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明的心事

2014-02-11 04:40王保忠
长江文艺·好小说 2014年2期
关键词:黑眼圈岳母拐杖

王保忠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街上已能听到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了。仲明有时会在街上看到村长马国陪着上面的人进户慰问,他知道这样的好事永远轮不到自己头上,虽说他也是低保户,情况还有些特殊——两年前他在城里给人装修房子时伤着了,不得不截了右臂,可他也不知怎么把村长得罪下了,从没领过白面大米或慰问金。最初他心里还有些怨恨,后来想通了,谁让他没有巴结的能耐呢。但是今天一大早,马国却上了他的门,一看那架势,就知道不是来慰问的,倒像是有什么事,他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儿。

“仲明啊,你家五月真的是在城里做工吗?”马国在地上站了很久,终于憋出了这么句话。

“当然是,”仲明没好气地说,“不是做工又能干啥呢?”

“我说仲明,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

“到底出了啥事?”仲明觉得马国话里有话,心越发揪得紧了。

“她做下丑事啦,”马国冷冷一笑,“在城里做……鸡呢。”

仲明就觉得耳畔响了个炸雷,把他给炸愣了,眼直直地望着马国,老半天没反应过来。“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五月不是那种人,绝不是,你肯定是搞错了。”

“我搞错了?”马国一咧嘴,“我啥时搞错过?实话对你说吧,警察昨晚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说你家五月给逮了好几次了,逮一次她保证说下次不了,结果呢,不了不了又一次。警察这回较了真,说要把她遣送回来,知道吗,赶明儿两个女警察就要把她送回来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在忙年呢,你说我有闲空儿逗你吗?你就准备着明天咋接待吧。”马国说罢走了。

马国走了老半天,仲明还在费力地想着这事。莫非五月一直在骗他?她说在城里打工,原来打的是这工。几天前五月还给他来了个电话,说过年就不回去了,过节这几天工资高,相当于平时的三倍。“这个年你就和我妈一起过吧,我妈老了,眼睛又不好使,你多在她身边替我尽点孝。我再挣点,就能攒够给她做手术的钱了。”仲明想不明白她过年怎么就不回家,钱有挣够的时候吗?现在好,她竟出了事,用马国的话说就是要给遣返回来了。

仲明胡乱想着,一抬头看到岳母慢慢慢慢进了院子,手里竟然拄了根光溜溜的棍子。这是他从林子里给砍的,砍回后削了半天,打磨得很光滑。岳母原说是要拿它吓唬一下麻雀,院子里树多,麻雀也多,常常是轰地落下来,又轰地飞到了枝头上,岳母给鸡们撒的米,往往是鸡们还没跑过去吃,就被这些麻雀先打劫了。现在,那根棍子却拄在了她手里,成了拐杖。仲明就有些想不明白,岳母家也没多远,就在前一条巷子,抽支烟的工夫就到。仲明不明白她为啥要拄着拐杖,前天她还没拄呢。是不是眼病重了?仲明就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了。

“我眼睛好使着呢,”岳母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就是腿有点疼,这不就拄上了嘛。”

仲明哦了一声。

“你不是说要到镇上去吗?咋还没走?”

“去镇上?我去镇上干啥?”

“仲明你真好记性,昨天你就说要去镇上给五月买衣服啊。你说五月在城里肯定忙,顾不上买衣服,你要给她买一套去,让她过年回来时穿。”

仲明就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咋把这么大的事忘了?这些天,他的记性真是坏透了。他是说过这样的话,是哄着岳母安慰她的。五月打回了电话他就知道她不回来了,可又不敢对岳母说。这几天,岳母走着站着念叨的都是五月,估摸客车进了村就站在街头等,看着出去打工的人一个个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却惟独不见她的五月。好像是晓得了什么,问他五月是不是不回来了。仲明不忍让岳母失望,就撒了个谎,说五月前天还打了电话说要回来的,我得去镇上给她买套新衣服,她一回来就能穿。岳母当然高兴了,说你们这样恩爱就好了,就好了。

