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竖起一座文化丰碑——武康路上的巴金故居

2012-08-17 12:31上海市作家协会
上海城市规划 2012年1期
关键词:康路巴金

惜 珍 上海市作家协会

1 武康路上的巴金故居

武康路处于衡山路复兴路历史风貌保护区,它北接华山路,南与淮海中路相交,中间和复兴西路、湖南路相交;与安福路、五原路、泰安路等相接,自西北趋西南呈新月形走向。路长1183米,宽12米至16米。2011年6月,国家文化部、国家文物局公布的第三批(十条)中国历史文化名街中,武康路榜上有名。沿线密布的30处名人故居、37处历史建筑,让这条并不很长的路“深深水、静静流”。沿着武康路缓步慢行,仿佛在穿越上海百年的时光隧道。

武康路113号是巴金的家。在这里,巴金度过了自己的后半生。这幢低调的花园住宅曾出入过众多中外作家及各界名人。这里见证了一代文学巨匠后半生的生命历程和20世纪下半期中国文学的风风雨雨,并留存了半个世纪以来中国文学不同时期的记忆。高高的院墙,一扇大铁门,隔断了尘嚣,也给过往的行人带来了一种敬畏和神秘的感觉。

2011年12月初,这座掩映于绿树丛中的巴金故居撩开了面纱,向公众敞开了大门。四面八方的人们争相涌来朝圣文学巨匠的家。于是,素来静谧的武康路变得热闹起来了。但这条有历史有故事的路,依旧宠辱不惊地保持着一种独特的相对静默。

1 武康路的起源

武康路辟筑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原名福开森路,以曾任上海南洋公学监院(相当于总教务长职位)的美国传教士福开森的姓氏命名。

19世纪末,地处上海郊区的南洋公学附近交通不便,在南洋公学教书的教授大多居住在公共租界,他们来往南洋公学须先租一辆人力车从租界到静安寺南面的善钟马房,再雇一辆马车沿徐家汇路(今华山路)到南洋公学,上完课后再原车返回。负责南洋公学教学管理工作的福开森便捐出自己的薪水作为开支,辟筑了从徐家汇南洋公学到静安寺善钟马房的一条土路,路段大多沿着旧有村宅边、田埂或河岸的走向。这条乡野之间的土路造成后,方便了师生员工的出入,颇受大家欢迎。一开始这条路并无确实名称,后来因为该处居民都以福开森之名为路名,遂被称为福开森路。

到1907年,走福开森路的人已越来越多,加上国外汽车陆续进入上海,这条土路已无法适应汽车行驶的要求,于是法租界公董局将福开森路修整取直,拓宽并铺成了煤屑路,还将它和西面的徐家汇路打通,大致形成了如今的走向。从1910年的上海地图上可以看出,福开森路东起善钟路(今常熟路),然后西向至徐家汇路相近处分出一条西北向的岔路与之接通,主干道则折向西南行,一直通到南洋公学的校门口。今天的安福路全部和天平路的北段都曾经是福开森路的一部分。

1914年,法租界在上海进行了第三次扩张,福开森路所经过的区域也被全部纳入法租界,公董局便对这一大片新划入的区域进行了市政规划和路网布局。1915年,福开森路东段被重新命名为巨泼来斯路(今安福路),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以南部分的福开森路被并入姚主教路(今天平路)。重新划定的福开森路和今天的武康路基本相同。法租界第三次扩张的范围在当时被称为法租界西区,此前的法租界范围被称为法租界东区。

在法兰西科技、资金、文化的强力推动下,福开森路发展为“欧洲家园”的复制品,在当时被称为“上海唯一经过精心设计的住宅区”,浸润着幽雅高贵的品质,成为最具欧洲风情的街区。1933年2月17日,英国剧作家萧伯纳抵达上海,在蔡元培、杨杏佛、鲁迅等人的陪同下,去福开森路393号的世界社礼堂出席国际笔会中国分会的欢迎会。会后,萧伯纳兴趣盎然地漫步于充满西方情调的福开森路,情不自禁地说道:“走进这里,不会写诗的人想写诗,不会画画的人想画画,不会唱歌的人想唱歌,感觉美妙极了。”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和英美成为交战国,1943年先由日本、继由汪伪政府接管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为摆脱汉奸罪名,汪精卫接受周佛海等人的建议,将租界内200多条以西方人命名的道路,改用中国各省市、县区地名来命名。据说汪精卫感觉武康县莫干山的环境和氛围与福开森路极为相像,上海滩的政要富商甚至洋人都喜欢到武康县的莫干山度假休闲,于是特意将福开森路改名为武康路。

