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化的基本特征 (下)*

2014-01-23 05:25
文化学刊 2014年2期
关键词:阶级性共享性阶级

(浙江师范大学,浙江 金华 321004)

三、普遍性与民族性的统一

文化是人类的创造物,从本质上而言,它是人类适应环境的手段,归根结底是为人类的生存服务的,因而在某种程度上,文化具有人类共同的普遍性特征。然而,文化又是由不同的族群、不同的民族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域所创造的,故又具有鲜明的民族性。正是这两者的有机结合,致使人类文化既呈现出高度的互通性和流动性,又表现出丰富的多样性和独特的本土性。

所谓文化的普遍性不能被狭隘地理解为任何一个民族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拥有相同的文化内容,而是特指文化为人类的基本生存、生活需要和社会组织服务的特性,这种特性不因种族、民族、地域、阶级、时代而有所区别,因此,是全人类所共同拥有的财富。文化普遍性在本质上主要体现为一种文化的人类共享性,也可以视作文化的外部共享性。文化外部共享性的形成主要基于以下两个主要因素:

其一,人性普同,需求类似。人类个体若从生物学角度而言,只是自然界的一份子,为地球生物系统中的一个种群。根据生物分类学,人属于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 (Homo sapiens Linnaeus)类。可见,地球上种族不同、肤色各异的人,无论看起来差异有多么明显,但在生物种类上的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有着相同的生命结构和相似的身体机能,都会经历新陈代谢、生老病死的过程,都有着相似的身体感觉和生理需求。地球上的人类总体可谓人性普同、需求类似。基于此,作为满足人类具有普遍生存意义的文化,必然具有某种共通性。

其二,人类生态环境多样性中带有某种共性。尽管地球上的人类栖居地在生态环境上千差万别,但凡是适宜人居的地方必然具有某些相似的自然现象和基本生存条件。无论生活在寒带高原,还是热带雨林,抑或是内陆山区,还是海内岛屿,哪儿都有昼夜交替、阴晴圆缺、寒来暑往、新陈代谢等自然现象,都存在着由有机体组成的生物系统和无机体组成的非生物系统以及二者构成的生态系统,所有人群生命能量的获得都需要遵循生态系统内部能量交换的规律。正是基于这种人类生态系统结构的相似性,能满足人类衣食住行等基本需求的文化手段必然具有某种普适性。于是,这些文化 (主要是物质文化)就随着人群的流动被播迁到世界各地而生根发芽,成为全人类共享的财富。

所谓文化的民族性则是指文化所具有的民族间的差异性。文化民族性在本质上主要体现为文化的内部共享性。文化内部共享性的形成源于文化的生成机制。文化从生成机制而言是主体与客体在社会实践中相互作用的产物,从事社会实践的文化主体并非单个个体,而是由个体成员按照一定的社会关系结成的社会群体。而作为文化主体的社会群体总是表现为一定行政疆域和一定行政区划中的民族或国家中的人口。至于文化客体则总是表现为一定行政疆域和一定行政区划内的地形、地貌、气候、水文等人文和自然地理环境。因此,说到文化总是指一定地理环境内一定民族人口所创造的文化。这种由特定环境中特定人群所创造的文化也主要是为满足这一特定人群的生存需要而持续存在的,其中的深层价值观念和行为模式也往往主要被这一特定人群所理解、所分享,故文化又表现为鲜明的内部共享性。不过,我们强调文化在民族间、国度间及地域间这种内部共享性时,是就民族文化的一般性特征而言,并不否认在共享社会文化内部,由于性别、年龄、阶层等方面的差异,又存在着诸多种亚文化。即共享文化系统内部又分布着许多小的子文化系统。

总体而言,人类文化的内部共享性特征较之外部共享性特征更为鲜明。文化民族性或文化的内部共享性对于人类的生存具有不可或缺的意义:

