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运动员备战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心理服务

姒刚彦，张忠秋，张春青，章崇会，赵大亮，苏 宁

中国运动员备战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心理服务

姒刚彦1，6，张忠秋2，张春青3，章崇会4，赵大亮5，苏 宁6

通过对中国运动员备战2008年北京奥运会心理服务的过程与内涵进行调查，旨在揭示出举国体制下备战奥运会心理服务的现有规律和特征。采用内容分析的质的方法对15位参与第29届奥运会备战的运动心理咨询师的访谈文本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了6个概括性维度，即举国体制对心理服务的影响，奥运会的主场应对，心理服务的理念和原则，心理服务的过程，心理服务的内容和形式，心理服务的评估。举国体制强化了主场条件下心理服务的有效性，体现在组织专家下队，集中资源服务，开创新颖手段，采用团队合作，以及将心理服务渗透到运动队的技战术训练之中。

心理服务；运动心理咨询师；中国；优秀运动员；奥运会；29届；举国体制

1 前言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运动心理学服务逐渐受到关注，一些运动心理咨询师开始为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和教练员提供心理服务［52］。由于来自运动员、教练员、管理人员和医务人员的各方面反馈一致表明，心理服务是非常积极和有帮助的［16，24，38，54］，过去25年中，越来越多的运动心理咨询师被邀请为备战大型比赛的运动队提供运动心理服务。与此同时，咨询师为运动队准备大型赛事（例如奥运会，世界锦标赛等）提供服务的研究报告则不断地涌现，作者详细描述了他们的服务经验，包括如何与运动队取得联系，服务的哲学基础、范围、组织、有效性，以及服务过程中所遇到的问题等［8，15，16，21-23，27，31，35，38，39，54，55］。

在这些已发表的有关奥运会或大型运动会的心理服务研究中，咨询师的个人服务经验总结是主流。Orlick（1989）强调咨询师要仔细倾听运动员，尊重运动员的努力和付出，满足运动员的个人需要［40］。Halliwell（1989）指出，完整的计划和周全的准备让运动员拥有准备就绪和自信的感觉，运动员要学会“关注及享受”奥运会［27］。Gordin和Henschen（1989）强调真正衡量心理服务成功的标准是看到运动员的成长和成熟以及能够将心理技能应用到运动之外［21］。May和Brown（1989）指出以顿悟为导向的服务对提升运动员个人幸福感和成就感的自我监控和自我控制所起到的作用最大［35］。Nideffer（1989）强调，改善心理服务提供方式的重要性，存在的问题是缺乏财政资源及有效行政结构使运动员能够接触到咨询师［39］。McCann（2000）指出，在奥运会及其他比赛中运动心理学家需要发展一个最为关键的技能，即知道如何能够被接触到而不会妨碍运动员［36］。Gould（2001）强调，在大型比赛中的咨询师不要尝试做的太多，努力去适应队伍，营造一个积极的情绪气氛，减少运动员在大型赛中所面对的问题，帮助运动员避免接触降低能量的干扰因素，发展运动员和教练员的信任；Gould同时指出，运动员和教练员在大型比赛中都很敏感，细微的评论能够潜在地影响运动员，教练员支持是关键的［22］。Bond（2002）指出，心理服务计划必须基于对运动员和教练员的整体看法，实现个人化服务以及适应运动情境中的复杂背景，咨询师要在专业性和成为队伍中的一员之间寻求适当的平衡，投身于队伍并处理好在家庭和工作上的牺牲，避免树立什么都知道的权威形象，总是与教练员商议自身的角色和责任，具备应对紧急事件的能力等［15］。Van Raalte（2003）强调，运动心理学工作者需要特别注意对运动心理学的宣传力度，否则会导致运动员和教练员不了解心理服务内容与意义，无法真正对运动心理学产生足够的信任与兴趣［54］。Haberl（2007）［26］指出，作为奥运会夺标热门的美国运动员要学会做好应对情绪起伏的准备，并强调使用认知行为干预和正念（mindfulness）的策略方式来调整运动员心态。McCann（2008）认为，一个奥运会选手生活中的各个方面都有可能影响其取得最佳成绩，咨询师必须做好准备来预防或处理这些事情［37］。Hung，Lin，Lee和 Chen（2008）［31］通过改变教练员对运动心理服务的看法促进教练员的合作态度，将传统的心理干预计划同特别设计的睡眠剥夺以及计划性风险等干预方式结合起来。姒刚彦、李庆珠和刘靖东（2008）采用理性情绪行为疗法与心理技能训练相结合的心理干预方法成功改善了一位奥运会选手的低挫折容忍度并帮助他提高了运动表现［7］。

除上述咨询师个人经验总结外，对一个国家的运动心理专业人员团队为多支运动队备战奥运会的心理服务的研究报告也可在已有文献中见到。Gould，Tammen，Murphy和May（1989）指出，奥运会心理服务中，影响咨询师与运动员和教练员一起工作的问题包括：有经费缺乏，行程安排和后勤保障不足，与教练员的互动较差，给运动员和教练员的时间不够，咨询师需要给运动员提供个人化的心理服务计划以及花更多的时间与运动员在一起［25］。Murphy和 Ferrante（1989）［38］指出，1988年夏季 奥运会，美 国代表团所遇到的问题中，有23个是有关成绩的问题（例如，注意力集中困难，缺乏自信，不满意已取得的成绩）；18个是关于团队的问题 （运动员与运动员、运动员与教练员的交流问题，例如，队友无法为共同的目标合作，教练员和运动员在选拔过程中的冲突）；17个是关于个人的问题 （例如，睡眠问题，纪律问题）。Samulski和 Lopes（2008）［48］描述了2004年雅典奥运会巴西运动员最常出现的问题，包括有竞赛焦虑，情绪不稳定性，疼痛控制的困难，注意力集中的困难，心理躯体的压力反应，以及获胜的压力。咨询的主要目的是发展心理和情绪控制的技巧来帮助运动员练习放松、集中技巧，焦虑和应急管理，比赛的心理程序。Blumenstein和Lidor（2007）［13］描述了一个为以色列运动员服务的4阶段心理准备计划，分别为：第1年分析、定位、基础阶段，第2和第3年积累国际经验和进一步练习特定干预技巧阶段，第4年进入奥运年。Blumenstein和Lidor（2008）又将该计划延伸发展到运动员入住奥运村，描述了一个奥运村的4阶段心理准备方式：1）习惯化阶段，队伍克服飞行综合症并适应奥运村的气氛；2）心理程序阶段，运动员维持心理训练程序的阶段；3）特定的心理准备阶段，注意力集中在使运动员对特定的竞赛环境做好准备；4）恢复阶段，运动员从比赛中的恢复［14］。钟伯光、姒刚彦和刘靖东（2009）调查得出了台湾和香港地区的2004年雅典奥运会心理服务过程的开始阶段、实施阶段和结束阶段的8种成分，包括与运动队关系的建立、对运动员潜在问题的诊断、实施计划或干预、对整个服务进行评估等［8］。Hodge和 Hermansson （2007）［30］阐述了新西兰在准备2006年冬奥会时如何将追求“全队一心”的愿景（“One Team-One Spirit”）用于增强整个奥运代表团的凝聚力，通过强调新西兰的独特性和国家身份将新西兰本地的毛利人文化融入奥运会队伍的核心中。

综上所述，虽然前人已有大量的研究，但这些研究在两个方面存在着不足。首先，是在对一个国家心理服务的整体研究上不足，如对一个国家的体育部门或运动心理专业机构组织的大规模的（如10人以上为10个以上运动队提供服务）系统性（如2至4年为周期的有系统计划的）奥运心理服务工作（包括工作的组织性、系统性、专业性）的研究几乎见不到；其次，是在对奥运心理服务的社会-文化特殊性研究上不足，每个国家或地区均有自身特有的社会-文化环境及特定的体育体制，这种特殊性又会直接影响到奥运心理服务的效益。这两方面的研究可以让人们系统地看到不同环境中服务的独特性、多样性、丰富性，有益于世界各地同行间的相互了解与学习。众所周知，中国的体育体制有其鲜明的社会、文化特色，揭示运动心理服务如何融入其中并见其成效是十分有意义的，也是对世界运动心理服务研究文库的一个补充。其次，中国的运动心理服务是采用招标课题的形式进行，而课题的设立与执行则是咨询师个人与单项运动管理中心的合作，也就是说每一位运动心理咨询师都是在某一运动项目中独立进行自己的工作，而在不同的运动项目中工作的咨询师其工作方式与内容可能具有很大的不同。如能将其系统总结既可让人看到整体面貌，亦可交流取长补短，为进一步提升心理服务的效益以及发展出本土的运动心理服务模式奠定基础。因此，本研究通过质性的方法全面深入地调查中国运动心理学咨询师为中国运动员备战2008奥运会提供的专业服务的整个过程及内涵，即心理服务从“进入开始”、到“实施”和“评估”的整个过程中的主体结构包含哪些组成成分，以及其中所体现出来的社会、文化和个人服务哲学等方面的影响因素，揭示出在中国体育的举国体制之下备战奥运会心理服务所呈现出来的特有的规律与特征。

作者单位：1.武汉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430079；2.国家体育总局体育科学研究所，北京100061；3.香港浸会大学，香港999077；4.重庆大学，重庆400030；5.广州体育学院，广东 广州510500；6.香港体育学院，香港999077
1.Wuhan Sport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2.China Institute of Sport Science，Beijing 100061，China；3.Hong Kong Baptist University，Hong Kong 999077，China；4.Chongqing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30，China；5. Guangzhou Sport University，Guangzhou 510500，China；6.Hong Kong Sports Institute，Hong Kong 999077，China.

