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日里开始冬的旅行

2014-03-15 09:13
中国三峡 2014年3期
关键词:赫尔辛基芬兰莫言

在秋日里开始冬的旅行

文/方向明 编辑/田宗伟

赫尔辛基大教堂。

2012年10月26日,飞向阿尔卑斯

旅行目的地:瑞士、芬兰、瑞典。

瑞士与瑞典,我一直没真的搞清楚过。只知道都是那边的,都很富。这次因为要去考察,事先做了点功课,才算弄明白一些。瑞士夹在德国和意大利之间,算是在西欧,也有说是在中欧;瑞典与芬兰属于北欧。前几日,诺贝尔文学奖的事情,让国人一下子对原本不怎么熟悉的瑞典热乎起来了。我在这方面毛病也很重,一听说莫言获诺奖激动得不行,好像他的奖金我也有份。这些天,脑子里还储存了不少关于“瑞典与我们”之类的信息。比如,中山大学一位保安哥酷爱学习,其刻苦求知之精神感动了莘莘学子,获得了一位瑞典留学生美眉的芳心,日前保安哥已做了瑞典人的女婿,在这个高福利国家享受了免费上大学的福利。我自己也有一大发现,据此顺藤摸瓜,指不定可以发现莫言获诺奖的“血缘”依据呢。《丰乳肥臀》里贯穿的男主人公上官金童,这个有着恋乳癖的长不大的孩子,小说里说他是一个混血儿,而且是一个瑞典的传教士与上官鲁氏的儿子。这不,又与瑞典联系上了。

我的周围是一群学生,大概是来东方古国考察后回程的。她们在睡觉,我在敲字。飞机上的屏幕显示着我们乘坐的这个飞行器在地球上方数千米的空中划过的一道弧线。从亚洲,到欧洲,从太平洋的西岸,飞往大西洋的东岸;行程一万公里。每小时九百公里的速度,一直要飞十多个小时。我在这个飞行器的一把椅子上绑着,除了三次解手,几乎一直被绑着。飞越了河流,飞越了草原和沙漠,飞越了喜马拉雅,飞向阿尔卑斯。

苏黎世秋色。 摄影/方向明

2012年10月27日,一地秋色及教堂

欧洲的第一个清晨。睁开眼,打开窗帘,欧洲的早晨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昏黄路灯斜照着飘飞的雨丝。天还没大亮。

导游给我们设置了叫早。他是上海人,确切说,他父母是上海人,他18岁高中毕业后来瑞士读大学,已在这个美丽的国度生活了12年。9点我们按约定在酒店大堂等候,却一直不见他的影子。我们在大门外试了试室外的温度,没有导游昨天说的那么热,稍微多待一会儿,就感觉冷了。看来衣服穿少了。

导游竟然迟到了50分钟,才一脸沮丧地来了。在沉静一段时间后,我们重新显出了对这个有着美丽秋色的城市的兴致。是的,这个叫苏黎世的城市的美,首先表现在它浓郁的秋色。处处可见橙色、橘黄色、金黄色等等属于秋天的颜色。满树的秋色固然美,一地的秋色似乎更有趣味。不像我们的城市,面对缤纷落叶,如临大敌,定要用环卫车和扫帚将这些秋色收在垃圾站,与污泥浊水以及剩菜剩饭一起装到海边的填埋场里。秋日里,柏油路面缀满落叶,是大自然美的杰作。如果是今天这样的雨天,路面泛着光亮,叶子也泛着光亮,就更美了。天确实冷。虽然看着美景,感叹秋色醉人,但终究敌不过寒冷,希望找一个避避风雨和寒气的地方。

终于,我们要参观一个教堂了。教堂的大门很重,用了很大的劲才打开。我们鱼贯而入。里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安静,一下让我们也变得安静了。轻手轻脚地放好雨伞,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教堂里的光线很柔和,木地板给人一种亲近感,木制的长条椅子放着安静的光芒。没有感觉哪里有暖气,却又真切地感觉到温暖的包围。上帝看得见每一个信徒的内心。我们不是信徒,我们只是一群过客,一群因为怕冷寻找避风的地儿才进到里面来的过客。

在里面转了一圈,身子暖回来了。走到门边,只见一群人围着,好像在聆听着什么,却又感觉不到有谁发出声音。我是个好奇的过客,轻轻走近去,一位老妇人手捧着一本大书,嘴唇翕动着,发出轻微的声音,这声音,若有若无,仅够她身边的几个人听得到。