“看我,真的是没记性了。”仲明说。

“那就快去吧,快去快回。”岳母笑笑说。

岳母的笑很温润,虽然有些苍老,有些模糊,仲明却感到心里暖暖的。岳母患的是白内障,看东西时总觉着眼前有一片树叶挡着,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不是缺了角就是少了半个。岳父十几年前就死了,肝癌。五月没哥哥,两个姐姐嫁的也是侍弄庄稼的主儿,根本拿不出钱给母亲治病。三年前五月嫁给他后,说我也没别的指望,能把我妈的眼病治好就行了。仲明爽快地答应了,婚后不久就和五月陪岳母去看病,医生说做手术需要很大一笔钱,他们实在是拿不出,就回来了。后来,仲明就进城打工,但没半年就出了事,丢了一只手臂回来了。再后来,五月也嚷嚷着要进城打工,说是不出去就挣不上钱。仲明知道五月的脾性,拦是拦不住,就让她去了。

仲明就去圈里牵羊。

仲明原来有七八只羊。这两年家里有用钱处了,他就牵到镇上卖一只,卖来卖去这圈子里就只剩下一只了,只剩下他最喜欢的这只黑眼圈了。这羊还真叫人疼爱呢,皮毛油亮亮的,眼圈黑黑的,耳朵还绣着几朵梅花斑,他一直叫它黑眼圈。听到他的脚步声,黑眼圈又咩地叫了一声,叫得他心里酸酸的。心里说,黑眼圈啊黑眼圈,我也是没一点办法了,你别怨恨我,千万别。仲明心里说着,进了圈,摸了摸黑眼圈的皮毛,听得它又咩地叫了一声,舌头软软地舔着他的手,湿湿的,润润的。仲明颤着声说,跟我走吧,跟我去镇上逛逛。黑眼圈还真听话,乖乖地跟着他出来了。仲明想,它还不知道呢,它还不知道我要把它卖了。可是,他真的没办法啊,不把它卖掉就换不来钱,就不能给五月买衣服。家里是有几个存折,可那都是五月挣下的,要给岳母治病呢,他一分钱都不敢动。

“你咋牵羊呢?”岳母出了声。

“顺便领着它去镇上看看兽医,这几天它好像闹肚子呢。”

“闹肚子买点药就行了,咋要牵着去呢?”

“啊,这回是严重得多了,不牵怕是不行。”

“要是没钱了,就跟妈吱一声,妈还有点钱。”岳母说着往衣袋里摸。

仲明赶紧拦住了岳母。“有呢,五月寄回那么多,咋能没钱呢。”

“那就去吧,快去快回。”

仲明点点头,牵着黑眼圈出了门,出门时又回过头看了岳母一眼,岳母也看着他,好像在抹眼泪呢。

仲明再回到村里时,日头已经西斜。

仲明先进了岳母家,他想让岳母看看他给五月买的衣服。岳母正坐在炕上看照片呢,腿前摊了一大堆照片,都是五月的照片,有在村里时照的,有进了城照的,照片里的五月笑着,像是看着岳母,也像是看着他,好像能听到她咯咯咯的笑声呢。岳母终于说话了,声音弱弱的,是仲明吗?是仲明回来了吗?仲明啊了一声。岳母望着他,又说,买上衣服没?仲明点了点头。岳母又问,到底买上没?仲明就把衣服袋子放在她膝前。谁知岳母却还是问,是不是白跑了,没买上?没买上也不当紧,等把五月接回来,你们一块到镇上挑去。

“您不会是看不到了吧?”仲明的心一沉。

“看得到呢,我这不是在看照片吗。”

“衣服就在您身边呢。”

“哦?看我,眼睛真的不好使了。”

“看不到您就摸摸吧。”仲明试探着说。

“你这孩子啊,咋这么说话呢?妈咋会看不到呢,看得到呢,是身红套裙,真好看呢。”

