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包法利夫人》中暗线叙事的作用

2014-01-28 07:26
短篇小说 2014年2期
关键词:包法利夫人包法利莱昂

王 露

“马”在《包法利夫人》中暗线叙事的作用

王 露

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写作手法独特,在这部小说创作的年代,马和马车比较流行,是较为重要的交通工具,在小说中随处可见对马、马车以及骑马的描述,于是马的出现就不再仅仅是一种交通工具,它在多层次结构、场景功能叙事等方面起到象征作用,它作为一条潜在的线索展开叙事。

一、结构贯穿

很多学者认为,作品本身是一个纲要结构,该纲要结构中有未定点以及空白图式化。读者在阅读中对未定点以及空白图的填补以达到作品现实化的目的。因此,在叙事小说中,叙事结构的构建尤为重要。叙事结构需要调动读者阅读的积极性,使得读者在作者的小说中找到自己想象的框架结构。在《包法利夫人》中,作者所构建的叙事结构为叙事内聚焦多变性、视角变异以及叙述者等人们所熟悉的结构,但是小说中还有一个隐蔽结构,即以马为线索的叙事结构,福楼拜对马的情节进行一步步提取,进而得出小说的全貌。马将故事的情节连接、贯穿起来。正如著名文学评论家纳博科夫指出:“如果挑出《包法利夫人》中写到马的段落放在一起,我们就能得到这部小说的一个完整的故事梗概。”[1]福楼拜利用马这一意象在人物塑造、情节的发展和结构的构建上扮演着重要角色。

马的第一次出场是这样的:“有一天夜晚,约摸十一点钟,来了一匹马,当门停住,响声吵醒他们 (包法利和他的前妻)。”[2]因为马的到来,包法利与爱玛被联系起来,马为二人的认识搭起了桥梁。随后,在包法利的夫人去世不久,爱玛坐着包法利的马车成为包法利夫人。婚后,爱玛得到一辆由包法利买给她的二手敞篷轻便马车作为出行工具。随着婚姻生活日趋平淡,爱玛渐渐觉得乏味。有一次爱玛用传奇小说中一个骑马的术语问包法利,包法利竟瞠目不知所对,丈夫的反应让爱玛渐渐对平淡无奇的生活充满厌烦,她希望能够生活得像夫人小姐一样,坐在马车上,悠闲地穿梭在花园中,或者乘着马车出去度蜜月,而马车的窗帘是用蓝绸做成的——连马车及其装饰都是爱玛幻想美好生活不可或缺的元素。爱玛患上疾病,医生的诊断是神经官能症,需要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包法利为了治好爱玛的病,决定迁居永镇,他们坐上燕子号马车开始迁居。在永镇,爱玛认识了莱昂,同莱昂产生了感情之后,莱昂却回到了卢昂,交通工具仍然是马车。在农展会上,爱玛认识了罗多尔夫,罗多尔夫以骑马为借口勾引爱玛,将爱玛带到森林,使其成为他的情妇。罗多尔夫和爱玛决定私奔,但是罗多尔夫却逃跑了。可是当罗多尔夫的马车通过广场时,爱玛知道自己被骗了,随后生了病。生病期间,她要求丈夫卖掉马车。为了使爱玛尽快康复,调整爱玛的情绪,包法利在奥梅的建议下带着爱玛来到卢昂看戏。而包法利夫人乘着燕子号马车到卢昂看戏时却重遇莱昂,两人坠入爱河。随后,在一辆出租马车中,爱玛和莱昂发生了关系,为了能够时常同莱昂见面,爱玛在永镇和卢昂之间来回,交通工具仍然是燕子号。而这一切,包法利却像一匹驽马一样被蒙在鼓里,整天以为爱玛外出只是为了治病。爱玛无法承受债务的压力,最后一次乘燕子号马车并在其中自杀。包法利像一匹老马一样典卖家当,为爱玛还债……