中餐后,给家人发了一条短信:我们在中国餐馆吃了中饭,白花菜跟家里的一样的味道。也有海苔花生米。蛋汤炖得特别地道,厚笃笃的,和妈妈炖的蛋汤一样。妻取笑说,到了外国,还尽吃中国菜,多没劲啊。

2012年10月28日,遇见瑞雪

瑞士的第二个早晨,迎接我们的是一片雪国风光。

我们遇见了一场瑞雪。是正宗的瑞雪——瑞士的雪。起先是三三两两的雪花,轻盈地落在我们车子的窗玻璃上,还没看清,就不见了。我想,就飘几颗雪花,只能算是冬天捎来的短消息。秋还没过够呢,冬天远着呢。可是,这冬的短消息却悠哉游哉不紧不慢地发了好几个钟头,到后来越来越密,越来越壮观,到后来竟然让远处的山、近处的草地以及两旁的大树小藤都银装素裹一片了。这可是奇观了。冬天来了。欧洲的冬天来了。我们在秋日里开始了冬的旅行。

今天的节目是登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峰。少女峰位于因特拉肯市正南二三十公里处。沿途的风景再次让我们沉迷。四合白茫茫,无际涯。散落在开阔平展的雪地里的大大小小的木屋,成了最美的点缀。听人说这些木屋是为前来滑雪的人们准备的。我倒觉得它们是为我们的眼睛准备的。如果没有了这些木屋,眼前的漫漫雪野会是多么单调!树干、树枝上都有了积雪,却掩不住浓烈的秋色。秋色和雪的遭遇,醉人的色彩又添了沉静。

确切说,我们不是登山,是坐火车上山看少女峰。少女峰的名字让旅途中的人想入非非。但我们并不能看清。少女峰一年四季云雾缭绕。来少女峰,更多的是要体会火车爬坡的滋味。高山火车爬坡上山可能是一个世界难题。中国的詹天佑也是因为山地火车一拉一推两个动力的独特设计被写进了教科书。少女峰的火车设计也是一大创造。它是三轨火车,两根常规铁轨中间又铺设了一根带齿轮的轨道。不要小看了这个简简单单的齿轮轨道,正是有了它,才使得火车的齿轮可与齿轨咬合驱动前行,解决了上陡坡的难题。通车至今,整100年了。火车开得很稳,可以听到火车齿轮与齿轨咬合的声音,节奏鲜明却不躁人。车速很慢,最高时速24公里。导游解释是陡坡的原因,我更愿意跟瑞士人的性情联系起来。瑞士人可能是世界上最懂得享受的。生活按自己的节奏前行,不紧不慢。该休假的日子是绝不会再劳作的,星期日都跑出城休假去了,连商店也不营业。这样的心态,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许多中国人的假日是最忙碌的,最赚钱的日子怎可放过?这恐怕是国情和观念决定的,当然根性是异质的文化属性。

火车广播里传出的普通话,让离家的我听了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很美,很中国,虽然细听还有残留的洋腔。

阿尔卑斯山少女峰。摄影/张奋泉/FOTOE

2012年10月29日,望一轮圆月

在异国他乡,思乡的愁绪无可救药地漫上来,如潮水漫过胸口,让我透不过气。

我在旅舍旁的小路散步,见到一个透着暖光的小楼。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很熟悉的样子。也许是想家了。有暖光透出的窗子,容易让人想到家。

这幢小楼确有些中国元素。红色的木楼,覆盖着藤蔓的院墙。院门洞开着,靠着院墙有一张木桌,上面有两簇鲜花,一枝枝分开包装,左边一簇标着5元一枝,右边3元一枝。主人的意思是,花儿您自己挑,钱放桌上。屋门上写着很多字,可惜我不懂。在这儿,我是个文盲,还是哑巴。退出院墙,站在小路上,望小楼。我看到——屋角上,一轮圆月!

我这边是晚上,月圆;你那里已是凌晨,月圆。月亮上有高山,你那边月亮上还有玉兔。

2012年10月30日,燃烧的晚霞

赫尔辛基,芬兰首都,被称为波罗的海的女儿。

赫尔辛基给人的感觉,是真正进了冬天了。眼前的色彩显得有些灰,几乎有些萧索了,不再是苏黎世见到的浓重的秋色了。来接我们的小伙子是东北人,显得实诚多了,一路给我们叙说芬兰的历史。入住酒店后,时间还早,就去附近参观海边的西贝柳斯公园。这个公园是为纪念芬兰音乐家西贝柳斯而建的。看到了大型管风琴雕塑,拍到了波罗的海的晚霞,火一样燃烧着的晚霞。

