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中花与雨意象的审美研究

2014-03-12 08:59张怡菁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南京210046
名作欣赏 2014年3期
关键词:杏花词人风雨

⊙金 铭 张怡菁[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 南京 210046]

作 者:金 铭、张怡菁,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在读本科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大多词人会选择运用自然界中的意象来表达具有哲理性、抽象性的生命内涵,意象成为作家心灵触动的承载体。意象作为一种承载作家内心体验的具体事物,往往最直接、最深刻地流露出作家的深层意识,“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上升为意象之前的客观物象,本身是简单的客体,在作家选择它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某种感触与思考时,就被注入了情感。对任一意象的选择与组合都是作家内心审美体验和情感指向的产物。

在中国传统诗论中,自《毛诗·大序》中就曾经有过“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的说法。但就其引起“情动”的因素而言,则早在《礼记·乐记》中就有“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的说法。“心”与“物”相互交融就形成了“心境”。阅读唐宋词会发现,“花”与“雨”的组合使用频繁,且这两个意象的组合能够营造多样的审美意境,表达不同的思想情感,呈现独特的精神品质。听风是风,看雨是雨,细数花绽,细品情境。

一是悲观之境——美好景色皆被风雨摧残,零落不堪

1.闺怨情思

花是美好的象征,自然界中的杏花和桃花色彩粉嫩、暖暖花香,是美好春景的重要组成部分,词人捕捉到杏花、桃花的这一自然属性及特点,常常以“红脸杏花”“人面桃花”来比喻面容姣好但却娇弱的女子。然而这两种花虽然色彩鲜艳、娇艳欲滴,却质地柔软,经不起风吹雨打,十分容易凋零。“东风吹柳日初长,雨余芳草斜阳。杏花零乱燕泥香。睡损红妆。宝篆烟消龙凤,画屏云锁潇湘。夜寒微透薄罗裳,无限思量。”(黄庭坚《画堂春》)这是一首书写春闺相思的词,上片描写暮春景色,“柳”的婀娜多姿,“芳草”嫩绿鲜美,燕啄香泥,而杏花被雨打,凌乱飘散;下片写离人愁思,烟篆四散,屏画潇湘,白云深锁,寒夜失眠,引起闺中人的无限思量。凌乱的杏花意象引发少女暗思前事,表现了少女伤春情怀,婉转细腻地抒写了闺中人的绵绵情思。

雨往往与女子的泪水有关,如白居易《长恨歌》中描写仙境中的杨玉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春天的离去最易触发闺阁女子的哀怨,而颜色淡白幽冷的梨花与孤独寂寞的心境形成了呼应,所以用梨花带雨的意象描述泪如雨下的女子形象和孤独幽怨的心境,从而形成了诗词中的一种文化心理认同。词开辟了大手笔描写性情的天地,其文学价值不仅在当世,还对后世的文学作品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在《西厢记》第二本“崔莺莺夜听琴杂剧”中有一段唱词:“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这段唱词是崔莺莺见了张生之后,神魂荡漾、思恋成痴的状态,唱词容情入景,将女主人公内心的烦恼情绪和暮春之伤融合在了一起。

封建社会中的女子深居闺阁,自由受到束缚,人性受到压抑,因而“落花风雨”常常牵动她们的情思,面对飘落凋零的花,她们常常顾影自怜,暗暗伤心。如用杨花描写愁思“: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两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苏轼《水龙吟》)再如唐婉《钗头凤》“雨送黄昏花易落”。美好的花朵遭到黄昏风雨的侵袭而凋零,这不喻示着词人美好的青春也正遭受无情的摧残吗?又如李的《浣溪沙》:“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雨轻柔,泪如繁星,思念满苍穹。烟雨迷蒙,一帘雨幕,如心语密织。一个人,一帘梦,静闻花香,谁与我醉,愁在夜雨中?

