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革命吹鼓手杨毓麟

2012-08-15 00:47彭大成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湖湘湖南革命

彭大成

实现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革命吹鼓手杨毓麟

彭大成

杨毓麟在1902年发表的《新湖南》一文中,精辟总结了湖湘文化的发展源流、近代转型及其思想精髓,在20世纪初最先吹响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号角,提出了一整套建立民主共和新制度与暴力革命的学说,为辛亥革命的爆发提供了威力巨大的思想武器,不愧是实现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革命吹鼓手。

湖湘文化;近代转型;反帝反封;暴力革命;吹鼓手

杨毓麟(1872-1911,字笃生,号叔壬,别号守仁,湖南长沙县人)不仅是中国古代湖湘文化的杰出继承者,也是湖湘文化从古代形态向近代形态转型的杰出推动者与实现者。这集中地体现在他于1902年冬写出的《新湖南》一文中。此文热情地宣传了湖湘文化的优秀传统,深刻地揭示了湖湘文化的思想精髓,初步总结了从第一次中英鸦片战争以来湖湘文化由古代向近代转型的思想历程,精辟地分析了世界形势的新变化与中国面临的新危机,明确地提出了“湖南人之性质及其责任”,最先吹响反对帝国主义与封建主义的民主革命号角,唤醒与鼓舞了一大批湖南的留日学生与热血青年走上革命道路,为辛亥革命的爆发提供了威猛无比的精神炸弹,从而开启了近代湖湘文化的崭新篇章!

一、精辟总结湖湘文化的发展源流、近代转型及其思想精髓

从北宋周敦颐首创《太极图说》,“以博大精致的哲理思维,启迪了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的分流发展”[1](2),到南宋胡安国、胡宏父子及张先后讲学湖南,“卒开湖湘之学统”,形成了最初的“湖湘学派”;再到明末清初的王船山,“创立了一个以唯物主义为理论基石,以辩证分析为思想方法,以民主启蒙为重要特征,以民族至上为核心内容的空前博大精神的思想体系”[1](21),从而使古代湖湘文化发展到她的最高峰,甚至“可以说,船山学说代表了三百多年前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最高水平,代表了中国古典哲学思维的最高峰,代表了中国古典文化的优秀思想精华”[2](986)。我于2010年出版的新著《中西冲突交融中的湖湘文化——从近代走向现代的历史抉择》中进一步指出:“船山思想作为中国封建社会晚期亦即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时期所产生的思想文化体系,我们可以将它视为中国即将走向资本主义近代化的内生文化。”[2](1021)正因为湖南诞生了王船山这样世界级的伟大思想家,积累与创造了代表中华民族最高智慧的先进思想文化体系,因而在“素以保守闻天下”的湖南培育出了像魏源、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这样“开眼看世界”的第一批先进的中国人,由他们所开创与推动的洋务运动,迈开了中国走向近代化的第一步。在他们所创造的先进机器工业生产的物质基础上与“开眼看世界”的思想探索基础上,近代湖南像打开闸门的洞庭湖一样,浩浩荡荡的新思潮开始奔腾磅礴于湘江两岸。

从1840年第一次中英鸦片战争开始,标志着中国从古代走向近代;从魏源首次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开始,也标志着湖湘文化从古代到近代转型的开始。其后曾国藩进一步提出“师夷智”,创办了江南制造局,发展近代机器工业,开设翻译馆,大量翻译西方自然与社会科学书籍,向美国派遣中国第一批留学生;左宗棠创办福州船政局,建立第一支中国近代海军,扶植与创办了第一批中国的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郭嵩焘则更明确地提出全面学习西方的经济、政治、文化的主张,即全面学习西方的“以商务为本”、“以政教为本”、“以人心风俗为本”。[3](299-365)这些主张与举措,不仅为古老的中国传统文化注入了新的西方近代科学的内容,也有力地推动了湖湘文化的近代转型。

在紧随其后的维新变法运动中,中国近代思想解放的杰出先驱谭嗣同以“冲决网罗”的大无畏精神,猛烈地批判了统治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思想网罗——“三纲五常”与封建君主专制,尖锐抨击了清王朝的民族压迫与残暴统治,敏锐地揭露了帝国主义侵略与瓜分中国的新的民族危机;为了保种救国,谭嗣同创立了一整套融合中西文化、鼓吹民主民权的新的“仁学”体系。谭嗣同的亲密战友唐才常,则在吸收、发挥谭嗣同“仁学”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融通中西”、“新吾中国”的主张,即“通商以富国”、“通学以新民”、“通法以维权”、“通使以建交”、“通政以改制”、“通教以促大同”[2](158-185)。这些思想主张的提出,不仅标志着先进中国人的历史新觉醒与思想新进步,也标志着湖湘文化更深刻更全面地向近代形态的历史转型。

