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滥觞:古希腊荷马时代的体育思想溯源*

2013-12-06 23:27刘欣然
体育教育学刊 2013年1期
关键词:荷马史诗荷马希腊人

刘欣然

(江西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7)

当我们回溯古希腊历史的时候,进入视野的一定有那几页泛黄的羊皮卷——《荷马史诗》,翻阅那文化与思想的汇聚,我们感受到古希腊文明的博大精深与独具魅力。《荷马史诗》共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伊利亚特》共有15 693行,下部《奥德赛》共有12 110行,都长达万行以上,两部史诗都分成24卷。从某种意义上说,《荷马史诗》就是古希腊人的《圣经》。在其中我们可以找到古希腊文明乃至西方文明的历史线索、文化支点和文明起源,《荷马史诗》就这样成为西方文明发源的线索、依据与证明。我们都知道公元前776年,古希腊第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诞生于地中海偏域的这一文明国度,它不仅是体育的盛会,同时也是文化的盛会,是人类文明智慧的结晶。对于这样的体育竞技赛会,我们似乎也能在《荷马史诗》中找寻到浸染运动的身影。在《伊利亚特》篇中,有英雄阿喀琉斯为死去的好友帕特罗克洛斯举行的体育竞技赛会——丧葬竞技;在《奥德赛》篇中,有英雄奥德修斯在法伊阿基亚国,欢迎宴会后举行的体育竞技赛会——展演竞技。从《荷马史诗》中我们感受到古希腊体育的文化基础,奥林匹克运动会不是从天上突然掉落人间的文化宝物,它一定有历史渊源、社会基础和文化背景,探寻这一文化秘密,我们有必要了解公元前8世纪以前的古希腊社会现状,让我们进入《荷马史诗》所反映的社会时代,对荷马时代的体育线索进行思想溯源。

1 追忆一段历史——何谓荷马时代

所谓荷马时代,就是《荷马史诗》中所要极力描写的时代。《荷马史诗》的故事中心是围绕“特洛伊战争”展开叙述的,得到考古发掘的证实,特洛伊战争发生在公元前12世纪初。《荷马史诗》上部《伊利亚特》主要讲述公元前12世纪初,古希腊联军攻占特洛伊城邦和英雄阿喀琉斯战死的故事;下部《奥德赛》主要讲述英雄奥德修斯在特洛伊战争之后返回故乡伊大卡途中的遭遇。因此,《荷马史诗》力争反映的时间是公元前12世纪左右,即迈锡尼文明面临解体和崩溃的时代。考古发现表明,早在公元前13世纪末或公元前12世纪初,迈锡尼和科林斯等地已经遭到严重破坏,因此,史诗中的部分内容,至少可以追溯到迈锡尼文明灭亡前的时期[1]。对这一问题《世界上古史纲》中是这样论述的:“史诗内容不仅反映公元前11世纪—公元前9世纪这个氏族部落制解体时期,而且大量涉及此前迈锡尼时代的社会制度”[2]。科德斯瑞[3]认为“至少在公元前 8世纪中期以前,史诗已经成型。既然如此,那它所反映的,应当是公元前8世纪中期以前的社会。”我国学者王敦书认为:“《荷马史诗》所要描述的是晚期迈锡尼时代的战争、事件和社会,其内容也确实保留了相当多的古代因素。但是,荷马与特洛伊战争已相隔大约四百年……所以,史诗又在很大的程度上反映了公元前10世纪到前8世纪小亚细亚西部希腊人居住地区的状况[4]。”李天祜[5]认为:“所谓荷马时代,系指希腊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前9世纪末的这一阶段。”前苏联历史学家安德列耶夫指出:“史诗不过是一种混合物,是文化和语言的大杂烩,它包含着多种不同因素,部分是迈锡尼时代的,部分是黑暗时代初期的,还有一部分是更晚时期的。”“荷马时代并不是诗人无时间的想象,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历史概念。它的社会相对稳定”,“它的一端始于大迁移的终结时期(公元前10世纪),另一端是大殖民的开始(公元前8世纪后期)”,“大约有两个或两个半世纪的时间”[6]。《荷马史诗》主要反映的是公元前10世纪到前8世纪希腊世界,特别是公元前8世纪前半期小亚细亚地区希腊人的情况。之所以要附加“主要”一词,是因为《荷马史诗》是在民间长期的口传传统基础上形成的,包含着某些早于和晚于这一时期的史实[7]。由以上各种文献资料我们可以推测,《荷马史诗》所要反映的时代是公元前10世纪——前8世纪,这段时期就是我们所要找寻的荷马时代。是古希腊古风、古典时期以及后世所有文化、思想的基础,它孕育出了灿烂文明的古希腊历史,也使古希腊迅速成为西方世界的文明渊源。从荷马时代所反映出来的体育思想及行为,为古希腊奥林匹克运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正因为荷马时代的体育思想淳厚,才使得体育成为古希腊人生活和思想的中心,成为西方体育思想的滥觞。

