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七录》与《七志》“所宗有不同”、“其教有浅深”

2012-08-15 00:42于峻嵘刘丽媛
关键词:佛道目录学著作

于峻嵘,刘丽媛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050024)

一、研究的缘起

对中国传统目录学典籍进行统计整理,一直是目录学研究中的基础问题。如孙殿起《贩书偶记》、来新夏《清代目录提要》等就是这方面的著述。张三夕先生主编的《中国古典文献学》引据近代目录学家汪辟疆的统计,指出:“从汉魏迄明末,计有官书目录60种,私家目录77种,史家目录14种,共151种。”[1](P90)可见古代目录学整理与研究的兴盛情况。“古代目录书的实际数量当然还不止如此。”[1](P90)研究得出,仅就汉魏至明末的150余种著作来说,其中有特色、有影响的著作就有很多,为此又分官书目录和私家目录加以说明。在此援引《中国古典文献学》的两则材料,如下所示:

(一)国家图书目录(官修书目)20种

其中1至4种是:

1.汉《七略》,刘向、刘歆撰(残缺)。

2.魏《中经》,郑默撰,佚。

3.晋《中经新簿》,西晋苟勖撰,佚。

4.晋《元帝四部书目》,东晋李充撰。

5 至9则是南朝宋齐梁陈各1部。分别为:

5.《元嘉八年四部目录》,宋谢灵运撰,佚。

6.南朝宋《宋元徽元年四部书目录》,宋王俭撰,佚。

7.南朝齐《永明元年四部目录》,齐王亮、谢础撰,著录18 010卷,佚。

8.南朝梁《文德殿四部目录》,梁刘孝标撰,著录23 106卷,佚。

9.南朝陈《德教殿四部目录》,佚名,佚。[1](P90)

后列的11种为自隋至清的目录学著作,其中收录范围没有元代的著作。

(二)私家目录(私人藏书家、学者私人撰修)两种

“私人撰修目录,或说起自南朝宋齐时目录学家王俭的《七志》,稍后又有梁阮孝绪的《七录》。”[1](P90)

由上可以得出以下相关联的几点看法:一是汉代刘向、刘歆撰《七略》(残缺),为开启目录学研究的重要著作,至魏晋又有3部目录著作,晋代《元帝四部书目》得以存世。二是南朝虽然朝代更迭,目录学著作却相继问世。三是南朝朝代更迭、思想多元、佛道交融,佛道著作得以进入目录编纂,这在目录学发展的历史上是一个新的变化。当今的目录学史方面的著作分析了有关的成果,主要的是探求了《七略》对后世目录学发展的影响情况。

二、本文的考议

以下本文联系现有的文献资料,对王俭有官修又有私撰目录的情况加以补充论证,并就其与紧随其后的阮孝绪的《七录》进行关联分析,说明新增的佛道著作的情况。

(一)明代胡应麟《经籍会通》对《七志》《七略》类例做了说明

王俭《七志》:一经典,二诸子,三文翰,四军书,五阴阳,六术艺,七图谱。前六志咸本刘氏六略,但易其名而益以图谱及佛、道二家,名虽曰七,实九志也……阮孝绪《七录》:一经典,二纪传,三子兵,四文集,五伎术,六佛,七道。又本王氏而加纪传,并诸子、兵书为子兵,阴阳、术艺为伎艺,又益以佛、道二家,史书至是渐盛,与经、子并列,而佛、道二家之言大行中国矣。[2](P17)

王俭编《七志》时任主管秘书,后上表献之,因为后来经有表上献,可以推知它和官修目录(特别是王俭自己编撰的《宋元徽元年四部书目录》)在编撰之时就应有其相通之处①。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它可以说明阮孝绪《七录·自序》中叙及的一个问题。

释氏之教,实被中土,讲说讽味,方轨孔籍,王氏虽载于篇,而不在志限,即理求事,未是所安,故序《佛法录》为外篇第一。仙道之书,由来尚矣,刘氏《神仙》陈于《方伎》之末,王氏《道经》书于《七志》之外,今合序《仙道录》为外篇第二。王则先道而后佛,今则先佛而后道,盖所宗有不同,亦由其教有浅深也。[3]②

