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君和“愚宦”

2013-07-15 07:52刘吉同
唯实 2013年3期
关键词:刘瑾专制皇权

刘吉同

唐武宗会昌三年(公元843年),恶贯满盈的大太监仇士良因病退休了。他在家中向前来送行的党羽“传经送宝”。怎样才能在朝中永远成为“东方不败”呢?那就不能让天子休闲,要不断变换花样,让他沉湎于骄奢侈靡的生活中,无暇顾及朝政,“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资治通鉴》)。这段赤裸裸的“告白”,可用两个字来概括:愚君。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又碾过五百多年,中华走入了朱洪武朝代。鉴于汉、唐宦祸导致皇权岌岌可危,朱元璋痛下决心,立下“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铁牌,而且明文规定,“内臣不得识字”。洪武帝的这番“苦心”,也可用两个字来概括:“愚宦”。

可别以为这两件事是“孤立”,其实它充满了专制逻辑的必然性。明朝中期的大宦官刘瑾,就是一个新版仇士良。在他的精心策划和安排下,当朝皇帝朱厚照“忙”得不亦乐乎,整天沉溺在不断翻新的淫乐之中。武宗玩得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刘瑾的奏章递上来了,皇帝极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朕用你是干什么的,自己办去。于是,皇权旁落,刘瑾一时炙手可热,权倾天下。愚君也好,“愚宦”也罢,共同点都是愚人。目的都是为了攫取权力,垄断权力。仇士良做到了,其人在晚唐政坛横行霸道达20年,直至可以废立皇帝。朱元璋的目的也是为了确保皇权的安全。太监不识字,更易于成为政治白痴,就没有参政能力和资格做“野心家”,皇权一代代便会永远是俺朱家的。其实,皇帝何止于“愚宦”,他恨不得让天下人都变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做奴才而不会有“想法”的标准太监。但是,有“万世师表”的孔子和“指导帝王事业的理论基础”的儒学在,稍稍有点“神武英明”的皇帝,断不会用这种既笨且愚又遭天下臭骂的下下之术,即让子民“慎勿使之读书”和“不得识字”来治国。再说,皇权更需要“有文化的奴才”,怎么办呢?

于是,以“瞒和骗”为内容的皇权文化便诞生了,而且经久不衰,成了历代皇权统治的“拿手好戏”和“主打产品”。这种文化的形成一般离不开如下“工艺”:一是阉割。将传统文化中具有民本思想的予以腰斩,改造成专为帝王服务的文化。比如朱元璋删削《孟子》,把文本中“民贵君轻”之类的东西全部删掉,令天下士子只能读他编的净本,否则就以“文字狱”伺候。二是铲除。把统治者的罪恶和丑闻从史籍中统统消灭,留下的则都是“高大全”,弄出一部伪史让当今和后世好好学习。三是美化。纸实在包不住火了,便由掩盖转为美化,比如司马光笔下的“陈桥兵变”、《大义觉迷录》里的雍正。四是撒谎。将历史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比如魏忠贤以朝廷的名义编纂的《三朝要典》。五是炮制。把有利于皇权统治的东西编成书,再强行向人民灌输。比如朱洪武亲著《大诰》,令百姓人手一册“天天读”;清廷编《圣谕广训》,作为全国人民的教科书和“人生指南”广为刊行。六是颂圣。专制愈烈颂神愈狂,这里且不说“秦皇汉武”,只说历史上那些晕儿吧唧的皇帝,体制内的喇叭筒也照样把其吹得像神一样。比如明朝的嘉靖,集昏庸与荒淫于一身,死后的“悼词”上仍写着:“饮天履命英毅圣神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臭名昭著的魏忠贤,被呼为“九千岁”,全国各地都争先恐后为他建生祠。七是设禁。武则天时代,她的私生活就是言论的禁区;朱元璋不准别人说“僧、则、贼、秃”等字眼;清帝不准别人说“胡儿”……而政治禁区就更多了。禁区之内,闭嘴闭脑;禁区之外,人们哪怕“娱乐至死”,俗不可耐,官吏即便贪污受贿,声色犬马,都无所谓……瞒和骗虽然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一方面,统治者会用仁义道德来包装它;另一方面,用权力甚至暴力强行向天下推广,“填鸭式”向人民脑子里灌塞,最终把芸芸众生都变成了愚夫愚妇,变成了奴才,变成了犬儒。此时,人们从精神上已与太监沒有什么区别了。

整个皇权专制史其实就是一部愚民史,不管打着什么旗号。什么是光明什么是黑暗,什么是民主什么是专制,从“文化”里是可以读出“门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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