波罗的海晚霞。 摄影/JULIAN/STRATENSCHULTE/CFP

2012年10月31日,赫尔辛基的早晨,闯入一片墓地

赫尔辛基早晨的空气很清冽。不知何故,后半夜三四点便醒了,再也睡不着了。躺到六点半起来,漱洗后去外面。赫尔辛基的早晨并不寂寞,七点钟,路上车来车往,竟让我感到了“喧闹”。我想看看风景。朝酒店后的柏油路走去。这条路上车子不多,倒遇见不少跑步的年轻人,还有骑自行车锻炼的人。骑车健身在这里很流行,样子很酷。想到自己出来这么久,竟没有一日练太极拳,真是惭愧。前面有洋葱圆顶建筑,可能是一个教堂,只是小了些。我想过去看看。大门敞开着,一个工人在草坪上使用机器,声音很刺耳。这种声音在家时也常听到,马达轰鸣,机器里的一把刀飞旋,生生将草脑头打掉。所以我每每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即有一种不舒服。走近前看,才知并非割草,而是吹风,将落在草坪的落叶吹到一边去。工人自顾吹着,我也自顾往里面走。走了几步,看见了一排排墓碑。我开始还不相信,我怎会走进一片墓地?一块块石碑,一个个十字架,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一大片的墓地。忽然想起昨日坐车看到过一个墓园,定是这一个了。当时还感叹,芬兰人竟将墓地建在这样的一个繁华地段,这里本该是一个阳光花园或文化广场。但他们却在此建了一个墓园,是为了可以近距离地与天堂交流?他们对于死亡的那份洒脱和超然,我还是难以接受。这大概基于他们的信仰。在他们看来,生是一个开始,死也是一个开始;生是从上帝到尘世的过渡,死是从尘世到上帝的归回。但是,我们从小对死亡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死亡一直以冷僻的幽暗悄无声息地笼罩我们的心头。在异国的墓地,面对一块块顶着十字架的墓碑,我还是很害怕。要是晚上,我一定会吓出一身冷汗,落荒而逃的。好在天已大亮,一旁吹风机的声音这时反而给我壮了胆。不妨近前看看。细细看了一会儿,似乎忘了害怕了。每一块墓碑几乎都不一样。最近前的这一块,红色花岗石墓碑,碑上是我不认识的字母。墓的形式让我想起在白马湖小山上看到的夏丏尊先生墓。也是这样,碑前用石头围成一个长方形格子,格子里填满土,简简单单,平平实实。只不过夏先生墓用的是青石,这里的石头大多是各种颜色的花岗石。墓的形式,细看几乎没有两个是一样的。现实社会中等级和贫富的差别,审美喜好的差异,在这里也体现得很明显。有的简单,有的繁复。简单的,占地极小,一块碑,一小块用长石条围成的土。最简单的,只是一长条形石碑,并无其他。有的碑是一块没做打磨的石头,形状也是原生态的,倒也有特色。也有规模较大的,用大块的石头砌成棺材大小的长方体,但形式还是很简单。个别繁复的,如中国的佛塔,三层叠加。还有一个很特别,如埃及金字塔形状,只是并非尖顶。有的墓旁有一方形的灯盏,泛着光。细看,里面有蜡烛,但只是摆样子的,发光的是一个小灯泡,接了电的。有的草地显然经过整理,有的则荒芜杂乱,好久没人来理会了。这个墓园几乎所有的墓碑上都有十字架,十字长竖中间有一斜条,背面看去有点像中文的“才”字。基督教支脉颇多。在芬兰,多数派是基督教路德宗,东正教所占仅百分之一。东正教的十字架是长竖上加斜线的。我今天所惊扰的正是少数派东正教徒灵魂栖息的地方。我走过两边有着高大松树的长长的过道,又回头看那一片墓碑,那些高低错落大小不一的墓碑,我已经没有害怕了。

白天的行程中,造访两个教堂,一红一白。乌斯别斯基教堂,当地人称它红教堂,是北欧最大的东正教教堂,建成于1868年,俄罗斯建筑师设计,有浓郁的莫斯科建筑风格。教堂内葬有芬兰民族英雄马达汉将军遗体,他曾率领芬兰军队抵抗俄国入侵。

赫尔辛基大教堂俗称白教堂,建于1852年,属路德派教堂。它是赫尔辛基最著名的建筑,是赫尔辛基的象征。顶端是带淡绿色圆拱的钟楼。教堂前是参议院广场,广场中心是立于1894年的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铜像,以纪念他给了芬兰充分的自治。沙皇俄国曾统治芬兰近一个世纪。对于这座雕像,芬兰人的感情是否很复杂?

