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张爱玲小说中的男性书写

2012-08-15 00:49苏姗姗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父权去势权威

苏姗姗

(湖北民族学院,湖北 恩施 445000)

浅析张爱玲小说中的男性书写

苏姗姗

(湖北民族学院,湖北 恩施 445000)

作为中国 40年代重要的女性作家,张爱玲在她的作品中创造了一系列去势的男性形象,从而使一贯被视为他者和失语者的女性得以确定自身的主体地位。通过分析张爱玲小说中不同类型的男性角色,使我们清楚的看到了男性权威的衰落和女性意识的崛起。

男性;去势;权威

女性主义作为后现代思潮中的一个重要分支,以揭露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父权中心的本质以及弘扬女性价值为己任。作为女性作家的张爱玲,其作品多描写以婚姻为事业的女性,在她的作品中看到了“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以及她们因受男权价值标准影响的压抑的生存状态。在男权社会中,男性是构成女性世界的另一半,男人的爱与不爱几乎是女人生命的全部内容,因而也是女人悲剧性命运的直接导演者和施虐者。然而在张爱玲大多数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众多男性家长被排挤,众多的女性家长在传统男性权威的社会中占据文本,从而构成女性的主体性。众多男性在文本中已失去了个人的名字,相反女性角色都有自己明确的姓名代号。为了确定女性的主体地位,一系列无能,窝囊,猥琐,软弱的男性角色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得以浮现,进而突出他们在社会中的去势地位,显示出他们在本质上已经丧失了男性权威的特质。由于男性角色的去势以及缺席,使得男性权威被颠覆,女性的地位得以提高,从失语者成为能自由表达自我意愿的说话者。张爱玲为了写女人而写男人,因此,“即使是作为故事头号人物出现的男性形象,只要他在某种程度上负荷着所谓传统的分量,张爱玲的笔立时就显得沉稳有力,不浮不乱”。在张爱玲的小说世界中,大约有60多位性格、年龄不同,身份、职业各异的各种男性。他们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即形体方面的残疾和精神方面的残疾。前者是从生理层面把男人身体置于去势的地位,后者从内在精神层面上阉割传统男性的权威,从而使他们丧失传统意义上的尊严、人格与身份地位。用张爱玲的话来说这些男人是:“三分象人,七分像鬼”,“贼头贼脑,一点丈夫气也没有”,或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老混蛋”。

一、形体残疾的男性形象

纵观张爱玲的作品,出现了很多在身体上残疾和缺陷的男性角色,其中最显著的例子就是《金锁记》中的姜二爷和《怨女》中的姚二爷。

《金锁记》中的姜二爷虽然生在富贵人家,却天生一副畸形的身体:“坐起来,脊梁骨直溜下去,看上去还没有那三岁的孩子高”,叙述者更透过曹七巧的质问,表达出姜二爷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那样儿,还成个人吗?还能拿他当个人看?”由于曹七巧和姜二爷的夫妻关系,两人有着最亲密的肌肤之亲,因而使这样的提问显得真实而贴切。

《怨女》中的姚二爷也有着畸形的躯体,并且他的非人化和畸形的躯体较姜二爷有了进一步的深化。在书中有着这样一段描述:“前鸡胸后驼背,张着嘴,像有气喘病,要不然也还五官端正,苍白的长长的脸,不过人缩成一团,一张脸显得太大。眼睛倒也看不大出,眯着一双吊梢眼,时而眨巴眨巴向上瞄着,可以窥见两眼空空,有点像洋人奇异的浅色的眼睛。”这类男性身体上畸形的刻画绝不是作者的无心之笔,更不会是偶然。在男权社会中,作为权威者的男性,在传统文本当中,他们的形象总是高大的,伟岸的;而张爱玲笔下残疾的男性形象,使得男性的权威形象在外形和身体上得到颠覆,进而被彻底改写。

二、精神残疾的男性形象

张爱玲把精神残疾分为三类,即:把成年男子描写为小孩、孩尸或未发育完全的孩子形象;把男性角色贴上不务正业,滥赌成性,抽鸦片,逛窑子,玩女人等一系列猥琐形象;以及把男性角色的形象进行女性化。