作为从维新阵营中最早转变为激进民主革命斗士的代表人物杨毓麟,早年求学于湖南长沙之岳麓、城南、校经三书院,后来又长期在日本与英国留学,可以说既受到中国传统文化与湖湘文化的长期哺育,也受到了西方先进文化的深刻启迪,是一位学贯中西的饱学之士。杨毓麟从戊戌变法失败的惨痛教训中,深刻认识到不可能指望腐朽无能的清政府通过改良变法来救中国,必须用暴烈的武装革命手段来推翻封建专制的清王朝,建立民主共和的新中国。他放眼全国,认为“欲新中国必新湖南”[4](63),即把建立新中国的希望与付之实行的第一步,首先放在湖南。为此,他写出了《新湖南》一文,在20世纪初最先擂响了推翻清王朝的战鼓。

为什么把建立新中国的第一步放在湖南?杨毓麟认为这是由“湖南人之性质”即“湖南有特别独立之根性”[4](35)决定的。这就涉及到湖湘文化的特质与思想精髓的问题。杨毓麟在《新湖南》中高度评价与分析了湖湘文化的思想发展源流,特别是总结了湖湘文化向近代转型的变迁过程,指出:

其岸异之处,颇能自振于他省之外,自濂溪周(敦颐)氏,以一人之意识,经纬成一学说,遂为两宋道学不祧之祖。胜国以来,船山王氏以其坚贞刻苦之身,进退宋儒,自立宗主。当时阳明学说遍天下,而湘学独奋然自异焉。自是学子被服其成俗,二百年来,大江南北相率为烦琐之经说,而邵阳魏默深(源)治今文《尚书》、三家诗,门庭敞然。及今人湘潭王氏(运)之于《公羊》,类能蹂躏数千载大儒之堂牖,而建立一帜。道咸之间,举世以谈洋务为耻,而魏默深首治之。湘阴郭嵩焘远袭船山,近接魏氏,其谈海外政艺时措之宜,能发人之所未见,冒不韪而勿惜。至于直接船山之精神者,尤莫如谭嗣同,无所依傍,浩然独往,不知宇宙之圻埒,何论世法!其爱同胞而仇虐,时时迸发于脑筋而不能自已,是何也?曰:独立之根性使然也。故吾湖南人之奴性,虽经十一朝之栽培浸灌,宜若可以深根而固蒂也,然至于今日,几几乎迸裂爆散,有冲决网罗之势。[4](35)

杨毓麟清楚揭示与高度评价了古代湖湘文化的思想源头与发展高峰,即“师心独往”、成为“两宋道学不祧之祖”的周敦颐与“进退宋儒,自立宗主”的王船山,也深刻总结了推动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魏源、郭嵩焘、王运、谭嗣同等人的思想探索与思想创新,认为他们身上有一个一脉相承的共同特征,就是湖南人所特有的“独立之根性”。这种“独立之根性”首先表现为一种不师陈说、敢于发人所未发的首创精神。这种首创精神无论在周敦颐、王船山、魏源、郭嵩焘、王运、谭嗣同的身上都有十分鲜明的体现。更加突出的是,这种“独立之根性”还表现在任何时候都不屈服于外来民族压迫,勇敢地追求民族独立、民族解放与民族复兴的奋斗精神。杨毓麟以王船山为典型,对此作了进一步的分析与评价,他说:“王船山氏平生所著书,自经义、史论以至稗官小说,于种族之戚,家国之痛,呻吟呜咽,举笔不忘,如盲者之思视也,如痿者之思起也,如喑者之思言也,如饮食男女之欲一日不能离于其侧,朝愁暮思,梦寐以之。虽以黄梨洲之刚侠,至其沉酣没溺,持此为第一义,谛为毕生归根立命之所……故种界之悲剧流传于我湖南人之脑蒂者,最为深微至。”[4](34)与这种强烈的追求民族独立与民族解放的爱国主义精神相联系,这种“独立之根性”还表现为历史悠久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反抗暴政的革命斗争精神。正如他在一首悼念革命烈士的《挽诗》中所吟:“亡秦三户生于楚,起逐胡元徐与陈。此去成功待来者,拂刀一笑悟前身。”[4](392)他对湖南历史上下层人民反抗暴政的优良斗争传统,特别是对近代谭嗣同、唐才常等革新志士为中国政治改革事业而英勇献身的斗争精神也给予了热烈歌颂,对曾、左湘军帮助清政府镇压汉族同胞的农民起义给予了尖锐批判,认为这是“吾湖南负罪于天下也”,所以,湖南人必须“以血洗血”。他说:“欲求以雪前耻而开辟新世界者,亦当以血偿之。谭(嗣同)、唐(才常)、林(奎)、李(炳寰)诸人血矣,向道隆、何来保、蔡忠浩之徒血矣,贺金声亦又血矣,特其造端也尚微,其结果亦尚不知在于何日。”[4](38)正因为湖南有这种“独立之根性”与万死不辞、英勇献身的流血斗争精神,所以拯救中国、改造中国的革命伟业必须也应该从湖南开始。他大声疾呼道:“以我湖南人之血染我湖南之地,为庄严而美丽乎?进而上之,以我湖南人之血,染我中国之地,是以中国染中国也。吾四万万人之血,尚足以没胡人之顶,请自我湖南始;吾四万万人之血,尚足以熏白人之脑,请自我湖南始。”[4](38)他把“欲新中国必新湖南”的革命希望特别寄托在湖南的下层人民与青年一代的身上,敏锐指出:“提携下等社会以矫正上等社会者,惟诸君之责;破坏上等社会以卵翼下等社会者,亦为诸君之责。下等社会吾亟亟与之言,故必亟亟与诸君言;上等社会吾不屑与之言,尤不得不亟亟与诸君言。诸君,诸君!湖南之青年军,演新舞台之霹雳手,非异人任也。”[4](33)这清楚地说明,杨毓麟不仅深刻地把握了湖湘文化发展的主要脉络、精神实质与思想精髓,而且为湖湘文化注入了新的时代内容,发展为新的近代型态。如果说谭嗣同(包括唐才常)为湖湘文化的近代转型完成了一大段工程,极大地推进了湖湘文化的近代转型,但他们尚未真正完全成功地实现这种转型。谭嗣同虽然猛烈地批判了封建的“三纲五常”与君主专制,甚至直斥满清皇族为“贱类异种”,并提出了激进的暴力流血的变革主张,但是他始终没有抛弃对光绪帝的幻想,没有彻底割断与封建君主制度的联系。他所建立的“仁学”体系不仅存在着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尖锐矛盾,而且表现出“理论与实践相脱离、主观与客观相分裂”的明显特征[5]。这也是导致谭嗣同在“百日维新”中策动袁世凯兵变失败的重要思想原因。后来梁启超在评价谭嗣同的“仁学”体系时,虽对其大胆创新的精神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谭嗣同“戛戛独造,则前清一代,未有其比也”[6](75),但也指出其“仁学”体系存在着“驳杂幼稚”、“稗贩、破碎、笼统、肤浅、错误诸弊”[6](80)。而杨毓麟则基本上克服了谭嗣同的这些缺陷与弱点,与清王朝及封建专制实行了彻底决裂,从一个激进的维新志士转变成为一个坚定的民主革命斗士,明确而具体地提出了反帝反封建、建立民主共和国的革命纲领,从而标志着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基本实现。

