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格森生命哲学对现代新儒家的影响探析
——以梁漱溟为中心

2014-04-17 07:28陈永杰
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 2014年8期
关键词:柏格森科学主义知性

陈永杰

(江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无锡 214122)

柏格森生命哲学对现代新儒家的影响探析
——以梁漱溟为中心

陈永杰

(江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无锡 214122)

梁漱溟为弘扬儒学的真精神,站在儒家立场上汲取了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文化哲学。从一定意义上说,梁漱溟文化哲学的形成过程就是对柏格森生命哲学从接触到汲取,然后批判扬弃的过程。

柏格森;生命哲学;梁漱溟;直觉

自近代以来,传统儒学的地位不断受到削弱、冲击、最终边缘化,这是社会变革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中国一旦开启了现代化进程,就势必不断触及儒学,以至用新的意识形态取而代之。从根本上说,儒学的未来命运不在于是否吸收和借用历史上传统儒学的各种资源,而在于当下的儒学是否深入到了社会现实这一度中。那么,对于社会现实中的西方哲学,自然不能视若无物。作为现代新儒家的开山者——梁漱溟也认真对待西方哲学,并从柏格森的生命哲学中吸取了很多理论营养来充实其直觉理论。同时,梁漱溟也有着足够的理论自觉,在借鉴柏格森生命哲学的同时也不乏批评和扬弃。

柏格森的理论在东西方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一方面,他的生命哲学受到了理性主义的责难,视其生命哲学为理智、知性的对立面,即从反理性的立场来进行批判;另一方面,存在主义与现象学又从柏格森的理论得到了方法论的支撑,获得了理论原动力。大致可以说,人们对柏格森生命哲学的态度始终停留在一种对立的状态之中,而这种对立也恰好说明了理解生命的复杂性以及选择切近真实生命的路径在方法论层面的困难。

作为“科玄论战”中的玄学一派的领军人物——梁漱溟,直接参与到了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的对话,并在其成名作《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中,鲜明表达了对于生命本身而言,拒绝用理智的方法进行外在的解读和诠释,而是凭借生命自身鲜活的直觉来达到对生命的体悟。由于理论倾向性的近似性,梁漱溟对柏格森的生命哲学的高度热情也就容易理解了。梁漱溟对柏格森产生浓厚兴趣是由于柏格森划定了科学的边界,对唯科学主义进行了强烈批评,这其中的背景是蕴含着对当代人价值迷失和虚无主义盛行的深切关注。梁漱溟十分认可柏格森对理智贬抑的这种态度,柏格森的生命哲学显然为梁漱溟拒斥唯科学主义在方法论层面开启了全新的理论面向。

任何一种方法论的兴起都与其所面对和要解决的问题密切相关,柏格森生命哲学的名声鹊起也与当时盛行的唯科学主义是分不开的。柏格森认定概念思维、逻辑推论的方法是知性或理智,在一一分析了这些形式和方法后,断言知性或理智无法通达生命的本真,“因为知性总是力图重构事物,并且用既定的东西来重构,所以它抓不住在历史的每一瞬间出现的新事物。知性不承认有什么东西是不可预测的,它反对任何创造,而仅仅满足于以一定的前提引出象前提函数一样可计算的一定的结论。……我们发现,对非生物处理自如的知性,一旦触及生物,就会一筹莫展。无论是处理肉体的生命,还是精神的生命,知性都用完全不适用的工具,以严肃、呆板和粗暴的方式来对待。知性的特征是不理解生命的本质。”在柏格森而言,生命的本质不是不可认识的,揭示生命的本质依赖的是与理智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方式——直觉,由于直觉超乎了理智,能够朝向内在生命的真实的运动。

在《时间与自由意志》这一时期,柏格森还没有在方法论意义上使用直觉,而到了《创造进化论》时期,直觉才逐渐被构造成在具有方法论意义的哲学概念。显而易见,在柏格森那里,直觉与理智并不是截然不同的,十分关注理智的不可或缺性,在这个方面,是和梁漱溟不同的。柏格森认为,如果说直觉超越了理智,其根本动力依然是来自知性的;如果缺少了知性,直觉便不得不停留在本能的层面,所以,“理智的交融”是直觉的真实本质。换言之,直觉超越了理智,是一种不用符号的直接性方法,使我们接触到了绵延的生命的自然本性。

梁漱溟借助柏格森生命哲学对知性思维负面效应做了充分的揭示,深刻地批驳了中国的唯科学主义在各个领域的无限渗透。在对中国传统文化价值的弘扬和对世界未来文化出路的选择上柏格森的助力甚多。柏格森批评唯科学主义是为了反省欧洲十八世纪以来的理性主义传统,而梁漱溟则是为了评判中西文化,并且证明中国思想界中唯科学主义观点的谬误。就柏格森而言,直觉是超越理智整体把握生命本体的方法,知性是柏格森用来概括西方哲学中以逻辑推理来认知客体的方法,所以,作为知性对立面的直觉还是被局限在了认识论领域。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建立在知性无法切入生命本真这一理解基础之上,与中国哲学不同,不具有伦理的意味。

在柏格森影响之下,梁漱溟坚持对生命的体悟不得不依赖直觉的立场,因为他认识到了语言的静止性,主张借助静止凝滞的概念认识到的只是具体的事物,对于活生生的、永不停息流变的生命则无能为力。在接受了直觉作为整体性综合性认识手段之后,梁漱溟还将直觉理解为“害仁”的理智的对立面,把直觉视为有道德的生活。而且把理智的生活态度作为近代以来中国所出现的“精神迷失”、“存在困惑”、“意义危机”的主要原因,并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人们明白,只有复活儒家直觉的人生,才能使人生生趣盎然、生命深厚富有,也才能克服近代人面临的“精神迷失”,这就是其所谓的“以直觉的情趣解救理智的严酷”。

