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水浒戏“替天行道”论略

2013-04-11 08:26董云龙
河北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李逵好汉水浒

董云龙

(赣南师范学院 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西 赣州341000)

“替天行道”是水浒故事的一个重要内涵,也是“水浒精神”的一个具体体现。与一些理性社会的构筑者相似,元代水浒戏同样包含着作者的政治理想:“替天行道”。在现存的元代水浒戏中①元代水浒杂剧,就目前情况来看,有目可查的剧目有32部,其中现存6部,分别为:高文秀《双献功》;康进之《李逵负荆》;李文蔚《燕青博鱼》;李致远《还牢末》;无名氏《黄花峪》、《争报恩》。,我们基本上都可以看到对“替天行道”的表述,如《双献功》中称:“秉正直替天行道,众头领与孙孔目庆贺开筵”[1]15;在《李逵负荆》中云:“涧水潺潺遶寨门,野花斜插渗青巾;杏黄旗上七个字,替天行道救生民”[1]33,以及《黄花峪》中“虽落草替天行道,明罪犯斩首街前。黑旋风拔刀相助,刘庆甫夫妇团圆”[1]93。综合看来,替天行道内涵是:在梁山周围势力可及的地区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保障生民权利,即:“除暴安良”、“救生民”。具体实施表现为:

一、反强权、反豪霸,保障生民权利

所谓“强权”“豪霸”,是指漠视社会正义、践踏生民权利的土匪、流氓、地痞、衙内等。如《双献功》中的白衙内,他“官拜衙内之职,……打死人不偿命,常川则是坐牢”[1]5,他拐走了孙孔目的妻子郭念儿,并把前来告状的孙孔目下在死牢之中;又如《燕青博鱼》中的杨衙内,只因为目盲的燕青撞了他的马,便将燕青当街痛打,“(杨衙内上)我打这厮!(做打三科)(正末唱)哎呦!那厮那雨点也似马鞭子丢那去唻,偏不得我风团般着这拄杖打”[1]20,如此等等。这些衙内与下层民众有着种种联系,可以说他们是作为统治阶级的中下层官吏的形象而出现的。除了反对类如衙内的贪官,《李逵负荆》中的宋刚、鲁智恩可以说是豪霸的代表,他们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在元代水浒戏中,梁山好汉在“替天行道”的旗帜之下,对这些土匪、流氓、地痞、衙内等进行严厉打击,除暴安良。为的是要“明正典刑”,使正义回归,使生民的权利得到基本的保障。这种反强权、反豪霸,保障生民权利的斗争,不但是元代民众在元代水浒戏中寄托的社会理想,更是一种政治理想的表现。与明代水浒传奇中,通过展现朝廷内部“忠”与“奸”的激烈政治斗争来表达文人士大夫的政治理想相比,元代水浒戏中对政治理想的描写还带有一种朦胧的色彩,它并没有直白地显露于作品之中,而是通过梁山好汉“除暴安良”、“救生民”的行为间接地表现了对追求生民权利的政治理想。这种政治追求并不涉及统治阶级内部的权力斗争,也不是所谓的民族矛盾的体现,而是以元代水浒戏作者为代表的广大民众和下层知识分子,在吏治黑暗的时代对“生”的基本权利的诉求,是一种具有朦胧色彩的政治性表达。

在水浒戏中,梁山好汉所奉行的是“除暴安良”、“救生民”的信条。我们在水浒戏中没有看到梁山好汉与官府大规模的冲突场面,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尽可能的维持社会正义,保障生民的权利。如在《双献功》中孙孔目的妻子郭念儿与白衙内私通,将孙孔目打入大牢,于是李逵运用智谋将孙孔目解救出来,并将奸夫淫妇杀死;在《李逵负荆》中,老王林的女儿满堂娇被梁山好汉宋刚和鲁智恩抢走,后被李逵解救并将宋刚、鲁智恩二人杀死,如此等等。在水浒戏所描写的世界中,虽然也存在着欺凌和压迫,但是这种欺凌和压迫是可以通过梁山好汉来得以申诉,使正义得到维护,生民权利得到保证。在这个世界中,梁山好汉就是维护正义的守护神,就是乌托邦中的“清官”。他们所做的就是锄强扶弱,扫除如宋刚和鲁智恩一般的恶霸,打击如蔡衙内、白衙内和杨衙内一般胡作非为的“权豪势要”,为处于弱势的人们伸张正义。此外,水浒戏中对正义的维护不仅仅限于惩罚白衙内等这些“施暴者”,即便梁山好汉有什么违反正义的地方,也是应该受到惩罚的。如《李逵负荆》中,李逵误以为强夺老王林女儿的人是宋江和鲁智深,十分的愤怒:“【正宫】【端正好】抖擞着黑精神,扎煞开黄髭鬚,则今番不许收拾,我这里摩拳擦掌行行里,按不住莽撞心头气。”要将宋江和鲁智深“一只手揪住衣领,一只手揝住腰带,滴溜扑摔个一字,阔脚板踏住胸膛,举起我那板斧来,觑脖子上,可叉,便跳出你那七代先灵,也将我来劝不得。”[1]38