据统计,小说中马出现的频率有百余次。在以上情节中,马及马车的意象反复出现,小说的结构由多个和马相关的故事链组成,且每个故事都可以单独出现,马的意象延续了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福楼拜巧设马的意象,不仅仅只是发挥马车作为交通工具的作用以及主人公出行的凭借,更从头到尾见证了爱玛贪慕虚荣、追求不切实际的浪漫而因此最终自取灭亡的命运悲剧。马这一意象的运用潜在形成了另一个叙事结构,即 “情节与人物层次之下的模式”。当读者反复阅读全文时会发现马这个潜在的结构,当这些结构被挖掘出来之后,读者更能够深刻了解小说以及小说的人物关系,不自觉地为福楼拜的精心安排和深思熟虑拍手叫好,从而对小说结构有更好的把握。读者不仅能根据小说显在的结构,更能通过马的线索对小说的故事情节进行追踪,还能够领略到马的多重艺术魅力。

二、视角独特

视角(perspective)是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3]“叙述视角”的选择不仅会影响到作品的结构设置与内容表达,还会对读者对小说的认识与接受产生影响。小说中很具有技巧性的问题,也是很复杂的问题就是受到观察点不同的影响,叙述者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来看待这个故事,这一点特别重要。福楼拜在小说中多处从马或马车的视角来完成故事的叙述,如罗多尔夫在林中引诱爱玛的场景、莱昂和爱玛在马车的偷情场景。

其一,罗多尔夫在林中引诱爱玛的场景。通过“马的视角”发现罗多尔夫勾引爱玛是有步骤、循序渐进的。由第一次在农业展览会上的攻心伎俩到第二次借助于外出郊游,以骑马为理由,将爱玛带到森林中,趁机占有了她。在第二个步骤中,视角就集中在了一连串马的动作上,福楼拜分别通过一系列马的动作展现出来。从一开始借马,然后为爱玛治病与她骑马外出。爱玛 “骑上”所借来的马,开心地挥了挥马鞭,与罗多尔夫骑着的马奔跑起来。罗多尔夫和爱玛 “策马”骑到了山坡之上,然后到达了山顶,突然两匹马同时停下,爱玛找不到方向了。然后,两个人沿着林缘 “纵马”继续往前走,然后到达森林之后 “下马”,走路散步。当走到一半的时候,罗多尔夫紧紧抓住爱玛的手,这一个突然的动作吓到了爱玛,爱玛本能地反抗。在反抗的过程中,爱玛曾经多次提到 “马在哪儿?”不过,还是没有逃离罗多尔夫。最终,他们一边听着马儿嚼食树叶的声音,一边在树林里的草地上翻云覆雨……从一开始的借马,然后骑马、跑马,再到马停,从马上下来,找寻马,后来又骑马,这一连贯的动作形成一个视角点,透过马的动作来体现出两人苟合急不可耐的心情。福楼拜选定马的一系列动作的固定内聚焦醒视角,显示出他精湛的描述艺术以及他超高的文学功底。

其二,莱昂和爱玛在马车里偷情的场景。福楼拜是从外部而不是内部来呈现马车,采用的是外聚焦型的角度来进行描写,避免了从内部直接描述两人偷情的场景,以一种朦胧模糊的描写代替直接的描写。福楼拜写到,莱昂急匆匆地从教堂跑出来,对一个小孩说让他快点叫辆马车。不到几分钟,马车来了之后,莱昂就急忙将爱玛带到马车里面。当写完马车的帘子被拉上,马车向远方前进后,就再没有写两人在车厢里发生的事情了,而是专门描写了马的劳累和车夫的神情动作。

