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崇文抑武”政策下的体育发展研究

2013-02-16 04:17陈志辉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13年5期
关键词:崇文体育发展

陈志辉

1 古代“文治武功”政策与其体育发展

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秦朝以来,“武治”、“文治”或“文武兼治”成为冷兵器时代华夏大地历代君主治国的基本方略。体育作为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朝廷的“文治”或“武治”政策常常会影响其发展的目标、方向、类型及重点等等。“武治”时期,以马球、骑射等项目为主的军事体育必然得到迅速发展;而“文治”则往往出现在社会经济繁荣昌盛时期,为宫廷与民间民俗体育的兴起提供沃土,同时作为影响政治的主流思想,它将从意识形态方面支配体育的发展。一般而言,受法家思想影响的体育,其竞技性比受道、儒学思想影响的要强。

历史上纯粹的“武治”与“文治”王朝很少存在,受历史客观因素和统治者主观思想的影响,“崇文抑武”、“重武轻文”、“文武并重”是历代君主选择“文武兼治”方略的三种表现形式。历史上“重武轻文”方略多受王朝开创者所推崇,而“文武并重”一般出现在王朝盛世期间,如汉代的文景之治、唐朝的贞观之治、明代的永乐盛世、清代的康乾盛世等;至于“崇文抑武”,在我国古代冷兵器时期,除被宋代君主们自始至终所采纳外,尽管偶有被部分王朝君主所推崇,但并未被任何一个朝代的君主们所一贯采用。“祟文抑武”使得华夏民族文化“造极于赵宋之世”[1],这种政策对宋代体育有何影响?对当代体育发展又有何借鉴作用值得深入探究。

2 宋代“崇文抑武”政策的缘起及延续

先秦以来,重视武备与积极御边是传统政治中的主流思想。这种情况至宋代发生了明显转变,随着士大夫文官政治兴起,“崇文抑武”政策走上历史舞台,并被宋代统治者延续使用。究其缘由,有历史客观原因、有受统治者的主观臆断与选择等因素影响。

经济制度的转换和阶级结构的演变是推行“崇文抑武”政策的先决条件。自唐中期以来,特别是安史之乱后,皇室、贵族与官僚无视政府均田法令,土地兼并与买卖现象日趋严重,土地向不同身份的地主手中集中;五代十国后,以中小地主为主体的庶族地主取代把持政局的门阀士族阶层,占据了社会经济主体地位;宋代立国之初顺应这种土地制度的发展变化,推行“不立田制”、“不抑兼并”政策,更加快了土地的流转与私有化;土地租佃制形成,大批经济地位上升的中小地主,要求通过合理的途径取得政治上的地位,这成为文人士大夫登上历史舞台的客观条件[2]。

国弱民穷是施行“崇文抑武”政策的现实条件。历经唐末、五代长达百余年的藩镇割据、战乱动荡,宋代立国初期国力非常薄弱,刚从流离失所中解脱出来的老百姓极度贫穷,国家文治荒疏,自宋太祖南征北伐后,内忧基本解决,外患得到有效遏制,实施“崇文抑武”政策的条件基本成熟。

统治者对历史经验教训的深刻反思,是选择“崇文抑武”政策的主观因素。依靠兵变夺取后周帝位的宋太祖将五代王朝短命归结于军阀混战、武人专横跋扈,独霸一方,相互篡夺攻击[3],于是有了后来的“杯酒释兵权”,并立下“不杀士大夫”的后世之戒,开启偃武兴文之代;在御边问题上,尽管宋太宗、孝宗、宁宗抗战主张曾一度冲击主和思想,但战事最终失利,迫使统治者在内治上选择“以文化治天下”。而宋真宗、仁宗等朝基本沿袭了“兴文教、抑武事”[4]的祖宗家法,延续“守内虚外”思想。

科举制下士大夫兴起为延续并推崇“崇文抑武”政策奠定了更为坚实的社会基础。阶级结构演变与“右文”政策推行,始于隋唐的科举制在宋代得到大肆发展,科举选官成为其基本国策。这不仅改变了传统的以世袭制和荫补制为主选拔人才的方式,科举成为文人入仕的主要途径。更由于宋代统治者对文举的重视程度大大高于武举,于是形成了文尊武卑的局面,宋朝廷从中央到地方政府,大多由文人士大夫担任各级各类官吏,并建立了最发达的文官制度[5],成为“崇文抑武”政策推行的官僚基础。

3 “崇文抑武”政策下的宋代体育

3.1 军事体育“形强实弱”

