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利
(黄山学院 艺术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仿真人”雕塑是艺术界对于近年流行于大中城市街头的一种雕塑艺术的暂时称谓,它的出现极大地拉近了以往城市雕塑与大众的距离。可以说,从1996年何勇创作的上海茂名南路街头的城市雕塑《都市中人》开始,“仿真人”雕塑迅速竖立在我国大中城市的街头巷尾,它不仅代表了一种摩登的草根情节,更诠释了现阶段大众的一种审美主流意识。当代人在接受“流行”文化的同时改变着对“高雅”艺术的审美需求,中国现今不断膨胀的消费文化、大众文化和快餐文化正需要一种与之相适应的公共艺术语言来匹配,“仿真人”雕塑通俗化的审美情趣恰好迎合了这种文化品位,媚俗的个性化语言不仅使得艺术家获得了商业价值,还扩展了雕塑作品的纵深度。
从发展态势来看,“仿真人”雕塑的表现形式与20世纪50年代兴起于英国的波普艺术有着共同之处——致力于探讨通俗文化与艺术之间的关联,代表着一种迎合大众文化的流行风。这在一定程度上,为现阶段处理公共艺术与城市环境匹配之间的矛盾性问题提供了一些参考与借鉴。
“仿真人”雕塑形象鲜明,运用再现的塑造手段实现了公众与艺术的直接对话,不仅使人们徒增了许多亲切感,而且以最为大众的方式勾起了现代人的怀旧情怀。这类雕塑特征十分明显,主要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仿真人”雕塑多以现实生活中的“人”为主要创作原形。这是一种带有浓郁世俗气息的公共艺术,这点从其题材、形式及格调内涵几个方面有所显现。
1.题材方面主要选择普通、平凡的“人”作为表现主角,通过翻模制作,成为一比一大小的雕塑品。在传统观念和完全形式化的社会进程中,人物雕塑往往总是根据他的社会位置高低、社会重要程度及目的、权利强弱来决定雕塑的大小、体量和位置以及形态造型变化。可是进入当代,一种世俗化的观念深入社会,人与人的平等关系意识将仪式化的社会进程中的定律与习惯挪移了、转变了。2社会中最普通的老百姓成了雕塑家表现的主体,而这些人物在现实生活中的状态成为被描写的主要内容。创作主体不仅包含社会各阶层的人,还包含各历史阶段的人,从都市街头的白领精英到象征过去岁月的黄包车夫,都视作它们的主要创作对象,人们打电话、吹糖人、拉黄包车、下棋等任何生活中的一个场景也由此定格。这种记录客观事实的手法不仅刻画出城市社会中一种物质丰富的生活状态以及人们的生活优越感,更是大众价值取向的一种有力的表现。
2.形式上具有亲民性特征。“仿真人”雕塑从观众角度出发,以形态逼真的式样手法,赢得了普通百姓的好评。看一眼就能读懂的雕塑语言,使一般观众与艺术家之间产生了共鸣,面对这些熟悉的行姿动态,人们显得信心十足,并乐于参与其中,与之亲密地接触。可以说,设计师与公众的关系在此发生了一种形式的转化,他们成为了一个历史见证者或大众意志的代言者。
3.格调朴素,内涵简单易懂的写实手法使其获得广泛的理解。雕塑品中人物在物品的配合或呼应、装饰的作用下,更加朴实亲切,如:手握相机的记者、手托算盘的账房先生等。这从客观上体现了当代社会物质主义、消费主义的现实状态,反映出进入世俗社会,雕塑向日常生活贴近的转向。“什么人在做什么事”的叙述方法不仅客观地再现真实事物的原貌,而且使雕塑艺术摒弃了矫揉造作的形式。“仿真人”雕塑除了从俯视的角度能引导大众审美观念之外还从仰视的角度获得观众的共鸣。毕竟城市雕塑的存在价值是使人们日趋紧张的生活得到调剂,相对枯燥的生活多些情趣。
