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谷崎润一郎小说的唯美主义特征

2012-08-15 00:45李雪梅
潍坊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谷崎官能纹身

李雪梅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论谷崎润一郎小说的唯美主义特征

李雪梅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在其创作中表现出浓厚的唯美主义特征,以丑为美,以恶为善,摒弃道德,强调感官的多方位感觉,使其作品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唯美主义;施虐;道德;感觉

日本的唯美主义文学产生于20世纪初期,其代表作家谷崎润一郎终生孜孜不倦地执着于对唯美的探求,坚守着唯美的阵地,并以自己坚实有力的创作奠定了他在日本唯美主义流派中的重要地位。早在大学时代,他就接触了西方唯心主义和悲观主义哲学,阅读了大量西方唯美主义作家的作品,文学思想上深受波德莱尔、魏尔伦、爱伦·坡等作家美学思想的影响,并尝试唯美主义作品的写作,取得了极大成功。1910年,他在《新思潮》上发表唯美主义小说《纹身》、《麒麟》,作品以其新颖的风格、流畅的语言得到浪漫主义作家永井荷风的赞赏,认为他是具备了特殊素质和技能的现代作家,由此他的唯美主义文学风格基本确立。其后他又相继发表了《恶魔》、《饶太郎》、《异端者的悲哀》等一系列具有唯美倾向的作品,开创了唯美主义文学的新风尚,体现了作家对于美的执着追求。他的作品为我们构造了一个超越世俗社会的道德、伦理和传统价值观念的艺术世界,他将对绝对艺术美的追求发挥到极致,以捍卫美的纯粹性和独立性,寻求文学表现的自由性。这种唯美情结渗透于他的每一篇小说中,本文拟以谷崎润一郎的作品为例,对其创作中所蕴含的唯美主义文学因素做一个较深入的审视。

一、发掘“丑”与“恶”中的美与善

谷崎润一郎从唯美主义观念出发,以自我和人性解放为基调,对人的本能与人的潜意识中的情欲进行大胆揭示,在肉体的残忍中展示女性美和官能美,在丑的极限中挖掘和体现美。“在谷崎

文学中,所谓‘美’,多为男女双方共同沉溺于施虐(女方)与受虐(男方)的这种变态的官能享受之中,从而产生出无视任何道德和伦理规范的所谓‘恶魔主义’,亦即肉体上的‘耽美主义’、‘颓废主义’。”[1]这种反传统的艺术观和审美观为日本文坛带来了一缕清风,谷崎润一郎因此而获得“恶魔主义者”的称号。

《纹身》是谷崎的成名作,集中体现了他对理想美的追求。纹身师傅清吉颇有才气,他的纹身因构图新奇和线条妖艳而受到人们青睐,他心中最大的夙愿就是能在肌肤光润艳丽的的肉体上刺上代表自己思想的纹身。纹身时他喜欢运用“特别疼特别疼的朱刺和晕针”的手法,他将银针刺进女人的皮肤时,血肉红肿模糊一片,伴随着纹身者痛苦的呻吟,呻吟声越高,清吉越感到高兴、新奇和满足,这里所体现的是由施虐变态行为而带来的审美愉悦和感官快乐,将恶的病态的感官体验上升到艺术的美感。清吉在纹身中追求着自己的美的理想,现实中的女人是美的,而其背上的艺术纹身更美,美丽的女人只有背上刻了美丽的纹身才是真正的美人,表现了谷崎对艺术的崇拜和对纯美的追求。

谷崎的作品“皆以美为强者,丑为弱者”,《纹身》也不例外。当美丽的纹身完成后,清吉跪拜在自己的艺术杰作前,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弱者,甘愿成为女人的养料,变成美的俘虏。而纹身后的女人则充满了力量,变成了强者。在此,作家宣扬了美是不可战胜的,谁拥有美谁就是强者,美是改造一切的伟大力量。在《麒麟》中,孔子向卫灵公宣讲要行王道施仁政,要远离私生活的欢乐,南子利用美色和肉欲诱惑孔子未获成功,而卫灵公却抗拒不了南子的肉体魅力而倒入她的怀抱。作家企图通过这场攻心争夺战,在怪诞、丑恶、病态和颓废中寻求美的存在。

