位也说了一个故事。说某网站，以前经销高级充气娃娃，但这一两年销量大减，为什么呢，很多的保姆、家庭教师、钟点工抢占了市场。毕竟真人还是比充气娃娃好，况且充气娃娃的费用还满高的，好几千。而那些真人的，有的价格也挺低的，一次三五十，十几二十的也有。

大家问我的意见，我问在座的各位：除了我，哪个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没有。有好几个是县城的。我说，吃商品粮的与纯粹的农民完全是两种人，比男人和女人的区别都大。假设你生活在农村，但你本人是拿退休金的民办老师，你的生活质量也和普通农村人有天壤之别。在座的几位点头承认：是的，几十年以来，农民的地位和待遇确实差很多。数百万计的失足妇女，绝大多数来自哪里？来自农村。所以我说，如果说失足，是一种堕落，那么这种道德的堕落是结构性、全局性的，而不是个人修养性质的。大家表示认同。

但是对于这样一种结构性的问题，我们要不要怨恨？我认为，怨恨可以有，但不能只有怨恨。从大的方面来看，现在的整体生活情况好得多，比如我这一代比我爹这一代过得好；我爹比我爷爷那一代又好一些。我爷爷是饿死的，我奶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几时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好了。当然她老人家84岁去世之前，是吃了几年饱饭的。最近几年，我父亲经常说，“现在国家免了农业税，这样的太平日子，以前哪里梦得到！”由于我没有钱，我父母在老家，生活仍然是相当清贫。但他经常这样说，老家许多老人也是这样讲。这让我想到，现在中国社会的底盘还是在农村，农村人虽然艰苦，但他们能够知足，一切原因在于与过去的比较。

从这个角度，能买，能卖，我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历史性的进步。过去是被买卖，现在多半是自己买卖。这不是进步又是什么？只是与西方比起来，很多地方我们还是太野蛮而已。在座的几位说，你要这样说，那倒也没错。虽然没错，但我经常感觉自己的观点是对立和错乱的。总体上，我越来越主张放弃怨恨，选择信心和希望。或许是我老了的缘故？或者是我接受了人生本来纯苦无乐的哲学主张了？

我越来越主张“回光返照”，就是改造自己的视角，这在年龄增长、生理需求的压迫逐步减少减小以后，越来越有可能做到。在我这已经过去的半生，性，总体上是烦恼。年轻时候，总是向外驰求，不可遏制，又没有能力和条件，所以苦闷不堪。至于今日，看到妙龄青春的女子，都还是蠢蠢欲动。但在理智上知道，这里头苦多乐少。渐渐的，要老，而且要死了，但对于老和死，要以乐观的态度去看待，这样去看，每一天都很稀有难得，每一次的做爱，也都是最后的一次。没有高潮也罢，有其他问题也罢，换个角度看，都是第一次，这叫向死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