其一,文化内部共享性导致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文化内部共享性主要表现为文化的民族性或相应的国度性以及地域性。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往往具有不同的物质生产方式、不同的社会制度和行为模式以及不同的社会心理、社会意识等。甚至相同国家内的不同地域亦呈现出多样化的地方性文化差异。正是文化的这种内部共享性导致民族、国家以及地方性的文化呈多样化特征,人类文化也因此变得丰富厚重、色彩斑斓。例如,中国传统文化因生成于疆域广袤辽阔、地形地貌、气候水文等繁复多样的地理空间,其创造主体又是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因而具有多姿多彩的文化特质,既有东西南北的地方性差异,也有56个民族的民族性特征,更有以华夏文明为源头的占主导地位的汉民族农耕文化。总之,正是各民族、各地方的多样性文化,共同构成中国文化的多元一体和五彩纷呈,而中国文化又仅仅只是众多人类文化瑰宝中的较为耀眼的一颗,它只有与世界其他各民族文化交相辉映,方能呈现出人类文化的绚丽多姿。

其二,文化内部共享性是民族文化认同和民族内部凝聚力形成的基础。一个民族内部的社会成员总是共享一套价值观念、行为准则,个人与社会在互动中形成一定的文化模式,个人行为也因此能被其他成员所理解,人们在彼此的相互理解中获得一种情感和文化的认同,其生活因此被赋予意义。也正是这种文化内部共享性特征成为民族凝聚力、民族文化前进的动力源泉。例如,中国传统文化内部尽管具有多样性文化特质,但是这些地方性文化和民族性文化又是以华夏文明为源头的,以占主导地位的汉民族农耕文化为核心纽带的,由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所创造的,因而全体中国人又共享一套中华民族文化的价值观念,呈现出鲜明的中华民族认同感和民族凝聚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1972年和2003年先后制定了关于保护人类文化遗产的两个公约,其宗旨是保护人类文化的多样性,也体现了当今人类对多样性民族文化在民族发展方面价值的认识达成了某种共识。

其三,文化的内部共享性有利于打破种族边界。一套文化体系既然是被社会群体成员共享的,而且这些共享的文化是通过后天习得的而不是生物遗传而来的,那么,在同一文化大环境中成长的不同种族的人就会共享一套价值观念和行为模式。可见,人与人之间的主要差异不是种族与体质的差异而是文化的差异。例如,一些长期生活在美国的非裔黑人在肤色体质上与他们遥远故乡的黑人的共同点要远远超过与他们相同文化环境的美国白人。然而倘若他们回到故乡传统社区生活时却会因文化的隔膜而一筹莫展,他们与美国“白人”共享的文化远比他们与非洲“黑人”共享的体质特征更具有意义。同样,一个从小生活在美国的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美籍华裔人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只能是西方美国式的而非东方中国式的。即便是一对生长在不同文化环境的双胞胎行为模式也必然呈现出极大的文化差异。因为毕竟种族特征只是对环境气候的生物学适应和通过遗传方式传递,与文化智力的差别无关。虽然不排除多民族国家文化环境的复杂性和亚文化的多元性,即便是单一民族集团内部也会在共享文化体内存在着许多亚文化,也不否认人类历史上曾存在过因种族差异而导致的文化差异,但文化的内部共享性特征确实可以使不同的种族共享同一文化体系,这在某种程度上有利于打破种族的边界,最终有益于人类各族群的理解与沟通。

然而,文化普遍性与文化民族性终究是对立统一的矛盾共同体,共同构成文化的又一个较鲜明的基本特征。文化普遍性与文化民族性的对立统一特征,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文化的创造方式来看,独立发明与传播、采借相结合。从前章文化积累方面,我们已知在人类文化创造中,一部分来源于民族内部独立发明,即由社会群体成员通过无意识的改良并多次重复累积和有意识的探索实验等内源式创新而来。例如,图腾文化,它就是由不同氏族部落在各自存在过程中创造的内容多种多样的崇拜形式,诸如动物、植物以及某些虚拟物崇拜等。另一大部分则通过文化传播而来,即通过采借其他民族的文化特质并融入到自己固有的文化系统之中,并将它整合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例如,今天我们通用的所谓“阿拉伯数字”,实际上是由古印度人创造的,经由阿拉伯人传播到世界各地的,现在被全人类所共享。而四大发明则是由中华民族创造,后被传播到世界各地,为世界文明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可见,人类文化创造模式往往包含着独立自主、相互传播、选择吸收、彼此融合等一系列内外结合的良性运作的动态过程。而这一良性运作模式的形成,无疑源于文化的普遍性与民族性相统一的特征。

