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外 戏 缘(续一)

2014-03-28 10:57孙崇涛
剧作家 2014年5期
关键词:中研院同乡会

孙崇涛

孙崇涛

没有大门的学校——韩国大学景观

由于“戏缘”的牵系,使我有机会数次去韩国,出入各地大学。每到一处,给我的最先感觉是:这些大学几乎都没有校门。

校舍多坐落远离闹市的近郊,或散布山坡,或隐藏山间。山岚叠翠,峰回路转,花木掩映,绿树扶苏。各学院、各系科或各研究所、各部门,互不相望。学校四面八方可入,八道九径可出,神龙见尾不见首,完全不似我想象中的校园模样。

是学校,总得有一个标记才是。不然,初来乍到的人,实在找不着北。这标记,就成了这些大学的“校门”,但绝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围墙中间嵌大门。门旁设传达室,外加栏杆和铁锁,白天敞开,夜间紧闭,用以保证“闲人不得入内”的校门概念。

这些标记,意趣不一,形态各异,归结起来,约有四种类型——

一是拼字型。

韩国最大高等学府汉城大学,坐落汉城南郊冠岳山上,地名“新林洞”。在山脚地平面的一个学校入口处,矗立起一座高插云天的巨型铁架子(图1),气派非凡。不明其妙的人,可能会把它想象成是只张嘴公鸡,或趴地伸脖子的鸵鸟。其实都不是。这是取韩文“汉城”(서울)、“国立”(국립)、“大学校”(대학교)三词第一字头二笔∧┓匸相拼而成。行人和车辆可以自由出入∧型架下,可谓巧思独运。

二是象征型。

我们叫“省”,韩国称“道”;我们叫“直辖市”,韩国称“广域市”。全国九个道、六个广域市。首都汉城,则称“特别市”。每道都有一所最大的国立大学,一般都设在该道广域市内。设在忠清南道大田广域市的忠南大学,是韩国数得上的著名大学。它的“校门”是用石头砌成(图2)形状的巨大标记,中间没有门扇,两旁也不见传达室。后来发现,学校公用什物,如信封、信笺、名片之类,也都印上这个“校门”徽记。询问学校同人:此徽记代表什么?答称:钢笔尖。再问表示何意,回答说是学校创始人用它激励师生手不停笔,时时不忘勤奋教书和学习。

图1 :汉城大学”校门”

图2 :忠南大学“校门”

旅游胜地济州岛上的济州大学,是济州岛的国立大学。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那里渔业、海运发达,济州大学也以它的海洋学院闻名遐迩。学校入口处,做成一对相向行驶的变形船只支架(图3),用济州岛特有的火山熔岩砖砌成“船头”、“船尾”,中间支撑圆形钢管横梁,算作“船舷”。样子像门,其实不是门。

庆尚南道的釜山广域市,是仅次首都汉城的韩国第二大都会。釜山大学规模,也仅次汉城大学。校舍散布在著名的金井山的一面山坡上,入口处真叫人见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信足、猫腰登上一块坡地,一抬头,愣见眼前插着四把刀不像刀、剑不似剑的大家伙,“刀(剑)刃”之间,镶挂方形时钟(图4)。说它是钟楼,没有楼;说它是纪念碑,不见碑文。请教校方资深教授,谁也说不清它究竟代表什么。我想,它应该也具有某种象征或模拟的作用,大时钟不光为计时,还似有用来警示师生要珍惜时间的意味,姑且也将它归入象征型。

三是偶像型。

汉阳大学是汉城市内一所私立大学。一回,韩国学生开车带我去学校做戏曲学术讲座。车到离汉江不远的一处地方,学生说:“到校了,老师请下车。”下车后,我问学生:“哪是校门?”她指指路旁一堆乱石说:“这就是。”“这哪是校门?”“请您再仔细看看上头。”原来石头堆上竖着一对木柱,上书韩文各一行。木柱顶上

是两尊木雕头像,瞪眼,张嘴,咧齿,状似韩国四处流行的“假面”形象。我不明白这供的是哪路神仙,让学生给我拍下一张照片(图5),像鸠山大队长说的,“带回去研究研究”。后经人翻译、指点才明白,原来这对尊容被雕成怪模丑样的,是一对男女守护英雄偶像。左像为男,柱书:“爱国汉阳大将军”;右像为女,柱书:“民族大学女将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道理,在这里同样适用。

上述济州大学的“校门”,实际是象征型和偶像型的结合。如果你仔细察看图3照片,你会发现,在两只“大船”身旁,还各自站立着一尊黑不溜秋的石头雕像,也用带许多空洞的济州岛黑熔岩雕成。把它的形状放大开来,就如图6所示。别小看雕像貌不惊人,圆眼,平鼻,扁嘴,双手抱肚,耷拉毡帽,一副老实巴交、像鲁迅《祝福》电影里祥林嫂的农民老公贺老六的模样,它可是济州岛知名度最高的“明星”偶像——石头翁。在济州岛,它无人不晓,无处不在。它是岛的象征,人的庇护,巫的先锋,鬼的大敌,凝聚着济州人全部的信仰与祈祷。济州大学“校门”标记,能少得了它吗?