仲明这才松了口气,“刚才您把我吓坏了,我以为您真看不到了。”岳母笑着说,“哪会呢,哪会看不到呢,我还等着好好看看我的五月呢。对了仲明,你心里好像有事,是不是?”仲明使劲地摇了摇头,“没,我啥事都没。”心里却在想,看来岳母的眼睛还好使,她看出了他脸上的忧伤。可明天她要是看见警察把五月送回来该咋办。想个啥法子才能不让她看到女儿的落魄样儿呢。明天一大早,岳母准又会站到大街上去等她的女儿的。怎么才能把她稳在家里呢?半天终于说,“刚才忘了对您说了,五月回电话了,她要回来了,明天上午到站,我去镇上接她,帮她拿东西。”岳母哦了一声,忽又摇摇头,“不会吧,五月咋会在镇上下车呢?”仲明就觉得自己笨,连个瞎话都不会编。

“她这次不是坐汽车,是坐火车回来,在镇上的火车站下车。”

“这样啊,那我也跟你一块去。”

“那么远的路,您拄着拐杖咋走得动,还是在家里等着吧。五月一回来,我就把她给您送过去。”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仲明看了一眼,怕岳母再问什么,也不敢留下吃饭,提着衣服袋子就要出门。

“你的羊呢,”岳母忽然又出了声,“给羊看过病了?”

“看过了,看过了。”仲明点点头。

“到底是啥病?兽医咋说?”

“也没啥,也就是个闹肚子。”

仲明说完就逃也似的出了门,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家,歇息了一会儿,便从袋子里取出那身裙子看,手也不消停,摸过来摸过去的,就好像五月已穿着它了。他想象着五月穿着套裙的样子,五月本来就好看,穿上后不知有多好看呢。仲明觉得五月的好看不只是眼睛,嘴唇,鼻子,就说皮肤吧,不像村子里别的女人那样粗糙,细瓷似的,似乎有光亮从里面泛出来。也不止是皮肤,还有身材呢,五月的身材也是无可挑剔的。可是,这么好的五月却犯了贱,竟然做下了丢人的事。仲明一想到这事,心里就犯堵,气不打一处来,眼前这套裙子在他看来就很不顺眼了。这么好的衣服她要是穿上了,进了城还不知让谁看呢!还不得去勾引谁呢!仲明心里就腾地起了火,觉得这衣服买回来也是个祸害,还不如不买呢。就下了手,将那套裙子揉成了一团,扔在了炕角。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又觉着那裙子可怜,好像那就是五月,仲明心里就有些心疼,叹了口气,又把它捧在了怀里,仔细地抚着裙子上的皱褶。

正抚着,听得外面有人嗵嗵嗵地敲门,仲明一怔,心说是谁呢,不会是岳母吧?想想肯定不是,岳母从来不敲门,倘若他的门挂了锁,她就会立在门边一声一声地喊,仲明开一下门,开一下门。那会是谁呢?仲明出了院子,开了门一看,来的人竟是村长马国。这会儿他来干啥?仲明真有点怕见这个人了,也怕他那张嘴一张,又说出什么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来。就傻傻地站在那里,木桩似的立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咋这么早就上了门,吃过饭了吗?”马国笑了笑。

“没,还没。”仲明木讷地说。

“我来是告诉你,明天警察的饭还是我管吧,你只管招呼你家五月就成了。”

“这咋好呢。咋能让你破费呢?”

