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宽:阿訇中划时代的人物

2014-01-22 21:50樊前锋
回族文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回族清真寺

樊前锋

王宽并非完人,他在暮年走向开明。

晚清时期,他的学生、著名报人丁宝臣,坚持振兴民族、宗教、富民强国的改革主张,尚不被人所理解。舆论之下,王宽也不得不将丁宝臣进行驱逐,师徒二人的关系一度破裂。

出洋考察,是王宽人生的节点。游历阿拉伯,使他领略到了世界伊斯兰的日益进步。返回故里后,名重京师的他辞卸宗教事务,专心着力于振兴回族教育、兴办民族实业。1908年1月,六十岁的王宽在牛街清真寺创办了一所新式学校——京师第一两等小学堂。稍晚,他在牛街输入胡同创办了第一家回族工厂——普慈纺织厂。

1912年,民国肇始。一介阿訇,应运逢时,开始为国家与民族而奔忙。

京中回族名望

1848年8月11日,王宽出生在北京牛街。

王宽家族,乃是京城回族中的名望人家,为经学世家,其先辈世代皆是北京牛街礼拜寺“付冠带主持”。他的叔祖王守谦先生,便是当时著名的“北方经师泰斗”。

出身于这样一个宗教氛围浓郁的回族家庭,少年时代起,幼承庭训的王宽,依照古之阿訇成才的通例,走出牛街,走出京城,负笈求学于四方,问学求教于诸名师。

教授王宽时间最长,并使“尽得其传”、最终为之行成名之礼之人,并不是他年迈博学的叔祖王守谦,而是当时名扬华北地区的刘辑五阿訇。求学岁月,王宽“致力攻读,穷究义理,燃膏继晷,至忘寝餐”,最终达到“造诣之深侪辈莫能出其右也”的程度。

显赫的家世、苦学的经历,并不意味着王宽的人生一帆风顺。当王宽学成之后,他先后在北京近郊的几处清真寺,开学讲经,期间平淡无奇。岁月悠悠,去日已多,王宽常常苦闷,感叹自己的所学仅承于个人胸中。

这般苦闷而庸常的岁月,一直贯穿至王宽临近五十岁时。1895年左右,他应北京笤帚胡同清真寺所请,挂帐开学,自此声名大震。

但是,令王宽成为京中回族家喻户晓人物的,并不仅仅是他开学讲经,还有两件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事情。

1900年,庚子国变,帝后逃奔西安,八国联军进占京城,京中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动乱岁月,不少强人也趁机劫掠,危害百姓。为了保护牛街,王宽出面组织民众武装,“办团练、严警备”,向富户人家征集钱财,购买粮食,“以足民食,免滋事”。

有一天,一些外国士兵擅自闯入礼拜寺,滋事扰民,插手宗教生活。王宽见状,遂与众人协商,即去洋人军营投状,向掌管军队的人晓明近状。

王宽进入英国军营。当时的英军队伍中,有很多雇佣的印度籍穆斯林士兵。当这些士兵们看见王宽一行人头上缠着白巾,即认为是中国的伊玛目来了。士兵们纷纷上前,主动道 “赛俩目”问候。

士兵们问清楚缘由后,便带着王宽等人去见他们的指挥官。军营里,王宽以过人的胆识,与联军的高级官员得体地交谈着。这位联军的高级官员,表示歉意,责令官兵不得驻扎在清真寺,不得扰乱宗教生活。

顿时,牛街干扰已除,人心立安。

1902年,京张铁路拟划用西郊三里河回民茔地,引起了京城回族的大为不安。王宽访问了清廷邮传部总办大臣胡裔芬,几经交涉,得到批复,使铁路改变原来的设计线路,回民的坟茔与当地的清真寺均免去了移动。

北京回族称王宽“仁术也,而智勇兼焉”。

1903年,王宽“坐镇”牛街清真寺。牛街清真寺,在当时被誉为北京回族三十坊的“总机关处”(宗教生活的中心)。

至此,五十五岁的王宽,在京城回族中名重当时。

暮年时,他逐渐走向开明

在京城负有盛名的王宽,并非完人。起先,王宽阿訇是一个守旧的人;但在晚清时节的北京穆斯林中,他是一个公认的尔林,在宗教界颇有声望,并且是能够为回族老百姓处理棘手事务的人。