二、整肃夫妻纲常,维持正常伦理秩序

(一)对“奸夫淫妇”的否定。在水浒戏中,奸夫大都是权豪势要的衙内,他们“打死人不偿命,常川则是坐牢”,他们的行为不但是对正义的破坏,而且也是对正常的伦理道德的践踏,所以在水浒戏中对他们的行径给予了十分的否定。例如《双献功》中,当李逵得知是白衙内拐走了孙孔目的妻子郭念儿后道:“我也不用一条枪,也不用三尺铁,则俺这壮士怒目前见血。东岳庙磕塔的相逢无话说,把那厮滴溜扑马上活挟。他若是与时节,万事无些;不与呵,山儿待放会劣缺。恼起我这草坡前倒拖牛的性格,强逞我这些敌官军勇烈,我把那厮脊梁骨,各支支生撧做两三截。”[1]9在《黄花峪》中,杨雄遇到殴打刘庆甫的蔡衙内,杨雄路见不平,道:“你这厮无道理,荒淫相,你怎生迤逗人家女红妆!他别人夫妻在旅店上,你是个大胆的行凶党。”[1]83对于这些居于权豪势要的奸夫予以坚决的否定,同样批判的还有那些不守妇道的淫妇。

在水浒戏中,那些淫妇大都具有这样的特征:长相美丽,不是原配的“儿女夫妻”,而且生性放荡,心狠手辣。《双献功》中的郭念儿、《燕青博鱼》中的王腊梅以及《还牢末》中的萧娥是元代水浒戏中“淫妇”的代表。她们都是有夫之妇,却在外面勾引他人。如《双献功》中的郭念儿:“我和这白衙内,两个有些不伶俐的勾当。”[1]5《燕青博鱼》中的王腊梅:“我虽嫁了这燕大,我和这杨衙内有些不伶俐的事。”[1]18《还牢末》中的萧娥:“这府衙里有个典吏姓赵,我瞒着孔目和他暗暗的来往。”[1]50这些淫妇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同时还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例如《还牢末》中李孔目被捉下狱,萧娥就对刘唐说道:“刘唐哥哥,我央及你。我与你两定银子,你把李孔目盆吊死了,可好不好。……哥哥,你若盆吊死了李孔目,我再相谢。若死了时,和我说一声儿。”[1]57《争报恩》中的王腊梅在李千娇被捉入官府后,让知府对她严刑拷打,王腊梅说:“大人,这赖肉顽皮,不打不招,拏那大棒子着实的打上一千下,他才招了。……相公,你则管打,打死了他,也不干我事。”[1]72当她们狠毒的嘴脸暴露之后,她们的丈夫或者之前的亲属都对这些淫妇的行为感到震惊和愤怒。如在《还牢末》中,李孔目道:“那婆娘衡一味嫉妒心,无半米着疼热。指望和意同心成嘉业,到送的俺子父两处分别。那婆娘这其间知他是醒也醉也?我如今知他是死也活也?”又道:“兄弟,我为这妇人呵!(唱)折倒了铜斗儿好窠巢。怎承望浪包娄官司行出首,送的个李孔目坐禁囚牢!岂不闻天网恢恢,也是我自受自作。赤紧的有疼热大浑家亡过了,想俺那小冤家苦痛嚎啕。我不合赤心娶妓女,到将犯法罪名招。”[1]55这是李孔目对自己行为的忏悔,但更是对萧娥狠毒的揭露。

虽然她们心狠手辣,工于心计,但是却往往一眼就被梁山上的好汉看穿。《双献功》中李逵第一次见郭念儿就对孙孔目说:“俺嫂嫂,敢不和哥哥是儿女夫妻么?”并提醒孙孔目“哥哥也,不是您兄弟口歹。(唱)你可敢记着一场天来大小利害?”[1]6《燕青博鱼》中,燕青也是初次见王腊梅就对燕大说:“敢问哥哥,这嫂嫂不和哥哥是儿女夫妻么?……你看那发髻上扭下那棘针油,面皮上刮的下那桃花粉,两件事送了你个哥哥的祸根。”[1]25这说明,无论怎样的“奸夫淫妇”都逃不过梁山好汉的法眼,预示着她们最终也无法逃脱梁山的惩罚。