图3 :济州大学“校门”

图4 :釜山大学“校门”

图5 :汉阳大学“校门”

四是路标型。

庆尚南道的金海市的仁济大学“校门”,即其例。校舍散布在一面山坡上,入口山道,无遮无拦,一圈花坛上,横置一块大石,上书“仁济大学校”,这就代表“校门”(图7)。它无异在我国随处可见的路标或指示牌,从大街、小巷到饭店、厕所,从中央机关到敝办公室,无处不有。我们设此的用途,是指点别人“×××由此进”,门还需另外安上,跟这里所说的济州大学用此代校门的概念不同。

说韩国大学本来就没有校门,也非事实。看看搬迁新林洞之前,紧挨汉城市中心钟路区的汉城大学旧校舍便可发现,它不仅有坚固的校门,而且还有厚厚的围墙;还可发现,这旧校舍规模跟新校舍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山药蛋比原子弹。

没有校门的韩国大学,主要是三类:一是新建大学,如上述济州大、仁济大;二是搬迁新址的老大学 ,如汉城大;三是旧校舍中添盖新校舍,校园膨胀起来,把旧校门胀得无影无踪了的大学,如釜山大。总之,都跟这“新”字有关。新则变,一变,就把这旧概念的校门给变没了。

没有校门,是学校没有围墙的结果。试想,连围墙都没有,还建个添门加锁的校门何用?

学校之所以不造围墙,其中原因、道理,还可继续深究:

首先是没法造围墙。韩国大学数量多,规模大,师生人数多,校园占地广。其他数字,我没统计,光以上文提到的这几所大小不一的大学在校生人数统计。大如:汉城大3万余名,釜山大2万5千余名;中如:忠南大、汉阳大,各2万余名;小如:济州大1万2千余名。仁济大是在仁济医学院基础上扩充起来的新建大学,偏居半岛东南海隅古伽耶国旧都所在的小城市金海,在韩国综合性大学中是个袖珍型的,在校生也达8千余名。加之这些学校的校舍多散建在山上,都要造围墙的话,得要造多少条“万里长城”?

其次是没必要造围墙。在如今高等教育差不多普及到每个人的韩国,别说是大学生,就连硕士生、博士生,也很不稀奇。社会大学校,学校小社会,高等学校跟整个社会关系,正如大动脉中的一段血管,无法割断,不能堵塞,还有建围墙去死守“校门八字开,闲人莫进来”旧规矩的必要吗?汉城大干脆让公共汽车在校园内纵横驰骋,任外头的私家汽车鱼贯而入。除了房子样式别致些、多样些之外,新林洞面貌实在看不出跟别的“洞”——街道、社区的意思,有多大区别。

围墙的主要功用是防盗。古称盗窃为“穿窬”,就跟这围墙有关:“穿”者,往围墙上挖窟窿也;“窬”者,不挖窟窿跳围墙也。圣人有言:“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论语·阳货》)可见,即使有围墙,也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图6 :“石头翁”

图7 :仁济大学“校门”

眼下韩国还不算君子国,比起我们唐朝祖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贞观之治”来,还差一大截。韩国社会盗窃、杀人、放火一类小人勾当,还未彻底灭绝,各级贪官污吏、大小“国贼”挖国家墙脚的腐败行为,同我们一样,时见报端披露。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已经把校门拆了,围墙省掉,夜间睡觉不必为此提心吊胆,学校教师也不需挨家挨户安起铁牢门一样坚固的防盗门,却是眼睁睁看到的事实。

前些年,北大拆掉南墙,跟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打通,一时舆论哗然。少数看不惯的人说,百年名校的神圣光辉,全被经济大潮浊流玷污,斯文扫地,不成体统。多数拥护者则称“壮举”,它透示着改革洪流冲击带来高校机制转变的希望曙光。后来笔者特地到那里看了看,发现北大南墙确实被拆过,但后来又被堵上,不同的只是原来的墙砖被挨排的公司、商店门脸所代替,校园四周被牢牢圈着围着的事实,依然没有改变。上面说的理究竟谁对,暂且不管,我想,到什么时候,我们的北大、南大、东大、西大,所有围墙全都拆光,校门全都掀倒,那才完全算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了。

文光焕八斗 哲理通九州——两访台北“中研院”文哲所筹备处

近年,台湾的中国戏曲研究搞得热火朝天,各大学的中文、艺术系科和研究所,都有为数不少的从事戏曲,特别是古典戏曲研究、学习的师生。各种类型的戏曲学术研讨会、戏剧之旅、观摩和学唱戏曲等活动,名目繁多,层出不穷。发表、出版的研究成果,数量相当可观。

作为台湾学术研究机构“大哥大”的台北“中央研究院”,也不甘落后。于是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就推出一个为期二年(1995.7-1997.6)的研究项目,叫“明清戏曲主题计划”。“计划”研究范围包括以下五方面主题:(1)明清戏剧现象专题;(2)明清剧作家及作品;(3)明清曲学与中西戏剧理论;(4)中国妇女与明清剧坛;(5)明清戏曲表演艺术。

“计划”的主持人是两位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归来的年轻女士:伯克利加州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华玮和耶鲁大学哲学博士王瑷玲。牛犊不怕虎,小丫扛大旗。一般人不太敢想的事,两年轻女博士全给办成了,不仅向有关部门申请到了“计划”的全部经费,还把分散台湾各处的十几位研究戏剧的顶尖人物,全都搜罗到“计划”旗下,成为“计划”成员。

大陆学者怎么办?至少也得有两位参与“计划”的代表成员吧。“中研院”经过调查了解,确定了两人,一是上海戏剧学院的叶长海教授,再一个就是北京的我。

按“计划”安排,二年内有两次“计划”全体成员参加的大型学术研讨活动。于是,我和叶长海教授分别于1996年4月和1997年6月,两度去台北访问“中研院”。两次去台的身份略有不同:第一次是“访问学者”,第二次是“会议代表”。

那时,海峡两岸关系不像后来这么密切、开放,大陆人士去台很不容易,关卡与禁忌都很多。首先,得取有“国台办”的红头文件批准。其次,必须去香港中转,拿盖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港台通行证,去香港“力宝”大楼四层“中华旅行社”实际兼做台湾驻港办事处,换成“青天白日旗”印章的 “台湾旅行证”,并凭它取得邀请方购寄的飞台机票。再次,邀请方不可是台湾某单位,像“中央研究院”这样敏感的机构名目,更需回避,只能用文哲所筹备处负责人戴琏璋教授的个人名义邀请。另外,在台湾公共集会场合,如果遇到唱“国歌”、向某领导人“鞠躬”、“致敬”一类礼仪时,得退避三舍。政治家们设定的这些“原则”,谁也不敢随便违犯,不然要招上大麻烦。