就当时的北京伊斯兰宗教界而言,先知先觉目击回族社会不振,愤而悲叹,大声鼓呼。譬如,北京马甸回族人士丁宝臣,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民族不振的疮疤。他撰文在报纸上提出了个人有奋斗的自由,并且明确提出了办理半日学堂、办理实业的思想,并为此上书清廷。北京著名大阿訇张子文,甚至也破天荒地提出了“回民子弟应学中外文,将来干大事业”的思想。

一场思潮,暗流涌动。

1903年,王宽为了维持京中回族的安定生活,邀请江苏六合人达浦生阿訇、京中知名阿訇张子文前来襄助自己。

张子文阿訇当时在北京西单牌楼清真寺(时称牛街下寺)担任首任教长。不久后,丁宝臣也来到牛街下寺,在这里行医治病,悬壶济世。张子文、丁宝臣皆是当时的教中先进。

丁宝臣者,浙江人士,曾师从王宽阿訇,在密云县清真寺深造。1903年,丁宝臣卒业成名,但他目睹国弱民穷,山河破碎之景象,并没有在清真寺里任教。而是跟从自己的叔父在“德善医宝”行诊,一面又提笔写文章,鼓呼抨击。丁宝臣与北京西单牌楼清真寺教长张子文,两人之间可谓志同道合。至1905年,丁宝臣来到西单牌楼清真寺,独立行医,并兼任《天津商报》撰稿人之职。

丁宝臣在西单牌楼清真寺行医不久,即被清扫出门。“清扫”丁宝臣的人,正是他的老师、坐镇牛街清真寺的王宽阿訇。“丁宝臣当时出版《清真启蒙》一书,提出关于回族应‘兴工艺厂和清真寺应‘立半日经汉学堂的主张,引起保守宗教人员的惊诧,一度掀起轩然大波,被斥为‘忤逆、‘反教。”

丁宝臣振兴民族、宗教,富民强国的改革主张,尚不被人理解。此时,就连他的老师王宽也无奈。丁宝臣在自己的文章中,这样无奈地写道:“承蒙王阿訇抬爱,竟把我轰出来了,不允我在清真寺里行医。”

由此可见,王宽阿訇与自己学生之间的关系。当年11月,遭到老师驱逐的丁宝臣,愤然弃医,在友人王子贞、杨曼青,以及四胞弟丁子瑜的支持下,创办了迄今我们所见到的第一份回族人办的报纸——《正宗爱国报》,自此走上了以“开通民智”、“传达民情”、“匡正时弊”、“鼓吹爱国”为天职的新闻事业的道路。

师徒的争执,徒弟的“叛逆”,对于王宽的刺激很大。

事实上,王宽的襄助者张子文阿訇的教育主张,也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王宽回顾了自己以往教育学生的得失——清真寺所办经堂教育,难以走出自我的小圈子。譬如,不学习汉语知识,也不可能开设其他课程,更有甚者连伊斯兰教的历史也不教授。王宽挂帐开学历年来所教学生数百人,而“兼得吾道者”寥寥无几。经堂教育的教学效果,不能不令王宽与他的襄助者忧虑。从而,王宽也逐渐意识到经堂教育需要改革,回民教育也待振兴,而且教民习俗也多有悖于教旨者。“他常以足迹未出国门,见闻不广为憾。”

1906年11月16日,丁宝臣所办的《正宗爱国报》创刊号上,刊登出了他的老师王宽出洋考察“学务”的消息:

牛街礼拜寺少阿訇王浩然君(率弟子马德宝),前月到了上海,打算到外洋游历。听说于九月十一日乘坐轮船又到了香港,就这两天可以到阿拉伯国。

这次出洋考察,王宽阿訇身负考察“学务”的职责,先后往来驱驰八个多月,所见所闻对王宽的触动极大。期间,他偶遇一位阿拉伯的大阿訇。大阿訇询问:“你们中国的回教,有自己的团体吗?”王宽阿訇说:“有清真教育会。”

“那你们的回教有没有测算、算学啊?”

