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仁义”的宋襄公

2012-07-09 20:29顾建平
文史春秋 2012年5期
关键词:宋襄公郑军宋军

顾建平

号称“春秋五霸”之一的宋襄公,曾以“仁义”之名蜚声诸侯,又因墨守“仁义”遗笑千古。

讲“仁义”名扬诸侯

公元前652年冬,宋国(故城在今河南省商丘市城南)国君宋桓公病入膏肓。这天,他突然自觉不济,急召嫡子兹甫和庶子目夷安排身后诸事。二人闻召,慌忙赶到寝殿,双双跪在榻前,向桓公请安。宋桓公喘了一口粗气,声音颤颤巍巍地说:“家忌一日无主,国忌一时无君。我今气数将尽,我儿要好自为之……”

兹甫见父亲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着交待后事,不免一阵心酸。他哽哽咽咽地说:“父王容禀,目夷兄年长,仁义礼智,我一向佩服,父王当立他为君。”桓公沉思良久,认为目夷确实比兹甫精明强干,就说:“儿言极是……”

听了父亲的决定,目夷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兹甫是嫡子,早已立为太子,由他继位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是庶子,改立为太子显然不合乎礼制和习惯,别人说三道四且不说,恐怕还会招惹是非。他坚决推辞说:“兹甫本为太子,继位乃天经地义,今又以君位相让,天下还有比这更仁义的吗?我哪能赶得上他呢!”桓公听罢,随口说道:“吾儿说的也是。”

兹甫见父亲又改变了主意,“诚恳”地说:“立儿为嗣,实在受之有愧,万望父王立目夷为君。”目夷“扑通”一声跪下说:“启禀父王,立儿为嗣,为人耻笑,也有损社稷,儿宁死不受。”一阵沉默,宋桓公断断续续地说:“就……这样……定了……退下。”

第二年正月二十五日,宋桓公“晏驾”了。兄弟二人又推让了一番之后,兹甫当了国君。他就是宋国的第二十代君主宋襄公。

在王位高于一切的当时,为了争夺最高权力,往往酿成子杀父、弟诛兄、臣弑君的惨剧。而兹甫居然一再推让君位,对这样讲“仁义”的襄公,举国上下,谁个不拥戴呢!各国诸侯听说后,无不肃然起敬,都称他是个“仁义”的国君。

宋襄公对目夷不肯接受君位的“仁义”之举,十分感激。因此,在他继位不久,就任命目夷为左师,让他主管国家政务。目夷治国有方,辅佐襄公推行了许多变革措施,不到几年工夫,宋国就强盛了起来。

曾经称霸一时的齐桓公,眼看着宋国一天比一天强盛,打心眼里佩服宋襄公,认为他确非等闲之辈,是各国诸侯中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于是就把自己的太子昭托付给宋襄公照顾,希望把昭培养成治理国家的栋梁之材。

但事不凑巧,宋襄公即位后的第八个年头上,齐桓公病死了,他的5个儿子为争夺王位发生了内乱,把一个好端端的齐国(故城在今山东省临淄市北)闹得一塌糊涂。昭一气跑到宋国,请求宋襄公作主。宋襄公想:昭是齐国太子,如能扶持昭即位,各国诸侯必然视为“仁义”之举;加上齐桓公曾是一代霸主,昭又跟随自己多年,昭即位后肯定会听从自己的支配。为了完结这件“仁义”的心事,他就联合了几个小国,出兵平定了齐国的内乱,并亲自护送昭回国当了国君,这就是齐孝公。此举果然受到了各国诸侯的赞扬,宋襄公更加身价百倍,于是他便以齐桓公霸业的继承者自居起来。