其次,从文化的发展状况来看,文化累积和文化创新呈加速度发展。在人类文化发展史上,由于文化传播的速度逐渐加快,民族文化累积和文化创新亦呈加速度发展趋势。而人类处于童年期,由于受文化思维能力,尤其是文化传播的速度、文化传播的数量等的限制,文化创造主要限于群体内部,在缺少交流和借鉴的封闭情况下,人类文化累积和创新自然较为缓慢。随着文化传播的发展,各个民族不断将从别的民族选择、采借到的新文化特质整合到自己的文化系统,因而民族文化的累积能力和创新能力均大大提高,呈加速度发展趋势。试想假若没有文化的普遍性与民族性相统一的特征,就不会有人类文化智慧的共享。若仅仅由民族内部独立创造,人类文化累积和创新能力必然十分低下。当然,倘若没有丰富多样的文化民族性作为文化传播的前提条件和文化融合的基本元素,人类文化的累积和创新同样极其缓慢。

最后,从文化内部成分来看,文化特质日益多元化。正是因为文化普遍性与文化民族性相统一的特征,致使文化不仅为创造者所享用,也通过学习、发展、传播等而为不同的氏族部落和民族所享用。如果说原始文化、古代文化或中世纪文化在共享方式上表现出更多的内部区域性特征的话,那么,现代文化已日益打破人种、民族、国家的边界,通过学习、发展和传播为全人类所共享。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由于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和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高速流动,人类文化的传播、累积、创新及发展等呈超加速度发展趋势,愈来愈多的文化被全球所共享。如果说以往文化外部共享主要偏重于器物文化层面,而深层价值观念等主要体现为内部共享性。但随着民族、国家之间跨文化交流的日渐深化,一些深层的观念文化也逐渐为人类所共享,例如,某些国际礼仪、国际惯例、奥林匹克精神等等,这无疑折射出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人性光辉。

然而,文化的普遍性与民族性始终是统一并存的。尽管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文化传播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和速度席卷全球,尤其是一些西方强势文化渗透至世界各地,致使全球文化呈现出某些同质化倾向。但是,文化的民族性始终不会被普遍性所湮灭。在跨文化交流中,新的文化特质只是补充,民族文化的基本内核不会改变。总之,文化民族性与国度性这种内部共享特征并不会随着全球化的到来而消失,相反在世界多元文化格局中各个民族都在尽力彰显自己的本土文化个性,当代人类文化同质性和异质性是并存的。

四、阶级性与时代性的统一

自从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以后,人类文化就不可避免地打上阶级的烙印,因而文化具有阶级性,同时,没有一成不变的文化,文化又总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演变。无论是文化的普遍性方面还是文化的民族性方面,不同历史时期均具有不同的文化特点,因而文化又具有时代性。可见,文化既有阶级性,也有时代性。但是,文化的阶级性是一定文化时代发展的产物,并且在不同的时代,文化的阶级性具有不同的历史特点,故文化的阶级性具有相对性。然而自从人类及其文化起源以来,文化的时代特色却是十分鲜明的,即便在无阶级的原始社会,文化也同样具有自己的时代特色,进入阶级社会以后,文化的时代特色则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日益鲜明。倘若没有文化的时代性,则意味着文化没有变迁、文化没有发展。在此意义上,文化的时代性可谓是绝对的。当然,时代的划分是相对的,文化在绝对发展的同时,也具有某种相对稳定性,但相对稳定性并不意味着没有变化,只是处于量变阶段而已。此外,也不排除个别文化有时候也会出现停滞、复归或消亡的状况,但文化的这种特殊状况,也是建立在一定的时代基础之上的,同样具有独特的时代性。因此,只要时间是一维的、文化是变迁的,文化的时代性可谓是永恒存在的。