第一次去“中研院”,我在那儿逗留了半个来月(1996.4.17-5.1),除参加文哲所举办的“计划”学术讨论会外,还在所内做过两回相关的系列专题学术演讲。第一回讲题是《中国南戏研究十年——续<中国南戏研究之检讨>》,后来刊出,改题《中国南戏研究再检讨》;第二回讲题是《明人改本戏文论纲》,后来扩充为长文《明人改本戏文通论》,收入“计划”论文集《明清戏曲国际研讨会论文集》。两次演讲及讨论,都由台大曾永义教授主持。平时空余,就去“中研院”各处和台北市各地走走,期间还应高雄师大邀请,去了一趟高雄市。

第二次去“中研院”(1997.6.7-6.15),除我和叶长海外,还另邀了中国戏曲学院院长周育德、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吴书荫、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齐森华、南京大学教授吴新雷四位大陆学者代表,还有美国高友功(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荷兰伊维德(莱顿大学教授)、日本冈晴夫(庆应义塾大学教授)、韩国吴秀卿(汉阳大学助教授)、新加波孙玫(新加坡国立大学讲师)等海外学者代表。美国奚如谷(伯克利加州大学教授)和大陆陆萼庭(上海某出版社编审),作为正式邀请代表,提交了会议论文,二位都因故未能赴会。正在“中研院”访问的任教美国某大学的原大陆著名学者李泽厚,列席了学术会议,也参加了部分学术活动。在会议的宴请宴席间,我还碰见美国白先勇(加州圣塔芭芭拉大学教授)、日本大木康(东京大学教授)、法国陈庆浩(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巴黎第七大学教授)等在台人士。感到“中研院”文哲所筹备处的庙虽不大,信客却相当旺盛。

台湾方面,参加学术活动的,可称“人多势众”。“计划”成员,如华玮、王瑷玲、曾永义、李殿魁(花莲师院教授)、王安祈(清华大学教授)、洪惟助(中央大学教授)、张静二(台大教授)、李惠绵(台大副教授)、林鹤宜(台大副教授)、严天佑(彰化师大教授)、蔡欣欣(政治大学副教授)等,都是台湾研究戏剧戏曲的中坚,大小活动,都来参加。

“中研院”的学术研讨活动是开放式的,会议海报到处张贴,招徕各界踊跃参加。各大学研究所的戏剧专业研究生、本科生中的戏剧爱好者,乃至社会上关心和热爱戏曲的各业人士,都可以来会场参会。“明清戏曲国际讨论会”开幕大会上,“中研院”院长、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李远哲教授莅会致辞。大会参会人数不少,我粗略数了数,大约有250多人,是我参加过的戏曲学术会议所未见。为了配合学术活动,“文哲所”还特邀了大陆著名昆剧演员张继青、计镇华、梁谷音等,为代表做了明清传奇昆剧折子戏的专场演出。“文哲所”华、王两女士筹划的学术活动的规模与规格,也足可反映当前台湾戏曲研究的热度之高。

举办如此规模、规格学术活动的台北“中研院”文哲所,为什么还要称作“筹备处”?而且从1989年建立迄今,七八年来,它已发展到一定规模并取得相当的成绩与影响,为什么还要一直“筹备”下去?其中道理,需做点说明。

台北“中研院”现有研究所或中心20多个,其中有的历史相当悠久,是从南京旧政府时期建立相沿至今的,如数学所、史语所等几个大所。“中研院”对建立新所,规定与程序十分严格而复杂。一需有相当数量的“院士”联名提案。如“文哲所”就是1988年由16位“院士”联名,向第18次“院士会议”提议建立。二需经过评议会的评议和论证。建立“文哲所筹备处”,是经过第13届评议会第4次会议评议论证通过。三要呈报“总统府”核准,因为“中研院”系“总统府”直属机构。四要在正式设所之前,需有至少十年的临时过渡阶段。在此过渡阶段,研究所名称后头必须添加“筹备处”三字尾巴,表示尚未“转正”。尾巴何时割掉,需看你十年过后状况如何。如果规模、体制、实力等条件符合,特别是学术成果和影响得到公众认可,才可以“转正”为“研究所”。不然,对不起,尾巴继续留着,直到哪一天真正可以割掉为止。

台北“中研院”院长、诺奖得主李远哲教授莅会致辞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文哲所筹备处离“成婆”的日期已经不远,现在上下同人齐心协力,正为实现“成婆”做出种种努力。所有的学术活动开展得十分频繁、活跃,学术影响日益显著。近五年间,他们先后推出中国词学、台湾当代文学、孟子学、当代儒学以及这回的明清戏曲主题计划研究,定期举办各种类型的学术研讨会,不断邀请大陆和国外学人来所做访问学者及参会。据我了解,在我和叶长海之前,先期来所的大陆访问学者,就有王水照、刘梦溪、徐朔方等多人。

据说,文哲所的门槛很高,想进去做名正式研究人员,不太容易。筹建八九年间,五个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学、近代文学、经学文献、中国哲学、比较哲学,仅“延揽人才”18名。编制宁缺毋滥,目前余额尚多。综观这18名幸运者,有两大特点:一是年富力强,二是高学历。他们平均年龄40岁半,60出头者仅1人,40以下者4人,多数为40岁上下。全部出自名牌大学研究生,几乎都有博士头衔,为数更多的,是台大文科毕业,再到国外著名大学,如美国哈佛、耶鲁、伯克利、哥伦比亚、威斯康辛、英国伦敦、德国波昂、日本东京等校,获得博士学位。先国学——后西学——再国学,这种特殊的三元学历方程,造就他们的知识结构、思维模式、研究方法等,跟大陆同龄学人不太一样。比如研究方法,他们好爱“比较”,说“东头”的,喜欢看“西头”;道古的,偏好采用现代观念和方法。