图霸业丑态百出

宋襄公早在即位之初,就参加了齐桓公在葵丘(在今河南省民权县)召集的诸侯会盟。齐桓公在会上犹如太上皇,连周天子的特使也敬他三分,各国诸侯皆惟命是从,这使宋襄公格外眼红,从而产生了图谋霸业的欲望。他怕大国诸侯不买账,作为尝试,特邀曹(故城在今山东省定陶西北)、邾(故城在今山东省邹城市东南)、滕(故城在今山东省滕州市西南)、鄫(故城在今山东省苍山县卞庄镇西北)几个小国诸侯来会盟。但他大失所望,滕国国君迟到了,鄫国国君没等散会就不辞而别了。这一下可惹恼了宋襄公,心想:连这几个小国诸侯都不把我当回事,还谈什么称霸呢!看来只有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知道我宋襄公的厉害。他把滕侯拘禁起来,大发一阵雷霆,直到腾侯屈服才罢休。不久,鄫侯到邾国请求结盟,宋襄公则命令邾文公杀掉鄫侯去祭神。目夷觉得宋襄公做得太过分,私下叹息说:“古人祭祀,小事都不用大牲畜。人乃生之主,杀人用祭,谁敢享用?!如此下去,莫说建立霸业,能落个好死足为幸运了。”

宋襄公盛怒之下,反说曹国逼得他无路可走,越想气越不顺,就决定出兵伐曹。目夷实在看不下去,气愤地对宋襄公说:“你自己已经够缺德的了,反而加罪于曹,还是先检讨一下你自己的品行吧。”

宋襄公要称霸中原,楚国是一大障碍。他的如意算盘是:设法把楚成王拉过来,与楚结盟的一些小国自然会俯首称臣。他要施展手段了。公元前639年春,宋襄公在会见楚成王时,显得格外殷勤,还特地请他邀集自己的盟国出席下一次诸侯大会。楚成王平时非常傲慢,根本不把宋襄公放在眼里,但是这一次居然满口答应,使宋襄公怎么也没有料到竟会如此爽快。还是那个目夷又唱了反调:“小小宋国竟想称霸中原,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周天子早把我们殷商之后抛到九霄云外,能不被兼并就算是不错了。”宋襄公置若罔闻。

这一年秋天,宋襄公带领目夷和一批善于辞令的文官,按照预定时间,兴冲冲地来到了孟(在今河南省睢县西北)。楚成王和陈穆公、蔡庄公、郑文公、许僖公、曹共公也都如期到达。宋襄公以东道国的身份先到楚成王住处去拜访,名为前来致谢,意在探察虚实。随后,他又到其它5国诸侯住处问寒问暖,以示关怀。在欢迎宴会上,宋襄公和楚成王并肩落座,谈笑风生,犹如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宋襄公心里美滋滋的,认为当上盟主是无疑的了。第二天开会时,他满面春风地步入会场,大摇大摆地坐上了首席。环视一下四周,又清一清嗓子,说道:“此番会盟,乃为葵丘之二……”楚成王看宋襄公要当盟主,哪里肯让?不容宋襄公说下去,只听高喊一声:“与我拿下!”楚军一拥而上,一瞬间,盟主变成了阶下囚。这个戏剧性变化,使整个会场乱作一团。连几个小国诸侯也被弄得不知所措。宋襄公趴在地上向目夷挤眉弄眼,目夷立刻会意,便在混乱中溜出会场,带几个贴身随从逃回宋国,准备应付事变去了。

楚成王威风凛凛地坐在四轮车上,率领楚军来到商丘西门外。宋襄公垂头丧气地跟在楚成王车后,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尊严和威风。楚成王攻城不克,又对宋军施用了讹诈战术:“襄公乃仁义之君,若肯献城,必放襄公为信!”

事态的发展完全在目夷预料之中。他在城楼上识破了楚国的阴谋,遂命令一个小校对楚军答话:“宋国已经立目夷为君,兹甫如今乃一庶民,何去何从,由楚自便!”楚成王自知兵少,不敢恶战,也不必再和宋国纠缠,就率领人马押着宋襄公凯旋而归了。

楚成王回国以后仔细一想,宋国既然有了新的国君,把宋襄公作为人质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反而在世上还要落个骂名,不如顺水推舟把他放掉,不但显示了自己的大国风度,而且还能卖个人情。于是,这年冬天在亳(即今河南省商丘市北老猛墙寺)召开的一次诸侯大会上释放了宋襄公。恼羞成怒的宋襄公怀着满腹委屈,被目夷和一帮大臣接回商丘城内。但他并没有汲取教训,越想越窝火,发誓要报仇雪恨。