“这个没有!”

“那你们的回教有自己的实业吗?”

“这个也没有!”

顿时,大阿訇面露难色,不无忧虑地说:“你们中国的回教,就要落后于其他宗教了。”

说者不留情面,王宽阿訇大惊失色。至此,他不得不由衷地认为:“欲求宗教之进步,必日求进步;欲求进步,必广修学校,培植人才。”

平实的言谈间,王宽阿訇领受到了一场柔软的震撼。

那是一个“教育救国”思想在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中盛行的时代。没有人知道,王宽阿訇乘风破浪归来之时,在旷日持久的海上旅程中,每天站在甲板上想到了什么。

王宽阿訇的内心深处,风起云涌。

出国考察,是王宽阿訇思想深化的契机,更是他走向开明的节点。

一场革新,即将开始。

北京举旗:清真寺办新式学校

1908年,时年六十岁的王宽,擎起了一面大旗。

他再次清醒地看到,“当时的学堂多为官办,事琐费繁,且学生多豪右子弟。平民每裹足,兼之风气不开之回民儿童,入学毕业者尤鲜之状”,决心改革经堂教育的陈旧内容,倡导经汉并举的新式学堂,以振兴宗教,普及文化。

时值辛亥革命的前夕,为了抵制清王朝的腐朽统治,反对君主专制和封建思想的束缚,一些资产阶级革命派提出了“兴学堂,普及教育”的口号,在全国各地得到了很大的响应。身为京城著名经师的王宽,又为出洋考察学务归来的王宽,岂能无动于衷?

1908年1月,王宽以普及回民文化教育,提高知识、道德水平为宗旨,在学部官员马邻翼、著名乡老孙芝山等人的赞助下,辟出了牛街礼拜寺大厅东侧,创办了京师清真第一两等小学堂。为了专心办学,王宽阿訇辞去清真寺专职教务,专心担任校长。

这所清真寺里所办的新式学校,“是为改变回族经堂教育固有模式,提高宗教文化教育与汉族知识水平为宗旨而创办的,开设了自然科学、历史、地理和数学以及汉语等课程”。与先前的清真寺经堂教育相比,有着焕然一新的感觉——拥有着多种门类学科及培养实用技能的小学校。此外,别有意义的是,这座清真小学的生源不局限于回族学生,同时也兼收满、汉两族学生。

京师公立清真第一两等小学堂,堂长(校长)是王宽,清政府学部主事马邻翼为监督,牛街乡老孙芝山为学董。学校初设时,王宽阿訇亲自动员京城内外的回民子弟前来就读。

时逢革命思潮澎湃,王宽为第一两等小学堂的教员,多为江苏、浙江、广州一带思想新颖的回族青年知识分子。这些教员们,时以革命的意识灌输于学生。

一介阿訇,清真寺里创办新式学校,实乃拓荒之举。

京师清真第一两等小学堂,在牛街清真寺开办之后,旋即受到了京城许多回族开明人士的普遍支持。在王宽阿訇的心中,遂产生出一个更为远大的计划,“即以牛街为办学的始点,渐次及于北京城郊内外,再进而推行于全国”。

不久后,北京的清真寺所办新式学堂,由一家衍生为四家。此外,王宽走出北京,在上海、内蒙古、河南开封、南京等回族聚居地,宣传和推动新式教育的发展。在王宽的影响下,各地回族纷纷效仿,兴办新式学校之风一时风起云涌。北京开明人士,在感动之余,馈赠王宽阿訇“敬教劝学”匾额一块。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京中回族官员马邻翼率人南下,北京的四处学堂亦宣告停顿,王宽、张子文等阿訇亦一面主持中国回教俱进会工作,一面又被中央政府委以他任。令人宽慰的是,所办京师清真第一两等小学堂,被改为官办,仍继续办学。继任的校长为回族,学生多为回族,教学过程中仍旧延续了中阿文并授。