“筹备处”设主任一名,负责全所日常工作。而所的研究规划、重要决议等,则由“学术咨询委员会”决定。“学术咨询委员会”由15名“咨询委员”组成,除“筹备处”戴琏璋主任外,其余都是外聘人员,由台湾及海外各地著名中国文史哲学者组成,他们是:“中研院”史语所陈槃、张以仁,台大曾永义、吴宏一,政大王梦鸥,香港中文大学饶宗颐、刘述先、劳思光,美国哈佛杜维明、李欧梵,普林斯顿余英时,斯坦福王靖宇,伯克利丁邦新,马来西亚王叔岷,主任委员由哈佛大学东亚系主任杜维明担任。阵营实力,堪称豪华。

这个咨询委员会,对文哲所筹备处的规划、经费、人事等各方面,都实实在在地起着“咨询”,实际等于直接领导、管理的作用。咨询委员会不仅定期举办会议,商讨、决定所内有关事宜,主任委员还经常到所了解、过问具体工作。据说,杜维明主任到所,会经常找每位研究人员做个别谈话,听取各人一小时的研究状况汇报,故而他对全所的学术动态了如指掌。台大曾永义教授在戏曲研究方面造诣很高,他既是学术咨询委员会委员,又是“明清戏曲主题计划”成员,参加了“计划”全过程的所有活动及组织、指导工作。

文哲所筹备处这种外向、开放性的运作机制,使它与外头学术界保持着经常而密切的联系。参加所内举办的每次学术活动,我经常看到座中总有一些别的所和别的大学人士赶来参加。国外学人闻讯来参加的,也不乏其人。一回,我在所内做《明人改本戏文论纲》专题演讲,见到西班牙籍哈佛大学博士生雷安娜小姐在座。她的研究方向是中国南戏,博士论文选题《张协状元》研究,当然对我的讲题会发生兴趣,故来参会。在文哲所进修或做访问学者的国外学人来听会,更是屡见不鲜。在文哲所,可以帮你结识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同行朋友。

“中研院”文哲所研究室明窗净几,清丽考究(站立者为王瑷玲研究员、现文哲所副所长)

文哲所有相当优越的工作环境和条件。竣工不久的研究所新大楼,庞大而标致,坐落在幽雅宁静的南港院部“四分溪”旁。18位研究人员,拥有十几万件研究图书资料和百余种海内外期刊。每人都配备一间宽敞、明亮而考究的专用研究室,从主任、研究员到刚分配到所的年轻博士,标准统一,一视同仁。专用研究室内,网络电脑、书柜、桌椅、沙发等设备,配备一新,明窗净几,清丽堂皇。所内有与研究人员数量大约对等的资料管理与行政办事人员。他们明确职责,一切为研究者服务,有事召之即来,来而能办,办而不怠,十分敬业。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中研院”给各研究所创造了一个人人不愿留在家中,喜欢天天来所,有似强大引力的磁场般的环境和氛围。创造这种环境与氛围,跟“中研院”有较充裕的经费支撑有关。我曾在图书馆内看到一份李远哲院长的讲话材料。材料透露:90年代初,下拨“中研院”的年资金为30亿新台币,相当于当时人民币10亿元。李院长仍感不足,正为争取年拨45亿而努力。“中研院”总人员2600余名,比中国社科院要少,比我所在的艺术研究院略多。若以年资金的人均值来比,我们两家没法跟它相比。

参加“中研院”文哲所的学术活动,有两件事使我颇感新鲜:一是好“繁文缛节”,二是爱跟人“较劲”。

研讨会未开始,先给你送上一大包印制考究的大大小小的文件。大如会议手册、论文集、议程表、演出观摩手册、邀请函,小如演出节目单、戏票、座谈要点、饭局请柬、专用信笺、铅笔,等等。事无巨细,一概包罗。有些实属重复和多余。譬如:既有内容详尽的会议手册,何必又印会议议程表?既有介绍很具体的观摩手册,又何需再添节目单?代表既已到会,为啥还得向你发函邀请,企盼“惠允与会”?代表一日三餐不能少,有饭局自然不请自至,干嘛还要发个请柬,敬希“恭候台光”?其实,这并不是主办者的有意繁琐和爱讲排场,而是显示活动的规格和礼节。这是台湾学术活动向来具有的郑重,它似在营造一种令所有与会者不敢随便怠慢的氛围。

会内如此,会外亦然。“中研院”的院大门,悬挂起会议名称的巨幅红布横额,套色会议海报四处分发、张贴,主会场“学术活动中心”房檐上的大型电脑显示屏幕,日夜不分地显示活动信息,滚动播放会议活动内容和发表论文学者的名单,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凡此种种,在外界确实也产生一些宣传效果。访台期间,我曾去参观台北两个票房活动,票友们也大多知道“中研院”有这个活动,可见“繁文缛节”产生的社会效应。

文哲所的大小研讨会开法,类似于我在国外研讨会见到的模式。学者代表大会发表论文,需有一位来自各方、具备一定学术地位的主持人,由他介绍论文发表者身份、学术成就及发表的论文题目——但切不可介绍职位、官衔之类,不然要贻笑大方。论文发表者讲解本人论文要点之后,由主持人组织大会提问与讨论,主持人也可以同时参加提问与讨论。所不同者,台北的大小研讨会争辩风气很盛,尤其一些时间比较充裕的小型会议,有时简直针锋相对,提问者包括主持人,会毫不留情面地跟论文发表者叫板、较劲。一回,一位主持人发现大陆某学者论文引文不合“国际规范”,竟在大会上当着众人面,毫不客气地提出批评、指责。对于这些,参会者如果习惯了,就不会感到尴尬、别扭,反而会因为别人的坦诚而感激。