发表于1923年的《春琴抄》,虽然是谷崎转型期的作品,但其唯美主义特征仍然很浓重。春琴是一位双目失明、美丽高贵、琴技高超的姑娘,佐助既是她的忠实仆人,也是她的弟子兼情人,当女主人公美丽的面容被人毁得惨不忍睹后,为了在心中永远保留春琴的美,佐助毅然刺瞎了自己的双眼。《春琴抄》蕴含着作家施虐狂、受虐狂和官能愉悦的创作动机。受波德莱尔“发扬恶中之美”观念的影响,谷崎认为“恶”就是善,“丑”就是美,美与丑密不可分,互为表里。他善于在至恶中寻求“美”的原貌,在赞美恶中肯定善,在丑的极限中体现出至美的境界。作品中女主人公春琴美丽的容颜失去后,佐助一边深深自责没有守护好自己的主人,一边极力寻求解决失去美的途径,既然肉眼捕捉到的美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失去,看到的只是丑陋,那么欣赏美的肉眼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保持这种美的唯一办法就是毁坏自己的眼睛,以心灵之眼永久地欣赏春琴的美丽,让美永远保存在自己的心底。在美与丑产生冲突时,他将针刺进自己的双眼,不惜以自残这种恶的手段保持美的存在,这种施虐变态行为为他带来感官上的快乐和“美”的愉悦。这种惊世骇俗的方式有力地拓展了文学表现范围,也冲击了人们的审美视野,令人留下无穷的回味。

二、排斥伦理道德对文学艺术的束缚

受欧洲唯美主义“为艺术而艺术”观点的影响,谷崎润一郎主张“艺术第一,生活第二”,他反对文学对现实生活的摹写,主张文学艺术游离于现实。同时,他排斥艺术对道德作用的功利性,反对文学是传达某种情感和道德的讯息,拒绝文学的说教因素,认为艺术的使命是为人类提供感官上的愉悦,“美”是艺术的终极本质。在日本新浪漫主义作家中,“如果说,永井荷风的文明批评略偏于伦理的话,那么谷崎润一郎则更多地是从反伦理、反道德出发的,即反封建伦理道德对于性与爱的压抑,以追求恋爱自由为其主旋律,讽刺因循守旧的封建遗风和表露对压抑人性的不满。他以自我和人性解放为基调,展现了女性美和官能美的绝对忠实,企图以此来拒斥一切旧有的价值观念。”[2]

《痴人之爱》的主人公河合让治是一名毕业于高等工业学校、就职于某电器公司的技师。一日,他将在东京浅草的一家咖啡馆里邂逅的一贫寒女子直美带回家中,试图把她培养成为自己理想中的美丽女性。直美长大成人后,相貌果然漂亮。但可悲的是,意识到自己肉体迷人的直美开始放任,乱交男人,过着放荡淫秽的生活。河合万分苦恼,曾多次打算将直美赶出家门,然无奈自己终被其肉体的魅力所迷惑,从中获得刺激、快慰,无力自拔,最终甘愿忍受直美的所作所为,拜倒其身下。这篇小说同《纹身》一样,男女主人公也是以“美”的产生为契机而出现地位的根本性转变的。男主人公河合无疑属于当时有知识和经济能力的“白领阶层”,而直美却仅仅是个出入贫民区小酒馆的“不良少女”。最初的几年里,河合是直美的抚养者,是她命运的主宰者。但随着直美“肉体之美”的形成,河合变得无能为力,受支配被侮辱,最终成为了“美”的奴隶。谷崎所谓的“美”,是一种官能刺激、肉欲至上的“美”,这种”美”是至高无上的,任何人也无法抗拒其诱惑,在这种“美”面前,任何社会伦理、道德均失去了其本身的作用和价值,人们的一切行为都受到“美”的左右。

在谷崎的作品中,一切文学要素皆为其唯美思想服务,他笔下的人物都不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人,他们从心理到行为都独立于现实之外,大多沉醉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以自己对生活的敏锐感觉能力反映客观现实,以艺术的精神探索生命现象,以确立美及审美的客观性。《纹身》中的主要人物只有清吉和纹身的美女,作家只表现了清吉作为纯粹的男人和审美者的一面,而那位美女只是作为纯粹的女人和审美对象出现的,人物的其他社会关系和职能均被忽略不写。在《春琴抄》中,作家将理性、道德、情感等要素弃置不顾,他完全按自己的美学理想叙述故事,塑造人物。春琴和佐助几乎独立于社会之外,始终生活在两人世界中,日常生活的许多复杂因素诸如孩子、经济、婚姻等均被排斥在叙述之外,即使有了孩子,两人也互不承认,送人喂养了事。两人养家糊口之事,作家未有触及,他们的婚姻更无从谈起。作家为了追求至美而抛弃了一切外在形式甚至道德伦理规范,剥离人物的社会性,人物行为的表现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表现作家心中的美服务,这就提供给人们一种超越现实生活之上的审美体验。因此,谷崎的美学追求是超现实的,是完全理想化的。