2 探寻一个文明——荷马时代的体育思想溯源

2.1 地中海的孕育——体育与海洋文明

地中海东部爱琴海区域的版图包括巴尔干半岛南端的希腊半岛,伯罗奔尼撒半岛、克里特岛以及半岛以东爱琴海区域的480多个大大小小的岛屿,此外小亚细亚半岛西部的海岸地带也曾长期属于其领地。大河流域的肥沃土地、高山森林的资源宝藏和广袤草原的游牧畜养都与希腊人的生活无关,这里有的只是低矮的山脊、星罗的岛屿、微小的盆地和海涛的涌动,大海成为了生活和事业的希望。地域有限而多山的地理条件,使希腊半岛的农业难以满足不断繁衍的人口需求,于是人们不得不转向山林和大海寻找生活资源,发展畜牧业、渔业以及向海外的迁移与征服都成为谋求生存的重要途径。“早在荷马时代,人们就靠海上的经商和劫掠为生,著名的特洛伊战争就是由于为了争夺海上经营霸权而进行的战争”[8]。与此同时,在荷马时代大规模的海上远征与殖民活动也较之米诺斯时代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希腊人建立的商业据点和移民城邦不仅遍布地中海周围的大部分地区,而且发展到整个黑海沿岸。众多的海湾、港口和岛屿,注定了希腊人与海洋的联系,航海业的发达,加深了希腊人与地中海世界的交流和联系。大海无限的开阔性,使得希腊人从事商业并追求利润;从事劫掠并崇尚勇武;从事迁移并喜好自由;从事体育并渴望荣誉;从事思考并尊重智慧,思想的局限得以开启,行为的超越要求显得更为强烈。这样特定的地理条件使得古希腊人难以在田地里依靠农耕方式谋生,而必须是在海上靠经商、做海盗或到海外开辟殖民地来谋求生存。古希腊人几乎都具备水手和战士的素质,航海成为了他们谋生的手段。“古希腊人对于抢掠、篡权、偷欢、蛮横等品行,并不认为是缺点,在他们对于神明的描写中可以看出,神明们都是被高度的拟人化”[9]。也就是在这种特定的生存环境中,运动使人身体强壮,勇敢与力量使人克服海上生活所带来的磨难,野蛮使人在抢掠中获得财富、土地和女人,体育竞技使英雄展示自我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体育就在这样一种追求现实的价值观念中应运而生。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在地中海的波涛中孕育,直到一部史诗的出现才让世人了解一个时代、一段历史,一个值得追溯的文明。