“学术活动中心”显示屏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两访“中研院”文哲所筹备处,使我深深感到,海峡两岸学人隔离近半世纪,尽管彼此学术观念、研究思想、研究方法等都有很多差异,但在许多大局方面又是相通相印的。比如,双方都很看重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价值与地位,都很挚爱自己的文化传统,都强烈希望这种传统得到弘扬和光大;大家都主张在大量占有材料基础上的实事求是的研究作风,允许和提倡不同思想、观点、结论的自由争论;对富有创建和求实作风的论文作者投以敬佩、赞赏的目光,而对马虎、取巧者感到遗憾;双方都感到两岸学人加强交流、携手合作、取长补短的必要;共同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新世纪是我们中华民族及其文化大显身手的时刻;共为炎黄子孙的两岸学人,应具有共同的历史使命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两岸学人隔离至久,走到一块,丝毫不感陌生,亲似一家,道理就在于此。

诚挚、友好的文哲所同人,在我们离别台北前,拿来题词簿,要大家题词留念,我给写了“文光焕八斗,哲理通九州”十字。前半句是我对文哲所同人多年努力创造成绩的赞扬,后半句表达了我两访“中研院”文哲所后的上述感受。

十鹿九回头——走访台北“瓯江国剧研究社”

台北“中研院”文哲所为期两年的“明清戏曲研究计划”,需要物色两位大陆学者代表参加。说来也巧,泱泱大国,芸芸众生,专家、学者一大堆,文哲所“点将”结果,恰恰是两个温州人:一个是上海戏剧学院的叶长海教授,永嘉人;再一个就是供职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的本人,瑞安人。两个温州人来到台北,自然会想到台北的温州人。

趁着次日(1996.4.20)周末有空,我按照熟人提供的号码,给“台北市温州同乡会”打去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听说“中研院”来了两个温州同乡,情绪顿时振奋起来,说:“快,大家人快来会会,来会会!”第二天上午,我和叶教授搭乘“计程车”,从“中研院”住所南港,驶到同乡会所在的台北济南路二段泰安街二巷九号。

这是一幢独门独院的七层楼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镌刻于大门两侧青石板上的两块招牌:左牌书“台北市温州同乡会”,右牌书“瓯江国剧研究社”。据说,台北市为数不少的大陆各地同乡会中,有自己专用办公用房,配备专门办公人员,按照机关单位制度实行上下班制的,仅此温州市同乡会一家。

同乡会进门正厅,匾题“味辛厅”,显然是为纪念同乡会首五届(1958-1977)连任理事长姚琮(字味辛)的。正厅左首是两排办公室,明窗净几,办公设施,一应俱全。

同乡会总干事孙竺、副总干事张天涯、《温州会刊》总编辑李森南等先生,已候在那里。这几位老先生,都是我的老乡瑞安人,说的是满口地道的瑞安话,令人听了格外亲切。孙竺先生和我祖籍同出瑞安陶山孙家。见我时,他掐指一算辈分,哈哈大笑道:“啊哈,你还应该叫我阿公!”“阿公”,这个已经淡忘了多年的长辈称呼,想不到会在台北此刻重温,使我一下子又回到孩童年代的家乡。

说话间,该来“会会”的同乡会骨干们都来了。乡情浓浓,乡音袅袅。温州腔、瑞安腔、永嘉腔、平阳腔、乐清腔、文成腔……交汇成温州各腔的大会串,使人竟忘了身在海峡彼岸。据大家介绍,温州同乡会有“四大宗旨”和“十大业务”。“四大宗旨”是:敦睦乡谊,共谋福利,互助合作,举办公益。“十大业务”是:子女奖学,冬令救济,出版会刊,国剧研究,青年联谊,急难救助,医药补助,同乡公墓,职业介绍,寻亲服务。生老病死葬,衣食住行学,谊情助救补,悲喜哀唱乐……同乡会的职责、任务,把人间万有,囊括殆尽。其中特别引起我兴趣的,是“十大业务”中居然还有“国剧研究”一项,真想把它了解个究竟。大陆所称的“京剧”或“京戏”,台湾称“国剧”,这无意间是送给“两国论”者的一记耳光。

“台北市温州同乡会”会址。右立者为总干事、瑞安本家“阿公”孙竺先生

台北市温州同乡会担当的这些职责、任务不限于台北市一地,实际兼及整个台湾地区的所有温州同乡。散布台湾各地的温州同乡,包括他们的子女,据说有十几万人,台北市仅占二万,可见温州同乡会的实际担子不轻。随着温州改革开放、经济腾飞和两岸交流日益加强,台北温州同乡会的乡谊和公益活动,还扩展到温州本土。同乡会前常务理事何朝育(字乐三,永强人),热心家乡文教建设,多次捐赠巨款,资助温州师范学院礼堂、温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等建筑项目,就是一个突出例子。另外,还有由同乡会牵头,向温州各行各业投资、接待温州各方来客、组团温籍台胞回乡探亲、旅游等等与家乡交流的项目,多不胜举。

当台北同乡聊起温州人在台湾大有作为的事迹时,个个会自豪、兴奋不已。是的,像曾任台湾“科学委员会”主任委员、现“中研院”院士的永嘉徐贤修,原台湾“中央日报社”社长、“中央通讯社”理事长的平阳马星野,曾任台大农学院院长的乐清王益滔,台湾著名温籍女作家琦君,还有号称“国学大师”的瑞安林尹等等,确实在台岛无人不知,谁个不晓。至于军界、政界出头出角的在台温州人,层次之高、人数之众,就更不用提了。