然而,文化的阶级性与时代性又是密不可分的,二者是对立统一的矛盾共同体,构成文化的又一个基本特征。文化的阶级性与时代性的统一,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理解:

1.阶级性是一定时代文化发展的产物,阶级性总是寓于时代性之中

阶级并非随着人类及其文化的起源而产生,而是时代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早在旧石器时代、处于文化幼年时期的人类,曾经历过一段时期的无阶级社会。那时生产力水平低下,只能打制简单粗糙的石器,人们组成小规模的群体,过着采集、狩猎、捕捞等寻食生活。由于生计模式简单,自然绝少有剩余产品,有时还要共同分担饥饿。相应地其社会结构亦相当简单和松散。除了性别和年龄角色以外,几乎没有社会分工,群体成员过着共同劳动、平均分配、人人平等、没有阶级和权力压迫的原始共产主义生活。历史发展到新石器时代后,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人类由寻食生计模式转变为产食生计模式,进入园艺—游牧社会,此时产生了一定的剩余产品和社会分工,社会结构也相对复杂起来,出现了阶级和权力的萌芽。

大约在公元前六千年左右,人类由新石器时代的园艺—游牧社会跨入铁器时代的农耕社会。随着金属生产工具和畜力的使用,农业生产力水平产生质的飞跃。剩余产品大幅度地增加,社会分工日渐发达,社会结构相应地日益复杂,阶级、国家随之产生,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阶级关系制度化。进入阶级社会后,人类文化必然打上阶级的烙印。文化的阶级性虽然在不同时代具有不同的特点,但是,只要社会还有阶层的分化,就不能否认文化的阶级性。文化的阶级性始终是与文化的时代性发展相一致的。

2.阶级性不是绝对的,具有相对性

并非所有的文化内容都具有阶级性。有些文化事项是超越阶级界限,被所有社会成员享用的,故具有非阶级性,因此阶级性只是相对的,它总是与非阶级性相互交织在一起。关于文化的阶级性与非阶级性情况,可以结合文化结构来具体分析。文化大致可以被划分为四个层次:第一层是由人类加工自然创制的各种器物,即“物化的知识力量”构成的物态文化层,以满足人类衣食住行等基本生存需要为目的。第二层是由人类在社会实践中建立的各种社会规范、社会组织构成的制度文化层,反映的是处理人与人相互关系的社会准则。第三层是由人类在社会实践中,尤其是在人际交往中约定俗成的习惯性定势构成的行为文化层,它主要以民风民俗的形式出现。第四层是由人类社会实践和意识活动中长期氤氲化育出来的价值观念、审美情趣、思维方式等构成的心态文化层,这是文化的核心部分,具体又分为社会心理和社会意识两部分,而社会意识又可区分为基层意识形态 (如政治理论、法权观念)和高层意识形态 (如哲学、文学、艺术、宗教)两种类型。[1]

第一层物态文化形式上不具有阶级性,但本质上却打上了阶级的烙印。如果从静态的眼光观察,就器物本身而言应该是为满足全体社会成员需要而生产的,似乎不具有阶级性,但是具体的形态和使用则明显地体现了阶级性和等级性。例如,中国古代服饰从质地上就有棉麻和丝绸之分,象征着等级和身份,身着布衣的平民与“遍身罗绮者”显然不是一个等级,锦衣玉食者与粗茶淡饭者代表着不同的身份,茅草土房与深宅大院显示着贫寒与尊贵。而第二层制度文化则主要是阶级社会发展的产物,它是直接为统治阶级、为保证统治秩序服务的,因此从形式到内容都具有鲜明的阶级性。第三层风俗习惯等行为文化总的看来具有较少的阶级性,它主要满足民众的日常生活需要,但具体到不同的个人和家庭在享用方式上还是能够体现出身份和等级的。例如,中国过去同样是过春节或举办婚丧礼仪等,大户人家的排场就要远远胜过贫寒人家。