2.2 迈锡尼的遗产——体育与文化继承

迈锡尼文明产生于约公元前1600—前1100年,因当时希腊最强大的王国及其首都迈锡尼而闻名[10]。迈锡尼文明继克里特文明而起,至它衰亡后,希腊历史进入荷马时代。迈锡尼文明的建立者阿凯亚人是希腊民族的一支,约公元1600年左右,从巴尔干半岛北部向南迁徙,分布于中希腊和南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一带。在迈锡尼社会,军事领域的个人主义导致文化及体育竞技方面的战争,这些战争源于狩猎和游戏。早期由士兵创造的丧葬竞技有大型体育竞赛和马术比赛。战争是以对抗的游戏结束,竞技者的勇气、技巧、诡计同样向死者表达敬意,使生者悼念并忘记死者,让死者的灵魂附着着生者一起战斗。殡葬赛会这一类的赛事只不过是古老传统的遗迹,殡葬赛会演出有关继承遗产的真正斗争,在这些斗争中,竞技者争夺荣誉、女人和死者的财产,胜利者被视为神的宠儿[11]。公元前12世纪末迈锡尼文明灭亡,宫廷国家体系瓦解,线形文字消失了,希腊人在没有文字的状态下度过了四百年,史诗的流传形式只是口口相传。但是从考古发现的大量武器、盔甲和战车,说明迈锡尼时期是一个战争频繁的时期。史诗《伊利亚特》主要描述的是位于小亚细亚半岛上的特洛伊城日益富裕,引起以迈锡尼为首的希腊各邦的重视,出于控制小亚细亚西北角黑海与爱琴海航运交通要道的需要,以及对特洛伊财富的垂涎,引发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战争。虽然迈锡尼各邦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但却削弱了自身的整体力量,加剧了内部矛盾和社会分化,不久被另一支希腊族多里安人从北方南下所取代,摧毁了原有的迈锡尼文明。从此,古希腊进入了黑暗时代,这一时代也正是盲诗人荷马所生活的时代。荷马史诗中所描绘的战争、抢劫、体育活动,虽不能完全代表迈锡尼社会的特征,但却带给了我们关于荷马时代的战争军事、宗教祭祀、体育活动的相关信息,其中不乏关于迈锡尼文明的遗留。在一个英雄辈出、多神信仰、频繁战争的社会,正是通过体育达到对于身体强壮、英雄荣誉和勇气宣泄的争斗力量对比,这些就是迈锡尼社会赋予荷马时代以及希腊人的遗产。

2.3 商业利益的竞争——体育与经济交流

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青铜手工业的发展,铁制生产工具的出现,古希腊人与周围世界的经济往来日益密切,并在埃及沿岸、小亚细亚、腓尼基及塞浦路斯建立了商业基地。商业竞争中生死攸关的残酷性会使得人们从平等的、和平的、互利的交易中,迫于利益冲突的加剧而演变成为对抗、杀戮和抢劫,从个体矛盾逐步演变成为城邦、民族之间的利益冲突,直到战争的爆发而造成奴役与被奴役或是两败俱伤。对于海洋民族间碰撞,从最初偶然的相遇、物品的交流、商业的竞争、战争的对抗、民族的征服到强者的奴役,深深的印在海洋民族脑海里的是对于神灵的渴望、英雄的崇拜、无限的力量、超人的勇气,以实现征服这片海洋一切的愿望。随着大移民的浪潮,新的民族源源不断地从各个方向出现在地中海附近,想要与古希腊人分得一杯羹,民族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古埃及人在公元前2800年前后就来到了地中海,公元前1200年腓尼基人开始露面,公元前1000年埃特鲁斯坎人到达了意大利。在荷马时代,希腊地区并没有统一的希腊民族的概念,只是由于荷马史诗广泛传播的缘故,直到公元前8世纪才有了定本,并且使古希腊各部落各民族融合为一个统一的精神躯体。古希腊的各民族各城邦之间还是因各种利益相互攻伐,到公元前776年第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始才有了泛希腊的概念,直到公元前336年,亚力山大继位古希腊才进入相对统一的时代。我们由此可以看出在荷马时代,古希腊人要面对来自民族内部和外部的双重竞争,残酷的现实刺激着古希腊人的大脑神经,怎样才能在竞争中胜出呢?古希腊人找到了答案:体育运动。在奥林匹亚阿尔菲斯河的岩壁上保留着这样一段格言:“如果你想聪明,跑步吧!如果你想强壮,跑步吧!如果你想健康,跑步吧!”这是古希腊人对于生存的宣言,是不断竞争、不断超越、不断胜利的总结。