说到林尹(景伊),使我想起自己在台湾的一些经历。一回,高雄师大邀请我和叶长海等去那里演讲,主持演讲的国文系汪志勇教授向师生介绍我时,竟这样开头:“孙教授是出人才的浙江温州瑞安人,跟林景伊先生同乡。”说得在座师生个个瞪大眼睛打量我,好像在捕捉我这个林尹同乡的身上会有哪些乡土“遗传基因”。

2000年冬天,台北举办“两岸小戏大展暨学术会议”,我作为大陆代表成员,第三次访台。活动一项内容,是带表演剧团去大学做表演和交流学术,我被分到去台师大那一组。林景伊先生长年担任台师大文研所所长、文学院院长等职,我在大会上发言自我介绍时,就仿照上回高雄师大汪教授介绍我的说法道:“本人和贵校老所长林景伊先生同乡。”台下老教师们听后,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插话道:我,你,还有他、她……我们都是林教授的学生!成为林尹学生是台湾教授的一种骄傲。他们中的一些人如今已成为蜚声海内外的学者,光我结识的曲学朋友中间,美国夏威夷大学教授罗锦棠和台湾花莲师大教授李殿奎两位佼佼者,就出自林尹门下。除曲学之外,经学、文学、训诂、声韵、修辞等学方面的出色林门弟子更多。林尹可说是桃李春风五十年,诗书薪传一代儒,难怪台北温州同乡会因他而感到自豪。

首次走访台北温州同乡会,仅有短短半天时间,接触的也只有同乡会理事、干事等部分骨干,令我意犹未足。“戏缘”情结和职业本能,令我一直挂念着同乡会门口的那块“瓯江国剧研究社”牌号,希望对它详情做深入了解。

1997年,我和叶教授二访“中研院”,心里一直惦着温州同乡会所在的泰安街二巷九号那间院子,很有一番“去年今日此门中”的思念。6月7日,我到台北刚住下,就给同乡会总干事孙竺先生致电通报,告知我们又来台北了。电话那头的瑞安“阿公”,用家乡话言道:“正好,正好!明朝星期呐下半呐(明天星期天下午),是我哩(我们这里)国剧研究社活动时间,欢迎你们走哩(过来)指导。”

“瓯江国剧研究社”的清唱活动

第二天下午,我和叶长海,带同浙江“大老乡”、祖籍慈溪的华东师范大学齐森华教授,三人一起坐计程车再去走访温州同乡会。下车后,我们的脚步还未踩进同乡会院子大门,只听“味辛厅”里已传出一阵阵锣鼓、胡琴伴唱京剧的声音。踏进大厅一看,嗬,好热闹、好气派的场面!只见厅内团团围坐着一群台北温州男女老乡,中间摆开一摊文武“场面”,文乐“三大件”京胡、京二胡、月琴,“武乐”锣、鼓、钹、拍等,一应齐备。

我们仨应邀坐进“味辛厅”,观赏了国剧研究社的清唱活动。只见演唱者情绪十分投入,个个沉迷于唱调,旁若无人。伴奏者神情专注,盯着唱者,目不斜视。“味辛厅”厅小,人多,乐响,凑到一起,更显得气氛热烈。票友们轮流清唱,有板有眼,十分“专业”。曲目行当多样,生旦净末,样样都有,而且唱腔流派纷呈。

我取过放在桌子上那本记录国剧研究社活动内容的签到本,一看,上头登记着每次活动的时间、地点、参与者姓名及演唱段子名目。唱段多属京剧传统名剧,像《空城计》《二进宫》《赤桑镇》《钓金龟》《四郎探母》之类,也有梅派《断桥》、张派《望江亭》、麒派《四进士》、裘派《铡美案》等一类大陆解放后广泛流行的流派名段。剧社还聘请了一位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的专业演员和一位北京京剧院的琴师,分别担任演唱和伴奏指导,剧社对“国剧”的重视、迷恋程度和他们的恋乡情结,于此可见一斑。

台湾业余戏剧社团称“票房”,据说光台北市就有“票房”数十个,也有说上百个,反正多不胜数。“瓯江国剧研究社”历史久,票友多,活动经常,在台北票房中间颇有名气。我在台北参观一个昆曲票房活动时,曾听人提起“瓯江”剧社陈萍萍、陈秋华等女士的芳名,可见她们参加票房活动的劲头和唱戏水准已经名声远播。

我从现任社长伍桂丹先生和剧社骨干朱杞华先生那里了解到,剧社成立于1976年,至今已有21年历史。社员最多时,达三四十名,现有温州同乡社员15名,外乡社员五六名,临时即兴参加者不计。正式社员每人每月缴交1000元新台币,供作活动经费,不足费用由同乡会贴补。剧社不仅有齐全的伴奏乐器,还有戏装行头、道具、戏台帷帔等成套演出设备。除每周半天例行清唱活动外,剧社社员还经常粉墨登场演出。目前,剧社正在积极赶排明年纪念同乡会成立40周年的公演节目。

一些在台北唱不够的瓯江剧社社员,还要唱到大陆来。唱老生的李德进先生,现年72岁,看他唱“国剧”的精气神,顶多只有60岁模样。为了唱戏,他穿梭于台北与京、沪之间,参加大陆举办的各种票友活动,还曾获得在北京举办的海内外京剧票友演唱大赛金奖。像李先生这样的“国剧”乡音不离口的台湾温州同乡,又何止一人?

