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百合

2014-04-19 03:53
东方剑 2014年4期
关键词:黄莺科长百合

◆ 杨 红

新的百合

◆ 杨 红

1

女人尽情地吸纳着身上的男人,仿佛要把他的人全吸进自己的身子里,心里。在男人的摇晃下,大地是晃的,头顶上也是晃的。女人感觉什么都不存在了,四肢不存在,自己的身体不存在。躺在床上的不是自己,不知道是谁。在这灵魂到处飞扬的时刻,一张妖媚的脸出现在眼前,杏核眼一改似笑非笑的表情,怒目圆睁。鲜艳的红唇一张一合,好像要吃掉她。

对着那张脸,她笑了,笑得极其得意。身上的男人以为笑容是对自己的赞许,越发的卖力。胸中堆积的东西都从笑中散出去了。是积怨,愤恨,还是嫉妒?反正是身心舒畅。女人的腰部波澜壮阔地起伏着,扭动着。发了狠地在男人身上啃咬着,纠缠着。男人倒是极尽享受。他喜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外表不张扬,却媚在骨子里。更重要的是温柔,她能静静地听你说话,不像自己那位咧着大嘴对自己伸着手指头指指点点,比比划划。

两人平静下来,并排躺在床上,手伸过来摸着彼此汗津津的身体。“你说咱俩的事她要是知道了咋办?”平静了很久之后,女人问。

男人身子一凛,嘴上道:“啥咋办?就点醋凉拌。再说了,她忙得还记得不记得有我这么个老公都不好说。”

“她忙什么呢?工作上也没什么事呀。”“她能干啥,不自量力,一个女人总惦记着要往上爬,天天围着能帮她上爬的人呢!”

两人又在床上抱了一会儿。女人看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每天这时候正在单位进行着下班前的忙碌呢,有时候,越赶上下班的点越来活。今天是周五,中午在机关食堂吃饭的人就很少,她也就趁外出办事就没再回去。“我得走了。”女人飞快地穿着衣服。男人也没挽留。只是拿过自己的手包掏出一叠钱来,放进她的包里。

女人用余光看见,没出声。刚开始的时候,男人会给她一些小礼物,头一次她拿钱还不好意思,刚上完床就收钱,有点太那个了。男人说不知给她买什么东西好,自己去买吧。虽是如此说,每次看见他放钱还是不自在。

“我在华庭商场看见一条裙子,这个季的新款,我穿上很好看的……”

男人愣了一下。又从自己的小手包里掏出一叠钱,“自己买去吧。”

女人笑颜如花地冲男人一摆手,袅袅婷婷地出了宾馆的房间。走廊里,女人打开包,略翻了翻男人给的钱。“妈的,口口声声说爱,还不是敷衍我,既然愿意拿钱来消遣,就多多的拿好了。”

2

“黛玉,我告诉你个秘密,天大的秘密!太有意思了,你知道吗?我见到了百合,新的百合,哈哈……”林晓雨接到黄莺这个无头无尾的莫名电话的时候正在道边临时市场上买菜。这个临时市场靠近郊区,都是郊区的农民用三轮车把自家地里产的菜拉到这里来卖。菜价便宜,分量还足。这些人本质上还是农民,不屑于菜贩子那些缺斤少两的勾当。有那心思,在菜地里多种上一棵菜都有了。还有菜新鲜,菜根都带着新泥。不是靠一遍遍掸水才显得水灵的。

因姓林,名字里还带个雨字,生得颇有姿色的林晓雨不知哪一天被喊成黛玉了。她没听到黄莺的所谓天大秘密,那边电话就断了。她看了看电话,网络故障总有,说说话电话就断。她没打过去,她知道黄莺的脾气,跟她的名字一样,叽叽喳喳,快快乐乐。要是话没说完,还会打过来的。再说,林晓雨也对别人所谓天大的秘密不感兴趣,何况是黄莺那种一惊一乍的人。她是看见蚂蚁上树都会称作大发现的人。

黄莺的电话没再打过来,这让她有点奇怪。对于一个有话不吐不快的人来说这可真难得。她和黄莺是同学兼同事的关系,平时两人亲密得很,黄莺有什么秘密都告诉林晓雨。但林晓雨在调研科,平时很忙,有时都不能按时下班。下班还得给老公孩子做饭。黄莺的工作清闲得很,在局里老干部科,老干部们也不总到局里给他们添麻烦。老干部科的同仁们乐得逍遥自在。黄莺同志就可以上半天班,有时不愿意来就不上班。闲下来的时候,美容、逛街,最近又迷上了泡温泉。孩子扔在爷爷奶奶家。虽跟林晓雨同岁,看起来比林晓雨年轻不少,至少没有疲惫感,憔悴不堪的样子。