2.4 城邦意志的萌芽——体育与政治制度

城邦一词源于“卫城”,卫城指与不设防的乡村所对应设防的居民点。它是以一个城市为中心,包括周围的若干村落,表现出一种小国寡民的性质。商业社会经济活动中的利益冲突及商品价值的动态性,使得亲族组织缺乏永久的依赖性,社会力量产生了生存的忧患,于是便依托于共同体——城邦,来实现生活的安全,从而形成一种独特的社会组织,它不同于国家,但又十分类似。迈锡尼文明灭亡后,东地中海地区发生了一系列的社会变革,国家官僚体系瓦解,但迈锡尼社会共同体式的村落结构得以保存下来,并逐渐在荷马时代中发展起来,成为城邦的原始雏形。当希腊人开始从黑暗时代苏醒之后,以氏族制度为基础的原始公社组织开始让位给新型的政治单位——城邦。黄洋[12]认为:“如果说从迈锡尼时代到荷马时代发生了什么深刻变化的话,那么,这种变化不是在其他方面,而是在贵族政治建立与公众参与政治生活这些方面,正是这样的变化最终导致了希腊城邦制度的建立与民主政治的形成。”贵族地位的降低,公民地位的上升,使得以公民为核心的义务兵,取代了迈锡尼社会的常备军,公民成为社会的根基。这些公民平时是城邦的最小单位,每个公民都有数个奴隶为其劳动,公民参加国家管理,战时则由城邦征召,由公民自备武装和给养,组成临时的防卫力量。在荷马时代,希腊城邦面临的最基本问题是怎样和平共处。希腊城邦大部分时间处在于“没有战争,就没有和平”的环境中,它们之间的冲突超越了边界,贸易和王朝危机也经常发生[13]。为了保卫自己的城邦、财产和亲人,就要参与战争,战胜其它的城邦,奴役它邦的人民,抢掠财富、奴隶和土地,在尚武精神的教化下,在海盗习俗的指引下,各城邦展示出最大能力来训练自己的公民。为了训练出一流的战士,就需要不停地组织体育赛会,锤炼他们的身体,培养他们的毅力、勇气与力量,使得希腊人的所有举动都显露出体育的成分,现实证明有充分体育锻炼的公民才能保卫自己的城邦。然而体育的最初形式,一开始是在公民之间、城邦内部进行竞技比赛,最后演变成为整个泛希腊的文化行为,运动员代表自己的城邦参与泛希腊竞技运动会,不仅为自己也为城邦获取更多的荣耀。

2.5 战争军事的宠儿——体育与军事征伐

在荷马时代的战争中保留了许多原始色彩,战争的目标并非征服和扩张,而是简单的抢劫。胡庆钧归纳出荷马时代发生战争的两大原因:“部落战争比较普遍而又直接的目的首先是起自对奴隶劳动力的需求。”另外“劫掠牲畜与其他财物也是部落战争的主要目的。”军事战争无疑是残酷的,一旦城市被攻陷,等待战败者的命运是悲惨的。男人将成为胜利者的刀下冤魂,妇女和儿童将成为战利品,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奴役。对于被征服地区,希腊人并没有长久驻扎、设官治理和进行剥削的想法。他们对被攻占的城市的处置:屠杀成年男人,瓜分妇女和儿童,分掉所有财产,将城市烧为一片白地的做法,也说明他们无意长久留居此地[7]。正是因为希腊人这种原始的扩张方式,导致了被侵略对象的勇猛抵抗,以赫克托尔为代表的特洛伊人坚持抵抗了十年。对于民族利益与冲突,协议是短暂的间歇,和平是过去的怀念,失败是饱尝的苦果,胜利是美好的向往,战争是永恒的主题。对于荷马时代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迈锡尼时代的职业军队在荷马时代中已经消失了,这可以从史诗中得到这个答案。取而代之的是以英雄为首领,以全体士兵为主体的业余军队,他们平时是生产者,战时组成临时军队。这样就促使英雄和首领成为当时社会的主角,一个时代的灵魂,这是一些经过体育塑造成而具有无比勇气和力量的人,他们代表了当时社会所赋予的所有文化蕴意。在这些力量与力量、勇气与勇气、智慧与智慧的斗争中,最终胜利的一方是靠智慧、勇气与力量的合力来战胜潜在的对手。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肉体的搏斗和较量,是需要依靠力量和勇气获取胜利,体育恰恰能够培养力量和勇气。《荷马史诗》中描绘的英雄人物都是一群体育健将,他们以体育为游戏,以体育为生活,以体育为休闲方式,以体育获取优良的品质,作为生存最基本的准则。战争正好搭建了这样一个平台,使得体育的英雄,英雄的勇武,勇武的战士有了用武之地,在这样一个舞台展示生命的顽强和体育的神奇。战士是战争的主体,英雄是战士的神灵,勇气是英雄的灵魂,力量是勇气的展示,体育是力量的源泉,竞争是体育的诉求,体育是战争的和平。