边患贯穿于宋代始末,故军事防御问题一直是统治者关注的重点,于是提高军队战斗力的军事体育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发展。主要表现为:(1)马球、骑射、竞渡等军事类体育项目广泛开展[7]。尽管宋代由于疆域狭小,尤其是丧失了大部分适合养马的北部与西北部地区,但是由于游牧民族的内侵极大地刺激了兴盛的官营牧马业,为马球、骑术运动的开展提供了充实的资源。《宋史》卷一《太祖本纪》记载:“幸岳台,命诸军习骑射”,“幸玉津园,阅诸军骑射”。宋太祖为平南方诸国,曾多次在水上演习水军,宋太宗于“淳化三年三月,幸金眀池,命为竞渡之戏,掷银瓯于波间,令人泅波取之”[8]。这些记载反映出统治者对骑射与水上运动相当重视;(2)选拔军队将领的武科制度较唐代更为完善。宋代明确了武科应试人资格,考试程序分笔试、解试、省试、殿试,应试科目含武艺与程文(又称“内场”),应试内容与规则非常详尽[9];(3)独具特色的地方自保与保境抗敌两类军事体育学社[10]。福建忠义社、湖南乡社等乡社武装遍布全国各地;保境抗敌之社有弓箭社、买马社、忠义巡社等,它们对安内与御外起到了积极作用。

尽管宋代军事体育开展得如火如荼,但最终的结果却让君民大失所望,未能达到防御外敌的目的,对外战争输多胜少。实际上宋代军事体育“形强实弱”。究其主因,第一,受统治者治国理念的影响。理学作为宋代统治阶级提倡的一种官方哲学,是佛教哲学和道教思想渗透到儒家哲学中产生的一个新的儒家学派。它以儒家道德伦理思想为核心,吸收佛、道教的“禁欲”、“主静”等修养方法,主张“存天理、去人欲”。其实质就是要人们安分守己,放弃改善生活的要求,与体育所倡导的奥林匹克宗旨“更高、更快、更强”相去甚远,大多力量型体育运动项目为其所不容。这种哲学思想势必影响到人们对体育生活的追求,并使大众趋于崇尚文弱,同时宋代将竞争激烈的运动项目冠以繁琐的礼仪,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减弱了体育的竞技性[6];第二,兵差与将弱。宋代大规模实施募兵制度,特别是“荒年募兵”的举措,士兵主要来源于破产的农民以及充军的罪犯,造成兵源素质低[3]。在“崇文抑武”政策影响下,武科标准也以文为主,且武举出身者初授官阶较低,武官选任制度拘于形式,荫补与转补存在诸多弊端。而武学制度又得不到重视,造成宋代武将中平庸、匹夫之勇者居多,善谋略和有胆识者少[11];第三,政府的不当干预。统治者对兵权的集中控制使得“兵无常帅,帅无常师”[12]、“兵不知将、将不知兵”[13]。特别是由乡村居民组成的军事体育学社多受政府的猜忌与防范,时存时亡极大地制约了军事体育的发展。

3.2 民间休闲体育蓬勃发展且观赏性增强

宋代民间休闲体育高度繁荣发达[7],体育活动参与的人群广泛,其项目有蹴鞠、相扑、竞渡、赛船、使棒、使拳、投壶、围棋、象棋及踏青、放风筝等民俗体育。其中蹴鞠、相扑、竞渡等由军事体育项目向休闲、娱乐、观赏型项目发展;出现了以体育表演为生的民间艺人,活动场所大多在集市、街道以及专业性场地,民间体育社团组织得到了迅速发展。

城市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及时行乐、娱乐至上的现实风俗为宋代民间民俗休闲体育的兴起提供了物质保障与精神动力。宋代城市人口集中,北宋都城汴京和南宋首都临安都是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建康、扬州、长沙、武昌等是万户到十万户的大城市;宋神宗元丰年间全国的镇市达1 900多个,且城市经济繁荣昌盛;宋熙宗十年,全国商税入万贯的达204城,光酒课税达三万贯的有160城。由于历经五代时世之离乱,人们虚无消极、得过且过思想盛行,追求现实享受为休闲娱乐体育兴盛起到思想动员作用[15]。

宋代体育“职业人、会所与会社”体系的形成与完善大大提高了民间体育的竞技观赏性。“职业人”即民间以体育表演为生的路岐人[15],有着高超的技艺与职业素养。“会所”即瓦舍,又称“瓦子”、“瓦肆”或“瓦”,相当于现代的体育演艺中心,是娱乐、体育表演的专业场所,为路岐人提供专业表演与职业发展平台。“会社”有以相扑角力为主的角抵社、以弓射为主的锦标社、以使棒为主的英略社、以踢球为主的齐云社(也称园社)等等,担负制定技术标准、竞赛规程、组织比赛和交流等任务[16],对培养“职业人”,提高竞技表演水平与运动项目的推广起到了积极作用。