阿訇主导,政客、文人、商人从中襄助,在清真寺办理新式学校,是北京回族对于全国穆斯林的贡献。这种贡献,是现实而受用的。此后,著名的成达师范学校、上海伊斯兰师范学校,以及全国林林总总六百多家回族新式学校,莫不以此为通例。

王宽在牛街清真寺办学,因其地缘的中心位置,从而变得颇具借鉴与现实意义。

中国回教俱进会时期:襄赞共和

民国肇建,五族共和。

王宽阿訇拥护时代变革,接受新鲜的共和思想。但是,全国回民散布于各地,既无辽阔的聚居地区,又无统领全国回民的机构,使政治上的实惠落空。见状,王宽邀请回族中的开明人士,提出了创建全国性质的中国回教俱进会,更是具象地提出了“兴教育,固团体,回汉亲睦”的主张。

1912年2月,中国回教俱进会成立。“这是王宽与王友三、张子文、马邻翼、马龙标、杨子襄、王丕漠、穆子光诸先生发起的,官员马邻翼被推举为俱进会会长,王宽被推举为俱进会副会长。”

王宽、张子文等人,在《中国回教俱进会本部通告》中讲道:“汉满蒙藏回,譬犹兄弟,操戈同室,贻笑外人。总宜相亲近,且勿疑猜疑嫉。余各处演时候,皆以此言反复言之。实不愿兄弟阋墙之祸,而妨碍闾里之安宁也。”

中国回教俱进会的会址,设置在北京西单牌楼清真寺。该会成立之后,古色古香的院落里,不少社会贤达来而复往,聚合了一大批忧国忧民的思想与热情。俱进会还成立了《穆声月刊》《穆光半月刊》,“清真学礼译注社”,主要翻译阿拉伯文伊斯兰经典。

该会在全国很多的省份陆续开设了分会。这些散布于全国各省、市、县的回族俱进会与中国回教俱进会之间互通信息,相互支援,因而中国回教俱进会在民国前期影响极为广泛。中国回教俱进会成立以后,“各省纷设支部”,“多由阿衡敦促而始成立”。北平附近地区成立分会时,“阿衡亲往指导”。截至1936年,中国回教俱进会在全国成立二百多个支部、分部,成为当时中国影响最大、范围最广的回族民间文化团体。

中国回教俱进会成立之时,西北回族中的巨擘人物——甘肃提督马安良,尚且不知国体变更的消息,仍率领甘军东征陕西,勤王救驾,并与陕西革命党人激战于陕西乾州城外,双方死伤遍野。西北的战争一时难以停息,北京政府中的民政部长赵智庵转请王宽,希望王宽出面,拟定电文,请马安良率部反正。

共和成立,五族平等,信仰自由,无妨教典。弟以依玛尼为证,誓诸真宰:共和政体,决无妨害吾教,请勿中奸人谣言之诡计……兄执西北军机牛耳,处此潮流激荡、民情鼎沸之世,共和元勋、民族英雄、宗教伟人,只一反掌耳。时机难再,幸勿失之!

马安良接到电文后,始信国体已经变更,即令部队撤退,陕西之围遂解。不久,西北各地武人纷纷通电赞成共和。

1912年8月,孙中山先生莅临北平。9月12日,王宽阿訇、张子文等人,以中国回教俱进会的名义,在北京东珠市口织云公所隆重召开欢迎孙中山先生北上的庆典活动,北京回教各界代表上千人参加。这次集会上,孙中山即兴发表了对回族革命作用的一段演讲:

三民主义首在解放国内之民族一律平等。回族在中国历代所受压迫最甚,痛苦最多,而革命性亦最强。故今后宜从事于回民之唤起,使加入民族解放之革命运动。

回族向以勇敢而不怕牺牲著名于世,苟能唤起回民之觉悟,将使革命前途得一绝大之保障。

孙中山与王宽“一见投契”,“知(道)阿訇为人忠统,声闻远被,故取以大事委之”。这场隆重而热烈的集会行将结束之时,孙中山与王宽阿訇、张子文阿訇、少年马松亭等七人摄影留念。

