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贾爱武
当今世界,美国是国际公认的出版强国。二战至今,美国政府一直高度重视外语教育。本世纪初,美国教育部批准资助的外语教材开发系列项目,无疑成为通过教材规划与出版来落实和推进21世纪外语教育战略的重要实例。
美国对外语教育的高度重视,始于1942年著名的军队特别培训计划。二战期间,由于美国急需大批精通德、法、意、日等语种的外语人才担任翻译和密码室工作人员,美国政府就委托耶鲁大学等著名高校的语言学家、人类学家开发出以提高军事人才外语口语能力为目的的外语计划。该计划成效显著,并产生了风靡国际的“听说”教学法,这一切都对美国外语教学起到了革命性的推动作用。从此以后,美国外语教育发展史上出现了一系列的重要事件和法案,主要有:1958年《国防教育法》;1965年《高等教育法》;1984年《经济安全教育法》;1993年《国家安全教育法》;1994年《2000年目标:美国教育法案》和《改进美国学校法案》;1996年《外语学习标准:为21世纪作准备》;2001年《不让一个孩子落后法案》;2004年全国语言大会和《提高国民外语能力之行动号召》白皮书;2005年“外语学习年”、全国语言政策峰会和《语言教育行动蓝图》;2006年 《国家安全语言启动计划》;2008年《高等教育机会法案》以及2010年教育部部长邓肯《以教育为媒介的国际参与》[1]和《教育与语言障碍》[2]报告。
这些具有历史连续性的标志性事件和法案,表现出美国外语教育战略具有的4个特征。
第一,在认识方面,作为文化软实力的外语教育,一直备受政界重视,并不断强化其在保障美国经济竞争、国家安全、增进国际理解、消除民族冲突等方面所占据着的重要地位。
第二,在运作方面,外语教育曾得到美国总统、国会、国防部、安全部、教育部、商界、学术界等高层机构和领域的倡导和支持,是自上而下全国推广式的运行机制。
第三,在教学上,外语被列为幼儿园—高中的核心课程,它贯穿于整个国民教育系统并直至进入劳动力市场,外语能力被认为是21世纪美国公民必备的素质之一。
第四,在语种选择上,美国教育部以政治、经济和国防安全为目标,筛选世界上包括不常教授的语言等战略性语种加以扶持。
可见,美国的外语教育早已作为与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与国家发展休戚相关的战略问题了。
外语教材出版项目成为美国外语教育战略的物质载体和助推器。根据《高等教育机会法案》,教育部高等教育办公室(OPE)在国内设立10个常规项目(2011年又新增4个国际特别项目),统称为“国际教育项目服务”(IEPS),旨在培养亟须的区域或国际研究方面的外语人才。这些项目和措施极大地促进了美国大中小学的外语学习与研究,成为了解世界和各国语言的通道。其中“国际调研与研究项目”已有35年历史,它用于资助在现代外语教学、区域研究或其他国际问题领域的教材开发出版、调查和评估项目。现将2006~2010年近5年美国财年教育部批准的外语教材开发出版项目列表如下,以了解其发展全貌和特征。
时间立项的外语教材名称(3年建设期)2006年1.文化谈话伊斯兰世界:语言与文化的视频资源;2.国内不常教授语言教师在线培训启动计划(K-12);3.泰国语阅读教材;4.老路新游:中亚和高加索地区地理(K-12);5.提高中文阅读水平的在线学习材料(K-12);6.不常教授语言的高级计算机辅助教材:库尔德语、土耳其语和乌克兰语;7.奥吉布瓦电影;8.俄语四种综合技能高级教程;9.西朗实验室:复杂文字(指东南亚、中亚、南亚和中东的非字母文字)语言计算机辅助阅读、写作和词汇学习;10.中文、日本语和韩语高级教程;11.俄语动词的动态训练者;12.K-12年级阿拉伯语:培训教师。2007年1.说自己的语言:笔译和口译项目;2.高级阿拉伯语交际媒体课程;3.僧伽罗课程项目简介;4.数字化改编和在线芝加哥尤卡坦语和基切玛雅语;5.中国与全球化:历史和今天的中国与世界;6.为21世纪教中文;7.中国声调语言;8.初级孟加拉语教程;9.提高水平与准确:阿拉伯语音系学教材;10.中级高级孟加拉语在线学习模块;11.阿拉伯语阅读与听力在线水平测试;12.中亚突厥语、波斯语和俄语;13.网络多媒体乌兹别克方言词典。2008年1.听力与学习:美国中学的阿拉伯语、波斯语和土耳其语教学;2.外语教师专业活动和能力建设模型启动计划;3.土耳其语教与学深度教法;4.伊拉克、摩洛哥和叙利亚阿拉伯语电子词典;5.