2.6 自由劫掠的海盗——体育与抢掠行为

在希腊人眼里作为优秀人的第一条标准就是有超人的勇气和力量。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与英雄大都是以其拥有超人的力量与智慧而获得人们尊崇的,尽管他们在品行和德行上有着明显的欠缺[14]。希腊人最初在大海上的主要职业,并非捕鱼或经商贸易,而是通过海洋去劫掠获得财物。在荷马时代,人们对于抢掠的海盗行为并不认为耻辱,相反还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是一个光荣的职业,只有那些身体强壮、勇敢、具有无比力量的英雄似的人物才能完成这样的工作。修昔底德说,在远古时代的希腊,沿海一带和岛屿上的希腊人及蛮族都把海上劫掠作为共同的职业,“在那个时代,这种职业完全不认为是可耻的,反而当作光荣的”。《荷马史诗》所描写特洛伊战争的直接目的就是抢掠财富,因为特洛伊城邦陷落之后被希腊人用大火烧毁,随后希腊人也返回了故土,他们没有欲望占领这个城市,而仅仅是抢掠。在《荷马史诗》中关于抢掠的例证比比皆是。涅斯托尔在一次对伊利斯的抢劫活动中,虏获了大量的牛羊和马匹。赫淮斯托斯为阿喀琉斯打造盾牌时,也没有忘记抢夺牲口的场面。奥德修斯在和牧猪奴优迈奥斯的交谈时说,“我一向只是喜欢配备划桨的战船,激烈的战斗、光滑的投枪和锐利的箭矢,一切令他人恐惧、制造苦难的武器。定是神明使我心中喜爱这一切,其他人则以种种劳作为乐事”。因此,“我家境迅速暴富,在克里特人中既令人羡慕,又令人畏惧”[15]。奥德修斯在远征特洛伊之前,就已经九次率领战士侵占他邦,获得无数的战利品。从特洛伊远征返回之后,奥德修斯又组织了一次抢掠埃及的行动,最终被埃及人打败成为俘虏。从这些例证可以看出,荷马时代存在两种抢掠类型,一种具有个人发动的带有私掠和海盗性质的,另一种是共同体组织的较大规模的抢掠。对于一个以抢掠为荣的民族,不仅需要勇敢的将领,同时也需要勇敢的同伙或随从。地中海的广阔和安静赋予了这个民族哲学与艺术,大海的狂暴和野性培育了这个民族强蛮与体育,抢劫不仅需要勇气和力量,同时也需要狡诈与机智,这使得古希腊人学会时刻保持警觉,时刻锻炼着身体,磨练着意志,培养着勇气。在荷马时代,这个以海盗为荣,以抢掠为职业的社会,体育的重要性在生活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冷静的头脑、敏捷的身体、矫健的步伐、快速的奔跑、过人的勇气、无比的力量等这一切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希腊公民。