2 研究方法

2.1 参与者

一共15位（12男，3女）参与备战2008年奥运会的咨询师受邀参与了本研究（表1），其中7位为中国运动心理咨询专家（2007年4月认证），另外8位为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2010年9月认证）或大学教授，分别服务于中国的跳水、体操、艺术体操、举重、射击、射箭、游泳、乒乓球、羽毛球、柔道、拳击、蹦床、击剑、跆拳道、飞碟共15个项目。所有参与者均需要同时符合以下标准：1）参加了2008年奥运会的运动心理服务工作，并为所服务的队伍或运动员提供持续1年以上的运动心理服务；2）具有3年以上的运动队实践工作经验；3）具有中级（即助理研究员或讲师）以上的职称，其中13位具有大学副教授以上职称，2位具有相当于大学讲师职称。

2.2 访谈提纲

通过回顾国内、外已有奥运会心理服务的研究［8，25，38，41，45，46，48］，多次与国内同行讨论，预访谈，以及研究小组对提纲初稿进行多次的讨论确定正式的访谈提纲。访谈提纲的设计原则上遵行了当前这一领域研究的主要线路［8，45，46］，即心理服务的“进入开始”、“实施”和“评 估”。在主体结构的组成成分方面，心理服务的“进入开始”体现在访谈问题a和b中，心理服务的“实施”体现在访谈问题c和d中，最后心理服务的“评估”体现在访谈问题e中。整个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社会、文化和个人服务哲学等方面的影响因素则体现在访谈问题f中，并穿插在前5个问题中进行提问。访谈提纲由下述6个大的问题构成：1）本届奥运会心理服务的基本信息，包括，如何下队，多长时间，之前经历；2）本届奥运会所服务的运动队对心理学方面的需求有哪些，运动队如何配合心理服务；3）本届奥运会提供了哪些方面的服务，服务是如何组织实施的；4）给出1～2个完整的工作案例来呈现心理服务的思路与特点；5）对工作目标完成情况是如何评价的，认为最好应该如何评价；6）帮助运动员的哲学指导思想是什么，需要考虑哪些社会、文化方面的因素（包含有举国体制对心理服务影响的看法）。

表1 受访者基本信息一览表Table 1 Basic Information of Interviewees

2.3 程序

本研究第一作者首先电邮邀请咨询师参与一个访谈研究，所有受邀的咨询师都答复表示愿意，紧接着开始与各咨询师商量访谈的时间和地点并附上知情同意书，访谈提纲于访谈开始前一个星期电邮给受访者。正式访谈由3位访谈者完成，每人访谈了其中的5位参与者，所有的访谈在奥运会结束后的3个月内完成。本文第一作者为具有多年实践经验的运动心理学教授，另外两位访谈者均为运动心理学硕士及运动心理咨询师（2010年9月获认证），已在某省的一线队伍从事5年以上运动心理实践服务，有4年以上的质性研究经验。除此之外，两位访谈者在访谈开始前也都已经为受访咨询师所熟知。

为减少访谈者在进行正式访谈之前可能存在的偏见和诱导性的问题［19，42］，及确认正式访谈提纲，由本文第一作者对一位咨询师进行了预访谈。得到该受访者的允许后，整个访谈过程中另外两位访谈者都在旁听，并同步记录笔记。访谈录音被转化为文本后，3位访谈者一起对访谈提纲、预访谈转录后文本和整个访谈过程中应该注意的细节进行了两次深入的讨论，并达成共识。这一方法用来帮助3位访谈者的访谈具有最大程度的一致性。

预访谈和正式访谈均采用面对面的半结构式访谈，在受访者的办公室或者访谈者宾馆的房间中进行，所有的访谈都被录音，访谈时间长度介于60与90min之间。在访谈中，访谈者会根据受访者的回答进一步追问，在适当的时候要求受访者详述谈及的特定主题，目的是获得更具有深度的回答。所有录音文件随后都被逐字逐句地转化，一共得到了191页单倍行距的文本。转化后的访谈文本电邮给受访者来确认访谈的准确性，除了有一位受访者要求删掉一段针对某个现役运动员的敏感话题之外，其余受访者都表示满意。在与受访者确认了访谈文本的准确性之后，由3位研究者开始反复阅读访谈文本，预访谈文本未被纳入正式分析。

2.4 数据分析

运动心理学领域质性研究主导模板是将半结构访谈和内容分析结合起来［12，18］。半结构式访谈有助于对研究主题的深入和全面挖掘。内容分析能够帮助研究者从大量的定性数据中提取出信息，归纳出核心或共同主题。内容分析分为演绎和归纳两种方式，演绎性的内容分析使用预先决定的一系列主题或类别来组织原始数据（quotes），归纳性的内容分析主题和类别从原始数据中出现。本研究采用归纳性内容分析法。

遵循 Côté［18］等人（1993）推荐的启发式内容分析框架（即，归纳性内容分析法）指导整个数据分析过程中标签和类别的命名工作，数据分析由三位研究者共同完成，整个过程大体分为3个阶段［12，49，56］。在第1阶段，访谈 文 本都被分割为一些独立的意义单元（meaning unit，MU）并且每个意义单元都用一个标签名［53］来表示，意义单元的划分标准是只包含一个主题且标签名在脱离访谈背景后仍然有意义［18］。标签名被标注在电子访谈文本中意义单元后面，每分析完一个文本，3位研究者就对该文本的意义单元和标签名进行小组讨论，达成一致意见的标签名随后由一位研究者输入到质性分析软件QSR Nvivo8中，3位研究者则同步进行第2阶段的数据分析；第2和第3阶段的主题（theme，TM）命名都是在Nvivo8中完成，该软件被用于整理和追踪原始的意义单元和标签名。在第2阶段，统一确定的标签名（位于Nvivo8的“自由节点”的文件夹中）被进一步归纳为原始数据主题（raw data theme），使用对比和比较的方法，相似的标签名被归纳到同一个原始数据主题之中（位于Nvivo8的“树节点”的文件夹中），原始数据主题名采用已有的标签名或重新命名一个新的主题名［18］。3位研究者分别将原始数据主题及其下属的树状标签图从Nvivo8导出为电子文档，打印并进行小组讨论，达成一致意见的原始数据主题随后由同一位研究者输入到Nvivo8中。第二阶段的数据分析是最为耗时耗力的，3位研究者需要对大量的原始数据主题及其所包含的标签名反复不断地进行讨论。在第3阶段，使用对比和比较的方法，统一确定的原始数据主题被进一步归纳为更高级别的主题（同样位于Nvivo8的“树节点”的文件夹中）。因此，相似的原始数据主题被归纳为初级主题（lower order theme）和高级主题（higher order theme），其中高级主题可能同时也是一个具有独特性及代表性初级主题，初级主题并不是一定要进一步归纳到另外一个高级主题中。编码过程持续进行直到主题达到饱和，没有更高级别的主题出现，最后高级主题被归纳为概括性维度（general dimension）。在分别完成将原始数据主题归纳为初高级主题和概括性维度的工作之后，3位研究者再次对分析结果进行小组讨论并达成一致意见。

2.5 可信性

一个质性研究的总体质量通常被称作“可信性”（trustworthiness），本研究采取以下几项措施来保证数据分析的可信性［12，34］。

首先，使用成员检查（member check）的方法确保数据分析和解释的准确性［34］。访谈录音被转化为文本后立即反馈给受访者询问访谈内容是否准确以及是否需要增加相关信息，整个数据分析过程中所得出的解释和结论均会反馈给参与者检查和核实。

其次，三角检验指使用不同的数据来源、方法、分析者和理论作为保证研究结果准确性的手段［43］。使用分析者的三角检验法，3位研究者在数据分析的3个主要阶段分别独立进行编码，并在每一阶段的数据分析完成之后对得到的结果进行讨论，直到达成共识为止。

第三，拥有相似的立场和理论背景的多个编码者可能会增加主观性，最好由另外一个研究者批评性地分析整个编码过程来控制偏差［32］。整个数据分析的过程中某大学的一位副教授始终以一个批判性的角色（立场和理论背景不同于编码者）参与整个数据分析过程。

第四，邀请一位未曾参与本研究的运动心理咨询师来对编码的有效性进行评估，该咨询师目前正在高水平运动队从事心理咨询工作，并具有3年以上的质性研究经验。新加入的分析者首先被要求将随机抽取的224个意义单元放入研究者给出的原始数据主题之中，并随后被要求将原始数据主题放入到更高级别的主题和概括性维度之中。与分析结果相比，在意义单元归类到原始数据主题上的一致性上达到了94.6% （212MU/224U），在将原始数据主题归纳到更高级别的主题和概括性维度上的一致性上达到了93.0%（119TM/128TM）。

最后，通过大量引用受访者的原话让读者通过阅读受访者的原话从自身的角度出发来判断研究者得出的结论的准确性［51］。在接下来的结果中呈现不同受访者的原话时，作者根据访谈的先后顺序将所有的咨询师（Sport Psy-chology Consultants）依次编号为SPC1、SPC2、SPC3，直到最后一位完成访谈的咨询师被编号为SPC15。