为未来10年改进东南亚7国网站基础结构;6.中文素养教材与课程开发;7.阿拉伯语教材开发;8.法语、俄语和中文语言水平计算机动态评估;9.日本语和阿拉伯语在线口译/笔译技能培养模型;10.文化视窗:用图像探索亚洲历史和文化。2009年1.亚洲语言:教师工具书;2.通过歌曲学习中高级语言与文化:阿拉伯语、中文和俄语新教材;3.开发俄语动作动词和动词体的网络互动教材,大力改进初中级俄语教学;4.蓝宝项目:语言学习的智能代理;5.阿拉伯语变体教学:开发将现代标准阿拉伯语与阿拉伯语方言相整合的语言资源;6.阿拉伯语口语与文化的多媒体教材;7.为非洲研究改进语言教学;8.文化谈话:探索关键语言和文化;9.马来语多媒体在线词典;10.非洲东北角五国在线课程项目;11.学生-学生的中文语言实验室;12.提高中学生阿拉伯语和中文阅读水平的在线学习材料;13.巴西人真实谈话视频素材;14.印尼语远距离教育教材;15.商务北印度语;16.中文教师口语水平网络评估培训教程;17.现代标准阿拉伯语多媒体评估培训项目。2010年 1.开发高水平交际式希伯来语教材;2.关于日本:教师用书;3.中文普通话口语水平计算机评估;4.真实印尼语阅读材料:通过互动课堂提高阅读水平;5.基于标准的非洲语言网络课程;6.在线阅读高棉民间传说:野兔的故事。
美国新近立项的5批外语教材出版项目可以归结为以下3个主要特征。
除了关注传统上重点国家或民族的外语教学,2006年,美国规定阿拉伯语、中文、俄语、印度语和波斯语为急需语种。同时,从国家战略利益考虑,教育部列出优先教授的78个不常教授的语种,主要包括中亚、东南亚、东亚和非洲东北部等地区的关键语种,因为这些地区与美国存在着长久的政治安全和经济安全关系。比如,2004年兴起中文热;日本是美国在亚洲的最近盟友,是美国第二大外国直接投资商;阿拉伯语是世界上第四个最常用语种,尤其“9·11”后,美国政界和公众一致认为急需阿拉伯语人才(包括标准语和4种主要方言),它是美国人为未来参与国际政治做准备的极其重要的语言;阿富汗反恐战争使乌兹别克斯坦成为美国可靠稳定的政治盟友,其重要地理位置使乌兹别克语言(覆盖周边5个国家)具有维持美国国家安全和中亚地区稳定的重要意义,是美国军界、外交界、商界、非政府组织人员亟待掌握的语言。
这些教材都利用最新多媒体网络技术来贮存、更新和扩大资源获取途径,其中专门开发计算机网络教材的项目就有52种。这些教材具有先进的课程设计理念、丰富真实的影像资料、易于操作的多媒体教学软件和网络学习系统。对教师而言,这些教材都配有大量课堂教学实例的音像片段、丰富的背景知识和课堂教学材料,以及最新的语言测试工具,这为教师提供了全面而又具体的教师专业成长途径和促进学生外语习得的技术手段。
在美国金融风暴造成教育经费普遍削减的情势下,外语教材出版项目不仅没有取消,投入经费反而有增无减。2002财年,教育部拨款5348788美元,2010财年则上升为7151631美元,新批项目平均经费由121074美元上升为160072美元。更重要的是,项目承担者主要为美国权威专业学术机构,如美国外语教学协会、应用语言学中心、现代语言协会、美国教育学会、社会科学研究协会、著名语言中心联盟、计算机语言学研究中心等,以及长期从事外语教学与研究的著名高校和学者团队。
由此可见,上述主要面向全美或各州大中小学师生的教育部外语教材出版项目,代表了美国当前外语教育学术研究的最新成果以及外语教材建设的最高水准。美国领导者认为,通过语言,美国可提高对他国文化背景的洞察力、领悟力和理解力,由此获得最佳的思维力和行动力;以文化为杠杆和突破口,最终获得在世界经济、政治和军事上的优势地位。因此,这些外语教材出版系列项目,成为通过语言教育来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介质。
自新中国成立,我国外语教材出版布局,大体划分为两个阶段:1978年以前,历经俄语热、英语复苏与滑坡,教材内容主要服务于政治宣传;1978年后,高等教育两大改革举措使外语教育正式纳入国家各级各类教育中长期系统的人才培养目标,同时,改革开放和我国不断加深在多领域的国际交流与合作,全社会各界人士对外语学习的热情和需求日益强烈,由此,各层次各类外语教材、考试用书、工具书和读物等得到了空前发展。虽然两阶段的时代背景不同,但是我国外语教材规划与出版总体上存在4种倾向。第一,外语教育历来有为国家政治服务的传统,但都表现为以教材内容来传达政治信息的微观层面,缺乏从国际宏观层面来审视我国外语教育战略和教材规划;第二,选题和项目策划主要是国内读者需求导向和市场利益导向;第三,教材发展主要局限于出版物内容、形式和手段等语言教育本体范畴的技术性改进;第四,国际合作多以国外原版图书的引进为主要渠道。可以说,中国是外语教育大国,外语教材史就是一部镜射中国历史发展的缩写本。