围郑国腹背受敌

郑国(故城在今河南省新郑附近)是一个弱小诸侯国,常常有求于宋国。宋国依仗势力把郑国当作保护国,以老大自居,强迫其年年进贡,稍不如意就出兵讨伐。襄公的爷爷宋庄公在位时,曾派兵征服过郑国,拆毁了郑国的祖庙,把椽子用在商丘城的南门(卢门)上,以此侮辱郑国。久而久之,郑国免不了有些不满和反抗。楚国对这种形势看得一清二楚,利用宋、郑之间的微妙关系,趁机出兵向郑国施加压力,并派使臣逼着郑国与楚国结盟。郑国走投无路,投靠了楚国。

公元前638年,郑国国君郑文公到楚国去访问,向楚成王表示友好。这在宋襄公看来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郑国祖祖辈辈受周王室的信任,郑文公不仅不去朝见周天子,反而拜倒在“蛮子”脚下,岂非忘恩负义又有失体统?!就凭这一点就应该受到惩罚,既是“仁义”之举,又有益于自己的声誉,还可使楚国脸上无光,出出当俘虏的窝囊气。

宋襄公出人头地的打算,又受到了目夷的坚决反对,他劝宋襄公说:“郑乃楚之盟国,伐郑,楚必干涉,而楚强我弱,万万使不得。”宋襄公不理,出兵伐郑的计划就这样草草地决定了。

夏末,宋襄公亲率7000人马耀武扬威地向郑国进发了。由于两国平时有隙,郑国在东部边境部署了重兵,因此,宋军刚一进入郑国境内,就遇到了郑军的奋力抵抗。宋军斗志正旺,郑军寡不敌众,3000守军人马被打得七零八落,而宋军也减员1000多人。

早有探子报知郑文公,他一面调兵遣将,一面加固城池,要和宋军一决雌雄。宋军把郑城四门围得像铁桶般滴水不漏,20天中发动50多次进攻,但始终不见奏效。宋襄公把兵力全部集结在南门,企图把郑军引到城外再打,郑军却不肯上当。他在南门外向郑军喊话:“我向施仁义予郑,文公为何追随蛮楚?降宋则是义举!”郑文公在城楼上答话:“宋国把仁义留给自己用吧!昨已使臣至楚,退军为上!”

宋襄公吓唬不住郑国,惟有用重兵攻城。郑军居高临下,万箭齐发,使宋军在城外留下了一片一片的尸体和昼夜不停的惨叫声。两军相持,不分胜负,进攻攻不下,突围突不出。由于天气炎热,疾病流行,加之长期征战,兵困马乏,宋军已经无力再战;而郑军兵力薄弱,粮草不足,城内人心惶惶,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只得休战。

休战2个多月后,宋军在城外以逸待劳,养精蓄锐,军力得到恢复。郑军在城内艰苦度日,甚至军民相食,再也无法坚守,只有等待楚国救援。这时,宋襄公又神气起来了。他召集将校部署了攻城计划,并通报郑军明日开战。宋襄公刚刚部署完毕,忽听探子来报:“禀君王,楚成王率领1万多人马正向我国进发,企图攻我不备。”宋襄公闻报,两眼直冒金星,一拍大腿,当机立断:“兵分三路,直取楚军,不获全胜,誓不甘休!”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三路宋军先后集中到泓水(古河流名,约在今河南省柘城县西北)北岸。这时只见对岸不远处尘土飞扬,大队人马由远而近,如同洪水一样漫过来,原来是楚军也赶到了这里。目夷见此情景,立即命令部队摆好阵势准备迎战。两军隔河相对,战争一触即发。

战泓水遗笑千古

宋襄公一面全身披挂,一面和目夷商量如何打法。目夷略加思索,不紧不慢地说:“依臣之见,和为上策,走为中策,攻为下策。”宋襄公不耐烦地摇头说:“兄尽长楚之锐,灭己之威。楚军既来,无从言和;两军未交,胜负难卜,走则为世人耻笑;时至今日,纵横权衡,必灭楚之锐而后快!”