践行了的实业梦

阿訇办学,最为缺乏者——钱也。

为办新式学校,王宽穷尽了自己。开衣解囊,克己奉公,把自己仅有的家私,毫无保留地贡献给办学事业。当时的学校,所有资金来源,多是乡老的乜帖支撑,艰难维持。特别在晚清覆灭的前夜,“各业凋败,不堪言状”,学校的经费更是紧张,所有的校董都在自顾不暇之列。在艰难困苦中,王宽挺身而立,勉强维系。他常常以自己的钱、衣服、房产典当银款,维持学校的生计。

有一次,到了给教员们发薪水的时候,银库已无银两,王宽不忍延期开饷。随手就解开了自己腿上的一副绑腿,派人送至典当行,解决了教员们的薪水问题。

当铺的老板闻讯后,颇为感动,跑去面见王宽,并说:“阁下典物之款,不用于救急,即用之于教育,为社会消弭乱源,替国家造就人才,令鄙号上下人等极为钦佩。”此后,当铺的老板常常将阿訇所当之物,不收利息。

对于上门的求助者,王宽始终尽心尽力,绝不使人空手而归。后人莫不赞叹:“王阿訇,真君子也。”

晚年的王宽,仍不辞辛苦,奔走南北,“莫不以发展教育为急务”。其讲学授课,“剖析文字,解释义理,讲说详尽,督课尤严”。如果学生有了过错,严厉批评,决不姑息。王宽治学之严,令人动容,也促使“承学之士不远千里负笈来游”。

王宽所有的艰难困苦,所谋求的不外乎使京中回族子弟,能够接受新式教育,领受新文化运动的洗礼。这是王宽把寺院经堂教育发展为新式学校教育的创举,是中国伊斯兰教育史上的一次革新。

整个办学过程中,王宽始终为钱所累,重新萌生了筹办穆斯林实业的设想。

创办实业,首在支援教育,次在解决妇女的就业问题。“清末民初,阿訇重担国家、民族以及宗教任务。每见教民习俗有悖于教旨者,常以浅近之言达深微之理,闻者欣然。鉴于当时牛街妇女既无学识,也乏技术,坐食家中,无补于家庭经济。”此外,更有甚者,当时的北京教门不仅颓衰,而且邪说流行,趋向迷信,甚至教内有念“黑经”,为教民占卜者。牛街的西边有座“巴巴坟”,但凡妇女遇到冤屈之事,就跑到坟前哭诉,以求申冤吐气等等。恶习流传,一些“散班经师”也借此敛财。

王宽阿訇深知,此种邪道既违教规,也有害于社会。他希望回族妇女在劳动创造中能够发生意识上的改变,使妇女从迷途中重返正道。

1914年,王宽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大力提倡勤俭持家,并使妇女参加生产。在俱进会的支持下,王宽主持在牛街的输入胡同成立了一家回民工厂——普慈纺织厂。纺织厂购置了纺织机器等,聘请织毛巾专家李玉堂为技术指导,招收牛街女工进行生产。

普慈纺织厂的产品,有毛巾、浴巾、爱国巾等等,开业前两年曾获得较好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但因当时牛街妇女散漫成风,不愿坚持生产,加之管理不善,终至倒闭”。

王宽阿訇的先觉之明,创办实业的践行,是他信仰的全美。

性情风范与暮年

暮年的王宽,特立独行,声华奕奕。

1912年底,王宽阿訇与张子文阿訇应北洋政府之聘请,前来蒙藏事务局组织创办《回文白话报》。张子文阿訇是王宽阿訇重要的襄助者之一。他十六岁时考中前清秀才,经汉两通,学识超群。张子文出生于1875年,时不到四十岁,比王宽小了二十多岁。张子文视王宽为兄长,经年累月,追随左右,默默无闻,如影随形。

民国初期,蒙藏事务局是中央政府了解、管理、处置蒙古、西藏、新疆等边疆地区而成立的专门机构,后改为蒙藏院、蒙藏事务委员会,相当于今天的国家民委。民国肇始,边疆多事,当局在蒙藏事务局设置了《回文白话报》,意在向边疆穆斯林传达中央态度,并委任王宽为主编,张子文为编辑主任。

