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与错乱
——爱伦·坡恐怖小说中的弑父情结

2012-08-15 00:49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吐纳生父爱伦

洪 杉

(天津大学 文法学院,天津 300072)

纠结与错乱
——爱伦·坡恐怖小说中的弑父情结

洪 杉

(天津大学 文法学院,天津 300072)

埃德加·爱伦·坡是 19世纪美国文学史上的一株奇葩。他一生命运多舛,英年早逝。生前不为美国文学界承认,无论其私生活、还是其作品都与当时的社会格格不入,死后却在欧洲获得殊荣。他的文学创作涉猎广泛,在诗歌、小说、文学评论领域都颇有建树,更是开创了恐怖小说题材的先河。他的恐怖小说情节离奇、结局荒诞。爱伦·坡的小说创作和他的人生经历有着莫大的关系。本文借助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解读爱伦·坡恐怖小说的创作心里,揭示其小说背后隐藏的弑父情结。

爱伦·坡;恐怖小说;精神分析;弑父情结

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是美国文坛上的一颗璀璨明星,被誉为“心里小说的先驱”、“侦探小说的鼻祖”、“恐怖小说之父”。然而百年前的他却是一个被流言诽谤、被嘲弄和诅咒的“酒鬼”、“瘾君子”和“狂妄自大的人”,文学评论家们一直把他的作品当作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的产物。爱伦·坡的恐怖小说弥漫着恐怖、怪异、神秘的气氛,调子阴郁悲伤。爱伦·坡曾说自己的小说是要将滑稽提升成怪诞,将可怕发展到恐怖,将机智夸大为嘲讽,将奇怪延伸至诡谲神秘。

一、爱伦·坡恐怖小说的创作心理

弗洛伊德认为进行文艺创作的人大多是现实中感到不幸而产生表述愿望的人,每一个幻想都是一个愿望的满足,都是一次对令人不能满足的现实的校正。梦则是愿望的达成,梦完全受儿时最初印象所左右,而往往把那段日子的细节,那些在醒觉时绝对记不起来的小事重翻旧账地搬出来。即文艺创作是作家对显示生活缺失的一种想象性,替代性补偿,作家借此获得情感宣泄和心理平衡,并同时获得社会的认可。

爱伦·坡三岁失怙,被人收养却与养父决裂,以文学谋生却穷困潦倒终生,受尽人间非议,最后在“上帝保佑我”的悲号中饮恨以终。无人理解,亲情隔绝,坎坷,辛酸,充满了悲愁苦恨的一生造成作家精神世界的病态与畸形。而他的这种精神世界的病态与缺陷造成了他一系列短篇小说创作的特性,坡把现实世界的孤独,冷酷,恶毒都投射到自己的作品中,投射到人物形象身上。他的恐怖小说都回荡着疯狂与冷酷、复仇以及凶杀、走火人魔、死后复生的主题。活埋、肢解尸体、身首异处的情节出现在坡的好多故事中,反映出人物乃至作者对人性中冷酷的发掘,并从创作中宣泄心中的愤懑。小说的背景经常发生在阴暗,偏远的城堡中,那里凄冷荒凉,鲜有人迹;故事情节阴森怪异,人物形象犹如噩梦中的鬼魅;故事均以死亡或毁灭而告终。坡在小说中呈现给读者一个孤独、颓败,没有阳光、没有温暖的冰冷世界,这正是他内心对现实社会感受的真实写照。

二、爱伦·坡的弑父情结

2.1 爱伦·坡与父亲的关系

坡的一生从未得到过任何父爱的关怀。他的生父在他一岁时弃家出走,不知所终,此后坡的母亲独自一人带着三个孩子与剧团一起颠沛流离,24岁就因积劳成疾而早逝。可以说是坡的生父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导致他的家庭分崩离析(他兄妹三人都被人领养);可以说父亲的离家出走是他悲惨一生的初源。事实上,坡的家庭出身显贵。他的曾祖父娶的是英国海军上将麦克·布莱德的女儿,他的外祖父在独立战争中做过陆军军需司令兼军需局局长,其母伊丽莎白·史密斯·阿诺德在早期美国戏剧界也很出名,这个家庭交往的都是英国最高贵的家族。坡在大学时便显现出了超人的智慧,表现出学习拉丁文以及对戏剧表演和游泳的天赋,生父的突然离家改写了坡的一生。坡的养父约翰·爱伦虽然收留了他,却从未在法律上正式收养他,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成年后,坡与养父的关系日益恶化。约翰·爱伦固执、冷峻、讲究实际;而坡则敏感、冲动、充满幻想。爱伦生活在他的商品世界里,而坡则沉溺在他的梦幻世界中。性格与志趣的不同导致二人的冲突愈演愈烈。