三、强调感官敏锐的多方位感觉能力

唯美主义作家注重直觉及作家对生活的敏锐感受能力,以从中开掘深层次的美。谷崎的小说就体现了对官能体验的不断探索,尤其他在对女性形象的描写中更重视官能主义,认为官能是作家创作的第一要素。在《纹身》中,清吉通过给美女纹身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病态的官能和感官体验的快乐,清吉心中潜藏的那份欢愉来自对美女肉体的刺痛,他喜欢用那种疼的针法,将色彩艳丽的巨大的蜘蛛和着自己的魂魄刺入美女的肌肤,当他听到被纹身者因皮肤之痛而发出痛苦的呻吟时,他感到心中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作家通过清吉的行为和感受,强调了肉体美的享乐性。在《麒麟》中,南子夫人宴请孔子的场面更是充满了感官的刺激和诱惑,席间香氛缭绕的香料、精美的醇酒、美味的肉片,加之其间南子又让孔子目睹一群被施以酷刑的人,他们凄厉地哭喊,人人体无完肤,惨不忍睹。作品对这些具体事物与场景的描写,从嗅觉、味觉、听觉、视觉等方面全方位刺激和诱惑着人的感官,构筑出一个奇异的感官世界,表现出作家对感官世界的积极探索精神。

谷崎润一郎在《春琴抄》中所描述的是一个细腻而曲折的充满官能美的爱情世界,春琴是女性美的载体,作家对女性的赞赏、膜拜都是围绕着春琴的美丽展开的。春琴自幼聪颖,姿容端丽,高雅绝伦。即使是她的盲眼,在作家的笔下也是一副“慈目观众生”的慈眼,给人以格外慈善温柔的感觉。虽盲目但其洁癖成性,每入座必以手指拭抚草席,星尘也恶;其嗅觉敏锐,每有邪味,便颦蹙双眉,以示厌恶。她喜食生鱼片,是个惊人的美味摄食家。放飞宠养的云雀时,她必洗耳聆听云雀在空中的啼鸣声。作家通过多方位的感官直觉描写来展示这一人物的性格特征,挖掘其丰富的内心世界,栩栩如生。佐助刺瞎自己的双眼后,眼睛的失明却开启了他另外的感觉器官,如触觉、听觉、嗅觉等,使他更能感受到春琴的“手足之纤柔,肌肤之圆润,声音之优美”。更能体味到春琴所奏三弦的乐音之神妙。所以,佐助说:“即使神明命我双目复明,我亦会拒绝的。正因师傅和我都成了盲人,才体尝到了明眼人所不知的幸福。”[3]这种多方位的感觉,使他更能全面而深刻地欣赏春琴的美丽,并使这种美的艺术感觉在各感官间不断转换,在意念中不断闪现,从而营造出一种浓郁而浪漫的审美意趣。谷崎就是通过描写人物的感官直觉以捕捉一切美的信息,追求一种至真至纯的美,令人从中体味到唯美的意蕴。

谷崎润一郎是一个在唯美的艺术世界中勇敢的探索者,表现了对美的独特追求,他的作品在拓展人们的艺术审美视野的同时,也为后来的作家们留下了无穷的启示。

[1]皮俊珺.谷崎文学美意识萌芽之初探[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3):66.

[2]叶渭渠,唐月梅.日本文学史·近代卷[M].北京: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2000:452.

[3]谷崎润一郎.春琴传[M].张进,等,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112.

On the Novels Junichiro Tanizaki's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LIXue—mei
(WeifangUniversity,Weifang261061,China)

Japanese author Junichiro Tanizaki in his creation expressed a keen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to uglyfor beauty , the evil for good, get rid of morality, emphased the multiple senses feeling, this made his works displaythe unique artistic charm.

aestheticism;abuse;morality;feeling

I3/7

:A

:1671-4288(2012)03-0027-03

责任编辑:陈冬梅

2012-02-12

李雪梅(1963—),女,山东青州人,潍坊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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