上述资料显示,《七志》比前代目录著作增录了佛道方面的书籍,此后《七略》也著录这两类书目。作为同时出现于目录书中,又总是相承接、相并立的两类书目,是说明它们同为中国思想史的主要内容。回顾佛、道之间在早期的融合、斗争、各自的流裔、相互的融摄等,都说明佛道的书籍在思想史上的相通之处;目录学学者寻求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学术路径,即以书籍的著录记录思想史的发展。《七志》和《七录》的编撰者也希图以著录的体例自然地反映佛道著作的产生时代、学术流别乃至古籍的著述背景等,如尚存世,一定也从分类上显示了古籍的源流,是治理其中佛道古籍的重要津逮。不但如此,在《七录》编撰时,对“佛”、“道”两种的著录顺序也有调整。这是指王俭《七志》有道、佛(附见),在阮孝绪《七录》中分别为仙道录(外篇二)、佛法录(外篇一),佛法录在先。

(二)《七录》对佛、道书目的顺次安排做了交代

1.“所宗有不同”,大体源于著录的基础不同

《七志》自起炉灶,编纂目录;《七录》增补旧录,以《天监四年目录》为基础。王俭曾于刘宋作秘书监丞,用甲乙丙丁四部法编纂了《宋元徽元年四部书目录》;后来依《七略》撰七分法的《七志》,《隋书·经籍志·序》中载其分类名目。其中《七志》分别为经典、诸子、文翰、军书、阴阳、术艺各志,分别与《七略》(因其第一“辑略”综述诸书总要,不是图书分类,因此《七略》实为“六略之书”,即六类),并与《七略》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术数、方技各略相应。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图谱志(纪地域及图书),又另附“道经”和“佛经”两部分。较之以往的目录学著作,王俭新增加了“道经”、“佛经”,这一点是非常突出的,因此也引人注意。

阮孝绪“颇好搜集,凡宋齐以来王公缙绅之馆,苟能蓄聚坟籍,必思致其名簿”。因此,他说:“凡在所遇,若见若闻,校之官目,多所遗漏,遂总集众家,更为新录。”可知,阮氏虑之官目不全而广搜群书,撰为《七录》[3]。曾贻芬、崔文印《中国历史文献学史述要》(以下简称《述要》)指出,据《古今书最》:“新集《七录》内外篇图书凡五十五部,六千二百八十八种,八千五百四十七帙,四万四千五百二十六卷。”《述要》指出:“这个数字远远超过《梁天监四年文德正御四部及术数书目目录》所著录的数目。《七录》著录如此丰富,其原因有二:其一,《七录》不是另起炉灶,而是在《天监四年目录》的基础上增补,于此可以《史通·点烦篇》的记载为证,‘阮孝绪《七录》,书有文德殿者,丹笔写其字’,这无疑说明了《七录》利用了《天监四年目录》的成果。其二,阮孝绪增补典籍的来源,主要依靠私家藏书。梁代藏书风颇盛,如任昉就是当时著名的藏书家,他‘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阮孝绪正是认识到这一点,兼采官私藏书,编出既优于官府藏书目录亦优于私人藏书目录的《七录》。”[4](P92-93)

2.“其教有浅深”源于朝代繁递、佛道互融的具体情形不同

时代的变化、思想的发展都影响着当时的著作情况,也影响着书目的著录、编目的方法(分类、顺次)等。《七志》发展和突破了《七略》旧法,注意对当代典籍的著录,不但录入旧籍,对新涌现的佛道著作特别列为附录,以示其在纂修《七志》时对今书、今事的现实重视(与《七略》比,也是一种所“宗”有变)。作为首次对佛、道著作的著录,使其在历史上应为南齐前代文献的有价值的目录。王俭《七志》之时,“先道后佛”,反映了本土的道教盛行,外来佛教著作尚不繁多;阮孝绪《七录》时,“今则先佛而后道”,佛教的著作多了,所集繁多,需要归入总录当中再分细类。因此说,佛、道发展的深浅程度与以往有了变化。