二、明确地提出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

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曾指出:“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7](694)判断一种文化的新与旧、先进与落后、正确与错误,主要应该看它是否反映了当时新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求,是否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是否提出了当时历史发展的主要任务,推动还是阻碍了当时社会历史的进步。我们之所以把杨毓麟定位为实现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标志型人物,就是因为他所提出的思想主张符合上述的判断标准,即反映了当时中国新的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提出了当时中华民族所要实现的主要历史任务。

正如毛泽东指出:“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这些就是近代中国的主要矛盾……而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乃是各种矛盾中最主要的矛盾。”[7](631)而杨毓麟在其振聋发聩的《新湖南》中正是正确地反映了近代中国社会的这两大主要矛盾,特别是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这个“最主要的矛盾”。

此前中国人在提到东西方资本主义列强时,都是使用“泰西诸国”、“西洋夷人”、“东洋倭寇”之类的称呼,正是杨毓麟在《新湖南》中最早使用了“帝国主义”的概念。他指出,此前世界上也有所谓的“帝国主义”,但那种“帝国主义”,“或出于世主一人之野心,或出于武夫健将一二人之权略”,并没有客观的物质经济基础,“故其末路往往丧败而不可收拾”。但是,到了20世纪初,“民族主义而变为民族帝国主义则异是。其为此主义之原动力者,非出于政府一二人之野心也,国民生殖蕃盛之力之所膨胀也;亦非出于武夫健将一二人之权略也,国民工商业发达、资本充实之所膨胀也。”[4](41)这就深刻地揭示了帝国主义不是由各国军政首脑人物的主观意志所形成的,而是由其各国资本迅速膨胀、强烈要求对外扩张的结果,即“国民工商业发达、资本充实之所膨胀也”,有其深刻的经济根源与经济规律。这是杨毓麟在1902年对帝国主义本质的认识,已比较接近列宁于1916年写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中对帝国主义本质的科学分析。他进一步旨出,帝国主义的发展,必然要更加积极地对外扩张,争夺和瓜分各自的势力范围与殖民地,引发各帝国主义之间的激烈竞争甚至爆发战争。到20世纪初,当非洲、拉丁美洲、澳洲、东南亚与西南亚都被各大帝国主义国家瓜分完毕时,它们必然要把争夺的焦点集中于东亚之中国:“彼族以东亚为二十世纪工商业竞争之中心点,欲反客为主,目营而心醉之也久矣。”[4](41)他分别揭露了俄国从东北、蒙古侵入中国北方,攘夺旅顺、大连湾诸要害港口;英国从南部九龙界线之扩张、长江流域势力范围之划分,强租威海卫港口;德国强租胶州湾,攫取山东全省铁道、矿山的开办权;美国倾注于中国东南部,强夺湘粤铁路的承办权等等,深刻地揭露了帝国主义最终目标就是要把中国变成它们的殖民地:“若夫列强所以施行此帝国主义之方针,则以殖民政略为主脑,而以租界政略、铁路政略、矿产政略、传教政略、工商政略为眉目,用以组织此殖民政略,使达于周密完全之地……于是各国皆一变从来之目的,悍然以殖民政略行之矣。”[4](43)面对各大帝国主义的残暴侵略,杨毓麟高举起民族主义的大旗,在20世纪初最先吹响了反对帝国主义的战斗号角:“故欲横遏此帝国主义之潮流者,非以民族主义筑坚墉以捍之,则如泛桃梗于洪涛之上而已矣……故民族主义者,生人之公理也,天下之正义也。有阻遏此主义使不得达者,卧薪尝胆,炊矛折剑,冀得一当而已矣,公理然也,正义然也。”[4](51)他认为,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捍卫民族的独立与生存是“生人之公理,天下之正义”。我们必须以“卧薪尝胆、炊矛折剑”的斗争精神来捍卫民族的独立、生存与发展。

