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背后的形象
——《休·赛尔温·莫伯利》中的叙述视角解读

2012-08-15 00:44苏玉鑫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庞德赛尔面具

苏玉鑫

(滨州学院外语系,山东滨州256603)

面具背后的形象
——《休·赛尔温·莫伯利》中的叙述视角解读

苏玉鑫

(滨州学院外语系,山东滨州256603)

以叙事学为理论参照,以叙述视角为切入点,结合《休·赛尔温·莫伯利》中E.P.、莫伯利以及诗人庞德三个形象,分别从叙述接受者、叙述执行者以及叙述策划者三方面,分析诗中的叙述视角问题。通过分析诗中隐含的多重叙述视角,确定不同声音的发出者,明晰不同“面具”背后的形象,阐释诗人在诗中移植的多种意义和思想。

庞德;《休·赛尔温·莫伯利》;面具;形象;叙述视角

面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和文学批评理论的不断更新,叙述视角不断应用于小说文本的分析和研究,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随着跨学科、跨文本研究的不断深入,能否将一种小说分析理论移植于诗歌文本的分析和研究,逐渐成为文学批评所面临的一个崭新的研究课题。

叙事学 (Narratology)也称“叙述学”,是受结构主义影响而产生的研究叙事的理论。它主要研究叙述者类型、结构成分的辨别以及它们的不同组合模式、反复出现的叙事手段、对各种叙事话语的分析,以及叙事对象即叙述者向其叙述故事的明显的或隐含的人或观众等[1](P347)。而叙述视角(Point of View)作为该理论框架下的一项重要内容,一直是学界关注的一个焦点,指叙述时观察事件的角度。20世纪70年代前,“视角”主要有三种含义:一是看待事物的观点、立场和态度;二是叙述者与所述事件之间的关系;三是观察事物的感知角度。其中,第一种指作者看待生活的立场和态度,不涉及作品中的叙述视角[2](P512);第二种多指作品中的叙述者与发生事件的包含关系等;第三种则多指在第三人称叙述中用人物的眼睛和头脑来观察、过滤事件,从而将“感知者”与“叙述者”区分开来。①本文主要综合以上关于叙述视角的探讨,对庞德诗歌《休·赛尔温·莫伯利》中的叙述视角进行解读。

该诗发表于1920年6月,起初并未引起评论家的关注。直到1928年,才得到广泛好评。国内有研究者称该诗是“美国‘智性式’现代派诗歌的第一部作品”;T.S.艾略特称之为“伟大的诗”,并认为它是“一定人在一定地点和一定时间内经验的集结,它同时也是一部划时代的文件;它是真正的悲剧和喜剧,而且它最贴切地体现了阿诺德的话:‘对生活的批判’”;Willard Thorp认为,“如果不是艾略特的《荒原》(1922年)遮去了它的光辉,这首诗本可成为英诗史中第一首重要的现代诗。”[3](P190)该诗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题为“休·赛尔温·莫伯利(生活与接触)”,由13首短诗组成;第二部分题为“莫伯利(1920)”,由5首短诗组成。每首诗长短不一,少则8行,多则60行。总体看来,该诗结构离散凌乱,内容晦涩难解,令读者望而却步。庞德将叙事小说中的叙述手法挪用到诗歌创作中,创设了交织在一起的多重叙述声音。这多种叙述声音之间的交互转换令人费解难辨。该诗的小说化叙事特点为本文从叙述视角对其进行解读提供了内在依据。本文结合诗作中E.P.、莫伯利以及诗人庞德三个形象,分别从叙述接受者、叙述执行者以及叙述策划者三方面,分析该诗作中的叙述视角问题。

一、E.P.:面具背后的叙述接受者

《休·赛尔温·莫伯利》发表约半年后(1921年1月)庞德离开当时青年艺术家们向往的“现代艺术的试验场”伦敦前往巴黎。因此,该诗可被看作是诗人与伦敦的告别之作,也意味着诗人告别了其前期英语短诗的创作实践。诗中,庞德用自嘲的方式,讽刺了被商业价值和市侩气息侵蚀和毒化了的文学艺术,表达了其对当时及之前英语文化和诗歌艺术的看法。

诗歌一开始是一首颂诗“E.P.关于选择自己坟地的歌”。从第一部分的题目来看,诗人借助莫伯利(庞德杜撰的人物,是诗人的“第二自我”,下节详述。)之口来回顾和评论E.P.的艺术生涯,揭示了这位文坛战士的奋斗精神及其面临的困境:“为时三年,同自己的时代不合拍,/他力图恢复已死的诗歌艺术,/想保持旧意义上的“崇高”。/这从开始就是个错误——”。(杜运燮译)②