(二)“仿真人”雕塑一般公开放置于城市的大街小巷,没有基座和围栏,是一种处于人流之中的公共艺术。这种放置方式无疑提供了一种公共艺术与周围环境的匹配途径。(如图1所示)同时,抛弃时空限制的裸露形式,使得雕塑艺术摘掉了原本高傲的面纱,往往能够引起市民的极大好奇心,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探究竟,并给予亲密的抚触。在这里,艺术做到了“源于生活,用于生活”。
(三)“仿真人”雕塑的材质多采用与皮肤质感相反的铜金属或金属色,用以与周围人流加以区分,“仿真”与“真”由此得以甄别。这种形象上追求逼真,材质上摒弃逼真的做法正是设计师矛盾性创作手法的恰当运用。艺术的本质是具有审美价值,既然造型上已然与真人接近,即使是细小的褶皱也追求极致的逼真,那么色彩和材质运用就无疑会成为用以区分与真人差别的主要手段。古铜色有一种稳定安心的色彩暗示,代表了一种岁月的厚重感,恰好反映了“仿真人”雕塑题材的社会属性。
(四)“仿真人”雕塑是一种群体性参与很强的艺术创造活动,这不同于“架上”雕塑品的个性创作,也不同于抽象雕塑的无主题性征。它脱去了政治教化的外衣和“不知所云”的意向,基本融合了具象雕塑创作的传统思路和现代抽象雕塑的造型特点,具有很强的时代气息。
一座城市的文化形象,主要由其物质外貌所反映出来的城市性格决定的。而一座城市性格的形成则主要由其公共环境因素和社会因素两个方面决定。公共环境即公共空间,就是广大市民自由进出的,进行相互交流,休闲娱乐以及从事社会公共关系等活动的室内外环境。原则上应向市民开放,以使人们可以自由参与,就其共同关心的社会问题表达和交换彼此的观点。社会因素则是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社会意识的需求所造成的人文环境。由此,地域性诉求便成为当前中国城市凸显本土性格的要目。“仿真人”雕塑作为一种艺术行为,因其独特的平民化和地缘特征,在现代城市特色文明建设的步伐中,有着其他艺术形式无法替代的位置与作用。
(一)“仿真人”雕塑带给市民的快乐体验情感,对于打造积极的城市气质有重要启示。快乐文化,是与人类快乐诉求相关的一系列文化现象的总称。孟子主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即个人快乐生成并且奠基群体欢乐,是快乐文化的实体基础;群体欢乐凝聚并且放大个人快乐,是快乐文化的生成模式。现代城市基本呈现为高楼林立、交通拥挤、整体节奏快的现状,人们一方面享受着物质文明带来的便利,一方面却面临着与拥堵的交通和居住环境,紧张的人际关系和工作压力等物质世界的心理冲突问题,“个人快乐”很难形成。“仿真人”雕塑的出现仿佛一剂良药,依据特有的平民形式为居民营造了一种快乐体验,有效地促生了“个人快乐”,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们与环境之间的矛盾。面对不同的年龄层次、文化背景、审美情趣、时代观念和心理需求,“仿真人”雕塑总能找到与之相处的思维模式,让市民在认知的过程中最大限度地得到放松,体会到快乐与幸福感。例如沿着武汉汉口江滩新建的许多带着浓浓民俗风情的真人雕塑,使人们仿佛回到了那个老武汉,在喜闻乐道的同时获得对现代生活水平的幸福感知。再如大连老虎滩的市民广场,为了迎合海边的环境,设立了一系列沙滩场景的“仿真人”雕塑(如图2所示),以供前来休闲的人们观赏和嬉戏。而南京湖南路商业街上的《捏唐人的小贩》(如图3所示)等则通过视觉上的旧与新对比手法突出商业街的繁华景象,使人们在追忆历史的同时获得时代的自豪感。