日伪这次更改路名在客观上消除了西方殖民主义对租界路政所打下的烙印,更改结果连同以前已用中国各地地名命名的马路一起,占了上海马路大部分,无形中形成了以中国各地地名命名上海马路的方法,促成了路名的整齐性。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市政府保留了已更改的大部分路名,仅对少量路名做了更改和调整。1950年,人民政府更改了15条主要路名,也沿袭了用各地地名命名的准则。这样,经过多次合理更改而且都采用同一命名准则,上海各处路名使用各地地名所形成的整齐划一性日渐显著,并成为今日上海道路建设的特点之一。武康路的路名就这样沿用至今。

3 玉兰树和葡萄架

4 北辅楼

5 面向草坪的主楼

2 为文化留存的美丽地标 ——巴金故居

掩映在梧桐树荫中的武康路113号建于1923年,是一座独门独院,环境幽雅舒适的花园洋房,它由一栋主楼、南北两栋小辅楼和一个花园组成,总占地面积1400平方米左右。这幢花园住宅散发着安静祥和的气息,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主楼是一座假三层英式花园住宅,其正面外立面呈金字型,灰色细鹅卵石的外墙,装饰简洁,绿色百叶窗,暗红色屋瓦显示着低调的华丽。这里最初的房主是英国人毛特·宝林·海(Maud Pauline Hay),后曾作为前苏联驻沪领事馆商务代表处,1955年经陈毅市长特批给巴金。当年9月,巴金一家迁入并在此居住了长达半个世纪。自1923年春至上海,巴金在沪数次迁居,这里是大半生漂泊生涯的巴金最幸福、安稳的家。在这里,巴金写下了小说《团圆》,后被改编成电影《英雄儿女》,散文集《倾吐不尽的感情》、《赞歌集》,翻译了《往事与随想》等文学名著,被誉为“讲真话的大书”的《随想录》也完成于此。

如今,巴金故居修旧如旧,完整地保存了一代文学巨匠的生活环境、工作场景等历史和人文氛围。故居的外立面、屋顶恢复了原有的色泽样貌,屋内原有的木门、木栏杆、木楼梯、吊灯装饰及金属门把手等也均予以保留。巴金会见客人的沙发、写作的桌子、书橱、家具等全是当年旧物,步入其间,仿佛感受得到巴金的气息。

我是初冬时节前往造访的。从铁门进入,是一个大院子,一侧便是主楼,院内一株金灿灿的腊梅兀自暗香浮动,面向院子的是主楼的北门,门前一侧用假山石围成一个小花坛,里面种植着各式花木。当年,巴老都是在北门前迎送客人。跨上二级台阶,进入一扇拱门,便是不大的门厅,门厅正前方墙上挂着一幅巴金生前最喜爱的一幅肖像,肖像上巴老正畅怀大笑。门厅左侧沿墙摆放着一张铺着白色台布的小方桌,左右各一把椅子。门厅左面便是厨房。1966年以后这个狭窄的门厅就一直作为餐厅使用,每次吃饭时,巴老习惯坐在靠厨房门边的位置。如今,靠饭桌的墙上挂着一幅两米宽一米多高的大幅国画,这是87岁高寿的著名画家黄永玉先生在2011年10月专为故居开馆而画的“巴金先生”,这幅画线条粗犷、浓墨重彩,画中巴老沉思、从容的脸在寒风中怒放的红梅映衬下撑满画面,以五线谱线条作为树枝,满枝点缀的点点红梅是激情与生命力的象征,给人以巨人顶天立地的震撼,同时,又隐含着感伤与忧郁。黄永玉画出了自己心中的巴金,他在画上题诗《你是谁》,诗中反复的设问,是理解的层层深入和诗意的渲染,也是对画面内涵的揭示。黄永玉先生与巴老是忘年交,1946年,20多岁的黄永玉在上海谋生时,曾借住在巴金先生的文化生活出版社的职工宿舍里,他常来巴老家中。巴金及萧珊对他的照顾,至今仍温暖着、激励着他。小方桌对面楼梯下靠墙的餐具柜上,摆放着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赠送的一组八位著名作家雕像的小样,下面柜里放着巴金生前用过的杯子。

