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还是“他者”?
——从女性主义解读《大地》中阿兰形象

2012-08-15 00:49熊小燕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王龙阿兰黄家

熊小燕

(武汉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自我”还是“他者”?
——从女性主义解读《大地》中阿兰形象

熊小燕

(武汉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从女性主义视角分析赛珍珠最具代表性的小说《大地》的女主角阿兰,重新审视与阿兰相关的情节,解读阿兰这一人物所带有的女性意识。阿兰并非具有反抗男权制的意识,她并没有从沉默顺从走向觉醒成熟,她没有把自己看成主体,她丧失了自我意识,成为“他者”,她的一切行为都来自于将自己置于“他者”地位的意识,至死都未改变。

《大地》;阿兰;女性主义;自我;他者

在中国,许多学者从不同视角对美国作家赛珍珠的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品《大地》进行解读,构成了我国“赛珍珠研究”的独特风景线。 其中也有许多关于对《大地》中女主角阿兰形象的女性主义意识的解读,部分学者认为,女主角阿兰在封建制和男权制的双重压迫下并没有一味屈从,她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默默地进行抗争。(1)推翻了“阿兰是男权制的牺牲品”之结论,把她恢复为男权制夹缝中的勇敢反抗者。认为阿兰没有屈服于男权制的压迫,而是进行了有效的反抗。(2)总之,这些学者认为,从阿兰婚后生下第一个儿子,就穿得漂漂亮亮地带着儿子回到曾让她受尽折磨和凌辱的黄家大院,就体现出她对封建地主制度的无声反抗;从丈夫纳妾养妓,她不给她们烧水喝等行为中,就体现了她对以丈夫王龙为代表的男权制的反抗,因此阿兰具有主体性和反抗性意识,正如奥斯卡·卡吉尔的概括,“她最终战胜了所有的对手”。

真是如此吗?笔者不以为然。从故事的创作背景及故事中阿兰的行为考察,我们可以发现,阿兰的意识中从始至终都无法摆脱“他者”地位,她没有自我,她的一切行为都来自于意识中的“他者”,她并没有做出反抗。这种“他者”意识,是与她所处的父权制社会的现实分不开的。因此笔者认为,阿兰并不具备主体性和反抗性意识。

《大地》以19 世纪20 年代的中国农村为背景,以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王龙娶妻生子、买地种地为主要线索展开。王龙出生贫贱,但勤劳朴实。他穷得娶不起媳妇,花了点小钱从地主黄家娶得名叫阿兰的下人为妻,两人辛苦耕作,生儿养女,日子逐渐有了好转。但好景不长,遇到荒年,举家南迁,以乞讨维持生活。革命爆发了,王龙、阿兰却意外获得珠宝,于是返乡。王龙买进大量田地,雇佣长工,成了大地主。发家致富的王龙这时却开始嫌弃其糟糠之妻阿兰,全然不顾妻子的感受嫖妓纳妾,故事也达到高潮,最终王龙有所悔悟,重返土地。影片以阿兰的死结尾,一个吃苦耐劳,为丈夫和家庭无私奉献毫无自我的传统中国女性形象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女权主义作家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中写到,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One is not born a woman,but one becomes one.)。 女性的言谈举止,思想及行为等都是在后天所处环境下逐渐形成,阿兰出生在男权主义的旧社会,因为贫穷她被卖到地主家当下人,一直在奴役下生存,因其貌不扬而被身边的丫鬟歧视,因奴仆的地位而被动自卑地活着,她无法超越所处的环境,整日都在重复繁琐的家务,根本没有自我。

阿兰处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她的思想从出生时就开始被现实社会所奴化。从她的成长背景中我们可以找到例证。她从小跟随父母逃荒到南方,10 岁时被父母卖到了黄家大院当作使唤丫头。她每天拼命工作,从清晨一直干到深夜。然而尽管每天这样努力地干活,她还是天天挨打。不仅如此,她还受到其他丫头的欺负,受尽了虐待和侮辱。她没有其他选择,因为自己的样貌既不比其他丫头好看,地位也只是个使唤丫头,相比于任何一个身边的人,她都是最低下最底层的人,她就是任何人眼中的“他者”,这样的处境她根本无力反抗,因此她不得不顺从于现实,为了少挨打少受欺负,她只能勤恳干活,不等别人使唤就能自觉地做好一切,这都造就了她沉默寡言,逆来顺受,任劳任怨的女仆形象和根深蒂固的自卑及毫无自我意识。她活在这种被监视和被欺辱的环境中,她的一言一行都得察言观色,小心谨慎,生怕做错挨打,做任何事都是在为他人,为外部环境所迫,这种意识已经根深蒂固,即她的思想中自己从来都是“他者”。