在两个教堂内静坐。听到的是管风琴演奏的音乐。是不是芬兰音乐大师西贝柳斯的作品,我不清楚。

上:西贝柳斯公园。摄影/Billon/CFP

2012年11月2日,为莫言打前站

瑞典有一个以诺贝尔命名的奖。就在出国前半个月,10月11日晚上,我们得知,我们喜欢的作家,一个看上去极普通的小眼睛老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因为他到过我们这个县城,并且与我们有过半天的接触,我们就觉得莫名的兴奋,好像我们也沾了莫大的光。

由莫言出发,倒着寻找,发现了一个与莫言有点瓜葛的人,一个82岁的瑞典老人,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特兰斯特罗默。外国人名不好记,我把他记作“特蓝色特落寞”。诗人一定是落寞的,中国是这样,瑞典也不会例外。据说他一生只发表了163首诗,但是每首诗都像北欧的天空那样纯净。

终于到瑞典了。昨日傍晚从赫尔辛基出发,在游轮上过了一夜,今天,我们来到了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

一进入这个城市,明显感觉比芬兰的赫尔辛基多了一分霸气。接待我们的小伙子领着我们在一个高处俯瞰岛城全貌。他说,几条水道将整个城市分成十四个小岛。我们接着要去的是国王岛,也叫市政厅之岛。每年的诺贝尔奖庆贺宴会就是在岛上的市政厅举行的。他轻描淡写一说,对我说来却如雷贯耳。莫言12月10日是要来领奖的,那天晚上还要出席盛大宴会的。我们比他早一个月来到这里,就算为他打一个前站吧。虽然莫言没有委托我们,而我们却被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驱使,兴冲冲地上了市政厅之岛。

下:斯德哥尔摩市政厅。摄影/刘述先/CFP

市政厅建筑远看像一个教堂,很庄严。这显然与以前见过的瑞士或芬兰的政府机构不同,那里的建筑简洁朴素,有的简直是寒酸。而斯德哥尔摩的市政厅则气宇不凡。它是一个红砖建筑,据说用了800万块红砖。它有一个高耸的塔楼,这便是令我们把它当成教堂的原因。细看,塔顶不是十字架,而是三个镀金王冠,这是瑞典的象征。市政厅建于1911年至1923年,建了12年。这也让我们感叹,这么慢的建设速度,我们这边城市的首长肯定不答应。设计师拉格纳·奥斯特伯格一定是一个很牛的人,因为这里处处体现着他的个人理念,从宏观到微观,设计师的思想一以贯之。瑞典人把他尊为瑞典民族浪漫运动的启蒙大师,而把他的作品市政厅看作瑞典在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建筑。市政厅正面绿地上有两个雕塑,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分别代表歌唱和舞蹈,这让我对这位设计师又增添了一分好感,他还是一位热爱艺术的人。

进入市政厅建筑群,导游为我们重点介绍了“蓝屋”。因为12月10日,这里将举行诺奖庆贺盛宴。蓝屋并不华丽,给人的感觉是大气。屋子里有欧洲最大的风琴,有1万个风管,138个音区。地面铺着大理石,墙是用红砖砌成的。灯光将整个大厅烘托得十分高贵。蓝屋似乎有些名不副实。导游介绍说,最初的设计,这里的确以蓝色为主调。当设计师看到砌出来的红砖墙的效果时,就毫不犹豫地改变了当初的设计。而所有图纸和资料上仍然沿用了“蓝屋”这个名称,人们也习惯以原来的名字称呼它。那位著名的设计师在“蓝屋”的建造中倾心倾力,许多细节都是他亲自在现场指导工匠们做的。导游说,这里台阶的高度和宽度考虑了王后及贵宾夫人,为避免她们走台阶时踩着拖地的长裙,设计师带着夫人在现场试走了一个星期。我们走在台阶上,感觉这样的步幅确实很舒服。正走着台阶,导游略微提高嗓门,叫我们目光朝向左前方的红砖墙面望去,那里刻有一颗大星。他说,当你看着那颗大星的时候,你一定挺胸抬头,脸侧向左边的观众,这个姿态是最好的。他笑说,你们现在做得很好,回国后务必向莫言先生传达。“请转告莫言先生:那时走在蓝屋台阶上的你,将是世界的焦点。”