E.P.在这里是被叙述的对象,充当了叙述的接受者。至于E.P.这一面具的背后到底是谁,历来众说纷纭:一种认为,这里的E.P.就是指庞德自己,因为 E.P.恰是 Ezra Pound(庞德)名字的首字母大写;③一种认为,E.P.和莫伯利都是诗人杜撰出来的人物,是庞德的两个自我,诗人借助这两个形象来表现自己的审美意识和诗歌理想。无论E.P.面具后面的形象如何指涉,有一点是研究者们所共识的,即该诗有很大程度的自传性质。④E.P.是一个传统的古典主义诗歌的捍卫者,同时也是一个实践诗歌“崇高”艺术的失败者。诗人开篇便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其“从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原因:“坚决从橡子中寻找百合”、“同自己的时代不合拍”。诗人在第一首诗中用大量的典故和意象来表明E.P.的古典主义诗歌捍卫者的形象:卡帕尼乌斯(Capaneus,攻打希腊古城底比斯的七勇士之一,因不遵从宙斯之命被雷电击毙),“用未堵塞的耳朵/知道了特洛伊的一切情况”、“波涛汹涌的海把他扣住不放”、“女海妖的秀发”(均来自古希腊史诗《奥德修纪》中的故事),以及珀涅罗珀(Penelope,奥德修的忠贞妻子)等。然而,这一切古典艺术的辉煌成就,在E.P.的时代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因为“一堆谎言/要比经典的诠释更强”。

从叙述视角来讲,在第三人称叙述中用人物的眼睛和头脑来观察、过滤事件,从而将“感知者”与“叙述者”区分开来。这首颂诗是以第三人称“他”(E.P.)来展开评述的,也就是说 E.P.是一个被动接受的形象,被时代的洪流冲刷、淹没而毫无反抗之力,也同时暗示了诗人的无助与无奈。显然,这里,E.P.便是这个“感知者”,而这个面具背后的、一直用其眼睛和头脑来观察、过滤事件的叙述执行者又是谁呢?

二、莫伯利:面具背后的叙述执行者

如果说“颂诗”是对过去E.P.的诗歌理想和艺术追求的回顾与反思的话,那么,这个躲在面具背后的叙述者是谁呢?结合整个组诗的题目“休·赛尔温·莫伯利”,不难发现:这里的叙述执行者是莫伯利。

很明显,组诗是关于休·赛尔温·莫伯利的,在评述完E.P.一切的努力与无奈之后,躲在面具背后的莫伯利从幕后来到台前,开始描绘他眼中的这个时代的特点——现代艺术和文明的堕落(第II、III首)、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与恐惧(第IV首)以及人类文明和价值的衰颓(第V首):“这个时代需要一个形象/来表现他加速变化的怪相,/需要的是适合于现代的舞台/而不是雅典式的优美模样”,“俗气的低级趣味/却比我们更长命”,“我们看到了‘美人’/在市场上受到判决”,“……我们/选择了一个流氓或太监/来统治我们”;“……有些人由于恐惧,学会喜爱屠杀”,“……眼睛深陷,在地狱里行走”,“……歇斯底里,战壕里的忏悔,/死人肚里发出的笑声”;莫伯利对现代文明和人类价值的论断可谓鞭辟入里:“无数的人死了,/……为了掉尽牙齿的老娼妇,/为了拙劣的文明,/……为了几百个残破的铜像,/为了几千本磨损的书籍”。这样,叙述者与所述事件之间便发生了关联。

在第III首诗中出现了第一人称“我”或“我们(的)”7处,除最后一句“我应该把一个假花圈/献给哪一个英雄、神或人?”中用单数的“我”之外,其他6处均用了复数的“我们(的)”。毋庸置疑,莫伯利在面对这样一个“怪相”的时代时,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激愤和压抑,直抒胸臆,不吐不快!同时,复数“我们”的使用,使这种失望、无奈心情和感受普遍化,表明了如诗人这般的所见、所感早已平淡无奇,司空见惯。另外,从技巧层面来看,诗中“我们”的引入将叙述声音由“他”直接穿插过来,瞬间拉近了叙述者与读者的距离,将诗人的情感体验迅速放大,以至让读者与其产生共鸣。末行又将复数的“我们”突然改为单数的“我”,使叙述者现身:一方面具体化了叙述者的情感体验,另一方面也展现了叙述者莫伯利同情退场诗人E.P.“力图恢复已死的诗歌艺术”而背负的责任感。[4](P115)

