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需
时间奔跑。在水上跑,在田野跑,在一条小路上跑。
爷爷背上的那捆干柴,也在跑。
跑着,跑着,就跑成了我心口一块隐隐作疼的旧伤疤。
时间奔跑。堂哥也在奔跑。
他背着另一捆干柴,终于跑到了七十岁。那晃动,那进退,那蹒跚,像极了当年的我爷爷。
时间奔跑。奔跑的时间里,那捆干柴比一个人还重。
而时间在跑过一个叫半坡的村庄时,就像谁随手翻过的一页旧年的农历,那么轻,那么轻。
古桥很古老。远远望去,像一条斑驳的苍老的蛇。
桥下面的大河也很古老,但却不见了河面曾经星星一样闪烁的小小灯火。
风吹着。桥头那个被称作杨家寨的村子还在,
那棵老槐树还在。
桥自渡人。渡人到河对面,再渡人回来。
渡着,渡着,一场雪覆盖下来,几辈人就不见了。
那天,我走在古桥上。
古桥依然慈祥、清癯,我的内心却比缄默还要缄默。
古桥很古老,泊在春秋里,像一位做梦的老者:
梦见那些热闹,梦见那些寂寥,梦见那些熟悉的人;偶尔,也会梦见一两个陌生人。
天长地久。
善来者来,善去者去。
古桥在这里站了五百年,它仍然还想再站五百年!
让布谷鸟湿润的叫声,走近再走远。泛青的麦田,阳光洒落。阳光洒落的声音,像风吹着春天的树叶。
让村庄永远成为大地上的一个圆心,用鸟鸣歌唱,用炊烟抒情。
母亲站在童年呼唤我的姿势,总是那样亲切和温暖。
让春天的火焰燃烧,点亮村庄的黎明和黄昏,点亮一个人眺望的眼睛。
岁月铺展,在一望无际的北方麦田尽情着它的写意。
那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用生命的第一次疼痛,让儿子落草在麦田的深处,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就叫“新麦”。
让村庄一半是水,水样的女人,被村庄深深包裹;让村庄一半是梦,爱做梦的男人,把一节节骨头嚼碎,然后又咽进自己的肚里。
我是杏树上一枚青涩的杏,在另一个春天,寻找久远的记忆。
清明时节,我在那片坟场,燃着纸钱,祭奠我早逝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