显然,梁漱溟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这条道路是与当时的大多数人背道而驰的。他要重新阐发儒学的现代价值,开掘出儒学的真精神,并借此来应对中国文化的发展方向乃至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在梁漱溟看来,与唯科学主义处于同一战壕的是全盘西化派,他们主张中国被动挨打的原因完全是由于传统文化。这种看法显然是梁漱溟不能接受的,他认为中国问题的根本解决不能离开传统而另辟蹊径,西化派们并没有真正领会儒学的根本精神,只是抓住了细枝末节,对生命缺乏真正同情的理解。因此,梁漱溟与少数真正关心儒家精神生命与中国文化前途的人,如熊十力一道潜心于重新阐发儒家学说的人文精神与伦理价值。从这个根本的立场出发,梁漱溟选择柏格森生命哲学诠解出直觉的内涵来阐发儒家精神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可以肯定的是,梁漱溟对柏格森理论的认同决不是偶然的。梁漱溟把柏格森的直觉本能与中国哲学中的“仁(天理)”、“人欲”相对应,赋予了直觉崭新的伦理道德意义和本体论意义,构造了以道德情感为本体的道德形上学。其中,直觉地不仅被设置为知性的对立面,还是一种“良知良能”。也就是说,在柏格森那里,作为方法的直觉到了梁漱溟这里,演变成为融本体、方法、道德为一体的多元复合体。可以说,柏格森对梁漱溟的影响不仅仅是文化哲学上的影响,而且还影响了梁漱溟对未来文化发展趋势的判断以及对儒家文化世界化的信心。梁漱溟在儒家立场上汲取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文化哲学。

无论在柏格森的著作中,还是在对直觉的理解中,直觉首先是作为一种认识论意义上的方法被提了出来。并且,在对直觉进行方法论建构的时候已经在其中预设了推理的意味,也就是说,柏格森是在推理的基础上将直觉方法建构为一种精确和严格的方法,是一种充分发展了理智的方法。柏格森也多次表示直觉乃是一种理智的同情,这种理智的同情不仅能够在人对事物的认识过程中成为某种进入的路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同情也天然地对“自我”本身进行反思。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柏格森一再强调理智与直觉必然会再度和谐的理论基础。

由于哲学家方法论自觉的意识非常强烈,梁漱溟对柏格森也有过批评。“然而我们对他(指柏格森)实难承认,因他的方法可疑。直觉是主观的,情感的,绝不是无私的,……我们必要静观无私的才敢信任。”梁漱溟认为,柏格森的根本问题是泛化了直觉的认识功能,把只能揭示主观意味的直觉,僭越到了认识宇宙。事实上,这是对柏格森的曲解。柏格森的生命哲学依然在西方的认识论体系之中,因为柏格森对理智满足于对象的精细分析,忽略了事物本身的完整性产生了强烈不满。不可否认的是,梁漱溟在批评柏格森生命哲学的时候,相应的哲学分析的工夫做得不是很充分,关于柏格森的理论前提没有进行清晰地疏解。

当然,梁漱溟的哲学是第一个全面地进行中西比较的较为完整的系统,到今天依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从学理的角度而言,梁漱溟的哲学并非完全融通自洽,还是存在不少缺憾。近似于梁漱溟,同样是现代新儒家的冯友兰、熊十力、贺麟也都或多或少借助柏格森的生命哲学来阐发儒家文化的真精神,不仅体现出了儒家思想中生命的过程就是本体仁心的展现过程,还赋予儒家所挺立的本体仁心以流动不息、健动不已的道德意味。

与梁漱溟不同,冯友兰早年曾经留学美国,深受逻辑实证主义的浸润,在他看来,“柏格森只叫人不可执著概念,不可忘记他是一个方便的法门,而把他当成究竟的实在;并不是叫人不要概念。……直觉是分析以后的事,主张直觉的,只反对以分析为究竟,并不反对分析。若以为主张直觉,便是不要分析,便为大错。……至于有些头脑不清的人,以直觉为籍口,以自文其笼统,那更为柏格森之罪人了。”冯友兰这里所谓“头脑不清的人”是指梁漱溟,他所作的这种纠偏对正确理解柏格森哲学是有所贡献的。可以说,中国哲学史上,对传统文化有深厚感情的人,尤其是现代新儒家们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梁漱溟的影响。而梁漱溟力图融通中西哲学的尝试和努力无疑是值得肯定的。

[1]柏格森.创造进化论[M].王珍丽等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9:128-130.

[2]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1卷[A].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527.

[3]参见郭齐勇.梁漱溟哲学思想[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6:259-270.

[4]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1卷[A].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406.

[5]冯友兰.三松堂学术文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9-10.

The influence of Bergson's life philosophy of modern new Confucian——Focus On Liang shu-ming

Chen Yong-jie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Jiangsu, 214122, China)

For promoting the true spirit of Confucianism,Liang shu-ming learned Bergson life philosophy and formed his own unique cultural philosophy. In some sense, the formation of liang shu-ming’s cultural philosophy suffered from exposure to absorption of Bergson life philosophy, and then sublation.

bergson; life philosophy; Liang Shu-ming; intuition

B26

A

1000-9795(2014)08-000074-02

[责任编辑:刘 乾]

陈永杰(1972-),男,上海人,江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哲学。

本文为江苏省社科基金“现代新儒家直觉理论研究”(批准号:10ZXC010)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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