在她的婚后生活中,我们可以从她对待家务,对待丈夫,对待孩子及对待土地的态度方面找到大量例证。

首先,她的婚姻大事全凭黄家人安排,自己没有显示丝毫的反抗或不满。王龙把她从黄家带回家途中买桃给她吃,她畏惧地接过去,“小心地一点点啃一个桃子”,当王龙瞧她时,“她又把桃子攥在手里,下巴也一动不动了”。结婚后的阿兰局囿于家庭中,以家务为业,以侍候丈夫、公公为己任,为丈夫生育子女、传宗接代。她遵守三从四德的礼教,自愿处于从属地位。她自觉承担了所有家务,就像她在黄家大院一样,不同的是婚后她服侍的主人是丈夫,她的一言一行都全看丈夫脸色,同样生怕出一点错,因为她从小挨打被欺负惯了。做完一切家务,一有空闲她还主动帮丈夫干起农活,甚至在她怀孕时,她还和丈夫一起干农活,生完孩子的第二天,阿兰就起来做家务,没过几天就下地干活了。她负责缝补衣服,做全家人的鞋子;陶罐漏水,她会想办法补好;新年近了,她会将月饼烤好,一行行摆在桌上,令王龙欣喜若狂。她的思想意识中,从未为自己想过,全以丈夫家人为中心,主动干农活也是她为获得丈夫眼中的好妻子或好奴仆的认可。像王龙所想,阿兰就“像一个忠诚的,沉默寡言的女仆,一个只有女仆身份的女人。”

其次,阿兰生下第一个儿子后,就和丈夫一起带着儿子,穿着漂亮地再次回到黄家大院,“我没见过一个丫鬟穿着我这样的新衣服,甚至包括老爷本人在内,谁也没有一个孩子比得上我们的儿子。”阿兰生了儿子,穿了新衣服,本应该高兴得意一些,但她的高兴得意或自信,却需要从黄家人的眼光中才会感到如此,她还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中,还是用封建社会的男尊女卑的思想衡量自己,生了儿子就能改变她原本低下的身份,穿了新衣服的她就比从前的自己漂亮,她的思想中女人的容貌打扮就是衡量标尺和价值体现。二女儿快十岁了,阿兰狠下心来给她裹脚,一天比一天裹得紧,连小孩夜里疼得睡不着觉,也从未动摇,为了顺应男性当时封建畸形审美观念。

再次,当全家到南方乞讨,获得意外珠宝后,王龙买进大量土地,扩建房子,也雇佣了长工,这时他开始嫌弃阿兰了,常去茶馆并迷上了妓女荷花,还无情地要走了阿兰宝贝般珍藏许久的两颗珍珠,把它们送去讨好荷花。阿兰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却不敢做出反抗,还依旧操持着繁重的家务。即使阿兰禁不住大哭,嘴里呜咽着重复着一句话:“我给你生了儿子,我给你生了儿子。”在她的意识中,女人就应该给丈夫生儿子,女人的职能就是生孩子。就像在黄家大院她遭受欺辱和挨打,她忍气吞声,即使心生妒忌之心,仍遵守着三从四德,顺从丈夫的决定,默默地接受丈夫纳妾的残酷现实。她日渐消瘦,越来越虚弱。她伤心难过,却也是因为自己在丈夫眼中的地位失去了,她的价值就应该体现在为丈夫生孩子,为丈夫眼中的好妻子好仆人,当她在丈夫眼中看不到肯定的眼光时,她就认为失去了自身的价值,她一直在做一辈子都在做的就是处于“他者”地位,完全无自我意识。