2.2 弗洛伊德心理分析与弑父情结

弗洛伊德的人格学说认为儿童的早年环境、早期经历对其成年后的人格形成起着重要的作用,许多成人的变态心理、心理冲突都可追溯到早年期创伤性经历和压抑的情结。

弑父情结是恋母情结即俄狄浦斯情结的另一面。弗洛伊德认为,儿童在性发展的对象选择时期,开始向外界寻求性对象。对于幼儿,这个对象首先是双亲,男孩以母亲为选择对象,而女孩则常以父亲为选择对象。在这种情况下,男孩早就对他的母亲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柔情,视母亲为自己的所有物,而把父亲看成是争夺此物的敌人,并想取代父亲在父母关系中的地位。弗洛伊德利用古希腊神话传说中一位名叫俄狄浦斯的王子无意识地杀父娶母这个故事的内容,证明无意识地杀父娶母,正是童年期的愿望的达成,是小男孩所具有的情结。坡的文学梦想始终得不到养父的支持,他被迫中途辍学,以文糊口。在他上学期间养父还取消了他与初恋情人爱弥拉·罗伊斯特的婚约。对文学和爱情的追求都被养父无情地扼杀,最不能让坡容忍的是在养母过世不久,尸骨未寒之时,他的养父又续娶了新夫人。养母对坡怜爱有加,使他能在冰冷世界中获得几缕温情。养父的迅速再娶激怒了坡,他愤而离家出走,与养父彻底决裂。养父去世时未给坡留下一文遗产,间接造成了坡日后生活的窘迫,不得不寄人篱下。生父的抛弃,养父的绝情在坡的内心深处凝结成一股愤懑的怒火。坡说他对生父没有任何印象,这是他潜意识里怨恨父亲,摒弃父亲,不愿回忆父亲。坡把他对生父的怨,对养父的恨都投入到他的小说中。《泄密的心》(The Tell-Tale Heart)、《一桶白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即是他情感宣泄的代表。

三、《泄密的心》

弗洛伊德说艺术的产生并不是为了艺术,它们的主要目的是发泄那些在今日大部分已被压抑了的冲动。根据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我们的行为模式会受到我们人格结构中的三种不同的力量影响。他们分别是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完全处于被压抑的不为我们所觉察的潜意识之中。本我遵循“快乐原则”,寻求着侵犯、满足、快乐、疯狂、破坏和毁灭;自我则是现实和理智的,他对于本我的一些过分的、妨碍和危及他人及社会的动机进行调节和压抑,并通过适当的、合乎情理的方式去释放和满足本我的冲动和愿望。人的潜意识就像冰山潜伏在水下的部分一样,虽然意识不到它的活动,但是却影响和决定着我们的行为和动机。

《泄密的心》以一个疯子的口吻讲述了“我”没来由地千方百计想杀死和“我”同住的老头,而杀人动机颇为怪异。“我说不好这念头最初怎么钻进脑子里来的;但一想起来,白天黑夜就念念不忘。可惜没什么目的。可没什么怨恨。我爱那老头。他压根没得罪我。他压根没侮辱我。我也不贪图他的金银财宝。“我”杀他“大概是那只眼睛作祟吧!不错,正是那只眼睛作祟!他长了一只鹰眼——浅蓝色的,蒙着层薄膜。只要瞅我一眼,我就浑身发毛;因此心里渐渐逐步打定主意,结果他的性命,好永远不再瞅见那只眼睛”。[1]于是“我”便周密计划,要杀死老头。尽管计划缜密,执行小心,可因为老头的“那只眼总是闭着;就无从下手,因为招我生气的不是老头本人,是他的那只‘白眼’”。[2]终于,在第八个晚上,等来了老头睁开的眼睛,于是“我”把老头杀死。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丹尼尔·霍夫曼(Daniel Hoffman)认为故事中的老头即是一个父亲的形象“……在此,我认为我们的确有理由相信他就是一个父亲的形象,他的‘眼’是父亲对孩子无处不在的监视”(insofar as we have warrant which I think do to take him as a father-figure,his Eye becomes the all-seeing surveillance of the child by the father)[3],甚至有人认为老头就是坡的养父约翰·爱伦。但是,文中“我”与老头的关系与现实生活中坡与养父的关系大相径庭。弗洛伊德说梦是具有伪装性的。“我”与老头和谐的关系是坡对养父厌恶情绪遭遇压抑的曲折体现。坡曾经努力表现以获得养父的认可,却徒劳无功,因而生恨。养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与自己对养父与日俱增的憎恶在坡的心中纠结。因此貌似和谐的关系下面却隐藏着一颗杀心。