告离台北温州同乡会和瓯江“国剧”研究社已经多日,与海峡对岸同乡聚首的乡情郁郁的情景,一直绕萦我脑际;瓯江“国剧”社的清唱声,始终不绝于耳。台北同乡全身心投入的那一段段京剧唱调,无论老生的苍劲、青衣的缠绵、花脸的豪亢,还是老旦的深沉、花旦的俏皮,无不令我体味到其中蕴藏的对于故土的依恋深情。

樱花灿烂的阳春四月是华盛顿最美的季节(摄于潮汐湖畔,背景建筑为杰弗逊纪念堂)

台北温州同乡会赠送我们的纪念品,是一枚装在塑料玻璃盒内的精致的领带夹,上刻“台北市温州同乡会敬赠”和同乡会的两个电话号码。表明它是成批制作、赠送成批来访者和希望联络成批同乡的一种“信物”。领带夹的正面图案,是一只展翅飞腾的小鹿。鹿,我明白这是作为别名“鹿城”的温州城和温州人的一种表记。联想走访台北温州同乡会的所见所闻,我感到“十鹿九回头”这句俗语,该是它更深沉的含义。

相约华盛顿——美国亚洲研究会暨北美中国演唱文艺研究会年会侧记

阳春四月是美国首都华盛顿最美的季节。一年一度的樱花节,吸引无数游客与市民走上街头。在波多马克河和华盛顿运河交汇的潮汐湖畔,灿烂的樱花像天上散落的簇簇云团,把岸边妆点得十分迷幻而艳丽。

去年(2001)发生的“911事件”,给这座城市留下的阴影尚未消退,被恐怖分子飞机撞毁一角的五角大楼,还在搭架维修。使纽约世贸大楼毁于一旦的肇事飞机起飞的华盛顿达拉斯机场,依然如临大敌,“安检”工作滴水不漏。一回,我在那儿登机去波士顿,连旅行包里的一把小指甲剪,也被精细的安检警员查获没收了去。白宫、国会大厦等国家机要,一改往日向游人开放参观的惯例,仍处严肃的警戒之中。然而,所有在这座城市既定进行的工作计划没有改变,城市秩序就像那静静昂立云间的华盛顿纪念碑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在市中心马里阿托(M arriott)大饭店,正聚集起二千来名来自世界各地研究亚洲问题的专家、学者以及大专院校相关专业的师生。饭店大堂熙熙攘攘,人满为患;谈笑之声,四处迭起,充溢着同行间的友谊与温馨。

美国亚洲研究会第54届年会,从4月4日起,将在这里隆重登场。作为年会前奏的亚洲图书馆年会、亚洲图书展、北美中国演唱文艺研究会2002年讨论会等相关活动,也在这里“搭班”提前举办。这是美国一年一度盛况空前的亚洲问题研究者们的聚会。往年参会人数,最多可达四五千人,今年由于“911事件”因素,令与会人数锐减,也有二千来人参加,依然称得上为当今世界同类学术活动参会人数之最。这一事实表明,亚洲问题确是当今全球所普遍关注的热点。

美国亚洲研究会成立已有半个多世纪,一年一卷四期的大型会刊,已出至第60卷、100多期。1938年,美国成立“东方研究会”,主要从事中东、阿拉伯地区及印度等国家的研究工作,之后扩展到中国、日本等远东地区。二战之后,中国成为亚洲研究问题的焦点之一。1947年成立了包括有多个地区分会组成的“美国亚洲研究会”(AAS),规模逐年扩大。现设有“中国和中亚协会”(CIAC)、“东北亚协会”(NEAC)、“南亚协会”(SAC)、“东南亚协会”(SEAC)等多个下属支会。每年春季,研究会在美国各大城市轮流举办年会,如上届在洛杉矶,本届相约华盛顿,下届预定纽约。年会会长兼总召集人,由举办城市或所在州的知名学者轮流担任。本届会长和召集人,是华盛顿大学查尔斯·凯耶斯(Charles Keyes)教授。

马里阿托饭店大堂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美国亚洲研究会”2002年年会分设数十个分会场,一共举行228场次主题讨论会,发表千余篇学术论文,研讨范围涉及亚洲各国、各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宗教、教育等各领域的方方面面问题。现仅以本人最为关注的CIAC涉及的中国文化、艺术及教育等方面的论文选题情况为主,作些介绍。

中国文史、艺术、新闻等学术问题,是CIAC的讨论重点。论文选题既有关于中国古代历史问题的反思,也有对中国近现代问题的审视。前者如(论文题目均据英文翻译,作者名从略):《夏商周断代工程:辩护和批评》《元初的儒学推广:南方与北方的士大夫》《牡丹能有多危险?<才子牡丹亭>与情爱的自然化》《秘密花园:清代妇女弹词中的多重意义空间》《从法律到小说:清朝小说对于犯罪与惩罚的叙事》《来自遥远南方的声音:中国17世纪的岭南诗派》《中国18世纪小说到底不同在何处?》等等;后者如:《媒体的影响:民国时期的新闻》《别样的声音:抗战文学变异的模式》《日本统治下的中国:汪精卫政权》《每日的艺术供给:20世纪中国作家招牌及小说连载》《摄影在中国现代文化中的地位》《并非中国制造:跨越时空的海外华人文学》《“文革”博物馆:网络虚拟、文字或者建筑》等等。

此外,还有许多关联中国其它问题的有趣题目。诸如:《假冒案件与清中叶政治秩序》《刁民与政权:从清朝到民国的违法与控制》《对历史与国家的消费:主题公园在亚洲》《中国现代城市的变化与记忆》《“我们是老朋友”:中国与缅甸、朝鲜、巴基斯坦及泰国的双边合作关系》《全球视野·局域舞台: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中国归国留学生》之类涉及中国历史、政治、教育、外交、法律、城市建设等方面的选题。