有这个声音像黄莺啼鸣一样好听、长得比林晓雨明艳的黄莺在,林晓雨总觉得天是阴的,很少有晴朗的时候。黄的家境要比林不知好上多少倍,早早找了个高富帅的男友。唯一的是在工作上,林晓雨跟她平局,家里也是请托了不少人,分到这个政府下属的局里。不过,不是公务员,只是事业编制。事业编制也是很多人进不来的。不同的是,林晓雨进来是要干活的,调研科,材料能从早写到晚上,课题能接着一个又一个,至于上级采纳不采纳意见,那是上级的事。上班近十年,林晓雨还在副科上徘徊,黄莺正科都已经满三年,正往副处上发起冲锋呢!别看小女子工作上的活不多,眼里有事着呢!哪个领导在市里得势,哪个领导跟谁关系好,领导心里在想啥,近期是否有人员调动,全在她的脑子里,活泛得很。林晓雨则不同,除了会做本职工作汇报本职工作,到领导那里就没话说。不会跟领导亲近,有的领导私下说她情商太低。

林晓雨有时自己就感叹命不如人啊。

可她还忘了一句话:命运有时候是会开玩笑的。

看起来事事如意的黄莺好运对她翻了脸。

黄莺的尸体在温泉景区一处险要的山顶被发现了。要不是一对野鸳鸯临时兴起来个登山比赛,还不知何时能发现呢。尸体已经损毁,警方经过一系列侦查、比对,得出死者是黄莺的结论。

3

她死了?那个与自己同寝室飞扬跋扈的女孩死了?如今八面玲珑、情商太高的那个家伙死了。她能有什么仇人呢?办案的警察也问她这个问题,她没有仇人。她脱口而出。真的,除了处处愿意炫耀自己的富有,自己的幸福,没别的毛病。不能有人因为这个嫉恨她吧?工作上,升迁肯定要明争暗斗,也不至于致人于死地吧?财杀?据说黄莺随身携带的包没了,里面有六七千块钱现金,还有银行卡、身份证什么的。目前银行卡资金没有被盗取。流窜作案很有可能,尾随看起来有钱有身份的女人,伺机抢劫。

林晓雨说接到黄莺的电话是在市场上。林晓雨说自己图那里的菜便宜新鲜,宁愿绕道去那里买菜的。而且只有那天她从单位出来得早,才去那个市场的,平时不去。可惜,那是个郊区市场,没有摄像头。她不能证明自己那个时间就是在市场上而不是别的地方,也没人能证明她就在市场里。

对她的说辞,警察半信半疑。女人嘛,买东西都图个便宜,不论这个女人有多少钱。何况这个女人钱并不多。她是个小职员,调研科,写材料的,无职无权,顶多能占公家点打印纸的便宜。老公也是事业单位,清水衙门。有个五岁的小男孩。一家人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和黄莺的日子是没法比。

“再省钱也不符合常情。”女侦查员丁洁说。丁洁四十岁出头,干练而不失女人味。工作上有女人的细致,家里据说也是一手操持。“林晓雨是职业妇女,而且还是工作挺忙的那种。有哪个职业妇女会为了省一毛、两毛钱跑出三站地买菜?她家小区外就有菜市场。市场里多个卖菜的业主都说总见林晓雨在这里买过菜,为啥偏偏那天她就跑到那里去买菜?”

林晓雨那个女人一定隐瞒了什么。平时,她的工作是很忙的,那天,她早早从办公室出去了。有心人记得她是三点钟从办公室走的。四点三十分黄莺的电话打给她,她说在市场上。而且说从办公室出来就到了那个市场。

那天,她是五点钟回到自己家。跟每天一个点。拎回家的菜有:紫茄子三根,嫩黄瓜两根,豆角一斤半,土豆两个,猪肉一斤。一个人跑出五里地只买不到三十元钱的菜?去了两个小时?

4

这是一个渴望爱和被爱的女人。

女侦查员丁洁看完死者黄莺的所有影像和文字资料得出结论。照片中的黄莺,漂亮、妖娆,而又富有风情。慵懒而娇艳的容颜中透露出迷离和挑逗的味道。把自己的欲望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那就是她渴望男人的注意和被男人追求。还有,那张明艳的面孔中透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忧郁。

她有什么可忧郁的吗?