杨毓麟进一步揭露,今日中国之所以一步一步地陷入帝国主义殖民地的苦难深渊,就是因为腐朽无能的清政府对外妥协投降,一次又一次地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对内穷凶极恶,对广大人民实行残酷的统治与镇压,已经完全沦为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傀儡和镇压中国人民的工具。他悲愤揭露:“黑暗!黑暗!!黑暗!!!谁使我国民沉沦于十八重地狱者,则必曰倾宗覆社、日事淫乐之宫中圣人,城狐穴鼠、贪叨富贵之王爷、大学士也。苦痛!苦痛!!苦痛!!!谁使吾国民堕落于百万由旬苦海者?则必曰婉娈事人绸缪旦夕之野鸡政府,全无心肝不知死活之王八官场也。今日国民不摧灭此积秽之傀儡场……则无以伸张吾国民之主权。且不急急消灭傀儡场之威权,待主权消灭之后,则傀儡场已同于灰烬,而吾国民之主权万无可以复伸之一日。悲夫!傀儡场之威权与吾国之主权,其相联系为如何之情态乎?吾国民不必尽知之也。苟其知之,则不可不亟取傀儡场而消灭之。”[4](90)这就清晰而生动地揭露了帝国主义与封建专制的清王朝互相勾结、互相利用、狼狈为奸的关系,有力地阐明了:要想有效地抵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就必须坚决地推翻清朝傀儡政府;只有推翻了清朝傀儡政府,才能把帝国主义侵略势力赶出中国,实现民族的独立与解放,从而高高地举起民族主义与民主主义的两面革命大旗。

为了扫清阻碍中国革命的思想障碍,杨毓麟一方面继承了谭嗣同对中国封建“三纲五常”思想的批判,尖锐指出:“故夫吾国之所谓名教者,教猱升木,便利盗贼夷狄之利器也。匹妇为强暴所淫掠,已而为之守贞,已而为之殉死,曰:此名教然也。塞上之牧儿为夷狄所奴虏,已而为之服劳,已而为之死义,曰:此名教然也。此乃横行于青天白日之下,魑魅魍魉之学说也。”[4](54)另一方面,他比谭嗣同更全面更深刻更具体地引进了西方民主启蒙思想家“天赋人权”、“三权分立”的民主政治学说,特别是法国卢梭的“民约论”,他在《新湖南》中对此作了详细介绍:“卢骚(梭)之说,以为人生而有自由权。此自由权,人与我皆平等,故不捐弃己之自由权,亦不侵害人之自由权。有自由权斯有责任,为有我故;有自由权始有界限,为有人故。言自由则必言平等;为人己平等,两不失其自由故。人生而欲保护其自由权及增进其自由权,故不能无群。群之始成于所谓民约者,此国家所由成立之原理也。惟国家以民约集合而成,故以集约诸人之希望为目的,而不得以一二人之希望为目的;以集约诸人之幸福为趋向,而不以一二人之幸福为趋向。故政府者,为国家之一部;国民者,为国家之全体。人人为服从国家之一人,亦人人为享有自由权之一人……是故主权者,国民之所独掌也;政府者,承国民之意欲而奉行之委员也。国民者,股东也;政府者,股东之司事也。此论既出,于是欧美大陆莫不公认政府与国家之分别,莫不公认人民之自由权,以为政府与国民共守之界线。于是而共和焉,于是而立宪焉,于是有人民对于国家之责任,亦有政府对于国家之责任;于是有人民对于政府之责任,亦有政府对于人民之责任。是故国家之土地,乃人民所根著之基址也,非政府之私产也;国家之政条,乃人民所共同之期向也,非政府之私职也;国家之区域,乃此民族与彼民族相别白之标识也,非政府之所得随意收缩裂弃也……故天赋人权者,生人之公理也,天下之正义也。有遏抑此主义使不得伸者,卧薪尝胆,炊矛折剑,冀得一当而已矣,公理然也,正义然也。”[4](51-53)可见,杨毓麟把实现“天赋人权”的民主主义与实现民族独立的民族主义提到同样的高度,都是“生人之公理,天下之正义”,同样必须用“卧薪尝胆、炊矛折剑”的斗争精神而为之奋斗。