“不好你管?得了便宜倒卖乖。也就这么个事,吃了饭早点睡吧。”马国说完就出了门。

仲明又把门挂了锁,泡了袋方便面吃了,收拾了一下睡觉,却怎么也睡不踏实。脑子里木木的,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一夜就分外的漫长,长过了以往任何一夜。

第二天一早,仲明一起来就开始扫院子。

仲明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扫院子,不管多忙,都要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虽然只有一只手臂,却不妨碍他做这些事,不妨碍他把院子扫得连根柴草棍都没有。仲明觉得院子是一家人的脸面,院子不干净了,脸就不是脸了。今天,五月就要回来了,他当然更得把院子扫干净,让她一回来就看到他们家的脸既干净,又清爽。还有,那两个女警察也要来,他不能让她们小瞧了他,要让她们知道他很要脸,乡下人很要脸。扫完了院子,又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把玻璃和家具都擦洗了一遍。擦完了,这屋子就一下子亮堂起来,阳光哗地流了一地。

忙完了这些,仲明又去了岳母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好像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去看看不放心。这都成习惯了,五月走的这些日子,每天早起他扫完了院子,总是想到岳母家去看看。岳母也在扫院子,扫得很慢,老半天才扫了屁股大一块儿。从前岳母可不是这样的,干活利索着呢。仲明看了看岳母扫过的地方,一点都没扫净,还留着一些柴草棍子,肯定是抱柴火时落下的。仲明在院子里站了好大一会儿了,岳母还在扫,眼睛睁得老大老大,却好像很空洞,没一点光泽了。仲明心又一沉,是不是她的眼睛真的不管用了?什么都看不到了?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岳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扫帚,问是仲明来了吧。仲明嗯了一声。

“不是要去接五月吗,咋还没走?”

“妈,您的眼睛是不是看不到了?”

岳母使劲地摇摇头,“你这孩子,咋尽说瞎话呢,看不到我能扫院子吗?你快去接五月吧,我还等着看她呢。”

仲明想说什么,喉咙一堵,眼里有了泪,一伸手抢过岳母手里的扫帚,哗哗哗地扫起来。

这时候,走过来几只鸡,在岳母腿前跳来跳去的。仲明望着岳母说,这鸡是不是少了一只?岳母看了看那些鸡,说不短啊,一只也不短。仲明就又松了口气,想,岳母还是能看到什么的,鸡确实一只也不短,五只都在呢。岳母常常跟她的这五只鸡说话,没事能说上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是说过日子的事,也好像是说五月的事。

“我这就去接五月了。”仲明扫完院子,看了岳母一眼说。

“知道了,你快去吧。”

出门时,仲明又叮嘱说:“妈,您千万别乱走,我这就去镇上了。”

从岳母家出来,仲明又回了自家院子,他当然不会去镇上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守在屋子里,一步都不能离开。他要等着五月和那两个女警察。屋子里坐不住,他有些心神不宁,总听得耳边有脚步声响起。就走到院子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他的几只鸡也跟着走来走去的。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五月和那两个女警察就会进门的。三个人谁会走在前边呢?是五月,还是那两个女的?或许是五月吧,他在电视里好像看到过这种场面,犯了错的人在前,而看押她的人走在后面。她们进来后,他该说些什么呢?说,欢迎你们来,谢谢你们把我家五月送回来?又觉得这么说不妥,跟自己的身份不相称。那怎么说,怎么说呢?说,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你们一定累了吧,快进来歇歇?说,我家五月让你们受拖累了?然而又觉得这样说也不妥。

太阳是越挂越高了,仲明忽又记起了马国的话,警察的饭还是我管吧,你只管招呼五月就成了。马国为啥要这么说?他不是说村委会没钱吗?不是说锅都揭不开了,咋又说饭他管?不行,饭他还得准备,是五月出了事,五月出了事他怎么能让马国管饭呢?就算马国是村长,就算马国说这饭他要管了,也不能让他管,家里光景再不好过,一顿饭还是管得起的。再怎么说,警察也是远道而来的,不要说她们是来送五月回家,就是路过来家串个门也要接待一下啊。不管她们在还是不在,他也要好好地接待一下,他在电视上看过一些场面,警察把人送回来了,家属就很感激,就和面包饺子。两方的人都有说有笑的,是一种很暖人的场景。可是,准备些什么饭菜呢?这就让他心里犯难了。他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怎么把这么大的事忘了?来的可不是一般的客人,是两个警察,又是女同志,平常的饭菜是端不上去的。要是那只羊没卖,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杀了,香喷喷地煮上一锅,让她们吃肉,让她们喝羊杂汤。他又跑到南墙角看了看,圈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