莫言到瑞典后,他还会做些什么,这也是打前站的人应当考虑的。有一件事他可能要做的,那就是拜祭诺贝尔。有人说,诺贝尔一生做了两件事,一是研制炸药,二是设立诺奖。不管他是给人类带来灾难还是为世界进步做出贡献,他的名字已为世人所知。但他的墓确实不太显赫。在一个普通的墓园。墓碑上的文字也很简单。如果莫言先生要去,一定要找人陪他去。

赫尔辛基大教堂。摄影/刘远/FOTOE

2012年11月3日,相机无法记录

我不太能读懂这块土地。我用眼睛,用感官,感知这个叫斯堪的纳维亚的半岛。我感知色彩。这里的色彩太丰富了。就说芬兰的波尔沃小镇吧。这里的人家,都是美术家。他们各有自己的调色板,为自己的小屋涂上自己喜欢的色彩。红色是小城最吸引人的颜色。村口教堂旁边几幢房子全用了红色。红得很热烈又很沉静。黄可能是最普遍的颜色了,有鹅黄、土黄、嫩黄,还有很浅的黄,比嫩黄还要浅一些。我看不出规律,他们似乎很随意,想涂什么颜色就涂什么颜色。除了红、黄,还有蓝、绿,不过蓝和绿都很淡。也有白色。在缤纷的色彩里,白色也显得很活泼,不单调。连着几个傍晚,天公有意让我们感受这里的美,总会云开雾散,傍晚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这些颜色就愈发夺目了。

他们喜欢安静的颜色,也喜欢热烈的颜色。用热烈的颜色,是需要勇气的。我们的建筑一般不会用红色,黄色也少用,只限于佛寺庵庙。但在北欧,在城市,在郊外,都可看到红黄色彩的大胆运用。这可能也是一种“师法自然”。在这里,大自然的色彩丰富大胆。不仅公园里缤纷多彩,沿路随处可见一簇簇火红,一树树金黄,满地缤纷,与绿色相互映衬,构成绚丽的画卷。在这些美景面前,不动声色是需要定力的。我的定力显然不够,快门不停地按动。这就是一幅幅油画呀。

我忽然想到了油画和中国画的不同。在我的印象里,油画色彩丰富饱满,中国画追求意境,一般不用色彩,即使大千先生的青绿山水也没有大红明黄。画的风格、趣味是长期形成的,主客观因素很多。不过,这许多的因素里,是否有自然环境的影响呢?我从北欧自然的色彩里,读出了某种有趣的联系。自然的色彩不仅影响了美术作品的风格,而且影响了另一种作品——建筑色彩的选择。

虽然是浮光掠影,看了一些表面的东西,但是内心还是会有一些感动。一次是在芬兰的波尔沃小镇,这个离赫尔辛基不远的古老城镇。小镇的色彩很感人,还有一位母亲的笑容。她大概是接孩子们回家的,家的正面是临街店铺,侧面院墙有个木门,是他们进出的通道。当她与孩子们走进木门,木门欲闭未闭之时,正在捕捉画面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对准了这扇木门。她和孩子们也都看到了我们的镜头。两个小脑袋顽皮地探出来,而这位母亲,一边扶着门,淳朴地笑着面对我们的镜头,露出洁白的牙齿。

还有一次是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的一个小岛上。这个岛,译员介绍说叫动物岛。岛上确实有不少动物,如驮着人在村落行走的马,还有奶牛,大肥鹅,一角还开辟了一个动物园。但我更愿意叫它“十八世纪农庄”。岛上有一块石碑,上面的字我基本上不认识,只有“1773”几个数字我是认得的,大概是他们祖先迁居于此的时间。这里保存了18世纪以来农耕生活的原生态。无论是它呈现的自然的一面,还是耕作、畜牧、人居,都很原始。进入到这样的环境,我总嫌时间不够宽裕,甚至想,如果能一个人留下来静静地看,或者进入居民家里坐坐,那该多好。但我们只是匆匆过客,又是“哑巴”,三句半的英文叫我如何沟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搜寻,不停地按快门。在一个没有围墙的独立院落旁,我停住脚步。我被这样的画面击了一下:红褐色的墙面,绿草地,几棵白桦树。你大概已经想象得出,这是一幅经典的油画。白桦树在我国东北也很常见,但是以红褐色为底子,白与红两种颜色相互衬托,这可能就是北欧最经典的色彩组合。我选好角度,按快门,快门不动,电已耗尽。我将相机收起,心一下轻松了。我背着相机寻找的时候,我是有负担的,要找到好的画面,又生怕漏下好画面,一直在紧张中,反而不能用“心”去体会了。现在好了,我可以放松地用“心”感受了。眼前的这幅画,我无法用相机记录,却清晰地留在我“心”的底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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