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菠萝

■吴丽娃

虽然岁月的流逝已让许许多多的曾经往事变得越来越模糊，但2012年罗牛山一管区的知青聚会又勾起了我对那段经历的回忆，有些事情，至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才发生似的。

记得那是个罗牛山收割菠萝的季节，有一天，我们班被安排采摘菠萝，每二人一组。我恰巧和潘洁珠分到一个组。那天太阳出奇的辣，劳累了半天，我们早已汗流浃背，衣服全湿透了，口干舌燥，真想找块阴凉的地方歇歇脚、喝口水，但环视四周，除了低矮的菠萝灌丛，一棵树的影子都没有，所有的奢望就在瞬间消逝了。这时，潘洁珠立起身来说，好渴啊。我说我也是，但哪里能找到水呢？正当我焦躁不安地叨念着水的时候，潘洁珠举了举手里的菠萝说你闻闻，这个菠萝有点酒臭味，好像要烂了，估计放到明天就烂掉了，我说，让它烂掉就太可惜了。潘洁珠狡黠地说不急，先听我吟一首诗才研究如何防止菠萝变烂的问题，接着她就装模作样地朗诵起她的杰作：“赤日炎炎似火烧，知青汗洒唇舌焦，远望四处水难觅，近看菠萝乐陶陶。”我们两人禁不住会意地笑了起来，接着，潘洁珠将手中的菠萝往石头上用力砸成两半，一人一半开心地吃了起来。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还没等我们好好地享受完这略带酒味的菠萝，管区的曾区长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一脸严肃地说，我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头一起一伏，原来是你们偷吃菠萝，今晚要在班里好好检讨，然后再到管区来检讨。曾区长是管区里姑娘们经常私下议论的大帅哥，今天被他抓了个偷吃现行，把我俩羞得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钻进菠萝地底下。

晚饭后的班务会上，班长说有人偷吃公家的菠萝，从小处讲那是自在作祟，往大处讲那就是偷吃社会主义果实。可接下来几位男知青的发言就完全变了调，有的说，要狠狠地批评两点，第一、女知青吃菠萝太慢，好像绘画绣花；第二、警惕性不高，没有随时注意观察周围情况，以至于区长都走到了跟前还不知道。有的说偷吃菠萝没有被发现就不是错误，被班长发现是小错误，被区长发现就是大错误，男同胞是不会犯这样低级错误的；有的说主要是没有认真领会班长分工的真实意图，之所以安排两人一组，不是相互监督，而是配合默契，分工协作，轮流偷吃；还有一位更是一脸认真地说，偷吃菠萝是有大学问的，必须掌握好“四快两慢”的要领，第一是眼快，眼快包括以下三个方面，首先选中要摘采的菠萝，要大、要熟；其次眼观六路，区长有没有路过？班长在干什么？这些都要一目了然，心中有数；最后是找好一块比较大的石头准备砸菠萝。第二是身手快，弯腰、摘菠萝、转身、蹲下、砸开，这些动作要求一气呵成。第三是嘴快，这是最最重要的环节，必须争分夺秒，狼吞虎咽，只有吃进去，才算是自己的，吃完后别忘了将菠萝皮扔得远远的。第四是擦嘴快，擦嘴的时候手掌、手背都要用上，不能留下半点痕迹。至于两慢嘛，就是要慢慢地立起身，接着伸个懒腰，然后才慢慢转身，显得若无其事，大大方方。他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翻。班长见状赶紧打断大家的发言说，现在是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不是讨论怎样偷吃，大家要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要从一个菠萝的问题想到如何保护好社会主义的果实。

带着检讨的心情，我们敲开了管区领导的门，一进门就闻到扑鼻而来的菠萝香，一眼就看见桌子上的大饭盆里放着许多切好的菠萝，戴区长放下正在吃的菠萝，拉了条长板凳招呼我们坐，曾区长手里还拿着吃剩下的半块菠萝，他打着饱嗝问道，你们有事吗？我们两人默不作声，四只眼睛只是盯住盆里切好的菠萝，我感觉到鼻子一阵发酸，老天爷啊，我们和他们都同是知青，待遇怎么就那么不同呢？沉默了一会儿，我小声说我们是来作检讨的。戴区长抬起头来说，吃个菠萝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们的认识提高很快嘛，这事就算了。但此时潘洁珠憋在心里的委屈、窝火却突然爆发了，她眼泪夺眶而出，声音有点颤抖地问，我们才吃一个快烂的菠萝就要跑来做检讨，你们吃那么多怎么没事？曾区长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做答。戴区长干咳了两声，笑了笑说，你们看，今年咱们管区菠萝大丰收，产量是上去了，可质量怎么样？我们总得了解情况吧。曾区长也赶紧插话问道，你们今天吃的菠萝感觉质量怎么样？我回答说，那是个烂菠萝，有些酒臭，不能够说明情况。戴区长端起饭盆里的菠萝递过来说，你们尝尝这些新鲜的菠萝吧，这可是曾区长用盐水泡过的。我们一人拿一块菠萝走了出去。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和潘洁珠都吃得津津有味，我深有体会地说，用盐水泡过的菠萝就是好吃。潘洁珠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注意到没有？区长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两筐菠萝呢。我说，我只注意到桌子上的，可没看见别的，你的眼睛怎么那么贼？那咱们明天再来协助领导好好地“了解质量情况。”“了解什么情况？”潘洁珠先是一愣，等她回过神来，两人都大笑起来。笑声夹带着菠萝的香甜飘散在罗牛山广阔的大地上，也铭刻在我们知青年代的永恒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