仲明正急得不知怎么才好时,院门被谁推开了,他抬眼一看,是岳母拄着拐杖慢慢慢慢地进来了。仲明心里不由得一紧,想岳母一准知道他在欺哄她了,知道五月上午要回来了。他怔在那里,屏着呼吸,紧缩着身子,好像怕岳母一把抓住他,问他为啥要欺哄她。但岳母却好像没看到他,慢慢地走过来,边走边唠叨,这孩子啊,真是急昏头了,人去了镇上,倒忘了锁门。仲明忽然就明白了,岳母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了,可她却假装眼睛很好使呢,什么都能看到,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她却在假装。

“妈,我还没走呢。”仲明一急就出了声。

“你咋还没走,”岳母吓了一跳,“磨蹭啥呢?”

“本来就要走了,想想还是先给她们弄点饭吧。”

“她们?五月不是一个人回来?”

“一个,就她一个啊。”仲明赶紧纠正。

“我还当几个人呢。”岳母说,“那你快去吧,我回去给五月包饺子,我知道她最爱吃猪肉馅饺子了。”

仲明想这也好,岳母找到了事做,就不急着过来了,就碰不到那两个警察了。岳母慢慢地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来,把脸转向他,“哎,我说仲明,你这院子咋这么静?咋听不到羊走动了?”说着朝羊圈那边走去,仲明知道她看了也是白看,她根本就看不到了。但他还是跟着往岳母那边走,还是应答说,“在,那只羊在呢。”岳母摇摇头,茫然地望着圈子,“那咋听不到羊走动,听不到羊叫唤?”仲明怔了一怔,背过身去,学着黑眼圈咩地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仲明学得太像了,他太熟悉黑眼圈怎么叫了。

“还真的在,在叫呢。”岳母显得很高兴。

“是在呢。”仲明颤着声说。

“在就好,在就好。”

岳母说完便朝院门那边走去,拐杖敲得地面发出很响的声音。

仲明望着岳母,觉得那拐杖好像就敲在他心里,把他的心给敲疼了。

“妈,”仲明再也憋不住了,“您不要瞒着我了,您的眼睛究竟啥时看不到的?”

岳母老半天说:“你这孩子,瞎说啥呢?妈眼睛好好的,咋会看不到呢?你都问了几次了。这让五月知道了心里会难过的,知道吗?你这一瞎说,五月会当真的呢,会以为我真的看不到了。你可别瞎说啊,瞎说了妈会生气的,你媳妇也会骂你的,知道了吗?”

仲明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觉得喉头发堵,眼里也酸酸的,好像飞进了只小虫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摸到的却是湿湿的泪水。再看岳母已出了门,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竟然把拐杖扔了,踉踉跄跄地走。

仲明由不得跟在后面,担心岳母撞到墙上,却又不敢做声。

走到巷子口,不提防就撞过来几个人,仲明就停下了,看到前面那个是村长马国,马国后面的是五月,人是憔悴极了,脸灰灰的,整个儿都变了样子。再后面是两个秀气的女人,都穿着便装,肯定是警察了吧。仲明就知道她们回来了,心慌慌地跳了起来,血液好像也加快了流速。

岳母也停在那里不动了,可能也听到对面有人过来了,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嘴巴张得很大,手也伸了出来,像是要抓到什么呢。再看五月,眼亮了一下,忽又暗淡下来,头也低下了。马国呢,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仲明又把目光移到岳母脸上,担心她突然叫出声来,然而,岳母看了半天,嘀咕了几句,又斜着身子慢慢慢慢地朝前走了……

选自《文艺报》2013年11月22日

原刊责编 徐 健

本刊责编 曹军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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