1914年1月,《回文白话报》办有成效,抵御了英俄等国的分裂活动,“使边地受到好影响”,中央政府特别授予主编王宽阿訇四等嘉禾章,授予编辑主任张子文阿訇七等嘉禾章。

1914年末,王宽来到上海。

大阿訇的开通,在沪上留存过难忘的记忆。

当他在上海穿心街清真寺向公众发表演说时,这座清真寺竟然首次使用震铃作为会议开始的信号。

在上海活动期间,美国基督教传教士李佳白邀请王宽阿訇前往其“中外教务联合会”演讲。王宽本人,不失时机地谈到了自己的信仰,并将伊斯兰文化中的“人道”、“天道”精神,与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的思想融会贯通。

王宽沪上之行的演说词,曾被张巨龄先生在爬梳中掘出。从而使我们看到在大阿訇的晚年视野里,他已然将民族教育、宗教发展、回汉团结、国家命运,牢牢地结合在了一起。王宽阿訇开怀的胸襟,所发种种言论以及与时俱进的思想,对于今天的穆斯林与非穆斯林,亦是颇有深蕴的启示。

1915年,孙中山先生在广东成立军政府,并致函中国回教俱进会参加反袁复辟的“护国运动”。1918年,孙中山在广州出任非常大总统,他再度亲笔致函王宽阿訇,邀请阿訇南下,参加革命。这封函件由日本邮局处发送,未受扣押。王宽接函,即派自己的学生孙绳武,“谒国父于广州士敏土厂,商承甘肃新疆两省之反正计划”。

追随孙中山的王宽阿訇,坐镇北京,派出信使前往西北,积极争取西北马安良、马福祥、马麒、马鸿宾、马璘,以及新疆重要军政人物对革命的响应。

1918年冬天,为了响应孙中山先生的号召,王宽阿訇“一面派代表赴粤,一面秘邀西北代表,会于张垣(张家口)之西”,奔走之中,年岁已大的他,“感冒风寒”,以致“肺部受到感染”,进而又“得了哮喘”。1919年3月10日,王宽阿訇病逝于北京,享年七十二岁。北京《群强报》《国强报》《爱国白话报》《正宗爱国报》等京中报纸,纷纷刊登了王宽阿訇归真的讯息。

距离这场殡礼已经过去将近一百年的今天,我与追随王宽阿訇左右的张子文大阿訇的幼子、年逾古稀的张巨龄先生,座谈于其京中寓所,追忆往事的细碎。张巨龄先生始终坚信:“王宽阿訇不是一般的‘漫游蒙古而染病,他追随孙中山革命,为国事而奔波于内蒙古,从而感冒风寒……这是中国回族伊斯兰大阿訇,舍身追随革命的襟怀与精神。可惜,代代著述者皆认为王宽阿訇是因游历蒙古,感染风寒而最终谢世。”

阿訇一去,志气可风。

1914年岁末的沪上之行,其间与基督教等其他宗教的文明对话,已使人们对这位大阿訇的思想与努力,更加明了。而,若单以一个念经人传经布教的功业而言,他的弟子中颇具成就的人物,其中有十人之多。这十人,或长或短的时间里,都曾问学于王氏门下,其中就有达浦生、马德宝、丁宝臣、马松亭、赵振武、杨明远、孙绳武、杨兆钧。这些学生里的每一个名字,但凡说给知情人,都会令人振聋发聩,感慨不已。

王宽去世后,时人评述纷至沓来。

民国著名大阿訇王静斋说:“王宽,乃是阿訇中划时代的人物。”

民族教育家赵振武说:“近代中国回教文化之倡兴,教势之复振,阿訇之力也。故叙述近代中国回教文化教育变迁史迹,必须自王氏兴学始。”

著名史学家白寿彝说:“他是近代回族新文化运动的泰斗式人物。”

著名史学家、教育家顾颉刚说:“(王宽办学是)近代中国回教徒第一次自觉发动的新文化运动。”

猜你喜欢
回族清真寺
巴清真寺爆炸致56死
固原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六届委员会委员名单
《回族文学》2015年总目录
《回族文学》2014年总目录
《回族文学》2011年总目录
伊清真寺爆炸7人死亡
伊朗清真寺发生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