至于第四个层面则要视情况具体分析。一般而言社会心理属于长期孕育的积淀在全体社会成员深层的较为稳定的习惯性思维模式,故阶级性不明显,当然不排除不同阶层的人社会心理表现方式不一样。而政治理论、法权观念等基层意识形态则具有鲜明的阶级性。相应地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高层意识形态情况较为复杂。文化艺术等从本质上必然蕴含着一定阶级的价值观念、伦理道德、审美意识等。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所谓“文以载道、诗以教化”即是较好的说明。此外,心态文化创造者本身也总是表现为一定的阶级身份,当然不排除有些艺术作品反映的是崇尚自然、追求生命本真意义,则超越了阶级性。哲学在追问宇宙本源问题时并不具有阶级性,但是与政治伦理结合起来的哲学,例如,中国的程朱理学就具有明显的阶级性。作为关注心灵的宗教,在创立之初,必然具有阶级倾向性,宗教要发展也必须迎合主流道德意识。不过,以上高层社会意识尤其是文学艺术等文化产品在进入社会以后,又被不同的阶级所享有,表现出一定的超阶级性。此外,四个层面所凝结的物质生产技术和语言文字等文化的载体一般具有全民族或全人类共享的性质,不具有阶级性。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某些文化由阶级性向非阶级性转化,文化的时代性较之阶级性更明显。可见,文化的阶级性只是相对的,往往与非阶级性相互交织在一起。

3.阶级性是衡量时代性的一个重要指标

尽管文化的阶级性总是与权力、压迫、暴力、血腥等不平等阶级制度联系在一起的,但是就人类文化历史发展轨迹而言,文化阶级性的状况却是衡量文化发展时代性的一个重要指标。关于这一点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文化阶级性的产生与文化的累积和进步相一致。阶级只有在社会文化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出现大量的剩余劳动产品和社会分工后才逐渐产生。而随着阶级与国家的产生,社会文化结构也日益复杂化。在阶级社会里,由于社会分工日益发达,物质生产技术因专业化而快速累积,交通设施、商业贸易和城镇集镇也快速发展,同时还催生出专业的文化阶层和文化教育机构。此外,阶级社会为保证国家机器的运转,还相应地建立了一整套的国家制度和组织,诸如法庭、军队、财政、税收等机构。可见,正是随着文化阶级性的产生,人类文化在不平等制度下得到快速累积,并沿着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铁器时代、蒸汽机时代、电子计算机时代、信息时代等不断创新进步的技术路径,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发展演变。可见,文化阶级性的产生与文化的累积和进步相一致,成为衡量文化时代进步性的一个主要标志。

第二,文化阶级性的变化趋势,是衡量时代文明程度的标志。在阶级社会里,文化的阶级性的确从客观上推进了文化的进步,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文化的进步归功于阶级压迫和社会不平等制度,也不表明随着文化时代的进步,文化的阶级差别就会自动消弭。正因为社会制度的不平等,社会内部必然充满着阶级对抗。阶级之间的对抗在表现形式上主要体现为社会基本矛盾,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矛盾。正是阶级对抗的作用力推动着社会基本矛盾的运动,导致文化的时代进步和文化的某些阶级性因素转化为非阶级性因素,标志着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例如,人类历史上奴隶社会残酷的人殉、人祭制度就是随着封建制度的建立而消亡的;欧洲中世纪的黑暗是随着欧洲资产阶级革命而结束的;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君主专制则是随着辛亥革命的到来而退出历史舞台的;工业革命早期,处于资本主义残酷剥削的工人们处境十分悲惨,随着国家制度的干预和各级工会组织的建立,工人们福利逐渐好转。正是随着人类文化的累积和时代的进步,在过去只有皇室贵族、特权阶层独享的生活奢侈品,现在大都进入大众生活之中。可见,某些文化的阶级性随着时代文化的进步而逐渐向非阶级性转化,这既是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产物,也是衡量人类文明发展程度的重要标志。