2.7 英雄实用的游戏——体育与英雄权力

在迈锡尼文明灭亡后,经过几百年的迁徙和社会动荡,荷马时代逐渐倒退到原始的氏族时代,国家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共同体,氏族首领和英雄人物成为左右社会的重要力量,荷马时代就是英雄的时代。对于这样一个时代,英雄或首领就必须依靠勇猛、力量、刚毅、果敢、机智来统领整个氏族或部落,这也是决定一个氏族或部落生死存亡的重要因素。因此,勇气跃居为排序第一的素质,英雄的任务是使自己和部落不断地强壮,体育成为他们完成这一使命的最好途径。体育来源于实用,来源于实用的海盗生活,来源于实用的商业社会,但它最终又明显地高于各种实用,演变成了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贝尔对“美”的定义)。脱离了实用的体育,最终才会变成真正的“游戏”。希腊人乐天的性格和天真的态度又恰恰就是来自于这种脱离实用的“游戏”[16]。古希腊人以智慧、正义、节制、勇敢诸品德教育青少年,把体育作为培养人勇敢品质的最好途径,这种观点使体育成为促成完美人体的两个制度之一。“与英雄密切相关的品德是:勇敢、力量和智慧;行为是:战争、劫掠与体育竞技”[17]。这些品德和行为成为培养英雄的标准,完美身体塑造成为人生的主要目的,英雄风气的盛行和健美肉体的崇拜在体育中得到统一。黑格尔[18]谈到:“在帕特罗克洛斯葬礼竞技中的,荷马曾经有过高贵的描写,这种游戏充满了想象的空气”。从人的起源开始,体育就有一种类似游戏的本能倾向,体育展现着希腊人的生活,因为,人生也可以是游戏。在体育中,为生存竞争而努力争斗,寻回动物性的肉体感,建立社会性的肉体游戏。希腊人的体育其实就是肢体的游戏,而他们对哲学的思考则是心灵的游戏。在荷马时代一个以夫权、父权为中心的社会,男人的勇气是决定时代的力量,史诗中所表现的英雄无不具有这种品质。勇气和力量是英雄财富和权力的象征,是所有一切社会资本的源泉,英雄对于体育既把它当作生活的一部分,又把它当作一种消遣、娱乐的手段,是一种生存的游戏。对于战争来讲体育是残酷的游戏,对于经济来讲体育是财富的游戏,对于宗教来讲体育是神明的游戏,对于生活来讲体育是生存的游戏,对于海洋来讲体育是征服的游戏,对于勇气来讲体育是身体的游戏,对于英雄来讲体育是实用的游戏。

2.8 人神不分的信仰——体育与宗教神灵

希罗多德[19]说过:“赫西奥德和荷马的时代比之我的时代不会早过四百年;是他们把诸神的家世教给希腊人,把它们的一些名字、尊荣和技艺教给希腊人并且说出来它们的外形。”希腊远古时代已有若干重要的诸神出现,在社会进入荷马时代以后,诗人将流传各地的神灵编进神话故事里,形成古希腊奥林匹斯山神系。赫西奥德的《神谱》是一篇精心创作的诗篇,为我们讲述了神灵的谱系以及它们争夺最高统治权的斗争。人类共经历五个阶段:黄金种族、白银种族、青铜种族、半人半神的英雄种族、黑铁种族。第四代半人半神的英雄种族,他们好勇斗狠,一部分战死在底比斯的城门前,另一部分战死在特洛伊。神话服务于社会的方式是多样的,它有阐明哲理、道德教化和警世之功能,还有审美娱乐、阐述历史、满足人类求知欲和好奇心、调节个人和社会心理及政治宣传等功能[20]。古希腊人认为,神不是抽象的精神,他不比人高贵,神与人同形,而且就生活在人的身边。神与人唯一不同的是,神的体形更完美,比人更有力量,且长生不死。“根据现有资料看,葬礼运动会是最早的体育赛会,希腊人为死者举行完葬礼后,便开始(进行)赛跑、摔跤、掷铁饼、拳击、马拉战车比赛等各种体育运动,并授予优胜者丰厚的奖品”[21]。古希腊人虽然敬畏诸神,但是在古希腊人的心目中,神和人却是同形同性的,而且视人世间的一切是神和英雄共同创造的。神也有肢体,也会受伤,有时与人搏斗也会失败。古希腊人从未想过为了神去苦练修行,一心只想得到神的眷顾与神同乐,给诸神看最完美的身体,进行裸体竞赛与神明共娱乐。奥林匹克运动会祭祀天神宙斯;皮提翁竞技会祭祀太阳神阿波罗;伊斯玛斯竞技会祭祀海神波赛冬;尼米亚竞技会祭祀大力神海格拉斯。希腊人还把各种体育竞赛作为向神明表达敬意的标志,与体育一起受到重视的是同样能训练和表现身体健美灵巧的祭祀舞蹈。总之,由崇拜力量到拥有力量再到展现力量,具有完美的肉体、强壮的身躯和无限的力量是希腊民族精神的主要表征。