3 结果

本研究在数据分析过程中一共归纳出了128个原始数据主题，进一步的分析归纳出了45个初级主题和35个高级主题，并最终归纳出了6个概括性维度，分别是：举国体制对心理服务的影响，奥运会的主场应对，心理服务的理念和原则，心理服务的过程，心理服务的内容和形式，心理服务的评估。其中，前3个概括性维度为整个服务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社会、文化和个人服务哲学方面的影响因素，后3个概括性维度为整个过程中的主体结构中包含的组成成分。在主题框架图（图1至图6）中初级主题并不会出现，为的是更加直观地呈现的主题和纬度的构成，并不影响读者整体上的理解。本文接下来会分别呈现每一个概括性维度，并对维度下的高级主题和原始数据主题进行描述和阐释。由于篇幅的限制，只有部分的主题将引用受访者的原话。

3.1 举国体制对心理服务的影响

中国的竞技体育体制也称为举国体制，是一种带有政治化的国家行政协调体制。从咨询师的看法中，我们归纳出举国体制对心理服务的影响的概括性维度，以及其所包含的举国体制的特色以及举国体制对整体心理服务的支持和推进两个高级主题（图1）。

图1 举国体制对心理服务的影响框图Figure 1 Effects on Psychological Services Due to the Whole-Nation System

3.1.1 举国体制的特色

在咨询师看来，举国体制对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具有领导作用（SPC＝6，MU＝9），举国体制的资源集中（SPC＝4，MU＝7）指的是将国家的人力和物力资源集中在一起为体育系统提供支持，举国体制将目标清楚地定位于成绩（SPC＝3，MU＝4），这三方面是举国体制本身所具备的区别于其他体育体制的重要特征。“总体来看，举国体制从建立的时候本身就有一个很清楚的目标定位，它是有政治目标的，它非常重视最后的结果，投入了这么多资源最后就是要看这个结果”（SPC1）。另外，领导、教练员等相关人员对运动员所进行的思想政治工作（指领导对运动员进行的价值观教育）与心理服务相互补充、相互渗透。“我们可能还存在着比较古典的政治思想工作方式啊，教练员、行政领导可能也会做”（SPC11）。

3.1.2 举国体制对整体心理服务的支持和推进

在咨询师看来，举国体制从行政重视、组织协调和经费支持三大方面支持和促进了心理服务。举国体制的优势不仅体现在组织和协调（SPC＝3，MU＝6），充足的财政支持（SPC＝4，MU＝6）可以保证咨询师的很多计划和措施能够得到有效的实施，领导重视和支持对（SPC＝8，MU＝25）心理服务的有效开展起了非常重要的推进作用，推动了心理服务的系统实施以及一些新的措施的实施。“在这个举国体制下，只要是领导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对这个问题能够重视起来，这个工作就会非常的好做了。它是一个集中式、命令式、直接式的这样一个体制，他认为这个项目心理因素是比较重要的，可能在比赛之前比赛之中扮演的角色，做出的贡献都比较大，所以对这个心理工作就特别的重视”（SPC7）。同时在受访咨询师看来，心理服务本身并没有受到行政领导的命令和要求的影响，咨询师在具体实施心理计划时享有很大的自主性（SPC＝5，MU＝5）。

3.2 奥运会的主场应对

奥运会的主场应对的概括性维度下有主场优势、主场劣势以及主场应对的策略和方法3个高级主题（图2）。主场优势和主场劣势指的是主场条件下一些客观存在的以及运动员主观感受到的心理上的优势和劣势，主场应对的策略和方法则表现为运动心理咨询师们协助备战团队实现对主场压力和主场干扰因素的有效应对的心理方面的应对策略和方法。

3.2.1 主场优势

在咨询师看来，主场优势体现在运动员的训练条件、后期保障、环境气候以及裁判等方面。训练条件（SPC＝3，MU＝3）的主场优势指的是中国的运动员在教练的人数、陪练的人数以及科研与医务等服务人员的人数比国外的运动员要多，后勤保障 （SPC＝6，MU＝9）的主场优势指的是中国的运动员在饮食、交通、住宿、比赛场地的休息场所的安排上要更加地充分与周到。“我们的保障工作保障到训练场里面，运动员的休息、比赛中间的营养恢复、放松按摩就保障到训练场里面。那等于是开了很多绿色通道了，尽量给运动员教练员提供方便。这个保障工作是做的非常有序的，包括运动员平时爱吃什么，准备的都是非常到位的”（SPC14）。另外，主场优势还体现在运动员对比赛场馆的熟悉度（SPC＝4，MU＝4），赛前的模拟训练能够安排在比赛场馆进行。对环境和气候的适应使得运动员在身心调整上能够更加稳定，不至于受到影响。同时，还有主场比赛时裁判方面的有利影响（SPC＝3，MU＝4）。

图2 奥运会的主场应对框图Figure2 Home-nation Effect Coping in Olympics

3.2.2 主场劣势

在咨询师看来，主场劣势则体现在各种直接或间接的压力以及主场条件下无法避免的一些干扰因素。运动员首先面临着主场作战来自各方的期望压力（例如，亲属、朋友、领导、观众、媒体等），主场比赛的外界期望和运动员的自我期望（SPC＝14，MU＝36）一起作用于运动员，导致运动员的压力增加，运动员承受主场比赛中国文化所特有的“面子”效应。在举国体制的金牌战略目标体系下，队伍会接到上级领导下达的金牌任务，金牌任务给运动员和教练员带来很大的压力 （SPC＝5，MU＝11）。 “总局领导在北京奥运会2、3年以前，就开始给各个中心制定金牌的数量，然后项目中心又对其管理的各个运动队定金牌的数量，然后队里的总教练给项目教练定数量，一级一级的。那么，对运动员、教练员的压力都是非常大的”（SPC7）。压力还有可能来自运动员所关注的夺得金牌后的各种奖励和利益 （SPC＝3，MU＝4）。除国家体育总局规定的奖励外，夺得金牌的运动员也会得到所在省份的重大奖励和来自赞助商/机构的重大奖励，这种潜在的利益本身会给运动员带来很大的压力。“压力来自哪里，那可能我们的运动员的压力来自于省里。因为这个 ‘金牌’直接关系到省里的利益，包括他未来的前途”（SPC15）。主场比赛的干扰因素 （SPC＝4，MU＝7）是指，媒体、主场的环境以及领导等各种因素对运动员正常的训练和比赛产生的干扰。

3.2.3 主场应对的策略和方法

主场应对的策略和方法主要针对主场优劣势分析、及主场劣势条件下的主场压力和主场干扰因素。由于总局对主场效应的重视以及行政上的促动（SPC＝3，MU＝23），心理服务得到了较好的开展。“那么这次北京奥运会呢，国家体育总局出红头文件来要求各个国家队重视心理问题，重视主场心理的一些特殊效应”（SPC3）。咨询师协助队伍对运动员面临的主场优劣势进行分析（SPC＝3，MU＝4），强化主场优势的同时避免主场优势转化为主场劣势。咨询师帮助运动员应对主场比赛所面临的巨大压力（SPC＝13，MU＝48），其中一个比较独特的现象是压力应对过程中的团队作用，借助集体的力量来给运动员创建一个可适应的环境。“运动员周围的人包括教练在内努力为运动员开创一种环境，了解运动员面对的压力是一个什么特点的情况下，创造一个环境去帮助他”（SPC10）。为排除主场条件下的干扰因素的影响，备战过程中采用的应对策略是信息回避（SPC＝6，MU＝8）和针对干扰因素的模拟训练（SPC＝4，MU＝10），如裁判偏袒、比赛噪音、人为设置比分等。有咨询师提到了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模拟训练，将对运动员的生涯与经济情况有重要影响的人请来作为模拟训练的干扰因素，“把现在国家队的参赛队员省里的主管的教练、中心主任都请来了。然后，模拟比赛的时候故意让这些重要人物就站在他身后”（SPC15）。在咨询师看来，虽然模拟训练不能百分之百模拟到奥运比赛真实的情况（SPC＝4，MU＝6），备战过程中的模拟训练会尽量做到真实和完整（SPC＝5，MU＝11）。

3.3 心理服务的理念和原则

心理服务的理念和原则的概括性维度下有8个高级主题（图3），其中心理服务的选择针对性、独立慎重以及艺术性等6个主题与已有的研究报告保持一致，另外中国文化和心理服务、心理咨询的理论指导2个主题体现了中国文化背景的特殊性。

图3 心理服务的理念和原则框图Figure 3 Principle and Ethic of Psychological Services

3.3.1 中国文化和心理服务

本文的中国文化和心理服务指的是在心理服务过程中的一些中国文化元素，即咨询师在心理咨询和心理训练中遵循儒家、道家、佛家的哲理和方法来进行心理服务（SPC＝6，MU＝10）。“那实际上，简单来说我是有意地将中国文化中的一些哲理和思想融合到我的心理服务工作当中去……借助中国传统文化里边的一些东西，比方说佛教里面的一些观念以及修行方法”（SPC1）。有3位受访咨询师提到，目前为止中国文化渗入心理服务本身还不够系统 （SPC＝3，MU＝6），运动心理咨询师需要进一步深入挖掘中国文化中的长处，尝试将中国文化和西方已有的理论框架进行结合。