3.3 宫廷体育与民间休闲体育融合发展

宋代宫廷体育活动项目主要有球戏(蹴鞠、马球等),摔跤(又称“相扑、角抵”等),水嬉(赛船、水球、水上杂戏等),狩猎与棋奕(围棋、六博、象棋等)等[14]。这些项目均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在活动项目的选择与参与方式上,宫廷体育与民间休闲体育基本趋同,呈融合发展状态。二者融合发展的主要原因有:第一,民间“体育职业人”有向上发展的通道。宫廷中的“体育职业人”为倍受君臣宠爱的打球奉官、摔跤手(又名“内等子”)、棋待诏[14]等,路岐人可以通过自身努力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以改变自身的地位;第二,“瓦舍”为各阶层人们观赏体育提供专业场所;第三,不同阶层的“学社”成员和睦共处。学社成员由体育爱好者、专业表演人员、商人与官员等所组成。但是,阶级结构的调整与转换是宫廷体育与民间休闲体育融合发展的根本原因。随着宋代社会经济特别是商品经济的发展,士、农、工、商阶层的界限不如前代清晰,阶级流动与转换司空见惯,而人们的阶层上升与下降均会促成两类体育的融合发展。

3.4 女子体育与文人士大夫体育发展缓慢

在宋代休闲体育繁荣发展的背景下,值得一提的是女子体育与文人士大夫体育。

宋代女子体育除有仅供观赏的女子相扑、蹴鞠、参与性的秋千等民俗体育外,其他体育活动很少开展。这与宋代理学思想的影响息息相关。“礼即理也”[17]、“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18]。它把封建宗法制提到“天理”的高度,强化了封建礼教,强调“女归男”是“天地之大义”。妇女地位卑微,极大地束缚了妇女参加体育活动的自由,以至于宋代女子体育事业发展几乎停滞不前。

宋代以科举文官集团执政,文官集文人、学者、名臣于一身,制约了尚武力量对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的影响,文人、士大夫很少参与剧烈的运动项目;投壶、围棋、象棋等成为他们最喜爱的体育项目[16]。宋人在关照现实与沉潜哲理方面无不突显出清醒冷静,这与唐人性格的奔放外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倡“静态”的理性文化,与体育要求的激情、勇敢与果断等格格不入。但是,在及时享乐思想影响下,执政者们的体育思想与态度丝毫没有阻碍休闲娱乐体育的繁荣发展。

4 对我国当代体育发展的几点启示

4.1 加强赛场礼仪建设,促进竞技体育健康发展

体育过度商业化、政治化,势必造成现代竞技体育的功能异化,比如“假球”、“黑哨”、“兴奋剂”、“赛场暴力”等事件的出现,就是其表现。这不仅会极大地降低赛事的观赏价值,不利于奥林匹克“更高、更快、更强”宗旨的传播以及不同民族文化之间的交融与发展,严重时甚至会影响对群众体育发展的引领作用。良好的竞赛环境需要完善的制度与惩戒措施做保障,更需要体育的道德伦理来规范,宋代体育活动中提倡的礼仪文化对现代竞技体育的发展具有重要借鉴价值。在理学孝悌文化影响下,宋代体育礼仪的规定在历朝历代中是最为严格的,宫中的打球包括聊击乐、服饰、仪式等都有诸多程序和规矩,礼法森严[19]。宋代《齐云社规》

记载蹴鞠的十要紧:“要和气、要信实、要志诚、要行止、要温良、要朋友、要尊重、要谦让、要礼法、要精神”[20],这种体育活动中崇礼的规定与行为值得我们继承与发扬。

4.2 减少政府不当干预,推动群众体育蓬勃发展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群众体育得到了持续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加入世贸组织以来,国民的消费能力增强,随着人们体育消费观念的转变,体育产业获得了快速发展。建国初,“举国体制”曾经为我国体育事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保障作用,但是在新时期体育事业的发展思路需要不断完善,体育市场亟需建立与市场经济相吻合的体育体制与运行机制。然而现阶段,政府主导投入并介入市场,极大地阻碍了体育市场资源的优化配置。回顾宋代市民体育的繁荣景象我们不难发现,在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阶段,群众体育是竞技体育与休闲体育发展的基础,体育市场的兴旺主要依靠市场力量与手段来实现。宋代依靠“路岐人、瓦舍、会社”的体制,实现了体育资源的市场优化配置,政府很少干预体育,并从体育市场中获得巨额商税收入。因此,在我国市场经济进入深化改革阶段的现在,职能部门应该向“守夜人”角色转变,政府职能应该由“统管”向“谋规划、订政策、立规矩”转换。

4.3 重视学校体育发展,培养德智体兼备人才

学校体育是我国青少年体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关系到国家民族之未来。尽管国家对学校阳光体育非常重视,但“肥胖”、“近视眼”等学生人群比例的持续上升,说明学生体质状况不容乐观。究其原因,家长乃至社会过度“崇文”是重要因素。回顾历史,宋代拥有发达的官学与私学体系,但在“崇文抑武”思想影响下,学校体育长期受到歧视与排斥,武学异常落后,武将受排挤,武力衰弱,国家最终因无力抵抗外敌入侵而走向消亡,这点值得我们深刻反思。学校体育是培养青少年健康体魄的关键环节,对国家培养经天纬地之才有重要的奠基作用,因此,学校体育的发展需要全社会引起高度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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