还有,从阿兰对土地的态度上,她知道丈夫视土地为生命,因此丈夫的信仰她谨记于心。当灾害来临,王龙的叔叔带人来敲诈勒索强买土地时,王龙面对来人叫喊道:“我的地永远不卖!我要把地一点一点挖起来,把泥土喂给孩子吃,他们死了以后我要把他们埋在地里,还有我,我老婆和我的老爹,都宁愿死在这块生养他们的土地上!”说完,“他站在那里,抽动着啼哭起来。”此时阿兰来到了众人面前,她说道:“我们肯定不会卖地的,不然我们从南方回来时,我们就没有养活我们的东西了。”当她病入膏肓,王龙对她充满愧疚,发誓宁愿卖掉所有的地也要为她治病,她听了这话后微微笑了,小声说:“不,我不让 不让你卖地。因为不论怎样,我活不长了,就要死了。但是那地我死后还会在的。”(赛珍珠,1988:231)即使在死的那一刻,她都没有一丝自私自我,她从没想过自己要什么,她的存在价值只在丈夫在他人眼中,她为丈夫保住了土地,她便是有价值的。

纵观阿兰的一生,可以说她的生活和经历是真实感人的,同时也是悲苦的。在当时的中国,阿兰是饱尝苦难与深受压迫的劳动妇女的典型代表。她辛勤地劳作了一生,最后却落得了悲惨的命运结局。她的命运唤起了读者深切的同情,即使恶夫王龙也感到深深的内疚,同时也引发读者对中国妇女社会地位的关注和对改善中国妇女地位的思考。阿兰的遭遇与她“他者”的地位和意识是紧密联系的,也与她所处的时代有关。

在《第二性》中,波伏娃提到,“男人没有女人也能考虑自身,可女人没有男人就不能考虑她自己”,“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the essential)相对立的次要者(the inessential)。他是主体(the subject)、是绝对(theAbsolute),而她则是他者(the Other)”。在父权制社会,女性所处的地位只是他者,即相对于男性而言的劣势地位,这种客体地位应该说是绝对的,因为两性间不存在相互性,在男权压迫下,女性处于次要而被动的地位。

阿兰所处的社会男尊女卑,女性完全成为男人的附属品。“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封建礼教已经在思想上奴化女性,使女性顺从接受这一切,她们没有反抗意识,因为人人都以既定的封建思想为衡量标尺,阿兰也不例外,即使自己深受其害也浑然不知,至死都是如此。这种思想意识使阿兰从未有过自我,一切均以他人以丈夫家人为中心,个人的生存意义也从属于他人,使自己处于绝对“他者”的地位中。

女性无法取得主体的地位,因为她们的思想意识中,已经将扮演他者的角色定位为自己的角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女性自身不想做出改变,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做出改变,做出改变意味着违反常理,违反社会伦理道德,恰恰是这种思想意识束缚了女性,恰恰是这种对于男性的依附性,使得女性无法获得主体的地位。

阿兰是可敬的,同时也是可悲的,她给读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勤劳,坚毅,智慧,但由于她所处时代及社会的影响,她无法超越传统女性的意识,无法在丈夫纳妾娶妓时做出强烈反抗,也不得不屈服于封建畸形审美观给女儿裹小脚。我们可以猜想,假如阿兰做出了强烈反抗,在丈夫纳妾时极力抗拒,她很可能在王龙的一怒之下被休掉,不论是否如此,她的反抗最终也会被当时的社会所压迫,她都是其所处时代的受害者。

综上所述,阿兰并没有自我意识,从始至终她都是时代的受害者和束缚者,她吃苦耐劳,隐忍坚毅,最终也难逃悲惨的命运,即使在死的那一刻,她的意识中都未有过自我,唤起读者深切的同情,阿兰的死引发读者对妇女地位的思考。

[1] 赛珍珠. 大地[M]. 王逢振,等,译. 桂林:漓江出版社,1988.

[2]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 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Self-ego” or “Otherness”?——A Feminist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Image of A Lan in The Good Earth

XIONG Xiao-yan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heroine A Lan in The Good Earth,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work of Pearl S. Buck, from a feministic perspective. The author resurveys plots relevant to A Lan, and interprets her female consciousness. A Lan didn’t treat herself as a subject and became the “otherness” by losing self-consciousness. Her behavior was the result of her putting herself in the position of the “otherness”.

The Good Earth; A Lan; feminism; self-ego; otherness

I106

A

1008-7427(2012)04-0092-02

201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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