3.3.2 心理服务的选择性和针对性原则

心理服务的选择性和针对性具体体现在咨询师、运动员和教练员三方面主体之中。在确定了重点运动员之后，咨询师便要围绕重点运动员（SPC＝6，MU＝20）进行心理服务。除此之外，咨询师还提到要针对性地解决运动员的心理问题（SPC＝10，MU＝20），其中包括针对队伍不同周期的不同任务解决相应的问题。在咨询师看来，心理服务一定要针对运动员的个人特点（SPC＝9，MU＝16）。“我们都做了每个人个案化的心理训练的计划”（SPC2），并且要符合教练员的要求（SPC＝3，MU＝3）。“这是P教练员对于心理训练的需求，我们读懂了它，理解了它，我们才能存活下来”（SPC9）。

3.3.3 心理服务的独立、慎重和保密原则

心理服务的独立、慎重和保密原则体现了咨询师如何把握自身的专业身份与实践工作的有效性。在受访咨询师看来，心理服务保持相对的独立性是必要的（SPC＝6，MU＝13），咨询师不会因为教练或领导的看法而影响自己对运动员的专业服务。另外，在开展心理服务的同时咨询师要注意与运动员和教练员保持适当的距离（SPC＝4，MU＝6），即有意地去控制与运动员和教练员之间的距离。“我的工作可以说是若即若离，保持一段距离，包括跟教练员跟运动员保持一定距离。不能工作过于热情，过于细致未必就是好结果”（SPC14）。也有咨询师指出，相对于教练员而言，心理服务要更贴近于运动员一点。“在与运动员和教练员的关系当中，我们心理专家相对地贴近一些运动员，那么可以跟教练员保持稍微远一点的距离。这种关系呢，就我这么些年在不同队伍处理呢，就会感觉相对好一点，因为首先你能获得更多的运动员的信息”（SPC3）。在受访咨询师看来，在国家队平台上为队伍提供心理服务，涉及到多方的人事关系，心理服务的开展要慎重（SPC＝7，MU＝8）。“即使是他们［领导和教练员］这种主动的要求，我们心理老师有时在这种很敏感的关系当中，我们也是很慎重”（SPC9）。另外，在整个备战过程中，虽然要实现很多信息的共享，有时教练员会要求知道有关运动员的特殊细节，但是咨询师还是坚持遵循职业的保密原则（SPC＝6，MU＝8），不让当事人的隐私外泄。

3.3.4 心理服务的艺术性

心理服务的艺术性指的是咨询师的技巧不仅能够影响运动员的心理过程，同时还能够让运动员得到启发和感到满意。咨询师在整体性把握目的的基础上，使用多种不同方法与语言暗示来影响运动员心理过程的技巧（SPC＝9，MU＝17）。“其实这就是咱们心理上的那个光环作用，心理暗示。但是你说话的方式啊、态度啊、切的入点啊这些东西的确是很高度的艺术”（SPC5）。咨询师要能够让运动员和教练员受到启发和感到满意（SPC＝6，MU＝13）来乐意接受心理服务的技巧。“具体评论的时候我会注意一些细节，对于有些运动员他自尊心特别强的，不希望当着大家说他哪里不好，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会单独的他一个人来分析，有些人…”（SPC8）

3.3.5 关注运动员的心理健康和长远利益

心理服务不仅要提高运动员的技术表现，更为重要的是帮助运动员实现全面发展和成长。心理健康关系到运动员的表现与发展，心理服务需要重视运动员的心理健康（SPC＝4，MU＝5），同时咨询师还强调在服务过程中将运动员的长远利益和个人成长（SPC＝8，MU＝24）放在首位。“我们的基本原则就是我们要以运动员长期利益发展为目标，以她个人的幸福为目标，来帮助她进行心理调节工作，处理各种日常困扰、训练困扰和比赛困扰”（SPC4）。关注运动员的个人成长和提高运动员的运动表现相互之间并不冲突，运动员的个人成长了，相应的运动表现也自然提高了。

3.3.6 心理咨询的理论指导

心理咨询的理论指导对具体心理咨询的实施起着重要作用。在遵循传统理论上（SPC＝4，MU＝4），只有2位受访咨询师指出自己主要遵循的是人本主义，另有2位受访咨询师指出自己主要遵循的是认知行为主义。有咨询师认为，心理咨询不一定严格遵循某个具体流派的模式（SPC＝4，MU＝6）。访谈中，有5位咨询师提到了使用本土运动心理理论来指导心理服务（SPC＝5，MU＝6），或者将西方传统的运动心理理论与本土运动心理理论结合起来使用。其中，有3位专家提到了在心理服务中自己借鉴和使用了逆境应对训练范式［6］，有2位专家提到了在心理服务中应用心理建设综合模式［4］。

3.3.7 心理服务的长期性和系统性

在咨询师看来，长期和系统的心理服务才能体现出效果（SPC＝6，MU＝9），因此心理服务要做到系统扎实，而短期的心理服务很难对运动员起作用（SPC＝4，MU＝6）。“心理老师跟运动员之间要有一个熟悉、沟通、认识的过程，所以你突然来了一个人给他做心理咨询的话，它有时一下子好像起不了太明显的作用”（SPC8）。

3.3.8 建立和谐信任的关系

为达到有效的心理服务，咨询师建立和谐信任的人际关系（SPC＝4，MU＝5）是必要的，和谐的人际关系有助于咨询师的与团队人员之间相互配合。“包括有一些和谐的人际关系，通过这个然后为自己可能后续的科研等等做一点铺垫”（SPC15）。咨询师要融入队伍（SPC＝3，MU＝4），跟队伍形成一个整体。咨询师要跟运动员和教练员建立信任关系（SPC＝7，MU＝15），信任关系的建立有利于心理服务的顺利开展。

3.4 心理服务的过程

心理服务的过程概括性维度下有从心理服务的前期准备、运动员问题的鉴定、与备战团队的相互配合，直到奥运会临场支持一共14个高级主题（图4），覆盖了心理服务主要线路中从进入开始到实施两大主要部分，体现了整个心理服务在时间进程上是如何组织和完成的。

3.4.1 心理服务的前期准备

心理服务的前期准备指的是整体心理服务的前期准备，中国运动心理学会很早就已经开始组织的心理服务的前期准备工作，包括运动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认证和培训班的组织工作（SPC＝2，MU＝3）以及备战奥运会的心理专家组的成立（SPC＝2，MU＝4）。“那么还是专门成立了备战奥运的心理专家组，从专业的条件上还有下队经历上挑选了12位心理专家，都是具有正高级职称”（SPC3）。

3.4.2 队伍重视和支持心理服务

在切入队伍之前，相比于往届奥运会周期的心理服务情况，本届奥运会周期队伍对心理服务的认识和需求都有所提高（SPC＝11，MU＝27）。“给我的感觉就是，北京奥运周期教练员的对心理训练的需求和认识有明显提高。他们希望和你合作，不是那种短期的、几次讲座就过的那种形式，而是希望几年的、一个奥运周期的、天天的合作，这个需求我觉得比过去有明显的升温”（SPC4）。在射击、射箭和飞碟队提供服务的3位咨询师则强调了他们所服务的项目历来重视运动心理服务（SPC＝3，MU＝8），因此有利于心理服务的开展。

3.4.3 了解项目

对项目的了解有助于切入队伍时心理服务的开展。有8位咨询师提到在下队之前就已经对所要服务队伍的项目特征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SPC＝8，MU＝12），有7位咨询师提到在开始服务之前并不是很熟悉所服务的项目（SPC＝7，MU＝9），而是通过后来的学习慢慢地了解项目特征。“这是我在前面跟队的积累啊，如果说我现在进去的话肯定做不了，我只能从另外的角度去做了，但是这个是建立在我前面十年对这个专项慢慢的琢磨和了解，现在对战术搞通了，所以我可以做这个工作了”（SPC8）。

图4 心理服务的过程框图Figure 4 Psychological Service Process

3.4.4 切入队伍

咨询师切入队伍大体上有两种形式，有12位咨询师是通过接受项目中心或运动队的邀请为队伍提供心理服务（SPC＝12，MU＝15）。也有3位咨询师是因为属于国家体育总局体科所的，体科所是直接为国家队服务的科研机构，咨询师受到体科所的指派为队伍提供心理服务（SPC＝3，MU＝6）。无论开始是以何种形式开始介入队伍，多数咨询师都是通过申报课题的形式（SPC＝11，MU＝24）来完成心理服务的，咨询师承担了运动队的一个大的科研课题中的一个运动心理学子课题。“你的运动心理学的课题是一个大的整体服务课题里的一部分，比方说它是一个与技战术的训练、体能训练以及运动医学的保障等合在一起的整体服务”（SPC1）。