4.阶级性并未随着时代性的发展而消失

尽管随着时代的进步、人类文明程度的提高以及物质文化产品和精神文化产品极大的丰富,生活方式更加多样化,绝对贫困人口大大降低。这种表象导致文化的阶级性淡化,但是全球发展极不平衡,国际强权势力在政治、经济,尤其是文化意识形态方面都有所表现。此外,在许多民族、国家内部也存在着事实上的阶层不平等,所以,今天文化的阶级性依然存在。正如美国文化人类学家马文·哈里斯所说:“现在世界许多地方,阶级身份仍然是非常明显,毫不含糊的。在大多数当代国家中,不同阶级的生活方式差别不会减少也不会消失。实际上,随着当代名流享受的奢侈品和服务日益增多,有钱有势的人和农村及城市贫民窟的人在生活方式上的差距可能会达到从未有过的悬殊程度。经过最近几个时代的工业进步,世界各地的统治阶级已从坐轿发展到坐高级小轿车和乘私人飞机,而平民百姓中有的人却甚至没有驴和牛代步。上层人物能在世界第一流的医疗中心享受最好的医疗护理,而大批的人却不如他们走运,有许多人连病菌能致病的理论都没有听说过,更不用说有现代医疗技术给他们治病了。”[2]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文化的阶级性不会随着文化的时代性而消逝,甚至随着民族间文化发展不平衡性而有所增加。而当今人类的文化发展及社会和谐的关键,是如何有效地运用文化干预机制以最大程度地降低文化的阶级性内容,增加文化的非阶级性类型。

五、累积性与变异性的统一

所谓累积性是指文化元素或文化特质的积聚和增长,它往往表现为文化内容从一个个体、一个民族、一个时代向另一个个体、另一个民族和另一个时代的沿续发展和累积叠加的过程。文化累积性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基本形式,没有文化的继承累积就没有文化的创新和发展。所谓变异性是指文化在累积发展过程中不断变化的特性,变异性包含着文化的否定、扬弃和创新的环节。文化的累积性与变异性是辩证统一的,是文化发展形式中,一个内容的两个方面。没有文化的累积,也就不会有文化的增加和文化的发展,而没有文化的变异,则意味着没有文化的扬弃和自我更新,同样也不会有文化的发展,文化发展本身包含着变异的过程,否则就是重复的累加,谈不上任何发展。文化是累积性与变异性的统一,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理解:

1.累积性是文化发展的前提和条件

累积性是文化的固有属性,也是文化发展的前提和条件。所谓文化累积不是文化元素和文化特质简单的重复式叠加,而是包含着批判式继承、选择性借鉴、适应性整合等一系列辩证能动的过程。没有对前人经验的总结和继承就不会有文化的产生,也不会有文化的发展,哪怕是人类幼年时期一块打制的粗糙石器,也是经过漫长的摸索、总结的结果。任何存在的文化都是对以往文化的承续、是过去文化累积的结果,同时它又是未来文化发展的基础和源泉。但是继承又不是简单的重复和因循守旧,而是批判性地继承、辩证地扬弃,对那些不适应现实需要的文化因素予以抛弃和否定,对适应现实需要的文化特质予以保留和发扬,正因为人类具有批判性继承的态度,民族文化传统才会在大浪淘沙中生生不息。

选择性借鉴也是文化累积性的又一个重要环节,民族文化中很大一部分通过传播、采借而来,但是任何一个文化系统在采借别的民族文化特质时,总是有选择地进行,而不是照抄照搬式的全盘拿来,对那些不适应本土环境的外来文化则加以摒弃或改造。例如,我国唐代时期,重要的儒家典章制度及汉语言文字等被日本文化积极借鉴,但是对于中国格律严谨的律诗,虽然受到日本读者的喜好,却因为不适应日本的语言而并未被日本文化所吸收。再比如,饮酒、抽烟、喝咖啡、赌博等不符合伊斯兰教义,与之相关的文化行为自然很难植入穆斯林文化。[3]至于适应性整合,则是将所借鉴的新文化因素融入原有的文化系统,使之整合为新的文化形态。这种整合的过程,也包含着对原有文化的调整。