(二)“仿真人”雕塑的创作根植于本土文化,这对于城市性格的塑造有很强的指示作用。特定地域的自然环境,人文环境等诸多因素,造就了城市特有的丰富印痕,色彩、传统文艺、民俗风情、历史遗迹常常被转换成符号的形式,作为一种信息传达,由此构成一座城市特有的文化现象。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从平凡中见伟大一直是这座城市的精神所在。从一个南海边的小渔村成长为改革开放的标兵,深圳的历史就是那些曾经、正在或将在深圳挥洒汗水和智慧的普通人创造的。1999年11月29日,大型城市群雕《深圳人的一天》(如图4所示)开始创作实施,如今,树立在深圳市福田区园岭街心花园的十八个各个社会阶层的人物形象,记录了1999年11月29日这天他们各自生活中的瞬间。这群雕像被一个六千多平米的园林所环绕,周围有坐凳、凉亭和小路,雕像落成后,前去参观的市民络绎不绝,俨然成为“深圳一日游”的人文景点之一。从微观层面来看,《深圳人的一天》不仅美化了社区环境,为居民提供了一个优美舒适的休憩场所,而且彰显了社区文化,对社区的文化历史进行了具有时代感的延续,这种艺术自身散发的感染力有利于培养社区主人翁的公共精神。从宏观层面来看,这一城市雕塑在以居民为利益主体的民主参与前提下,与周边的文化设施一道构成居民文化的物质和精神载体,不仅提高了市民的文化生活,而且成为实现全民文化福利的重要场所和象征。如今,《深圳人的一天》已经成为孩童生动的教育素材,成为居民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就像一个环境优美的“会客厅”,为居民提供了与外界的和谐美好的交往支持。可以说,《深圳人的一天》为普通人树立了丰碑,记录下了为深圳发展而付出努力的普通人的平凡的一天,这正是整座城市腾飞背后奋斗的缩影,是深圳文化形象的最好象征。从其成功的经验可以得出:在雕塑设计中恰当的利用地域文化符号不仅能够增加作品的差异性、多义性和原创性,同时还能够为公众提供该地域内人们的生活环境,文化内涵和情感内涵等信息。
(三)“仿真人”雕塑特殊的放置形式在城市空间中具有潜在的德育功能,对于促进城市和谐性与安全性建设的意义非常。新时期,公共艺术德育功能的开发不仅仅被认为是一种说教、训示的手段,而且还有很强的道德启示与检测作用。城市雕塑一度被称为城市的道德易碎品,上海茂名南路街头的“仿真人”雕塑《都市中人》因没有任何基座与围栏而多次遭遇偷盗的案例足以证明这点。但社会心理学家则认为当城市雕塑被市民所司空见惯时,它们便自动进入了公共时空中的相对安全期。反过来,它们以自身安装形式必须安全的事实本身,无言地鼓励着人们的行为文明,构成从众心态下增强的互相警示、监督的压力,从而推动公民日常行为趋于符合道德规范。即是说,易于被人为损毁的公共艺术置于城市空间,反而会因为事实的安全所构成的心理制约力,抵御各种有意损毁的不文明、不健康动机和行为。它们安全存在本身便是一种道德建设的成功。响应“以德治国”的党的方针政策,“仿真人”雕塑可广泛发挥其德育方面的功能,生动、形象且长期地在开放空间中植入公德意识。
总之,公共环境中雕塑与人民的生活、城市的历史形成和发展、区域的市政性质、环境的视觉结构有着根本的联系,它实质上是都市精神的焦点,是市民性格的视觉显示,同时也是时代精神的再现与一个城市文化发展的标志。很显然,“仿真人”雕塑恰好满足了当代都市文化形象的高品质诉求。艺术家试图从个人风格与公众意愿之间寻求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切入点。作品在公众的参与过程中不断完善,公众的审美情趣也在作品的影响下慢慢成熟。在这样一种良性的互动里,关于城市文化的记忆才能真正被凝固下来,城市雕塑才能长久的保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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