从上述情况看,美国外语教材开发项目对我国外语教材规划与出版的启示有以下几点。
当今世界正处在以政治多极化、经济全球化为特征的发展变革时期。有论者认为,“虽然语言是一种自组织结构系统,有其自身的发展特点和规律,但是,语言却实实在在地对国家、民族和世界有着极大的作用。”[4]外语教材规划与出版已经不再是囿于语言学科等领域的学术问题,而成为与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等密切相关的重要路径。
利润无疑是衡量出版业的重要指标,但是,包含意识形态和政治价值的文化价值更是出版业的本质。世界各国的出版业都具有意识形态性,即出版者为特定的政权、政党或组织服务,因而出版业历来被视为一个国家的政治政策窗口。[5]因此,政治责任导向下的外语教材规划与出版,必然包括不常教授语种(小语种)教材,由于市场发行量小,它就更需要国家专项经费投入和扶持,因为这是支撑国家长远发展的基础性和战略性投资,具有重要的和深远的政治意义。
我国外语教材概念,从内容上讲,是指以外语教育理论为基础,用于提高各语种的听说读写译能力和丰富语言文化知识等各级各类教学材料;从形式上讲,是指包括文本、教具以及网络数字化等的教学资源工具体系;从使用对象上讲,一是指面向中国学习者的外语教材,二是指面向外国学习者的汉语教材,三是指面向外国学习者的非本族语的教材。所以,我们不仅要重视开发面向前两类学习者的发行量大、使用面广、效益显著的外语教材,而且更要看到面向第三类国际读者的潜在的外语教材国际市场。只有在出版理念上拓宽和深化对外语教材概念的理解,才是实现教材规划前瞻性的重要前提。
中国要做出版强国必然要有着眼全球的国际视野,要面向世界求发展。及时跟踪一些主要国家的外语教材需求,充分挖掘和利用我国地理位置优势和语言人才储备优势,依据国际最新外语教育理念和研究成果,尽早尽快开发国际上普遍关注的战略语种教材,如东南亚语种等教材,迅速拓展我国外语教材出版物的国际市场份额,实现从单向输入到双向合作,再到单向输出的跨越式发展,不仅要走出去,更要走得稳、走得准。我国外语教材出版社只有在国际统一大平台上,与其他国家出版社同台共舞,才有可能参与国际外语教材出版的竞争,进而领先于国际同类外语教材的出版,而这正是衡量其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的切实指标之一。
综上所述,美国外语教材的布局与出版战略,为我国外语教材的规划与出版提供了一个极具思考价值和实际运作的新视角,我们要做出版强国不仅只关注出版的质与量、各级学校的教育与教学,而且更应从国家安全战略高度来审视我国外语教材规划与出版的国际意识。其中,由外语教育研究界与出版界携手合作的外语教材的出版规划不能离开对国家政治、经济和军事目标责任的重要考量。
[1]International Engagement Through Education:Remarks by Secretary Arne Duncan at the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Meeting[EB/OL].[2010-5-26].http://www2.ed.gov/
[2]Education and the Language Gap:Secretary Arne Duncan’s Remarks at the Foreign Language Summit[EB/OL].[2010-12-8].http://www2.ed.gov
[3]International Research and Studies[EB/OL].[2011-9-10].http://www2.ed.gov/programs.
[4]中国社科院民族研究所等编.国外教育政策与语言规划进程[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
[5]易图强.出版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关系新释[J].中国出版,2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