2.1 男性角色的孩童化

《花凋》中,郑先生也和姜二爷,姚二爷一样丧失了名字。他的形象在张爱玲的笔下,是一个彻底的去势父亲:“有钱的时候在外面生孩子,没钱的时候在家里生孩子。”在他的一生中,他上演了一出连续演绎四十年的闹剧。张爱玲对于他给予了直接的讽刺,嘲讽他的幼稚可笑:“自从民国纪元起他就没长过岁数。虽然也知道醉酒、妇人和鸦片,心还是孩子的心。他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通过孩尸这一形象,使读者清晰的看到这个毫无男子气概,毫无阳刚之气的男人。不仅如此,张爱玲还将郑先生的婴孩形象进一步强化,郑先生外表看来“像广告画上喝乐口福抽香烟的标准上海青年绅士,”实际上只要“穿上短裤子就变成了吃婴儿药片的小男孩;加上两撇八字须就代表了即时进补的老太爷;胡子一白就可以权充圣诞老人。”在张爱玲的笔下,男性成为随意扭捏的泥塑,任作家扭曲变形。在语言上,把男性称为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一方面把传统父亲的正统身体置换为丧失生命的尸体;另一方面,将男性的权威身份还原成发育前的婴孩阶段。

在《留情》中,米饶晶婴儿化的形象更是将他置于沉默的去势者的位置。在他的家庭生活中,一切都是在妻子敦凤的强势主导下生活。敦凤的强势使他经常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一些痛苦岁月。一回回的吵架,没有值得纪念的快乐日子。然而,也正是这些回忆能真正触动他的内心:“使他现在想起来,飞灰似的霏微的雨与冬天,都走到他眼睛里面去,眼睛鼻子里有涕泪的酸楚”。从这段描写中,深刻的体现了米饶晶在婚姻生活中的痛苦和压抑的境地。似乎在作者无意之间,他作为丈夫/男性的主体身份丧失了。通过作者对其外表形象的描述,使他的形象更显著的铭刻上了婴孩意象:“(米先生)整个地像个婴孩,小鼻子小眼睛的,仿佛不大能决定他是不是应当哭。身上穿了西装,倒是腰板笔直,就像打了包的婴孩。”从家庭生活的压抑状态和外部形象的婴孩化,不难看出米饶晶身为男性的主体性已被剥夺,从而也丧失了家长地位,更有甚者,他必须把家庭的重心让给女性做主。通过将男性家长婴孩化、孩尸化、幼稚化的描写,动摇了男性成为一家之主的主体性和权威性,从而不难读出作者对男性家长权威的贬抑,使整个文本纳入了为女性争取地位的范畴之内。

2.2 男性角色的猥琐形象

一向以来,中国传统“男主外女主内”,“妇人,从人者也”。在男权社会中,男人一向被视为家庭的支柱,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精神上的。特别是丈夫挣钱养家,是父权社会中男性的传统义务。但是,张爱玲用她的笔向世人证实男性在社会和家庭生活中的去势。《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的父亲不但在文中缺席,在家人的记忆中,他是“一个有名的赌徒,为了赌而倾家荡产,”使白家破败不堪。白家四少爷更是嫖赌成性的败家子,玩出一身病。而范柳原在继承祖业以前,也是嫖赌俱全的浪子。

《沉香屑——第一炉香》更是新婚妻子葛薇龙卖淫养活自己的丈夫乔琪。在这个故事中,乔琪唯一的本领是以他俊美外貌去玩弄女人的肉体和感情。他在葛薇龙心慌意乱的时候,用甜言蜜语引诱本来就对他爱慕的葛薇龙。而葛薇龙原来是一个自尊心强,以一心追求学问的新女性形象出场,最后竟走上了卖淫养夫的道路。婚后的葛薇龙“整天忙着,不是帮乔琪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她以一个传统父权社会中的妻子角色,卖淫养活丈夫花天酒地的现象,具有冲击性的政治意义和讽刺意义。在作者看似轻描淡写的描述中,乔琪首先在经济方面自愿扮演了自我去势的男人;其次,使得男性社会推崇的女性在性、忠贞和欲望方面的禁忌在卖淫养夫中得到彻底的破除。乔琪作为丈夫,不但不保护自己的太太不受他人侵犯,反而乐于让无数男人奸污他的女人。在精神层面上,乔琪作为男人仅有的丈夫权威也被葛薇龙的卖淫给粉碎了。在整个故事中,男性在家庭中的权威性已被阉割,主体地位也不复存在,男性也在无意识中退出了中心舞台,让女性有机会占据中心地位。