值得特别提出的是,本届年会开始有部分中国大陆单位的学者代表参加,他们提交了如:《夏商周断代工程:方法和结果》、《从地理角度看中国北方边远地区的环境变化》(以上作者均属中国科学院)《互联网与中国社会的开放性》《少数民族文字系统改革:对问题、政策与实践的评估》《网络虚拟母亲:中国互联网上的抚养子女讨论》(以上作者均属中国社会科学院)《“鬼方”:商周时期陕北与山西的环境变化》《内蒙古毛乌素沙漠的城市化和环境变化的分析》《城乡对立与资助的中国义务教育制》(以上作者均属北京大学)《南京市的城市现代化》(南京大学)《长生不老金丹的象征意义》(厦门大学)《妇女电话热线的性别角度》(北京枫叶妇女心理中心)等一批高质量的论文,表明谈论中国问题,最有发言资格的,莫过于中国人自己。

“中国演唱文艺研究会”是北美地区研究中国文艺学术问题的专门学术组织,成立至今,也有数十年历史,在世界汉学界有着广泛影响。它起着团结与组织海外从事中国说唱表演艺术研究同仁的作用。研究会以中国民族音乐、曲艺、戏曲等所谓“演唱文艺”作为研究对象。会刊名为《中国演唱艺术论集》,每年一集。会员除北美各国学者之外,还有一些中国港、台学者。“中国演唱文艺研究会”讨论会通常是在亚洲年会举办期间“搭班”进行,本届讨论会提前亚洲年会开幕早一天举办;与会人员,亦即是参加亚洲年会的会员。

本届中国演唱文艺讨论会,分以下五个板块,依次进行:“昆曲与昆曲词典编纂”板块,由曾经参加昆曲词典编纂工作的美国斯坦福大学与美利坚大学两位台北留美学生分别介绍词典内容和编纂体会。“情感、认同与身份”板块,发表两篇学者论文:《我悲故我在:中国南方的女书》(台北“中央研究院”),介绍、研究中国南方流行的一种特殊说唱文本“女书”情况;《制造欢乐的氛围:山东快书的情绪感染》(俄亥俄州大学),从事过外交工作的作者,以其在中国的实地考察,别出心裁地提出山东快书与饮食文化关系的研究命题。“舞台上文化的概念化”板块,亦发表两篇论文:《明清戏曲中的域外文化想象》(斯坦福大学),以《孤本元明杂剧》所收《下西洋》和清代女作家刘清韵《天凤引》二剧为例,探讨了明清戏曲作家笔下的“西洋文化”现象;《怎样将群众推上舞台:抗战时期话剧中的群体角色》(西门斯洛克学院),以陈白尘等话剧作家创作为依据,将研究视角投注中国抗战话剧群体形象的文化信号。“流失的文本”板块,原定由美国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一位女教授提出有关清代北京“百本张”曲本的研究论文,作者因故不能赴会宣讲论文,临时改由密歇根大学一位香港研究生宣讲了她有关中国歌剧创作研究的论文。最后是“中国戏曲史特别报告”板块,邀请本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东亚系客座教授)做《<风月锦囊>与中国戏曲史学》专题演讲,介绍、讲解中国最早戏曲选本、现藏西班牙埃斯科里亚尔·圣劳伦佐皇家图书馆的海外孤本《风月(全家)锦囊》发现的重要价值及个人研究成果。

在中国演唱文艺研究会开会期间,我有幸会晤了“汉语语言学之父”赵元任先生(1892-1982)和“非汉语语言学之父”李方桂先生(1902-1987)两位美国汉学家元老的后人。赵先生长女赵如兰、女婿卞学、李先生女儿李林德、公子李培德四位教授,都参加了这次研究会论文发表会。在听了我的专题演讲后,给以“真精彩”的赞许。赵、李两位女教授,都是中国演唱文艺方面的行家,本人班门弄斧,谬承夸奖,自感十分汗颜。

赵如兰是哈佛大学首位华裔女教授,在音乐学研究方面,具有广泛的国际影响。其夫君卞学鐄先生,是麻省理工学院航空宇航学系荣休教授,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国际计算力学权威,杂交有限元学派创始人,美国阿波罗登月计划权威专家。夫妇学途迥异,却相濡以沫,携手同好,双方的任何学术活动,都常见他俩成双结对参加。李林德、李培德姐弟,分别为美国加州大学海华分校、罗格斯大学教授。李林德教授在大学任民族人类学教授,而对中国昆曲却有特殊的爱好和演唱专长,后被行家普遍称赞的大陆青春版《牡丹亭》的英语译文,就出自她之手。

讨论会期间,正值赵如兰教授八十华诞,与会代表特地在华盛顿“中国城”为她举办了庆贺晚宴,成为会间学者友谊和中国传统民族礼节交织的一段有趣插曲。大家在举杯庆贺赵如兰教授八秩华诞同时,交口称赞赵氏父女在海外为弘扬我中华文化作出的杰出贡献。卞学鐄教授与赵如兰教授夫妇衷心答谢大家的祝贺。

亚洲研究会年会,同时也是美国亚洲学的人才交流会和书籍流通会。年会选择每年三四月间举办,还有另一层用意:这正是美国各大学物色、安排新学年教学人员的时刻,于是学校用人和个人择业问题,成了会间、会外经常谈论的主要话题。许多有关亚洲各学课程的教职及教员任离互动事宜,就借此集会之机,进行磋商、确定。各地出版、发售亚洲各学书籍的出版部门,也不失时机地利用年会召开,宣传、推销自己的出版物。如中国图书进出口总公司、上海外文图书公司、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辞书出版社等部门,都曾派出自己的代表参加展销活动。

参加此次亚洲研究会暨中国说唱文艺研究会年会,给我一个深刻的感受是,加入WTO后的中国,学术界和出版界跟世界相接轨的路,正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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