泓水是一条又深又宽的河流。这时正值农历十一月天气,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楚成王看宋军在对岸已经摆好了阵势,稍有犹豫,就命令楚军强渡泓水。先头部队刚走不到10米远,冰层破裂,连人带马掉进水里,有的水性不好顺流而下,有的冻得浑身麻木沉入河底,有的在挣扎中互相误伤,一片鬼哭狼嚎。目夷见楚军乱作一团,首尾不能自顾,急忙建议宋襄公下令出击:“天助我也,击而必胜!”宋襄公不动声色地说:“我素以仁义为本,岂能乘人之危,不择手段?”

楚军全部渡过泓水后,马在人群中乱奔;校尉呼唤兵卒,兵卒寻找头领。北风吹来,衣服冻得硬梆梆,有的躺在河滩上不能动。楚成王像落汤鸡一样站在“楚”字旗下,脸发白、嘴发青,两腿打着哆嗦命令部队:“速……摆……阵!”目夷看到这时又是一次极好的战机,连忙对宋襄公说:“楚军尚未伸展,实属天赐良机。乘乱出击,取胜无疑,不可坐失。”宋襄公生气地反驳说:“我统仁义之师,攻其不备,谈何仁义?待楚列阵后再击不迟。”

说话间,楚军已经摆好阵势,只听战鼓雷鸣,杀声震天,弓弩手骑着战马冲在最前面,飞箭随着呼啸的寒风像雨点般射过来。随后是步兵,有的一手执盾、一手挥刀,有的或弓箭、或长矛、或棍棒,黑压压一片杀过来。

宋襄公站在“宋”字帅旗下急得抓耳挠腮,不住地向楚军高声大喊:“战而不报,仁义何在?!仁义何在?!”当他下令迎击时,楚军已经冲乱了宋军的阵脚。宋军一看这个势头,心理上就已怯懦三分,一个个像是无头苍蝇似地东奔西撞,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很快就溃不成军。目夷看败局已定,连忙命令卫队守护着宋襄公且战且走。宋襄公见卫士们一个个落马,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地对天祷告。楚成王挥军穷追不舍,一员猛将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宋”字旗而来。突然间,宋襄公“哎哟”一声,一支毒箭射中了大腿,鲜血直流。目夷命人拔出箭头,用布为其包扎了伤口。宋襄公坐在车上颠颠簸簸,一会儿呻吟:“痛煞我也,痛煞我也……”一会儿埋怨:“楚成王太不仁义,太不仁义……”

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回到商丘时,留守的大臣们已在城门外迎候。宋襄公已不省人事,御医们全力抢救,精心护理,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妃嫔们前来探视,各怀心事,一个个哭成了泪人。

过了些时候,宋襄公的身体稍有复苏,大臣们都埋怨他在战略战术上的错误,说他只顾标榜“仁义”,哗众取宠,失去了有利战机,导致全军覆没。宋襄公明知自己已经铸成了大错,但又不肯当众承认,硬着头皮狡辩说:“诸臣不懂!古人征战不依仗险要地形,谓之‘不以险阻。我施仁义于战事,史无前例:不捉头发花白之卒,可称‘不擒二毛;不拿受伤之兵,可称‘君子不重伤;不击渡河楚军,可称‘不击半渡;不攻未列好阵之敌,可称‘不鼓不成列。”大臣们听了宋襄公的一派说教,一个一个拉长了脸。目夷实在憋不住火,顶撞宋襄公说:“君王不懂兵战之说!枉施仁义,害己累人,教训犹深。君王不击半渡、不鼓不成列,与其征战,不如投降。”目夷惹恼了宋襄公,他指着目夷的鼻子说:“我之所为,深思熟虑,死而无憾!”

两个月后,宋襄公大腿上的伤口发炎变紫,伤势加重,又转到行宫去调养。行宫地势高旷,气候宜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比商丘的宫殿别有一番情趣。尽管诸般条件都好,他的病情却越来越重,除去几次脓血后,竟然露出了骨头。又过几天,伤处向外蔓延,整个一条大腿都变色坏死。宋襄公整日呻吟不止,时而惨叫,终于死去。死后,埋葬在他的行宫里,后人称这里为“襄陵”。

宋襄公其人,千秋笑柄,遗人佐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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