《多少恨》中,虞老先生为了个人享乐,视女人如摇钱树,不但破坏女儿的爱情,自己更是沉迷于风流之中。当他向女儿索要钱财时,面无愧色的说:“那几个钱够逛哪儿呀?你真不知道了!你爸爸不是没开过眼界的!从前上海堂子里的姑娘,提起虞大少来,谁不知道啊!” 在父权社会里,从传统的三从四德当中,我们不难得知父亲在家庭中的权威和威严是不可动摇的。而虞先生为了自己的风流享乐,向自己的女儿伸手要钱,这本身就是男性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权威。

2.3 男性形象的女性化

在男性话语权中,男性往往将处于社会弱势群体的女性随意加以诟病和嘲讽。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她描写了一系列具有女性外貌或者性格特征的男性人物,体现了强烈的讽刺意义。在《桂花蒸 阿小悲秋》中的外国人哥而达的房间:“像个上等白俄妓女的妆阁”,他本人的性格是“比十个女人还小奸小坏”,他灰色的眼睛,“不做媚眼的时候便翻着白眼”,说起话来也具有女性的柔媚,准备随时调情。《茉莉香片》中,聂传庆是张爱玲作品一个典型的女性化男人。他具有女性的外貌特征:“鹅蛋脸,淡眉毛,吊梢眼”,“有几分女性的美”。当聂传庆被视为女孩子时,他总是咬牙恨道:“你拿我当一个女孩子,你---你---你简直不拿我当人!”可见,在传统的父权社会中,男人被当作女人对待,对男人来说是个莫大的耻辱,因此女人一词已成为侮辱男人的词汇。作者用了大量的笔墨来描画这个带有浓厚女性色彩而不自知的男性,使雌雄同体的写照落在女性化的男性身上,从而使男性的阳性自我在无形间得到彻底的颠覆。

在传统的父权社会中,男性的男子风采和英雄气概,不但在张爱玲的文本中销声匿迹,反而在形体残疾和精神残疾或两者兼俱的基础上,使得男性角色被铭刻上猥琐无能,贼头贼脑,狂嫖滥赌,玩世不恭等标签,突显了父权社会中,男性荒唐和淫糜的生活。

在父权社会中,男性一直处于权威和中心的位置,而女性一直被禁锢在他者的范畴之中,被贬为丧失主体地位于身份的边缘人。在张爱玲的笔下,这些无声,静默的他者或亚文化群体,开始得到展示自我的机会。一方面,男性权威被阉割后,女性在家族或家庭中,逐步取代了男性的位置,开始在家庭生活中当家作主。另一方面,由于女性在家庭中地位的上升,她们不再是囚于男性权威下的弱者,她们的主体地位也逐渐确立。在《金锁记》和 《怨女》中,姜老太太和姚老太太两为女性家长的塑造,意味着姜,姚两家男性家长的缺失。柴银娣和曹七巧作为第二代女性家长,更显示了作者反父权的力度和女性空间的扩大。通过张爱玲的作品,我们看到传统父权社会所奉行的男性/女性,主体/客体,权威/去势,声音/静默等一系列的二元对立关系中,都在男性权威遭受阉割后,得到改变甚至是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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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张京媛. 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The Depictions of Man Characters in Zhang Ailing's Novels

SU Shan-shan

As a prominent woman writer in the 1940s, Zhang Ailing has depicted a series of men characters in her novels. Through these characters, women characters, who are used to be considered as others, are able to declare the subjectivity of themselves. In Zhang's novels, the image of emasculated men reflects her willingness of fighting for the subjectivity of women.

man; castration; authority

I207.4

A

1008-7427(2012)04-0084-02

201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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