从门厅右转进去的一个小间,文革前曾是巴金家的餐厅,后来,又先后成了女儿李小林和儿子李小棠的婚房。现在,按照“文革”前的样子恢复了。进门左侧的墙边放着一架立式钢琴,那是巴金妻子萧珊用自己第一部译著《阿细亚》(后改名《阿霞》)的稿费买来送给小林的。正对着餐桌的墙上,挂着巴金儿子小棠一周岁生日时的照片。1961年7月12日,日本作家龟井胜一郎和井上靖曾应邀参加巴金的家宴,同巴金的夫人萧珊和孩子在这里围桌欢谈,李小林还弹琴给客人听。

穿过门厅,左边原为巴金继母和妹妹的卧室,现改成临时展厅,展出巴金故居收藏的一部分文献资料和实物,从不同角度反映了巴金的创作和生活。门厅右边便是著名的客厅了。一组大沙发和茶几放在客厅中间,柜子里放着巴金从各地带回的纪念品,壁炉上方挂着林风眠赠送给巴老的《鹭鸶图》,这是林风眠的早期作品,现存极少。左边靠墙的一排书柜里摆放着巴金和朋友的各类著作,多是成套的。两个小书架里都是晚年巴老行动不便后想取用方便的书。靠门边的小桌子是巴老晚年经常写作的地方,《随想录》的部分章节就是在这里写就的。

巴金生前常说:唯有友情才是人心靠拢的纽带。在这间古朴典雅的客厅里,巴金曾接待过无数海内外来客,是中外文学交流的一个重要“客厅”。巴老1955年9月入住后,10月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那是法国作家萨特和同为知名作家的爱人波伏娃。这里曾是国际政要、文坛巨子、著名学人经常出入的地方。老舍、曹禺、夏衍、张恨水也曾留下足迹。常来作客的还有靳以、师陀、黄裳、唐弢、孔罗荪、辛笛、吴强、王西彦、柯灵、张乐平等作家、画家,他们相互切蹉学问,议论时事,共同为文学事业作出贡献。每年11月25日巴老生日,这里更是嘉宾满堂。法国前总统密特朗的夫人也专程来此看望巴老。这里举行过意大利“但丁国际奖”和前苏联“人民友谊勋章”的颁奖。这里还先后接待过日本作家龟井胜一郎、法国作家艾坚尔伯及张光年、贺绿汀、赖少其、马识途、王蒙等中外来宾。

穿过客厅,就是巴老在晚年作品中经常提到的太阳间了。所谓的“太阳间”,原本是个面向花园草坪的开放式长廊。文革中,巴金的客厅门可罗雀。1974年6月26日下午,这里却迎来了一位客人,他就是巴金上世纪30年代的老朋友沈从文。沈从文是为了治眼病来到上海的,并冒险来武康路看望巴金。这时,巴金的爱妻萧珊已经谢世,女儿小林在医院待产,儿子小棠在安徽插队落户,外墙上还有大字报的残迹,家中冷冷清清,凄凄凉凉。往日接待来宾的客厅,已改成临时卧房,暗绿色的百叶窗低低垂下,几张灰扑扑的藤椅歪歪乱乱地搁在廊下,前面的草坪上杂草丛生,唯墙角的木槿和红薇正在盛放,带来些许亮色。两位白发凄凄的老人便坐在藤椅上临花促膝长谈。谈话中,巴金接到医院电话,说是小林已产下一个女孩,母女无恙。这让巴金感到安慰。谈笑风生中似乎忘却了心中所受的伤害。

1982年,巴金在楼上书房写作时不慎摔倒骨折,住院期间,家人就把这个长廊加上玻璃门窗封了起来,这里阳光充足,巴老高兴地把它称之为太阳间。从此,行动不便的巴老便经常在太阳间里散步、思考和写作。天气温暖阳光充足时,巴老就趴在“太阳间”南窗下那张铺上了白桌布的小缝纫机上写作,《随想录》的后二卷就是在这儿艰难地一笔笔写就的。在患了帕金森症后,巴老经常扶着助步器缓缓地在这里行走锻炼。如今,太阳间里还安放着一张巴老晚年常用的轮椅。

沿着木头楼梯拾级而上,便是二楼。巴老接待宾客和接受记者采访一般都在楼下客厅,二楼除了家人很少有人上去过,所以,多少显得有点神秘。楼梯口放着一张大餐柜,那是曹禺先生在解放前离沪赴京时,留给巴金的。