3.4.5 跟运动员和教练员关系的建立

咨询师切入队伍后与运动员和教练员有一个关系建立的关键过程。有5位咨询师提到在开始建立关系的时候会首先与教练员谈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SPC＝5，MU＝5），而有8位咨询师认为与运动员和教练员关系的建立需要遵循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SPC＝8，MU＝17）。咨询师或者通过一些非正式的形式切入队伍（SPC＝3，MU＝4），有一位咨询师通过体能教练的身份介入队伍，另外有2位咨询师以吃饭和聊天等方式与运动员和教练员建立关系。教练员在运动队有着特殊的地位，咨询师要理解教练员是团队的主导（SPC＝3，MU＝4）。“教练员是训练团队的主导，我们可能在教练员方面考虑的花费的时间也是相当多”（SPC4）。同时咨询师也要充分了解教练员的个人特点（SPC＝3，MU＝3），从而有助于与教练员关系的建立和维持。“你对教练员运动员尤其是教练员人格特点的了解，投其所好。当然这句话有其正面意义，投其所好你要了解教练员的特点，因为你很难改变教练员的观点”（SPC10）。

3.4.6 运动员问题的鉴定

在切入队伍之后咨询师开始对运动员的问题进行鉴定，运动员问题鉴定包含有三种形式：运动员自我报告（SPC＝4，MU＝7），指的是运动员通过主动寻求帮助来报告及呈现自身所存在的心理问题。其次，由领导和教练员指出运动员的问题（SPC＝6，MU＝15），然后请咨询师帮助解决。还有，咨询师通过对训练和比赛的观察和分析运动员问题（SPC＝3，MU＝5）。

3.4.7 制定心理服务计划及建立心理档案

制定心理服务计划和建立档案是心理服务过程中的一个关键环节。有咨询师提到通过对运动员的问题进行集体讨论的形式来制定心理服务计划（SPC＝5，MU＝10），还有咨询师提到根据自己的工作计划的进度不断调整心理服务的工作计划。另外，咨询师会根据运动员的情况，通过心理测试来为运动员建立心理档案（SPC＝4，MU＝4）。

3.4.8 跟队

咨询师通过下队了解队伍情况并提供心理服务，咨询师有两种跟队模式或者叫下队模式，一种是长期跟队（SPC＝10，MU＝20），指的是国家体育总局科研所的咨询师长期在队伍中提供服务；另外一种是间歇性跟队（SPC＝5，MU＝5），指的是咨询师不能够一直在队伍中提供服务，只是定期地为队伍提供心理服务，一般是大学教授因为需要兼顾学校教学任务和负责为队伍提供服务。

3.4.9 与运动员、教练员及领导之间的互动

在整个心理服务的过程中，咨询师与运动员、教练员及领导之间的互动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咨询师要不断地与运动员、教练员及领导进行互动，沟通和交流并提供反馈意见。咨询师不仅需要与运动员进行沟通和交流（SPC＝9，MU＝11），还需要与教练员进行沟通和交流（SPC＝10，MU＝20）。其中，与教练员的沟通和交流一方面能够了解到更多的运动员情况，另外一方面能够使教练员和咨询师对运动员的要求保持一致。在咨询师看来，跟运动员和教练员的沟通和交流一定要灵活（SPC＝10，MU＝16），在各种情况下通过各种方式都可以与运动员和教练员进行沟通。同时，咨询师还要与领导进行沟通和交流（SPC＝4，MU＝7），包括队伍的领队或者运动员所属省市的主管领导。“这些信息我们跟决策者跟X领队都可以及时地沟通，她马上意识到什么时候该表扬他什么时候该批评他，我们整个是一个立体性的”（SPC3）。咨询师不仅要注意及时跟运动员进行反馈（SPC＝3，MU＝3），并且要经常与教练员和领导反馈（SPC＝8，MU＝15），教练员和领导也会主动向咨询师反馈一些信息（SPC＝3，MU＝4）。“像我们比赛跟不了的，有的时候他们也会跟我有些反馈，当然不是所有教练，有一些教练可能谈得更多”（SPC15）。在咨询师看来，与教练员和领导的反馈要灵活（SPC＝4，MU＝6），要从积极的角度跟教练员和领导进行反馈（SPC＝3，MU＝7），并且给予教练员反馈一定要客观（SPC＝3，MU＝7）。

3.4.10 与团队成员相互配合

在心理服务过程中，咨询师会经常与团队成员相互配合（SPC＝9，MU＝15），比如与运动员、教练和领导的相互配合。“X队、X中心、X中心科技部等等，对我们的工作还是比较重视关心支持，配合的比较好，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工作做的还是不错的，有点成效吧”（SPC7）。咨询师也要配合教练员的工作（SPC＝8，MU＝33），而不同学科专业人员之间的相互合作对咨询师的心理服务也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SPC＝8，MU＝13）。

3.4.11 运动员的选拔

在奥运会参赛运动员的选拔方面，有13位受访咨询师都明确表示自己没有直接参与运动员的选拔（SPC＝13，MU＝18）。另外有2位受访咨询师提到自己会提供信息，尝试从侧面去影响运动员的选拔 （SPC＝2，MU＝2）。“假如我们队有两个队员争一个位置，我们有判断的话我们是通过非常委婉的、旁敲侧击的途径向有关教练也可能是领导反映出这么一个情况，来影响他们的决策”（SPC14）。除此之外，咨询师也会针对没有被选拔上的运动员进行心理辅导工作（SPC＝4，MU＝4）。

3.4.12 奥运会周期（2005—2008）比赛临场支持心理服务

奥运会周期会有各种大型比赛需要咨询师提供临场支持和帮助，咨询师在奥运会周期中的三种临场支持的情况，有5位咨询师表示自己能够经常跟队提供临场支持（SPC＝5，MU＝8），有7位咨询师表示自己是偶尔提供临场支持（SPC＝7，MU＝12），有3位咨询师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跟队出去提供临场支持的（SPC＝3，MU＝3）。

3.4.13 奥运会临赛前（赛前一个月）心理服务

在2008奥运会正式比赛中，中国的正式代表团里没有运动心理咨询师的名额，大部分的咨询师不能够为所服务的队伍提供奥运会的临场支持，因此，有10位咨询师提到了奥运会赛前最后一个月的心理服务工作是极为重要的（SPC＝10，MU＝10）。

3.4.14 奥运会临场支持工作

奥运会比赛期间的心理服务工作并未得到有效的开展（SPC＝7，MU＝8），有5位咨询师通过各种途径为运动员提供临场的心理服务工作，比如以医务、翻译、体能教练的身份、或在靠近比赛场地观众席上等方式。另外有2位咨询师提到，奥运会比赛期间他们所服务的队伍没有进驻奥运村，因此在比赛期间的休息时间里能够持续为运动员提供心理服务。

3.5 心理服务的内容和形式

心理服务的内容和形式的概括性维度下有心理咨询、心理训练、运动员心理服务涉及的方面、心理服务辅助性手段以及心理服务的开展方式一共5个高级主题（图5），体现了整个服务过程中的内容及所使用手段和方式，是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在实施心理服务时的载体。

图5 心理服务的内容和形式框图Figure 5 Psychological Service Content

3.5.1 心理咨询和心理训练

心理咨询和心理训练是咨询师进行心理服务的两种主要方式。其中，心理咨询可分为个体咨询（SPC＝6，MU＝15）和团体咨询两种方式（SPC＝4，MU＝6）。在咨询师看来，心理咨询的质量可能会受到一些因素的影响（SPC＝4，MU＝5），比如之前在其他领域的咨询和实践经验或者是与运动员之间存在的年龄代沟。心理训练大体上分为心理技能训练（SPC＝5，MU＝23）和生物反馈训练两种方法 （SPC＝3，MU＝5），心理训练的实施是心理服务的一大主要内容（SPC＝5，MU＝9）。

3.5.2 运动员心理服务涉及的方面

对于心理咨询和心理训练所关注的具体内容和主题，本文归纳出了咨询师给运动员提供心理服务涉及的13个方面。有10位咨询师认为提高运动员的自信心 （SPC＝10，MU＝31）是非常重要的。提升运动员的自我控制能力（SPC＝9，MU＝19）也是心理服务所涉及的一个重要方面。有9位咨询师提到了培养运动员的辩证性思维方式（SPC＝9，MU＝18），认为这是一个能够更好适应中国体育环境的认知特点。“我要求的一个目的就是他目前的对这个事物认识到了，至少我觉得他对这场球或这件事的辩证看法到位就行了，而不是要他整个宏观思路，对所有事物的认识立即改变掉”（SPC8）。除去上述三个方面之外，咨询师还会通过认知调节（SPC＝8，MU＝13）的方式改变运动员的情绪，提高其训练的积极性。在训练和比赛中，教运动员根据实际的情况设置合理的目标（SPC＝8，MU＝10）。培养运动员正确看待胜负，能够让运动员从胜负的对比中脱离出来，提升运动员面对得失的境界问题（SPC＝4，MU＝10）。用咨询师的话说就是“境界问题关键就是能不能有得有失”（SPC7）。另外，在咨询师看来，重要的是运动员心态的把握（SPC＝6，MU＝10），不仅要把握比赛时的心态，更重要的是把握训练时的心态，咨询师也会通过跟教练员配合等各种方式来改善运动员的心态。在面对过程和结果的问题上，咨询师通常会要求运动员专注于过程（SPC＝3，MU＝6）。中国运动员的文化和认知水平的提高（SPC＝3，MU＝5）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咨询师会采用各种手段干预训练或比赛中出现的突发事件（SPC＝4，MU＝5）。而心理咨询和心理训练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提高运动员比赛的表现（SPC＝6，MU＝9）。最后，咨询师还会帮助运动员认清团队文化以及提升团队凝聚力（SPC＝3，MU＝7）。解决运动员和教练员之间的矛盾（SPC＝10，MU＝27）也是运动员心理服务所涉及的一个比较重要的方面。