“先生到哪里去?”马车夫问道。“随便哪里都行!”莱昂把爱玛推上车说。于是老马破车走了,马车走下了大桥街,走过艺术广场、拿破仑码头、新桥,走到皮埃尔…… “往前走!”车子里面的声音说。马车又往前走,从拉·法耶特十字路口起走下坡路,一口气跑到了火车站。“不要停,一直走!”车里的声音说 ……于是他又使劲抽一鞭子,打在两匹满身大汗的劣马身上,但是他不再管车子颠不颠,随它东倒西歪也不在乎,垂头丧气,又渴又累,难过得几乎要哭了。

马车走了又走,几乎绕着整个城跑了一遍。福楼拜将老马、破车及疲惫的车夫写得栩栩如生。而对于车厢内发生的事情却只字不提。这种内部视角的运用不仅给读者遐想的空间,也让文字的表现不那么明显,却能达到形象效果。福楼拜在对男女间情爱的处理上没有直露自己的立场,没有赤裸裸的描写,这样的含蓄反而具有更深刻的批判作用。

三、人物象征意义

英国学者马丁·赛莫尔司密斯说:“作者 (指福楼拜)常以超然的而不是博学的叙述者身份,运用意象主义的象征手法,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4]在《包法利夫人》中,福楼拜设置了很多象征意象,如雾气、烟灰、落叶、阴影等自然意象,但贯穿其中使用最多的意象是马,并因马而引出的一系列象征代码,为人物塑造提供了材料。

其一,驽马般的包法利。在《包法利夫人》中,包法利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物,将包法利同马的奴性联系起来。年轻时,他做事规矩,成绩一般,但是很努力,也小有成就。长大后,娶了第一个妻子,但是发现妻子所报的财产是假的,此时他的父亲将他们二人的关系比喻为:“骏马被一匹瘦马套牢了。”随后,他娶了爱玛,过上了短暂的幸福生活,文中描述他在酣睡时 “头发像马鬃毛一样松散”。包法利常常骑一匹老马四处奔波行医,象征着缺少男子气概和魅力的包法利与爱玛脑海里一直盘旋的 “口里叼着雪茄,骑着马,笑着跑了过去的子爵”那样富有魅力的男性形象形成了很大的落差。爱玛去世之后,包法利卖掉他的老马——他最后的财产,为爱玛还债。女主人公的惨死,马的卖掉,马在小说中所起到的象征意义也随之结束了。

其二,脱了缰的野马——爱玛。爱玛在婚后乏味的生活里偶尔会想起曾在修道院的那些日子。爱玛在修女们的谆谆教导下规规矩矩,克制虚荣等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她偶有的想入非非也被宗教信仰约束着,那时候的爱玛就如福楼拜所描写的 “像一匹给人套上了笼头的马”。当想象的婚姻生活与现实大相径庭时,福楼拜用这样的比喻写出她的真实感受:“她就像马一样,你拉紧缰绳,以为不会出事,岂知马猛然站住,马衔滑出嘴来。”当她遇到罗多尔夫和莱昂,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肆意地放纵自己,直到故事的最后,收不了自己的缰绳了。古希腊的阿德米多斯认为,马代表着女性的性欲,所以也将放纵情欲的女性称为 “母马”[5]。而与爱玛周旋的那些男人们,乐于 “驯服烈性的纯种马”。

可以说,福楼拜将 “马” “马车”贯穿在整部小说中,通过对马相关意象的刻画,使得文本内部张力得到强化,同时也使平板型的叙事变得更加丰富,小说的叙事艺术就体现于此。

[1][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文学讲稿[M].申慧辉,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1.

[2][法]福楼拜.包法利夫人[M].周克希,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3]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256.

[4][英]马丁赛·莫尔司·密斯.欧洲小说五十讲[M].罗显华,魏素先,译.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1:174.

[5]兰守亭.《包法利夫人》中马的象征解读[J].长春大学学报,2009(05).

本文系宜宾学院院级青年基金项目 “动物在福楼拜客观化叙事中的表现”(项目编号:2006 Q 25)。

王露(1981— ),女,四川宜宾人,硕士,宜宾学院学报编辑,主要从事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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