为了维持“天理”,匡正人间的风俗,梁山好汉对这些奸夫淫妇处理方式就是处以极刑——杀头。在李逵计划杀白衙内为孙孔目报仇时道:“想贼子滥如猫,泼烟花淫似狗。我想那泼无徒贼子,更和那浪包娄,出尽丑,丑。情理难容,杀人可恕,怎生能够?”[1]14奸夫淫妇的行为是“情理难容”,以至于杀死他们也是可以饶恕的。即便把奸夫淫妇杀死之后,也要将他们的人头挂在通衢大道,要警谕众庶,更是为了达到正风俗的目的。在《燕青博鱼》中,宋江就命令:“将这奸夫奸妇,背绑绳缠,拏上山去,缚在花标树上,杀坏了者。”并云:“杨衙内败坏风俗,与王腊梅暗约偷情。将二人绳缠索绑,到梁山明正典刑。”[1]30在《还牢末》中宋江在结尾重述事情经过后道:“今日个英雄聚会,便是俺豪杰相逢,做一个庆喜筵席,方显的天理分明。”[1]61在梁山好汉看来,解救李孔目这样被陷害之人,将萧娥等奸夫淫妇杀死,正是替天行道的内容之一,只有这样才能使天理分明。

(二)对贤妇的肯定。整肃夫妻纲常,维持正常伦理的另一方面就是对贤妇的肯定和赞扬。元代水浒戏中的贤妇包括《争报恩》中的李千娇、《黄花峪》中的李幼奴以及《还牢末》中的赵氏。这些贤妇有以下特点:首先她们富于爱心,德才兼备。《争报恩》中的李千娇不但运用自己的智慧解救了徐宁、关胜以及花荣三名梁山好汉,并同他们结义为姐弟,而且李千娇许愿云:“第三炷香愿天下好男子休遭罗网之灾。”以至于花荣听后感叹道:“嗨,好一个贤达的女子也!”[1]69正是因为李千娇的“贤达”,所以在她被丁都管和王腊梅陷害后,关胜、徐宁和花荣才会想尽办法把她解救出来,“关胜哥大杆倒劈碎天灵盖,徐宁哥点钢枪搠透三思台,休道银山铁甕囚牢里,便是虎窟龙潭,我也要救出来”[1]76。其次她们对自己的丈夫忠诚,矢志不渝。如在《黄花峪》中,刘庆甫的妻子李幼奴被蔡衙内夺走,但是她心中仍旧十分挂念自己的丈夫:“自从被这贼汉将我拐到这水南寨里来,不知我那丈夫刘庆甫在于何处,音信皆无,我心中好是烦恼。”当她看到李逵手里的木梳时边哭道:“便好道:见鞍思骏马,视物想情人。这梳儿是我与刘庆甫的,可怎生到这货郎手里来?”[1]90正是因为他对丈夫念念不忘,所以梁山好汉才称赞她“守志心坚”,于是拔刀相助,帮助刘庆甫夫妇团圆。

在维护生民权利和封建伦理的基础上,元代水浒戏中朦胧地勾画出了一个“水甜人义”的理想社会。《李逵负荆》中,李逵对梁山泊优美环境的赞美,可以说正是这种朦胧的和谐社会的一种描述,李逵道:“【混江龙】可正是清明时候,却言道风雨替花愁。和风渐起,暮雨初收。我则见杨柳青青沽酒市,桃花流水钓鱼舟。我则见碧粼粼春水波纹皱,往来社燕,举目沙鸥。人道我梁山无景致,我打了那厮嘴。【醉中天】俺这里雾锁着青山秀,烟罩定绿杨洲。”[1]34梁山泊的景致,除了自然环境的优美秀丽,救生民、正人伦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

总之,维护正义、保护生民权利,保障正常的封建伦理秩序,是梁山好汉“替天行道”的重要方面。元代水浒戏的作者大都生活在社会下层,熟悉下层民众的苦乐悲欢,了解基层社会的世态民情,因此元代水浒戏的政治理想——“替天行道”——主要内容就是关注下层民众的生存权利,惩治地痞流氓、土匪恶霸,反强权、反豪霸,维护正常的伦理秩序。当然,由于元代水浒戏的作者大都是下层文人,受到生活经历和创作视野的限制,元代水浒戏对上层统治集团没有任何触及,更没有《水浒传》中“两赢童贯,三败高俅”直接挑战皇帝权威的表现(当然也没有明清水浒戏中那种强烈的招安倾向)。在元代水浒戏中,皇帝和朝廷都处于一种较为模糊的状态。梁山好汉直接接触的,多是社会下层或中下层的各色人物,群众有冤仇可以向梁山好汉告状,梁山好汉在他周边势力可及的范围内行侠仗义、替天行道,从来也未见有朝廷官员过问。总的来说,“替天行道”的政治理想显得境界局促和“治标不治本”,但是它所反映的却是下层民众和知识分子这些“无权者”的理想与追求,是与元代具体的社会状况相吻合的。

[1] 傅惜华.水浒戏曲集:第1集[G].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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