3.5.3 心理服务的辅助性手段

在奥运会周期的各项比赛中比赛方案和比赛对策库（SPC＝9，MU＝27）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咨询师要求运动员提前制定自己相应的比赛方案，并与咨询师进行讨论和修改。咨询师会与运动员和教练员一起准备各项比赛的心理对策库，尤其是奥运会比赛前的心理对策库。另外，国家体育总局要求各个队伍准备奥运会主场比赛的备战手册（SPC＝11，MU＝17），咨询师会协助队伍完成该任务。功能性音乐（SPC＝8，MU＝12）和心理科教电影（SPC＝8，MU＝11）的DVD盘 是在国家体育总局的资助下由中国运动心理学会统一制作的，并被发放到所有参赛队伍的教练员和运动员的手上。从访谈中可以看出，国家体育总局资助建立的奥运心理服务网（SPC＝9，MU＝10）和心理调节流动车（SPC＝9，MU＝14）都受到了运动员的欢迎，并且得到了教练和领导的认可。另外，有4位咨询师在开展心理服务的时候，也带着自己的研究生助手在队里协助工作（SPC＝4，MU＝6）。

3.5.4 心理服务的开展方式

心理服务的开展方式指的是开展心理服务的角度以及心理服务具体的操作方式。在咨询师看来，心理服务一定要和专项结合（SPC＝7，MU＝12），也就是说围绕项目的专项特征开展心理服务。“我们的工作目标就要结合专项的需要。像体操主要就是一个稳定性问题，心理的稳定性才能带来动作的稳定性，它是一个因素，所以我们从这方面入手做了比较多的怎么保持他的情绪稳定性。包括情绪调节训练，包括思维的控制，包括程序化，这个都为了让他心理上稳定不受干扰”（SPC2）。其次，心理服务也一定要和运动员的训练结合起来（SPC＝9，MU＝19）。“队伍里有冬训计划有年度计划，我们一般根据训练计划的安排，来提供心理的训练计划”（SPC11）。心理服务要真正能够对运动员的训练产生作用。有5位咨询师提到了从技术和战术角度开展心理服务（SPC＝5，MU＝14），通过技术和战术分析解决运动员的心理问题，提高运动员的心理能力，比如提高运动员的战术预见能力和比赛应变能力。“那我就是用到我的战术分析作为一个暗示来诱导他，而且我的语言的倾向性很明确的，你没有任何必要可以担忧的，而且没有任何输的可能性”（SPC8）。给教练员做心理工作（SPC＝5，MU＝11）指的是，咨询师帮助教练员调整好自身参加奥运会的心态，以及咨询师通过帮助改善教练员与运动员的互动方式间接地解决运动员问题。“因为大家都知道，教练员的心态有时候比运动员还要重要，越是到临赛前越是这样。所以教练员的心态能够调整好，也是我们工作的一个重点之一”（SPC4）。另外，咨询师也会主动借助教练员的力量来解决一些自己无法直接或独立解决的问题（SPC＝6，MU＝9）。

3.6 心理服务的评估

心理服务的评估概括性维度下有评估方式、评估内容以及评估的局限性3个高级主题（图6），其中心理服务的评估方式和内容是评估的构成成分，过程和结果评估与自我和他人评估相互交叉在一起。

3.6.1 心理服务的评估方式

心理服务的评估方式被归纳为两大方面：一是心理服务得到运动员、教练员和领导的口头或书面评价，二是运动心理咨询师的自我评估。在咨询师看来，心理服务是否能够得到运动员和教练员的认可是最为重要的（SPC＝10，MU＝30）。“最重要的奖励，来自于教练员运动员对你的口头认可或是书面认可……让你感到一种工作没有白做的这种感觉”（SPC4）。在中国的举国体制下行政领导的地位十分重要，得到领导对服务工作的认可与肯定（SPC＝4，MU＝6）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评估方式。“而且现在他们那个省的体育局长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了，非常感谢我，就是希望下一个全运会周期再继续帮助她”（SPC6）。自我评估指（SPC＝9，MU＝12）的是通过反思实践与个案报告的形式。其中，有7位咨询师在提到心理服务的自我评估的方式时，指出自己采取的是反思实践的方式，并且几乎每一位受访咨询师都采用了个案报告的方式对服务过程中的某个或数个个案进行过程与结果评价。

图6 心理服务的评估框图Figure 6 Psychological Service Evaluation

3.6.2 心理服务的评估内容

心理服务的评估内容主要涉及过程和结果两大主要阶段。心理服务的过程评估（SPC＝6，MU＝8）指的是咨询师对服务过程中对各个方面的改善程度进行评估，如对运动员心理技能的掌握与使用程度，比赛方案的改善程度，比赛中应对逆境能力的提高程度。心理服务的结果评估（SPC＝9，MU＝16）指的是根据比赛的结果对服务的有效性进行评估，如服务结束后教练员和领导评价的好坏，运动员奥运会比赛的成绩，或者运动员奥运会上成绩与之前比赛成绩的比较。“要评估你服务的结果，像2008年奥运会你服务的运动员的成绩怎么样。也就是说评估你服务质量的第二个方面就是对你服务的运动员的成绩的评估”（SPC1）。

3.6.3 心理服务评估的局限性

心理服务在体制方面、客观性方面以及整体性方面都一直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心理服务首先受到举国体制以最后的结果为评价的终极目标的影响和制约（SPC＝3，MU＝5），心理服务的评估有轻过程、重结果的倾向，心理服务本身的专业性评估受到限制。“举国体制也是为了要有一个政治性的影响，把竞技体育作为一个国家的榜样来树立，所以它可能对结果特别的看重。尽管我们专业人员想从专业本身来评价，但在这样的举国体制的大的框架之下，它对专业评价工作可能显得没那么的重视”（SPC7）。其次，心理服务还是相对缺乏客观的评估服务效益的方法（SPC＝11，MU＝21），咨询师期望能够通过较为严格客观的评价标准来对中国运动心理学服务进行评估，提高学科的专业规范性和严谨性。“因为有的时候是课题的需要或有些这样那样的其它东西在里面，你不能完全摆脱。对这个评价还不能完全地用我们这种学科的严格标准，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强调一下这个规范性或者严谨性”（SPC15）。最后，由于运动心理学服务是整体服务中的一个部份，较难单独抽离出来进行评估，所以比较好的方式是应该由备战团队整体来评价心理服务的效果，换句话说就是，心理服务需要从多个方面来评估。“由于这样一个举国体制下提供服务课题的形式，以及现在整个团队不同专业一块儿提供服务的情况，那就使得在评估的时候要比较全面的评估（SPC＝4，MU＝10），那这个可能是我们举国体制下的一个特色。我们不仅要有我们专业人员自己的评估，还要有其他人员来评估，有跟我们合作进行运动心理学服务的运动管理中心，可能还有受到我们服务的运动队，由他们一块儿来评估”（SPC1）。

4 讨论

在讨论部分我们将分别对本次奥运会的心理服务所体现出来的主要特点进行探讨，尝试从宏观的体制背景上、微观的服务过程和内容形式以及文化特点上来对讨论本次心理服务的规律和特征。

4.1 主场应对和举国体制的影响

北京奥运会的主场条件是本次心理服务所处在的一个特殊环境，奥运会比赛中的主场优势和主场劣势是任何一个主办国的运动员所必定会面对的问题，主场劣势有可能来自主场优势中的一些相同的因素，比如来自观众干扰和对主场环境的过于熟悉［33］。媒体的介入及渲染。主场条件下的他人和自我期望可能会导致运动员的压力增大而丢掉金牌［17］，中国人特有的“面子”效应也可能会放大中国运动员自身的期望，导致中国运动员面临着更大的压力。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心理服务的总体目标是协助整个备战团队最大化主场优势，具体工作体现在防止主场劣势以及将心理因素纳入到模拟训练中。咨询师将主场环境分为“硬”环境与“软”环境，进而分析主场优势主要会从“硬”环境［场（馆）、气候、后勤等］体现出来，而主场劣势则可能是由于“软”环境（如媒体、期望、心态等）所造成。所以工作着重点在于改善主场“软”环境。咨询师通过以下几种方式来与教练员配合提高运动员对主场“软”环境的适应性：1）培养运动员的辩证性思维方式。辩证思维是一套根据变化原则、矛盾原理和整体论原理看待世界的思维模式［10］。运动员通过辩证思维的认知方式训练可以宏观地看待世界、理解人生，将奥运会的压力融解到培养平衡、流畅、轻松的心态之中；2）调整好运动员的主场比赛心态；3）与教练员合作进行模拟训练/比赛，将奥运会的过度压力前移到赛前模拟训练之中。