6 晚年写作的太阳间

7 曾经高朋满座的客厅

二楼的左边是巴老的卧室,中间放着一张大床,木头床架上夹着一盏红色铁皮灯罩的床灯,想来是方便巴老晚间靠在床上看书。床的左边装着一个白色的木架,那是晚年巴金起床时借力的扶手。床后的壁炉上放着巴老和夫人萧珊的照片。壁炉上方的墙上挂着巴金和女儿、女婿及外孙女的合影。卧室靠内阳台处放着一张单人床,那是巴老最疼爱的外孙女端端睡的床。卧室外是巴金妻子萧珊的工作室,那里也放着一张写字台,萧珊生前经常在这里翻译作品,帮巴老整理和批复读者来信。后来,这里成了女儿小林的卧室和办公间。

卧室的隔壁便是巴老的书房,书房里左侧整面墙被4个大书橱占满,里面放着各种版本的巴金著作,书橱前有一对沙发椅子和一个茶几。靠墙处是一组沙发和茶几,靠内阳台处放着一张较为宽大的书桌。内阳台上临窗放着一张铁皮做的书桌,上面有一个带支架的浮雕像,那是巴金一生崇敬的托尔斯泰的塑像。巴老白天喜欢在明亮的内阳台上写作,晚上则在书房里工作。在这里,巴老看书、思考并创作了大量的散文、小说,《随想录》的前三卷大部分也是在这里写就的。这个书房有时也是巴老接待比较亲密友人的地方。有一张流传很广的名为“劫后的笑声”的照片,摄于1978年1月10日,拍的就是巴金和老朋友师陀、孔罗荪、张乐平、王西彦、柯灵在这个书房里一起畅怀大笑的场景。后面壁炉上放着一尊巴金的石膏像,塑的是上世纪50年代巴金模样的塑像,这尊被认为最能体现巴金神态的塑像出自前苏联雕塑家谢里汉诺夫之手。

三楼是个很大的阁楼,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一排排大书架,是巴老当年的书库。现作为藏书室,不对外开放。

穿过楼下厨房,便是花园。主楼正面前是一块约360平方米的大草坪,四周恢复了原来的竹篱笆。围绕着草坪的小路是巴金经常散步的路。草坪上,八株云杉高高矗立,底下一株苍劲的紫藤,兀自把自己的一根枝桠牢牢缠绕在水杉上,借此直冲云霄。

巴金搬进这里时,院子里已有了一株广玉兰,如今这棵树已高达十四五米,粗壮的树干需要两个人合抱才围得起来,树冠几乎高过主楼,树荫占了草坪的一大半。巴金常和来访的客人在这株葱郁的大树下摄影留念。而一边巴金亲手栽植的樟树和枇杷树也是满树葳蕤、枝繁叶茂。草坪上还有一棵樱花,树龄已有四五十年,应该是巴金搬来后亲自种上的,想来春天应是满树繁花吧。四周还有牡丹、月季、桂花、杜鹃,大多是巴金亲手栽下的,一年四季装点出不同的风景。

8 展厅一角

北辅楼楼下的车库和南辅楼以前是储藏室。北辅楼二楼有一小间3平方米的保姆房,萧珊去世后,巴金就躲在这座小屋里,悄悄地把文革前就开始重译的屠格涅夫的《处女地》译完,又重抄了一遍。后来,又着手在这里翻译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北辅楼下有一块休憩区,围着冬青树是一个环圆形的石砌座凳。南辅楼二楼现在成了会议室,一楼改建成“游客服务中心”,有巴老的著作和各种小纪念品供游客选购,并不定期举行一些小展览。楼侧有葡萄架和秋千架。

1997年5月6日,长年住院的巴老经医生同意,在医务人员的陪伴下来到开馆不久的上海图书馆新馆参观,巴老一边参观一边惦记着请人整理出准备捐给上图的那批书。回到医院后,没过两天,他便向主治医生提出请假回家的要求。5月8日上午,天下着蒙蒙细雨,巴老回到了阔别3年的家。之后直至2005年10月17日离世,巴老因病情加重再也没回过家,这次捐书竟成了巴老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回家。

在巴金107年诞辰之际,栖息着文学巨匠灵魂的巴金故居对公众开放,展现了我们这个城市对一代文学大师巴金的文学遗产、精神财富的不懈传承。

因为巴金,武康路成为了一条世界闻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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