怎样才能真正建立起这种人民民主的政治制度呢?杨毓麟进一步介绍了西方“三权分立”的学说。他说:“吾国数千年来,未有知政府与国家之区别者也。西方之学说曰:国家有三权,三权不分立者,其秩序必不安宁,幸福必不增进,是故立法、司法、行政三者,不得不分别部居,使各在于独立之地。虽然,三权者,由国家之主权而生;主权者,以国民全体为体,而以三权分立为用;是故主张此三权者,国民全体之意识也。立法权者,由国民全体付之少数之部分,以达全体之意识者也;行法权者,国民少数之一部分,受全体之委任而奉行主权之职务者也;司法权者,所以监督行法者与人民之奉法者也。奉行主权者不当其位,由国民之公意斥退可以,戮辱之可也。宪法者,以国民之公意立之,亦得以国民之公意废之,以国民之公意护持之,亦得以国民之公意革除之。是故宪法者,国民公意之眉目、而政府与国民所同受之约束也。政府者,在于国家为一部分;国家者,不独非一姓之政府所得私,亦非寡人之政府所得私也。”[4](53-54)他进而指出,要想建立起这种“三权分立”的民主政治制度,就必须首先建立能够代表人民意志的政治组织,即西方式的政党。他说:“今世立国于地球之上,不能无以党会为基础者也。是故有国会,有地方议会,有私人所倡立之政党会。国会及地方议会者,立法之机关也,自治之铃键也。私人所倡立之政党会者,于国会、地方议会外,以特别之性质,结特别之团体,主张一党派特别之议论,而欲施行一党派特别之方针者也。此特别会党者,惟其各以公益为主,则其所执之方针目的,不必尽同,而其维持公益则大同。能如是,则英、德、美、日诸国所以能占地球上高等也。”[4](65)杨毓麟这里所说的“党会”“会党”也就是政党。这就是公开鼓吹在中国建立现代意义的资产阶级革命政党,通过议会竞选,争取议会中的多数席位来取得执政地位,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他认为这是民主政治的关键之所在,也是英、德、美、日诸国能成为世界强国的主要政治原因。

在当时清王朝封建独裁专制统治下,怎样才能实现中国的民族独立与人民民主呢?杨毓麟放眼世界,深刻分析与详尽介绍了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史及美国独立战争史,认为这些国家民主政治制度的建立无一不是通过长期的暴力流血斗争取得的。例如:“英吉利者,立宪之前辈也,独立之海王星也,其得之矣,以暴动而已矣。”“法兰西者,《民约论》之出生地也,自由权之演武场也,其行之也,以暴动而已矣……三逐其君,十四更其宪法,靡肉流血,如沸如羹,有地狱之悲焉,然卒为强国。不如是,则法兰西必仍为奴隶国,不足成今日之法兰西也。”[4](59)意大利也是“义旗屡举,喋血无数,卒收功于嘉富洱,而遂成大业”[4](60),美国同样是经过“华盛顿与英苦战八年,始足自立”[4](61)。他由此得出结论:中国的民族独立与民主政治制度的建立必然也要通过暴力斗争来取得。只有首先破坏一个旧世界,才能建设起一个新世界。正是杨毓麟在20世纪初的中国,最先奏响了暴力革命的悲壮序曲:

轰轰烈烈哉!破坏之前途也。葱葱茏茏哉!破坏之结果也。熊熊灼灼哉!破坏之光明也。纷纷郁郁哉!破坏之景象也。夷羊于牧,吾以破坏为威凤之翔于天;旱魃行灾,吾以破坏为神龙之垂于海。西人有恒言曰:列国文明皆从流血购来。柏雷亚曰:自由,犹树也,溉之以虐政府之血,而后生长焉。吾亦曰:未来之湖南犹树也,溉之以顽官、劣绅、劬民、瘁士之血,而后长生焉。[4](58)

非隆隆炸弹,不足以惊其入梦之游魂;非霍霍刀光,不足以刮其沁心之铜臭。呜呼!破坏之活剧,吾曹安得不一睹之?破坏之悬崖,吾曹安得不一临之?[4](58)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清楚看到,杨毓麟对当时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中国革命的主要任务与目标、革命的主要方式与途径,都作了基本正确的阐述,提出了一套具有完全近代意义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纲领,即清楚地揭示了当时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革命的主要任务是对外反抗帝国主义的殖民侵略与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的独立与解放;对内推翻封建专制的清政府,建立起一个民主共和的新国家;革命的主要方式是实行暴力的流血的武装斗争;而实行这一革命的领导力量就是要首先建立西方式的资产阶级革命政党;在革命取得成功之后,则是实行西方式的“三权分立”、“多党竞争”、“地方自治”的议会民主制与政府责任制。这虽然是对西方民主政治制度的仿效与引进,但能如此具体详细地介绍给中国人,以作为近代中国自己的民主革命纲领,这不仅在当时湖南的革命志士中是第一人,在当时全国也是罕见的。这不仅为近代中国引进了一套比较完整的资产阶级政治学说,更为近代湖湘文化增添了崭新的民主革命的内容,也为广大湖南革命青年提供了新的思想武器,注入了新的巨大的精神动力。我们把杨毓麟定位为实现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标志性人物与中国民主革命的吹鼓手,其根据正在这里。