《七志》道经、佛经为附录(虽为“附录”,也很重要。《隋书·经籍志》在列《经典志》七志后,曰“其道佛附见,合九条”。《隋志》亦将道、佛两类与余七类合之为九,说明道、佛两类在《七志》极为重要)反映了两类书的问世之时,道、佛势力增强,两教典籍增加,时代文献有所发展,目录书籍即以著录其中;又因为较之前代为新出现,故以附录显示在后[4](P95)。《七录》分类极清晰,录录有子目。《隋书·经籍志》称其“分部题目,颇有次序”。《七录》把佛道典籍列入了综合目录,说明当时的佛道著作已经大量增加了。阮氏对佛、道二经的顺序调整是有因可循的,其《七录》中收录佛教书目2 410种、2 595帙、5 400卷,道教书目425种,459帙,1 138卷。佛道在融摄互补中的地位的高下、著作的多少变化了,《七录》编目反映了这一实际情况,并解释为两教“浅深”的变化这一事实。其中佛道著作丰富,因为前代的记录资料很少,《七录》的编撰者难以一一审读这些著作,因此难以在《附录》中分列子目。

(三)对从“佛道”到“道佛”的著录顺次及意义的研究

《七志》所录书目,实际分为9类。《隋书·经籍志·序》指出,(王俭)“又作九篇条例,编乎首卷之中”。然已失传。与前代著录之书无继承关系的“图谱”一志、新增的“道经”、“佛经”二录等,今仍不可考。张三夕先生为此表示甚惜之情,并且指出:“新增道、佛二录,对于人们认识道教和佛教的发展是很有帮助的。”[1](P85)对《七志》的意义,可总结为以下两个方面。一是《七志》新的分类方法对后世多样化的分类法富有启示意义。从《七略》到《七志》,分类有依仿;从《七志》到《七录》,“佛、道”增录成旧则。仅就其为后录者斟酌参考而言,从《七志》到《七录》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阮孝绪《七录》(十二卷)分为内外两篇。内篇五录(经典、记传、子兵、文集、术技),外篇二录:佛法、仙道。《七录·序》说,此分类法是“斟酌王、刘”而形成的。王、刘指王俭、刘歆,鲜明地指出其参照了王俭、刘歆的做法[1](P89)。二是目录以佛、道书籍的顺次安排反映了佛道交融及力量的比较。道、佛著作不论是在总论还是附录,基本上的位置是最后收录之书,到了《隋志》时期,道经、佛经的顺序排定了,两者相类相连,总体附于四部之末。随着时代的发展,经王俭由道到佛、阮孝绪由佛法录到仙道录,佛道顺次由此定为道佛,到了《隋志》仍守此序。

三、结论

总括上文,《七志》在编纂范围上有所拓展,佛道两类书目的增加是明显的体现,对《七录》及后世书目有重要的影响。阮氏《七志》总括群书达到4万余卷,如此广泛的收录反映的是佛道思想的繁盛,而佛道繁盛又无声地折射出了整个时代思想的繁盛与多元状态。在前代目录书的基础上,《七志》注意研究细微的思想进展,因此,它在目录学的体例上有了新的创设、推进。例如,在解题中对书目撰者的事迹、书本的存世状况等加以介绍是自班固《汉书·艺文志》以来的优良传统,《七志》未见解题,《七录》则有设立。《述要》研究指出,《七录》虽佚,仍可从总结了现存典籍对的引用文字发现,《七录》有解题的内容,例如《经典释文》卷一:《孟子章句》十卷下注引“《七录》云,又下经无旅至节无上系”;《姚信注》十卷下注引“《七录》云,字元直,吴兴人,吴太常卿”;《蜀才注》十卷注下引“《七录》云,不详何人”[4](P95)。

注 释:

① 学界文献目录学著作多引《南齐书》以说明,如张三夕主编的《中国古典文献学》等。《王俭传》:(王俭)“解褐秘书郎、太子舍人,超迁秘书丞。上表求校坟籍,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上表献之,表辞甚典。”《宋书·后废帝纪》:“元徽元年八月。王俭表上所撰《七志》。”

② 据《七录·序》《隋书·经籍志·序》,阮孝绪采宋齐及以后王公之家所编的私目,又参校了官簿,成《七录》。

[1]张三夕.中国古典文献学(第二版)[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2](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二)·经籍会通二[M].上海:上海书店,2001.

[3](南朝梁)阮孝绪.七录序[A].(唐)释道宣.广弘明集(卷三)[C].扬州:1912年扬州刻本.

[4]曾贻芬,崔文印.中国历史文献学史述要(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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