在接下来的7首诗中,莫伯利从多个侧面回顾了19世纪后期以来英国社会和英语文化的状况,展现了艺术家的贬值、降格和不务正业,进而表明了英国文化传统的困乏和空洞。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第XII诗中,又一次出现了第一人称“我”(I await The Lady Valentine’s commands)。显然,莫伯利叙述了自己拜访当时作为作家庇护人的贵妇人瓦伦丁女士(其实,她根本不懂诗歌艺术,因为“诗歌永远处于她意识之外”)的经历,然而自己的作品却并未得到其认可和赞赏,这无疑加重了叙述者莫伯利的失落感和茫然感。

三、庞德:面具背后的叙述策划者

在论述庞德的这部作品时,斯鲁伯认为,该诗“不是他(庞德)自己的画像,而是一个面具,庞德通过这面具对我们说话。有的时候,墨伯雷(即莫伯利)就是庞德,我们看到他在时代的压力下倾听‘新尼采式的杂谈’,并接受尼克盎(Nixon)先生(可能是映射阿诺德·班奈特)就商务所提的免费的忠告。又有时,他成了那位不肯把时代要求的意象给予时代的庞德(指E.P.),决心要追随(福楼拜,他的真正的贞妇)”[3](P190)。这无疑给读者传达出这样一个信息:无论是E.P.,还是莫伯利都是诗人庞德不同自我的表现或替身,⑤都体现了诗人在当时所处社会和时代背景下,对生活本身及艺术创作的反思。

组诗的标题显示了莫伯利是诗歌的主人公,在其身上可以看到诗人庞德的影子,但他又不完全代表庞德自己。庞德把他自己的情感和思想注入该形象,并刻意为自己设置了多重身份。就整首诗的构思而言,诗人可谓煞费苦心:分别制造了E.P.和莫伯利两个不同的面具,并且让其中一个充当叙述的执行者(莫伯利),让另一个(E.P.)来充当叙述的接受者,而诗人庞德却一直躲在面具背后,充当了整个叙述的策划者,对E.P.和莫伯利的生活态度和艺术创作进行评述。

通过对诗中叙述视角的分析,本文较清晰地辨别了躲在面具背后的三个形象E.P.,莫伯利和诗人庞德,以及为表现诗歌主题他们在诗歌叙述过程中分别担当的角色和功能,并对他们三者之间的关系作了较为深入地探索。庞德的这部具有浓重自传性质的组诗《休·赛尔温·莫伯利》将历史、政治、文化、艺术、审美等诸多方面浓缩在有限的诗篇之中,表现出极强的包容性和凝聚力。它构思精致巧妙,叙述灵活多变,通过多种声音的交织,传达着诗人在20世纪初新旧文学交替之际艺术家所面临的种种困惑和压力,以及对艺术和生活的反思和探索。

注释:

①亨利·詹姆斯便采用了第一、三种含义。卢伯克在《小说技巧》一书中采用了后两种含义,尤其强调了第二种含义。

②鉴于表述需要,本文所涉及原诗译文有以下两个来源:该组诗的前五首选用杜运燮的译文(见袁可嘉等选编《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上,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其余13首由于研究者较少,尚无权威译文,只好参照笔者的译文,特此说明。

③从庞德与John Quinnde通信的署名来看,庞德常用E.P.来对自己的署名进行缩写。(见 Timothy Materer,ed.,The Selected Letters of Ezra Pound to John Quinn:1915 -1924,London:Duke University Press,1991.)

④按照F.R.利维斯(Leavis)的说法,该诗是庞德的“精华自传”(quintessential autobiography)。(见 F.R.Leavis,New Bearings in English Poetry.AMS Press,1978.)。

⑤庞德在1922年给朋友的一封信中说:“我不是莫伯利,正如艾略特不是普鲁弗洛克一样……莫伯利只不过是一个外表,是对形式的一种研究,它浓缩了詹姆斯小说的那种尝试……”(见 D.D.Paige,ed.,The Selected Letters of Ezra Pound 1907-1941,New York:New Directions,1971,P180.)

[1][美]M.H.艾布拉姆斯.文学术语词典(第七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赵一凡,等.西方文论关键词[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3]W.斯鲁伯.二十世纪美国文学[M].王敬义,译.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6.

[4]吴玲英,苏玉鑫.《休·赛尔温·莫伯利》中的“自我话语”[J].湖南医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

I106

A

1003-8078(2012)02-0109-03

2012-03-08

10.3969/j.issn.1003-8078.2012.02.35

苏玉鑫(1982-),男,山东邹平人,滨州学院外语系助教,文学硕士。

责任编辑 张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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