举国体制是中国的体育体制，同时也是运动心理咨询师提供心理服务与帮助运动员实现有效地主场应对的结构基础。举国体制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通过行政手段管理体育，整个心理服务工作也是在行政领导下组织实施的。首先，由于国家体育总局的重视和支持，中国运动心理学会得以组织大规模的运动心理咨询师下队，包括组织专业运动心理实践工作者和大学的教授们来参加心理服务工作。有超过25位以上的运动心理咨询师（不包括其助手）参与了本届奥运会服务，心理服务覆盖了2008奥运会中国代表团所获51枚金牌中49枚的运动项目。其次，举国体制的财政支持有效地保障了心理服务工作的实施，这包括下队服务课题经费和保证一些创新性工作方式（如网站，科教电影等）落实的经费。最后，心理服务的实施得益于举国体制下的行政领导力度。国家体育总局通过行政命令要求队伍重视主场条件下的心理问题，并要求队伍准备心理应对方案，促使各个队伍开始重视心理服务，为心理服务的组织和开展提供了有利条件，而队伍在体会到了运动心理服务的好处之后，进一步提高了对运动心理服务的认识和需求。从本研究来看，北京奥运会实际上对中国运动心理学服务实践工作的进一步发展起了一个巨大的推动作用。

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和美国是在2008北京奥运会上获取金牌数和奖牌数最多的两个国家［28］，然而中国和美国在体制方面是截然不同的［5］。中国有着清楚的金牌战略目标，通过举国体制将要获得的金牌数量清楚地下达到各运动队里，使得运动员和教练员承受着由金牌任务所带来的巨大压力。相对而言，美国并没有这样一个高度集中的统一机制。中国的运动心理服务配合于举国体制下的金牌战略，帮助运动员做好主场效应下的压力应对。国内的运动心理资源被分配到中国的优势项目（例如，体操、举重、跳水、射击、乒乓球、羽毛球、柔道）和潜优势项目（例如，拳击、蹦床、游泳、击剑、射箭、跆拳道）上，保证了中国的优势和潜优势项目在主场应对条件下获得最好的心理服务支持，这与整个运动科学和运动医学服务是一致的。由此可见，主场条件下的心理服务由于受到举国体制的行政重视、财政支持，金牌战略的支持而得到了最好的开展，运动心理咨询师们充分意识到这一优势并在心理服务中加以充分利用。

4.2 心理服务的过程和评估

在心理服务的开始阶段，中国运动心理学会在促进整个心理服务的准备和开展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除北京奥运会前正式的心理服务的组织和协调工作之外，中国运动心理学会从2006年初已经开始了运动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认证和培训班的组织工作。2007年4月中国运动心理学会在武汉体育学院认证了22名首批“运动心理咨询专家”并同期举办了第一届“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培训班。2007年12月国家体育总局聘请了其中12位运动心理咨询专家作为国家体育总局备战2008年奥运会心理专家组专家。2008年3月中国运动心理学会在天津体育学院举办了第二期“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培训班并同期举办了第5届欧洲应用运动心理专家高峰论坛FAST5（Forum of Applied Sport Psychologists in Topsport）。这些活动的组织和开展不仅作为2008北京奥运会的心理服务的准备工作，而且为中国运动心理学应用服务工作树立了行业规范并加强了人才储备。

在心理服务的具体实施过程中，举国体制作为一个高效统一的协调机制保证了心理服务的有效实施，促进了运动心理咨询师与运动队的运动员、教练员和领导以及与其他学科的专业人员的配合与合作。对于运动员来说，在奥运会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与成绩表现有关的事情［26，37］，全面及系统的科技保障服务是必要的。在提供心理服务的过程中，运动心理咨询师不仅与运动员、教练员和领导相互配合，也与备战团队成员之间相互合作与交流，实现备战过程中信息的共享，保证心理服务与整体契合开展。

心理服务的评估作为整个奥运心理服务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有助于运动心理咨询师完善自身的心理服务水平，更有助于提高心理服务的科学性以及规范性。然而，众所周知的是，心理服务的评估作为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本身还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对于中国的运动心理咨询师来说，在评估心理服务有效性的时候，除去服务者本人的自我报告［1-3，9，11］之外，较为全面及准确的评估方式应是采用备战团队的评估，即对整个团队的服务效益包括不同专业之间的合作进行评估，以及服务对象对提供服务者的评估。但很可惜，北京奥运会结束后这方面的评估做得不够，在接受心理服务的运动队中很少有进行了专业效益评估的，这也与举国体制较为看重结果有关。这是本次心理服务中遗留下来的一个薄弱环节。

4.3 心理服务内容和形式

举国体制下心理服务开展方式的主要特色体现在运动心理服务和不同项目的技术训练与战术训练的结合上。运动心理咨询师通过与教练员以及其他专业人员的配合，将心理训练融合到技术训练与战术训练之中，比如，1）将心理技能训练的放松和表象依附到射击项目的技术训练当中去，和运动员的技术结合，并最后形成心理和技术相结合的动作程序，在训练中不断巩固形成良好习惯；2）要求射击运动员在每场比赛之前都反复写比赛方案，然后再跟运动员赛前讨论、赛后修改比赛方案，训练运动员主动思考比赛环境、比赛进程、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策略，提高运动员比赛的自我指导能力；3）配合教练训练跆拳道运动员对对方动作的预判能力，将被教练认可的技术动作进行分类后建立分类库，借助视频训练运动员判断打与不打，通过成功率来计算与锻炼运动员的预判能力；4）在击剑队尝试通过各种心理干预手段，帮助击剑运动员理解与执行教练提出的“先决策，后思考”的战术理念（比赛中一种特别的战术决策）；5）在羽毛球队配合教练员提出的“理解对手特点，控制对手特点”的战术要求，通过大量视频分析帮助运动员找出对手战术特点，并结合心理训练来提高运动员的战术预见能力，增强运动员的自信心。上述这些运动心理咨询师们都提到这种将心理训练融入技术训练或战术训练之中的服务工作，只有在获得运动员与教练员的信任之后，在一个系统长期的计划中来实施才有可能。

除了运动心理咨询师针对不同项目的心理服务的开展方式之外，得益于举国体制的行政重视和财政支持，北京奥运会心理服务内容之中还展现出了一些由学会组织、团队合作完成的创新性工作方式［58］。具体包括有奥运心理服务网、心理科教系列电影、功能性心理调节音乐、以及心理服务流动车四种方式，这些创新性的工作方式跟心理服务的内容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为中国的运动员提供了全方位的心理科技服务支持。这些创新性质的工作方式可以被看作是举国体制下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典型事例，因为单个的运动心理咨询师所进行的独立工作是无法来实现这种较大规模的资源调动和使用。

图7 举国体制下奥运心理服务模式示意图Figure 7 Psychological Services Model under the Whole-Nation System

4.4 举国体制下奥运心理服务模式示意图

通过对本次心理服务的模式进行进一步梳理，借助当前运动心理服务研究的主要线路，即“进入开始—实施—评估”整理出构成心理服务模式示意图（图7）。其中，主要线路中的心理服务的过程、内容和形式、以及评估是本次心理服务的主体结构，举国体制作为体制方面的影响作用于主要线路中的主体结构，服务的理念和原则作为个人方面的影响同样作用于主要线路中的主体结构，而主场应对则是本次奥运会心理服务的宏观目标。举国体制对心理服务影响则被看作是自上而下的一个“机制”作用并体现在服务的组织与系统执行上，而服务的理念和原则起着哲学基础的指导作用。

从服务模式示意图中可以看出，不同于其他国家和地区一般所采用的自下而上的个体服务模式，心理服务首先或主要来自运动队或运动员个人方面寻求帮助以及对咨询师资格和能力的认可［15，27，44，55］，中国的运动心理服务是一个自上而下的集体服务模式，即，国家体育总局启动备战且各运动管理中心以课题任务的形式下达给有关单位和运动心理咨询师。因此，虽然大体上都是遵循“进入开始—实施—评估”的服务过程，然而集体服务模式中的自上而下的形式导致了心理服务在3个阶段中与个体服务模式有着显著的不同，比如：1）在进入开始时，集体服务模式基本上都是通过课题的形式直接介入，而个体服务模式基本上是以需求为导向逐渐介入；2）心理服务实施过程中，集体服务模式采用有高度组织的方式系统运作，包含一些只有集体力量才能完成的创新性手段（如，奥运心理网站，心理教育电影，服务流动车等），而个体服务模式中咨询师则着重于单个问题的解决，工作效率基本依靠咨询师的个人资源与能力；3）在评估时，集体服务模式因为有清晰的行政目标与行政资源动用而更为注重结果，以及因为涉及团队合作需要有多学科整体评估，而个体服务模式则有可能因人因事而着重于过程评价并且通常为独立评估。

具体来看，心理服务的过程的维度覆盖了心理服务从进入开始到实施的两大阶段，包含在心理服务从前期准备到奥运会临场支持整个时间进程上的不同阶段中（见3.4心理服务的过程）；心理服务的内容和形式体现了咨询师进行心理服务的技术和手段，包含在整个奥运心理服务从进入开始到实施的一些具体措施，不仅包括咨询师的个人服务内容和措施，同时也包含由集体力量才能完成的一些创新性手段（见3.5心理服务的内容和形式）。评估作为主要线路的另外一个构成成分不仅是指对最后的结果进行评估，同时也是指对服务的过程进行评估，然而本次心理服务评估的内容和方式仍存有不足（见3.6心理服务的评估）。