三、历史地位与深远影响

在过去较长一段时期内,由于种种原因,杨毓麟几乎被历史遗忘,一些发行量很大的《中国近代史》教科书,在介绍中国近代民主革命最初大造革命舆论的阶段,只提到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与邹容的《革命军》,从未提到过杨毓麟的《新湖南》。只是在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湖南一批学者对湖湘文化的不断深入研究与发掘,杨毓麟及其《新湖南》等革命著述才越来越受到学界的重视。

其实,杨毓麟无论是对于中国早期民主革命的策划与推动,对中国近代思想史特别是近代湖湘文化发展史,都作出过重大贡献,不愧是中国近代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杰出思想家、理论家、宣传家,也是推进与实现湖湘文化近代化的标志性人物。

杨毓麟在维新运动期间就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由于他于1897年中举,并以知县分发广西,已具有政府官员与上层“士绅”的身份,所以被聘为时务学堂的教习与《湘学新报》的撰述,成为湖南维新阵营中一名重要的领导骨干,与谭嗣同、唐才常等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也与时务学堂的一大批激进青年如林奎、蔡忠浩、沈荩、秦立山、蔡锷等人结下了深厚的师生之情。他不久后又与湖南的革命领袖黄兴、宋教仁、陈天华等人建立了生死与共的革命友谊,是联系戊戌变法与辛亥革命的重要中介人,是把原来一大批具有改良主义思想的进步青年引向革命的领路人,其率先从改良转向革命的示范作用、号召力与影响力是别人难以替代的。

杨毓麟在以黄兴为代表的湖南革命家群体中更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是其中重要的领导骨干成员。早在自立军起义失败之际,杨毓麟就与黄兴密切交往。黄兴当时诗赠杨毓麟与秦立山,诗曰:“独立雄无敌,长空万里风。可怜此豪杰,岂肯困樊笼?一去渡沦海,高扬摩碧空。秋深霜气肃,木落万山空。”[4](2)1902 年留日期间,杨毓麟与黄兴、陈天华、蔡锷、杨度(后来成为君主立宪的代表人物)等人创办湖南编译社,出版《游学译编》,发表了大量宣传民族、民主革命的文章。1903年,他又与黄兴等人发起组织“拒俄义勇队”,后改名为“军国民教育会”,确定以“养成尚武精神,实行民族主义”为宗旨,并提出“鼓吹”、“起义”、“暗杀”三种革命方式。杨毓麟一开始就极力主张暴力革命,他自任为“运动员”,秘密回国策划江南一带的武装起义,并亲自研制炸药,因不慎炸药爆炸,被炸伤一只眼睛。黄兴于1904年在长沙创建革命组织华兴会,杨毓麟被黄兴派往上海组织建华兴会的外围组织爱国协会,由杨任会长,章士钊任副会长,通过爱国协会在新军、会党中秘密发展革命势力,积蓄革命力量。例如蔡锷就是爱国协会的重要成员。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他不辞艰危,任劳任怨地协助黄兴、宋教仁做了大量革命工作,曾秘密参与、策划或协助暗杀慈禧太后、出洋考察五大臣、摄政王载沣等一系列暗杀活动,故深得黄兴信任。黄兴在1910年5月向孙中山推荐杨毓麟说:“杨笃生君在英(当时杨在英国留学——引者)专志科学,有款先生必要之归。此人思想缜密,有类精卫,文采人品亦如之,美材也。”[8](35)认为杨可与当时的革命风云人物汪精卫相比,并建议将杨安排至起义总机关担任重要的组织领导工作。

当然,杨毓麟对辛亥革命的更大贡献还是在革命宣传、思想发动与理论建树方面。正如毛泽东所说:“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9](194)杨毓麟就是做这种革命舆论工作和意识形态方面工作的第一批革命闯将。他所发表的《新湖南》(1902年冬)在时间上比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及邹容的《革命军》均要早半年,可以说是20世纪初中国民主革命的第一声春雷,对辛亥革命的爆发特别是对黄兴在湖南组建华兴会发动革命武装起义,做了先期的舆论发动与理论准备。