“我们人类彼此的关系如此复杂,假使任何一个人成为我们的障碍物,我们便立即准备在梦里将他驱除,而不管这个人是父母、夫妻、兄弟获姊妹”,[4]“在儿子看来,父亲正是他所不愿承受的社会压迫的具体代表,因为有了父亲的障碍,所以做儿子的不能畅所欲为,不能放纵早期的性快乐,也不能享受家庭财产的好处”。[5]“眼”在故事中出现有十一次之多。上文中提到了“鹰眼”,“白眼”。“鹰眼”——敏锐,凌厉。它从高空俯瞰大地,目力所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发现。这里的“鹰眼”我们可以看作是一种象征,即父权的象征,是坡的养父对他的控制。坡的养父削减他的学费,拒绝资助他出版诗集,试图从经济上控制坡并以此使他改变志向。而“白眼”则是父亲对坡文学梦的嘲讽与不屑,坡的自尊与敏感被父亲的权威所统治。每次面对“鹰眼”时,都是叙述者“我”的本我被曝光,既害怕又憎恨的时候。于是,“我”(本我)摧毁了象征着超我的“鹰眼”的负载体(老人),杀死了老头。

坡的另一部作品《一桶白葡萄酒》也可以看出其对养父的报复。故事讲述了“我”蒙特里梭因受到福吐纳托的侮辱而怀恨在心,下决心要毁灭福吐纳托,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谋杀了他,从中获得了报复的极大快感。我们可以联想到坡的养父约翰·爱伦。约翰·爱伦生于苏格兰,当时是里士满一位富裕的烟草商。爱伦的商行在连续两年经济不景气后倒闭,但随后他继承了叔叔一笔遗产重新做了富人。坡天资聪颖,恃才傲物。在坡眼中,养父之流只是一群生活奢靡的暴发户,没有多大本领却自以为是,傲慢无礼。正如小说中对福吐纳托的描述,“福吐纳托这人在某些方面虽令人尊重,甚至令人敬畏,可就是有个弱点。他自夸是个品酒老手。意大利没几个具有真正行家的气质。他们的热诚多半都来自随即应变,看风使舵……,谈到古画和珠宝,福吐纳托跟他同胞一样,夸夸其谈……”,[6]他们就像一群小丑。养父对于坡热衷文学十分看不起,认为他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使坡受尽屈辱。他曾满怀希望有朝一日能继承养父的部分遗产,而养父 “绝情寡义”,在遗嘱里把他的财产继承权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儿子,对坡只字未提。“福吐纳托对我百般坑害,我都尽量忍在心头,可是一旦他胆敢侮辱我,我就发誓要报仇了”。[7]

从作者对他的描述中读者会深切感到作者潜意识中对这个人物的鄙视,对其所代表的那个群体的鄙视。蒙特里梭即是坡本人的折射,他有才华而不被社会承认,生活在被侮辱,被压制的环境下。通过蒙特里梭用“独特”的手段“轻易”谋杀了福吐纳托这一事件,坡嘲笑了福吐纳托之流事实上是多么愚蠢,宣泄了他本人对其养父、对命运、对社会的不满情绪。

四、结语

爱伦·坡将被生父遗弃的愤怒和被养父抛弃的憎恨都投射到他的小说中。事实上,爱伦·坡对养父有失公允。少年的坡还是得到了养父的善待,他为坡提供了良好的教育机会,试图把坡培养成一名商人,但坡的桀骜不驯,放荡不羁,使养父彻底绝望。或许正是一生的磨难才成就了坡的伟大。乔治·利帕德说“他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具有原创性的作家。他喜欢描写荒凉的虚幻的世界,喜欢窥探人类灵魂的最隐秘之处。他创造了浩瀚壮观的梦境,创造了生动的幻景和恐怖的迷宫。”[8]

[1][2][6][7] 爱伦·坡短篇小说集[M].陈春廷,徐汝椿,马爱农,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3] Bloom, Harold.Comprehensive Research and Study Guide—Edgar Allen Poe [M].New York: Chelsea House,1999.

[4][5]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引论[M].高觉敷,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8] 2007-10-07 http://tieba.baidu.com/f?kz=272167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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