2.羁旅怀人

“花”与“雨”的意象组合也有表达羁旅秋思、思乡怀人之情,如晏几道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李重元的“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等都借“花”与“雨”的意象组合表达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相思怀人之情。

词人羁旅他乡“,丝丝雨”激起了词人的思归念远之情。那“丝丝”既是写杨柳的迷离,也是写春雨的绵长,就在这朦胧缥缈之中,词人感慨伤怀,寻觅那一帆小小的归舟。想要借赏花来排遣愁绪,但见那竞相开放的红海棠与那绿阑干相得益彰,乐景哀情,心中的思乡之情却又多了一分。

3.感时伤事

“花”与“雨”的意象组合还有表达对时光流逝、世事变迁的空虚之感。南唐后主李煜对此体会最为深刻,他的《浪淘沙》中就表现了自己的悲哀绝望与对昔日帝王生活的眷恋之情。“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梦醒之时只听得帘外寒雨的潺潺之声,春意已阑珊,一句“流水落花春去也”颇有大势已去之感,足见词人心中的虚无空寂。此外还有赵佶的《燕山亭见杏花作》: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词人借杏花的盛开和凋零追忆往昔的宫廷生活,流露出愁苦悲观的感情,可谓是“绝笔”之作。

此外,辛弃疾的《摸鱼儿》也有类似意象和情感。词人开篇即写了自己伤春、惜春、怨春的复杂情感,“更能消几番风雨”是词人的哀叹,花儿再也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摧残了,花落春去,又一年美好时光的流逝,正如同自己年华老去,却已虚度。词人想要留住春天,因而时常怕花儿早开早谢,但即使再有心惜春,却也无力阻挡落红无数”,美好的事物终将会逝去。结合词人当时所处的环境来看,这种惜春的情感之中也包含着词人对南宋王朝风雨飘摇的担心与国运衰亡的忧虑,风雨无情、花也无情,词人心中的美好愿望已难以实现。

二是乐观之境——经风雨洗礼,反倒清新别致,欣欣向荣

雨的降落,并不是只给花花草草带来摧残,喜雨往往滋润万物,唤起勃勃生机。如辛弃疾的《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这首词描写的是夏天骤雨来临的前奏,一幅农村夏夜的画面,表现农村的丰收景象和人们的喜悦之情,不是那些凄婉的伤春别绪之情。前两句惊鹊”和“鸣蝉”两句动中寓静,把半夜清风、明月下的景色描绘得令人悠然神往。接下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把人们的关注点从长空转移到田野,由稻花香而联想到即将到来的丰年景象,在词人的感觉里,俨然听到群蛙在稻田中齐声喧嚷,争说丰年,一片盎然之景。

无独有偶,苏轼《浣溪沙》中“软草平莎过雨新,轻沙走马路无尘”,不仅写出“草”之“软”、“沙”之“轻”,而且写出作者在这种清新宜人的环境中舒适轻松的感受。久旱逢雨、如沐甘霖,雨后的道路上翠绿水灵、净而无尘、格外清新,纵马驰骋,自是十分惬意。

再如葛长庚《沁园春》:“吹面无寒,沾衣不湿,岂不快哉。正杏花雨嫩,红飞香砌,柳枝风软,绿映芳台。燕似谈禅,莺如演史,犹有海棠连夜开。”词人通过娇艳的杏花、柔软的柳枝、含苞待放的海棠、唧唧喳喳的飞鸟,写出了春雨后的热闹与明快。

三是士大夫之境——淡泊平静,怡然自得

人的情绪总不能大喜大悲,有时会醍醐灌顶,有时会幡然醒悟,有时面对大开大合,却能平平静静地思考人生。苏轼一生命运多舛,然而也就是他的人生经历塑造了他超然物外的生命范式,促使他感悟人生、思索人生。词人的伟大之处在于看透人生的苦难,人生不过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他的词总能让人感到乐观与豁达,“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张志和《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此词虽简短,但内涵深远。白鹭飞翔,落花流水,清澈的水底,肥嫩的鳜鱼,色彩鲜明的画面,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的春景图。穿着“青箬笠”“绿蓑衣”的渔夫伫立在“斜风细雨”中,不慌不忙地享受着江南春天那种特有的烟水迷蒙的景象。

客观物象本身是简单的客体,在作家选择它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某种感触与思考时,就被注入了情感,对任一意象的选择与组合都是作家内心审美体验和情感指向的产物。“花”与“雨”的不同组合能够营造出多样的审美意境,表达不同的思想情感,呈现独特的精神品质。

[1]叶嘉莹.叶嘉莹说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2]吴小英.唐宋词抒情美探幽[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

[3]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第三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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