首先是杨毓麟所发掘、提炼、鼓吹的湖南“特别独立之根性”,极大地激发振奋了湖南青年革命志士的爱国心、责任感、自豪感、敏锐性与无私无畏的奋斗精神,极大地创新与发展了湖湘文化,标志着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初步实现。在辛亥革命中,以黄兴、宋教仁、蔡锷为代表的一大批湖南留日生与革命青年充当了革命中坚与一系列武装起义领导者与指挥者,与《新湖南》所鼓吹的湖南人的“血性”、“独立之根性”是很有思想渊源的。正是在《新湖南》公开发表之后,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邹容的《革命军》相继公开问世,像接连爆发的春雷敲响了清王朝的丧钟。特别是杨毓麟对帝国主义侵略本质的深刻理论阐释及反帝主张,通过陈天华在《猛回头》、《警世钟》中用老百姓喜闻乐见、通俗易懂的弹词说唱形式,更深入更普遍地灌输到中国最广大的普通人民群众之中,对辛亥革命的爆发、特别是两湖地区革命高潮的首先形成,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我们从在近代湖湘文化中具有重要影响的杨度的《湖南少年歌》(写于1903年)中,也可以看到其受《新湖南》思想影响的鲜明烙印。1902年留日期间,二杨共编《游学译编》,曾有过密切交往。我们从《新湖南》曾多次提到杨度的老师王运,并给予很高评价,可以看到杨度对杨毓麟的影响。但我们从《湖南少年歌》那几段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中:“中国如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中国将为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诸君诸君慎如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中华国果亡,除是湖南人死尽。”“凭兹百战英雄气,先救湖南后中国。破釜沉舟求一战,求生死地成孤掷。”[10](95)更可以看到杨毓麟的深刻影响。杨毓麟在《新湖南》中首先提出的“存湖南以存中国”、“欲新中国必新湖南”,“以吾湖南为比利时,以吾湖南为瑞士”[4](63)等新颖思想,通过杨度激情膨湃、壮怀激烈的诗歌表达,而更加深深地铭刻于湖南几代热血青年的脑海中。我们从毛泽东青年时代曾经热烈倡导的“湖南自治”运动中,即可看到受这些思想深刻影响的烙印。早在1920年初,毛泽东就曾同罗章龙讨论过“湖南建国”问题,提出想把湖南改造成中国的选进地区,就像西方古希腊的斯巴达、德国的普鲁士那样。[11](52)他同杨毓麟、杨度等人一样,充满了湖南人的自信心与自豪感,同样热烈鼓吹:“湖南大国也,南阻五岭,北极洞庭,三湘七泽,惟楚有材。”“曾、左吾之先民,黄、蔡邦之模范。”“湖南人得从容发展其本性,创造其文明,以吾人所谓湘人自决主义也。”[12](489-490)并极力主张“先以湖南共和国为目标,实施新理想,创造新生活,在潇湘片土开辟一个新天地”[12](515),并提出“由‘湖南革命政府’召集‘湖南人民宪法会议’制定‘湖南宪法’以建设‘新湖南’之建议”[12](688)。虽然毛泽东后来的政治理想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再主张“湖南自治”,但湖南人这种“特别独立之根性”,不畏强暴、敢于斗争之“血性”,永不退缩、敢于创新之政治敏锐性与自信心,早已深深地溶化在毛泽东的血液中。

至于杨毓麟对中国民主革命早期的舆论宣传、思想发动与理论指导更是功不可没。从本文前面所述中可以看到,《新湖南》作为20世纪初中国公开发表的第一篇反帝反封建檄文,不仅深刻地揭露了帝国主义的侵略本质、主要特点与侵略手段,也猛烈抨击了清政府的封建独裁专制及其已沦为帝国主义之傀儡的真面目,明确地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目标;而且还提出了一整套“天赋人权”、个性独立、议会选举、三权分立、组建政党、多党竞争的民主政治主张。

作为主要从事革命宣传工作的杨毓麟,他在辛亥革命前十年间,先后创办、主编了《游学译编》、《洞庭波》《中央丛报》《汉帜》、《神州日报》等多种报刊,并为于右任创办的《民呼日报》、《民吁日报》撰稿,发表了大量革命文章,有的像重炮,更多的像投枪和匕首,不停地射向帝国主义及其傀儡清政府,为唤醒人民的革命觉悟,激发青年的革命斗志,指示革命的正确道路,发挥了重要作用。在英国留学期间,他亲眼目睹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弊端及工人革命运动的蓬勃兴起,因而在不少文章中热情地介绍了欧洲各国的社会主义运动与各种社会主义流派、无政府主义与空想共产主义思潮,尤其是对世界民族独立解放运动的新潮流给予了高度关注与热情宣传。这些宣传,进一步打开了中国人的眼界与胸襟,为中国未来的社会新变革,积累了新的思想资料。