总之,人类因为具有符号思维能力,尤其是语言符号能力,与动物形成本质的差别,才具有这种特有的文化累积能力。也正因为有了文化的累积,才有了人类文化创造能力的累积和文化加速度式的发展。

2.变异性是文化发展的环节和契机

文化变异性也是文化的固有属性,它是文化发展基本形式的另一个方面。如果说文化的累积性侧重于从宏观分析文化发展的前提和条件,那么,文化的变异性则侧重于从微观分析文化过程中的具体环节和契机。所谓文化的变异,主要指的是文化类型、文化结构、文化面貌等质的方面的根本性变化。文化变异性不仅是指“文化内容的激活,更是指整个系统模式的革命和转型。它是原有价值体系、心理定势、思维方式的解构,也是新的观念、思想、规则的建构;是传统惯性的消解,也是传统精华的重铸;是社会生活的变革,也是人身心的新生。”[4]如果说文化的累积性侧重于文化发展过程中“润物细无声”般的渐进式状态,而文化的变异性则类似于文化发展过程中“天翻地覆慨而慷”式的突变和飞跃。前者是文化发展的量变,后者是文化发展的质变。前者呈现出文化发展的连续性,后者则体现出文化发展的非连续性和间断性。

文化变异性是基于文化具有“适应、整合、变迁”等特有属性而相互作用的产物。首先,文化一般情况下应是适应的。如果随着时代的变化某些阻碍社会发展的不适应的文化因素或者予以调整或者被淘汰或待之以新的文化特质作为补充或替代。这种适应的结果必然导致文化形态或文化结构产生某些变异。其次,又因为文化是作为系统而存在的,具有整合性。即任何一种文化都不是由各种孤立的现象拼凑而成的,而是一个由各种文化现象有序结合而成的有机整体,是一个不同文化层面间相互作用的完整系统。因此,在一个社会文化系统中,一种文化现象的变化必然引起另一种文化现象的相应变化。因此,民族文化在借鉴、吸收外来文化后,必然导致某些文化形态或文化结构发生变异。例如,18世纪欧洲工业革命采用大机器生产技术,必然要变革原来的封建性生产关系。此外,倘若一个文化系统内部自身发生某种制度性的变化,也必然导致相应文化现象的改变。例如,1911年我国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帝制之后,必然要进行剪辫子、废缠足、废除跪拜礼等移风易俗的文化变异。最后,文化从本质上而言,变迁是其固有属性,没有形态变异的环节,文化的发展与变迁也无从谈起。可以说,如果没有文化的变异,文化将是死水一潭,停滞不前。

3.累积性与变异性是文化发展形式中的矛盾统一体

文化累积性与文化变异性是文化发展形式中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矛盾统一体。仅有累积没有变异,文化只是数量的累加,而没有性质、结构的变异,就不会有文化的创新,也更不会有文化真正的发展。倘若没有文化的累积,人类也只能像一般动物一样永远都是一切从头开始、原地踏步,没有一定文化累积的基础,文化的创新、变异、发展则无从谈起。两者的统一,实际上是文化继承与文化创新的统一,文化发展条件与文化发展环节的统一,文化发展过程中量变与质变的统一。

倘若没有文化累积性与变异性的统一,人类充其量也只能如同其远古近亲、没有复杂语言符号的猩猩和猴子一样,仅仅只会制造简单工具和永远重复式的模仿。人类正是凭借自己的语言等符号性思维能力和文化累积性与变异性的辩证统一方式,不断地对文化进行批判性继承、选择性借鉴、适应性整合等创造性累积方式,使之达到阶段性变异,进而达到文化系统的自我更新和文化内容的加速度增长。也正是这种累积性与变异性的统一,文化才能在丰富多彩的文化类型、文化系统和文化内容等基础上,高度灵活地适应于不同种族、不同地区、不同生态环境下的人,并使各自的文化系统保持相对稳定和动态平衡,进而通过内部的开拓式继承和外部的交流借鉴等再学习和再创造的方式,达到新一轮的文化累积和文化变异,人类文化在不断累积和不断变异的过程中日益绚丽多姿。

泥模艺术——张果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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