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中“望”的用法和意义

张硕勤，张 莹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 南充637002)

刘鹗创作的《老残游记》，被鲁迅先生评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充分体现了其精湛的艺术成就。另一方面，《老残游记》写于清末近代汉语向现代汉语过渡的阶段，其语料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望”字在《老残游记》及其续集中多次出现，其用法和意义呈现多样性。因此，本文以齐鲁书社1981年2月初版，1985年8月第2次印刷的版本作为语料来源，该版本所收的《老残游记》①，除已注释的初编二十回(卷)外，另附录续集(二集)九回(卷)及外编(残稿)，是目前较完备的刊本。笔者试将《老残游记》中71处使用了“望”字的句子抽取出来，考察其用法和意义。

一、“望”的用法分类

(一)用作构词语素 “望”字，作构词语素，《老残游记》中共有15例。它们在《老残游记》中的出现情况详见下表:

注:括号里的数字指该词在文中出现的次数。

表中的“望气”，即古代方士的一种占候术，观察云气以预测吉凶。《老残游记》中出现1例:况闻有人善望气者云:“东北杀气甚重，恐非小小兵戈蠢动呢!”(20回)由上表所知，“望”可用作构词语素，与其他语素结合，凝固成复音词。对比现代汉语可知，除了表示占候的术语“望气”一词具有其特定的使用范围外，这些复音词的用法和意义没有多大的变化，并在现代汉语的词汇系统中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二)用作单音节名词 用作单音节名词的“望”，在《老残游记》中仅有1例:

(1)倘若随便说说就罢了的呢，这个机会错过，便终身无出头之望，所以双眉又锁起来了。(16回)

(三)用作单音节动词 作单音节动词用的“望”，在《老残游记》中共有15例。其意义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1、表示“远视”、“看”，共8例。现各举一例如下:

(2)玉大人朝他望了望，就说:“把这个人连布带到衙门里去。”(5回)

(3)越望越远，渐渐的天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云也是白的，就分辨不出甚么来了。(9回)

2、表示“希望、期待”，共7例。现举二例:

(4)弟有极难处置之事，要得领教，还望不弃才好。(5回)

(5)兄弟鲁钝，精神照应不到，正望两兄提撕。(18回)

《老残游记》中，“望”作单音节动词，表示“远视;看”、“希望;期待”等意义，可以带宾语，该用法和意义也依然延续到了现代汉语中。

(四)用作介词 作介词用的“望”，在《老残游记》中有39例，占总例数的54.9%。其用法大致可以概括为如下几种类型。

1.“望+方位词+动词/趋向动词”类型:

(6)再望下翻，是一本苏东坡手写的陶诗，就是毛子晋所仿刻的祖本。(2回，共13例)

(7)老残被那黑烟冲来，赶忙望后一退，却被一块砖头绊住，跌了一交。(14回，共6例)

(8)大家好容易将危桥走过，歇了一歇，吃了袋烟，再望前进。(8回，共3例)

2.“望+方位短语+动词”类型。张斌先生(2002)在《新编现代汉语》一书中指出:“名词附上方位词后构成的是方位短语，方位短语常常充当介宾结构，组成带有方位词的介词短语。”[1](P291)《老残游记》中这种类型的共出现 14例。如:

(9)人瑞把烟枪望盘子里一放，说:“稍缓即逝，能由得你吗!”(12回)

(10)这就看着多少人到俺店里去搬粮食口袋，望城门洞里去填。(14回)

3.“望+名词/指示代词+动词”类型。这种类型的在《老残游记》中仅出现2例。

(11)心里不是不想望好处去做，只是不知东南西北，所以越走越错。(1回)

(12)把他弄出来，又望那里安置呢?(17回)

4.“望+方位词+方位短语”类型，在《老残游记》中只有1例。

(13)踅过抚台衙门，望西一条胡同口上，有所中等房子，朝南的大门，门旁贴了“高公馆”三个字。(2回)

“望”作为介词，在用法上，既可以表示处所、方向类，又可以表示范围、对象类;在来源上，“介词‘望’是由表‘向远处看’义的动词‘望’发展演变而来的，始见于晚唐五代的文献”。[2]此外，学者香坂顺一指出，“《水浒》中，‘往’用作介词很少，‘望’作介词占优势。”[3](P310)然而，分别统计《老残游记》中介词“往”和介词“望”表明，前者共出现87例，而后者介词“望”仅出现39例，其情形正好相反。对比现代汉语，“望”作介词的用法，除出现在部分方言和有意无意的拟古作品中以外，已经完全消失了。在汉语史的发展中，介词“望”与介词“往”经历了一个由二者共存到竞争替代的过程，竞争的结果是以介词“往”的胜利告终。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一方面，介词“往”在书写上要简于介词“望”;另一方面，介词“望”与介词“往”功能重叠，且在数量上“往”逐渐比“望”占优势。根据语言优胜劣汰的原则，介词“往”最终取代了介词“望”，并在现代汉语的介词系统中展现其强大的生命力。

(五)用作概数助词《老残游记》中，“望”用作概数助词仅出现1例。如:

(14)这老翁年纪不过五十望岁，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15回)

例中“五十望岁”，即“五十余岁”。注者在第十四回注(6)中，将“望”注为“来往”。“来往”，表示约计之词。如第十四回:“总不到顿把饭工夫，水头就过去，总不过二尺来往水。”“二尺来往”，即二尺左右。类似的例子还可见于《儿女英雄传》第四回:“那女子走到跟前，把那块石头端相了端相，见有二尺多高，径圆也不过一尺来往，约莫也有個二百四五十斤重。”

由此可见，“望”作概数助词，可以加在基数词之后，量词之前，表示概数数目，其意义同“余”、“来往”、“左右”、“上下”等概数词接近。然而对比现代汉语可知，“望”在现代汉语中已没有概数助词这一用法了。

二、结语

本文通过考察了《老残游记》中71处使用“望”的句子，得出《老残游记》中的“望”的用法主要有五类:作构词语素、单音节名词、单音节动词、介词以及概数助词。前三类用法在近代汉语中具有和现代汉语相同的语法特点和功能。然而，“望”作介词以及概数助词的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已经消失了。在现代汉语中，介词“望”已经被数量上更占优势，书写上更简便的“往”所取代，仅出现在部分方言和有意无意的拟古作品中。由此可见，《老残游记》中的语言具有过渡的特点，“望”的一部分用法延续到现代汉语中，一部分用法在现代汉语中消失了，或被其他词语所取代。

注释:

①此版本由严薇青校注。文中出现的《老残游记》均指包括附录续集(二集)九回(卷)及外编(残稿)。

[1]张斌.新编现代汉语[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

[2]曹炜.金瓶梅词话中的时间、处所、方向类介词初探[J].苏州大学学报，2003，(4).

[3]香坂顺一.水浒词汇研究(虚词部分).植田均译[M].北京:文津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