还要特别指出的是,杨毓麟与近代湖湘文化另一位重要代表人物、湖南近代著名教育家、“新民学会的精神导师”杨昌济的特殊关系。杨毓麟与杨昌济是同族本家,虽比杨昌济晚两辈,但年龄却只小一岁,二人自幼相交,实为至友。他们不仅先后在城南书院与岳麓书院同学,后来又长期同在日本、英国留学,据章士钊回忆,留英期间,他与二杨“三人同处一地,交相淬厉者亘三、四年”[13](388)。可见他们之间交谊之深。据杨昌济回忆,他第一次读到谭嗣同的《仁学》就是在杨毓麟的家里,并发出了这样强烈的感想与深切的回忆:“人不可无哲学思想……人类这所以异于他动物者,以其有理性也。人不闻道,是谓虚生。余在笃生家,初读谭浏阳《仁学》时曾有此感想,当时觉得谭浏阳英灵充塞于宇宙之间,不复可以死灭。”[13](80-81)当杨毓麟于 1911 年 8 月在英国利物浦蹈海殉国之后,杨昌济深感悲痛,亲撰《蹈海烈士杨君守仁事略》,对杨毓麟短暂而悲壮的一生表示了深切悼念,并高度评价其革命著论说:“每著一论,精神迸露,义气凛然,读者深为感发。君固工文辞,有远识,其不可及处,尤在其言有物,出于至诚,盖并世所罕觏也。”[13](30)可见二人关系之密切与相互影响之深。特别是杨毓麟对王船山、谭嗣同一脉相承的思想宣传,主导了杨昌济一生思想发展的主要脉络。杨昌济作为“新民学会的精神导师”曾培育了以毛泽东、蔡和森为代表的新民学会一大批革命青年,在中国未来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中发挥了主要领导作用。杨昌济虽然不是革命的实行家,但他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特别是在近代湖湘文化发展史上,却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他所提出的学习西方先进文化必须与中国国情相结合、“东西方思想必须同时改造”、“合东西两洋之文明一炉而炉之”,改造中国的哲学、伦理学,重建中国文化,从根本上变换全体国民之思想,以及改良社会习俗、转移社会风气等一整套“思想改造论”与“社会改造论”,对毛泽东一生思想的形成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2](715)杨昌济的思想不仅继承与发展了光辉灿烂的中国传统文化与湖湘文化,吸收融合了西方的先进文化特别是其哲学、伦理学与教育学思想;也总结了中国近80年学习西方的经济教训与辛亥革命的新经验、新教训,为近代湖湘文化增添了丰富多彩的新内涵。

从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开始,标志着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开始;曾国藩、左宗棠推行的洋务运动,从实践层面推进了湖湘文化表层外壳的近代转型;谭嗣同、唐才常的维新改革思想与改革实践,从更深的政治制度结构与思想观念上把湖湘文化的近代转型推进了一大步。而杨毓麟所提出的具有完全近代意义的明确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主张,标志着湖湘文化近代转型的基本实现。随之而来的以黄兴、宋教仁、蔡锷为代表的一大批湖南民主革命家在辛亥革命中所创立的推翻帝制、创造共和的丰功伟业;特别是黄兴所提出的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建国、治国、兴国、强国思想[14],宋教仁所设计的一整套资产阶级民主宪政思想,蔡锷所总结的曾胡治军思想、近代化国防建设与军事战略战术思想,把近代湖湘文化推向新的发展高峰,成为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人所创立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产生之前的中国先进文化的光辉代表与重要组成部分,极大地推动与引导了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进程。

[1]彭大成.湖湘文化与毛泽东[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1.

[2]彭大成.中西冲突交融中的湖湘文化——从近代走向现代的历史抉择[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1.

[3]彭大成,韩秀珍.魏源与西学东渐——中国走向控化的艰难历程[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4]杨毓麟.杨毓麟集[M].长沙:岳麓书社,2001.

[5]彭大成.谭嗣同哲学主导思想的转变及其实践后果[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6,(6):19.

[6]梁启超.梁启超论清学史二种[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

[7]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8]黄 兴.黄兴集[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

[9]毛泽东.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

[10]杨 度.杨度集[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11]中国革命博物馆.新民学会资料[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12]毛泽东.毛泽东早期文稿[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0.

[13]杨昌济.杨昌济文集[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

[14]彭大成.黄兴民国初年的建国治国兴国思想[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5):5-10.

(责任编校:彭大成)

Yang Yulin---A Revolutionary Eulogist of the Realization of Modern Transfomation of Huxiang Culture

PENG Da-cheng

In an article published in New Hunan in 1902,Yang Yulin made a penetrating summary of the origin of the development,modern transformation and the essense of thought of Huxiang Culture,which,for the first time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20th century,sounded a clarion call to fight agaist imperialism and feudalism,put forward a set of revolutioary theories of establishing a new democratic republic system and violent revolution and provided powerful weapens of thinking for the outbreak of the Revolution of 1911.He is worthy of the title of a revolutionary eulogist of the realization of modern transfomation of Huxiang Culture.

Huxiang Culture;modern transfomation;against imperialism and feudalism;violent revolution;eulogist

彭大成,湖南师范大学期刊社研究员,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生导师(湖南 长沙 410081)

猜你喜欢
湖湘湖南革命
《湖湘论坛》征稿启事
Indoor orchids take the spotlight
近代湖湘文化的崛起与启示
三线建设在湖南
湖南是我家
油改水革命谁主沉浮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粉红革命
湖湘论坛2016年全年目录
《湖湘论坛》征稿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