在体制方面，举国体制作为宏观的服务背景，影响着心理服务从前期进入到具体实施甚至是评估的整个过程。在前期准备阶段对心理服务进行了有效的宣传和行政促动，在实施阶段能够为心理服务的有效实施大规模调动一切可供使用的有利资源，财政上给予充足的经费支持，尤其是针对优势项目的行政支持，因此影响到评估阶段的独立性和客观性。相比之下，西方国家在提供心理服务时则缺乏举国体制这样一种高度统一协调的体育机制，难以实现整体上对咨询师的大规模的组织、协调、统一思路，更多是咨询师个人为不同的队伍或个体运动员提供服务，因此在整个服务过程中所得到的整体支持力度不够。

在个人方面，心理服务的理念和原则作为咨询师进行服务的哲学基础同样影响着主要线路中三个阶段的实施。而本研究得出的结果进一步证实了已有研究报告中总结出的心理服务理念和哲学（见前言部分），西方学者强调专业哲学（基于西方哲学背景）是进行心理服务的基础［46］，而专业哲学中的核心信念和价值（即理念和原则）是最为重要的，不会受到服务的背景和目标等的影响［29］。本研究中得出的8个方面的心理服务理念和原则作为中国咨询师的基础性指导原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中国文化特色。

主场应对作为北京奥运会心理服务的宏观目标，贯穿在整个心理服务主要线路中的各阶段，是本次心理服务最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与往届的奥运会心理服务相比，主场作战增加了举国体制下行政领导对心理服务重要性的认识，使得咨询师的理念和原则及服务的手段和措施能够得到较好的保证。由于举国体制下行政对主场应对的重视，使得队伍更为重视主场条件下的心理服务，并从各方面都给予了咨询师以更强有力的支持，使得咨询师能够参与到专项的技战术训练中，与队伍共同准备主场应对方案等。从本次奥运会心理服务“主场应对”中取得的经验同样也可以运用在其他类似的奥运服务中。

4.5 心理服务中的中国文化特点

本次心理服务中体现出一些中国文化特点（例如，整体性思维以及等级观念）。中国文化对和谐的人际关系十分重视，这也体现在了本次的奥运心理服务中咨询师对人际关系的处理和把握上。心理咨询师与服务对象建立良好的关系是咨询的起点，国外的一些运动心理咨询师也非常注重与当事人关系的建立，比如在介入队伍时对自身已有服务经验和专业能力的强调［20，47］，获得服务对象的信任。中国的运动心理咨询师在介入队伍时会主动降低姿态，不突出自己的运动心理咨询师的特别身份和资历。最为重要同时也是区别于国外咨询师的是，中国的运动心理咨询师除了注重与教练员和运动员建立和谐信任的关系外，还十分注重与领导搞好关系。由于中国文化中对等级关系的注重，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作为奥运会备战团队中的一份子，心理服务工作必然面临着运动员、教练员和领导之间的人际秩序定位问题。中国运动员虽然在比赛中属于夺取金牌的主体地位，但是在训练和生活和地位上并不如教练员和领导，可以说，运动员是从属于教练员的，而教练员则又是从属于领导的，体现了中国文化下的社会等级特征。虽然运动心理咨询师的主要工作对象是运动员，然而在实际工作中必须牵涉到运动员、教练员和领导三方的关系。因此，对于中国的运动心理咨询师来说，与运动员、教练员和领导之间的互动会较多地表现出集体性，团队性，人际交往艺术性等文化特点。受访谈时间及访谈内容的限制，本研究未能系统挖掘出心理服务与中国文化相互之间的联系，然而这对于进一步完善中国文化背景下心理服务的理论框架都是十分重要且必要的。

4.6 本研究结果的应用和启示

虽然本研究关注点是在中国，但研究结果仍对其他地方的应用运动心理服务具有借鉴意义。首先，一个国家的专业组织可在奥运会服务中起到重要的组织协调作用。中国运动心理学会的组织协调功能表现在：1）组织专业人员接受专业教育与训练：2）向各运动队推荐专业人才资源；3）在服务过程中组织专业人员互相交流工作经验；4）组织人员合作完成服务技术项目，例如建设奥运会心理服务网站（包括专家网上服务值班），拍摄心理教育电影，撰写系列心理教育手册。上述这些工作都不是个体运动心理咨询师可以胜任完成的。

其次，服务工作的有效性与结合本土社会——文化独特性有密切关系。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充分认识与主动适应中国独特的人际关系环境；在咨询服务中应用传统文化元素提升工作有效性，以及使用本土的运动心理学理论来指导服务工作等等都说明了有效的运动心理服务一定要切合本社会——文化条件。

最后，发扬主场优势与防止主场劣势的工作经验。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将主场环境分为可带来优势的“硬”环境（如场馆、气候、后勤等）与可呈现劣势的“软”环境（如媒体、期望、心态等），并应用各种途径与方法配合运动队来最大化利用主场“硬”环境与改善主场“软”环境。

5 本研究局限性及未来研究方向

本研究对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在2008奥运会时的专业服务的过程和内涵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与介绍，然而也有必要清楚指出以下一些局限性。

第一，本研究只对每一位运动心理咨询师进行了事后的一次性的访谈，这种一次性的访谈存在着访谈挖掘不够系统与动态深入的可能。虽然调查了大多数的参与服务的运动心理咨询师，但是没有调查被服务的顾客群体（运动员、教练员和行政领导）对运动心理咨询师所提供的心理服务的看法，研究可能会受到单一的调查对象的限制，从而带有一定的局限性。更为精确的研究设计应该包括与参与者的多次互动以及多种数据来源［12］，未来的中国奥运会心理服务的研究应该调查调查运动员、教练员和行政领导以及备战团队的其他科研、医务人员对心理服务的看法，并且如果能够在心理服务开始阶段，心理服务中期，以及奥运会比赛结束后等时间点进行多次访谈的调查心理服务的动态特征的话，可能会挖掘到更为全面和准确的内容。

第二，本研究调查的是举国体制下咨询师为中国运动员所提供的主场条件下的奥运会心理服务，全面地呈现出了北京奥运会中国运动心理服务的过程和内容，但同时也意味着当前结果并不能直接推广至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奥运会运动心理学服务实践中。然而本研究为中国运动心理实践工作者，尤其是正在成长的年轻运动心理学实践工作者提供了一定的参考和借鉴。未来的研究可尝试继续探索举国体制及中国文化背景下的运动心理服务模式，尤其是奥运会的运动心理服务中所体现出来的本土特色。

第三，本研究虽然挖掘出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的一些个体特征，但是对能够胜任奥运会心理服务的运动心理咨询师的能力特征还缺乏进一步调查。未来的研究可以尝试对举国体制及中国文化下运动心理咨询师的能力特征进行进一步的定性和定量的探索，有助于建立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特定的专业训练目标和咨询服务标准。

第四，本研究目的在于调查主场条件及举国体制下的大规模的奥运会心理服务，国内外已有研究中没有合适的理论框架指导数据分析过程。本研究虽然在数据分析的过程中只采用了归纳性内容分析法［18］并使用分析者的三角检验等多种手段来保证数据分析的有效性，然而没有使用演绎性内容分析法提炼概括性维度（即，并没有使用已有的研究作为理论指导）导致研究发现存有一定的局限性。另外，本研究中6个概括性维度的得出严格意义上可能并不是完全的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研究者先验知识的影响［12，32，50］。因此，未来的中 国运动心理服务的研究，可以将数据分析过程与已有的理论框架有机地结合起来。比如，采用Pozwardowski，Sherman和Ravizza（2004）［46］提出的概念化的专业哲学分层结构作为数据分析时的理论指导框架，将归纳性内容分析法和演绎性内容分析法结合起来探索中国运动心理咨询师提供服务时的专业哲学，并进一步构建中国咨询师心理服务专业哲学的理论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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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logical Preparation of Chinese Athletes for the 2008Beijing Olympic Games

SI Gang-yan1，6，ZHANG Zhong-qiu2，ZHANG Chun-qing3，ZHANG Chong-hui4，ZHAO Da-liang5，SU Ning6

This qualitative study aimed at examining the process and content of such professional services，including principle，organization，content and evaluation，as well as revealing the services structure and features preparing for Olympic Games under the Whole-Nation system.Specific socio-cultural elements embedded in the service delivery were also revealed and explored.The qualitative data from fifteen Chinese sport psychology consultants who had delivered psychological services for the 2008Olympic teams were analyzed through a process of inductive content analysis following the decision-making heuristic guidelines，finally six general dimensions，namely，1）the influence of the Whole-Nation system （Chinese sport system）on the service；2）the home effect coping of Olympic Games；3）the service principle；4）the service process；5）the service content and approach；and 6）the evaluation on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service.The Whole-Nation system，as structural basis，strengthened the effectiveness of psychological services provided in home environment，which can be observed as formation of sport psychology consultant team，effective centralization and allocation of resources，innovative work approach，successful teamwork and blending of psychological service into technical and tactical training.

psychological service；sport psychology consultants；Chinese athletes；Olympic Games；Whole-Nation system

G804.8

A

1002-9826（2012）04-0003-18

2012-03-01；

2012-06-22

姒刚彦（1957-），男，浙江杭州人，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竞技运动心理学和锻炼心理学，Tel：（852）26816184，E-mail：gangyans＠hksi.org.hk；张 忠 秋（1963-），男，河北人，研究员，博士，博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运动心理学，E-mail：zhongqiuzhang＠vip.sina.com；张春青（1983-），男，河北人，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运动心理学，E-mail：chunq.zhang＠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