3 审视一个时代——荷马时代的体育思想

荷马时代在古希腊历史上是一个特殊重要的发展时期,它包孕在黑暗时期的历史内容之中,是连接古风时期与迈锡尼文明的重要桥梁,这一时期它奠定了古希腊文明的所有基础,并且系统的整理、归纳、挖掘和拓展了文化圈,使得古希腊文明成为西方文明可以寻找到的思想源头。古希腊的体育思想是那样深刻而富含哲理,我们常常将奥林匹克运动的起源归结为那些神话故事,但是仔细冥想,这些神话故事背后秘密是什么?于是当公元前776年第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举办,我们很自然地将视线转移到公元前776年以前的历史,荷马时代成为揭开这一谜底的唯一钥匙。体育运动的产生不是从地缝里蹦出来的文化精灵,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举办也不是神明赐予人类的圣物。当古希腊人都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体育的快乐之中时,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才是它产生的思想根源,寻找历史是最好的回答。对于古希腊人来说,体育的产生不是一时一刻能够突然想象出来的,而是在社会历史、在文化蕴涵、在地理环境、在民族性格等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催生出的文化形式。当我们在探寻荷马时代的海洋文明、迈锡尼文化、商业竞争、城邦政治、军事战争、劫掠精神、英雄权力和宗教神灵等多种因素时,都能找到与体育运动有关的思想线索,荷马时代就是这样一个大熔炉,将多种因素提炼、汇集,最终产生出了人类社会至今也遗忘不了的体育运动形式——奥林匹克运动会。

没有荷马时代的孕育,我们很难想象体育运动会发展成什么样,奥林匹克运动会还是否会成为穿越千年的文化盛宴。其实在荷马时代“希腊人的体育诞生,不只是一种肉体的张扬,相反,他们是一种无声的哲学反抗,是一种命运的把握,是在进步的社会生活中最大限度保留野蛮、勇敢、力量的“历史”努力[22]。”这种历史努力,对于古希腊人来说就是生活的简单和天性的单纯,他们很自然的赋予体育以多重思想含义。在古希腊“体育成为人类仅存的保持天性的工具,也是唯一能认知和感知身体的手段,体育在锻炼着人类的体力、灵敏、弹跳、力量与勇气,将肉体的能力发展,将思维的局限打开,体育保持着人类的野蛮,它是身体的艺术,是运动哲学,是人类不能缺失的身体教育[23]。”荷马时代体育产生的根源,我们可以从地域、政治、经济、文化、宗教与娱乐等诸多方面找到体育的影子,也正是这些影子的存在使得古希腊这片土地绚烂而多彩。荷马时代孕育出的体育思想就是一种生活的思想,对于解决所有错综复杂事物的方式都归结为需要强壮的身体、勇敢的品德、强大的力量和胜利的英雄。体育是古希腊人融入生存与游戏的程序规则,就如吃饭、睡觉一般的自然、纯朴与平常。古希腊荷马时代的体育思想中,完全浸染着一种朴素的文化情节,是对于远古时代的回忆;是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对于生命本能的呼唤;是身体自然的表达,发散着浓烈的时代气息,表达着西方世界独具特色的文明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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