周五四点三十分她还在与别人通电话,后来就没了消息。直到发现尸体,已经是下个星期二的下午了。失踪近四天,单位没人注意,难道家里人也没发现人没有了?还有,那天,她去了哪里呢?跟谁在一起?她丈夫答不上来。她丈夫,高高的个子,长得很是帅气。有自己的企业,家族式的,从老爸手里继承的,没能发扬光大,也没颓废下去。毕竟,这几年经济形势比较好,建筑业飞速发展的同时,家装市场也日新月异地发展起来。

找他出来的时候,他身上那股油漆、复合地板上的味道还没散去。是从自己的家装商场里直接来的。谈起死去的妻子黄莺,眼圈一红。之后就恢复常态。说他和妻子感情挺好的,就是这些年做生意有些冷落了她,尽量在经济上给予补偿。在钱上他从不委屈妻子,在外面买衣服,玩,从来不加限制。妻子穿得好,长得漂亮,毕竟是给自己长脸。至于夜不归宿,以前也有过,在外面玩得疯起来,就顾不得时间了。心想周末可能跟朋友出去玩了,反正家里也没急事找她,就没急着联系她。星期一晚上,看见她没回来,就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手机关机。

“跟老婆关系挺好?有哪个跟老婆关系好的男人,老婆好几天没回家不着急?”

那个男人出去,专案组的警察们撇着嘴说道。“不着急,能证明两人关系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好,可也许说明了恰恰对于她的死,没他什么事。要真是他干的,出于做戏还不得到警局闹个翻天,让我们找杀人凶手,或是先报人口失踪?”素有警队“小诸葛”之称的葛民分析道。“也许这个人深谙心理学,正反其道而行之呢?”队里总好与“小诸葛”抬杠的段小乐问道。“如果是那样,我们真遇到茬子了。这两种情况不管是哪一种,我敢保证咱们都找不到对这个男人不利的证据。”“小诸葛”忧心忡忡地说。

果真,那天,据商场的员工回忆,老总一直呆在商场。因从外地新上一批货进库,到最后清点完将近五点了。负责入库的员工找他报告,他正在顶楼的经理室里。他的商场离案发地将近五十公里。四点三十分黄莺还给林晓雨打电话。作案是来不及的。

难道雇凶作案?那就得下功夫寻找男人为什么要致女人于死地的原因了。

外围怎么查,都没发现男人有出轨的迹象。难道真有猫不偷腥?

又一次进驻那个豪华略显空荡的家,丁洁发现了什么。把那个失去妈妈的小男孩叫到一边,很快就哄出了有用的东西。

这次那个高大的男人红着脸说自己在那方面不是很行,满足不了黄莺作为一个精力充沛女人的需求。为避免尴尬,干脆就不睡在一起,与她分房而睡好几年了。本是想离婚的,可怕孩子受伤害,就这样过了下来。只要黄莺做得不太过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于她都干什么和谁在一起,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丁洁仿佛看见那个女人复活了。物质富足,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也许正因为她不需要为基本生活而奋斗,才更渴望在别的方面得到满足。她的男人给了她花不完的钱,却没能给她她需要的那种爱。她寻寻觅觅,迂回百转,流连在购物,女子俱乐部里。她结识了很多相似的女人,花不完的钱,似乎挥霍不完的时光。她们款款诉说着,或是一遍遍试着新款时装,或是夜晚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抑或是夜晚的酒吧中,看上顺眼的男人聊一聊,一同走向黑夜。她们不是专职夜晚女郎,却干着相同的事。

警察找到了那个男人,黄莺夜晚在酒吧里认识的男人,黄莺与之有着肌肤之亲的男人。听说是打听黄莺的事,男人一愣。还是给他看了照片,才知是谁。不过他很是紧张,因为他是个有家的男人。跟老婆感情说不上非常好,至少是从没想到要离婚。为什么不想离婚还和别的女人有那种关系,而且还保持了相当长时间?他想了一阵是这么解释的:男人、女人身体走到一起,怎么说呢?和爱情无关,甚至和激情也无关,就像你走路,走着、走着,遇到一条无法趟过的河。这时只有一座桥你才能渡过这条河。黄莺也许就是我的桥,或者说我是黄莺的一座桥,要把她送向对岸。她从没跟我说过爱或不爱的事,也没提过婚姻的要求。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不麻烦,这个女人在经济上也不麻烦我。我们就这样维持下去。这种事与爱情无关,与婚姻更无关。

黄莺喜欢泡温泉,我也喜欢看她出浴的样儿。脸庞都是红的,全身通透……那天,她约我到温泉见面。结果有事,我晚去了半个小时,五点钟到了温泉洗浴中心。我找遍了所有洗浴区域,没有。给她打电话,电话关机。我挺生气,以为她故意耍我。天晚了,我就走了。后来我没再给她打电话,心想一个女人耍男人玩,没必要陪她玩下去。

温泉洗浴中心的监控录像证实了男人的话。在男人到来的前三十分钟,黄莺还出现在这些监控录像中。十分钟后,她就像蒸发了。不,录像表明,是她从洗浴中心出来,走到一个监控录像照不到的死角,然后消失了。那个死角边有个洗浴中心员工出入的小门,从小门出去,可以直接到车库而不被监控照到。男人是从顾客走的大门到车库,一路都有监控,车库里也有监控。

当男人听说黄莺死了,而且就在温泉区死了的时候,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呆坐了半天。问他黄莺可有什么仇人,他摇头,说别看上了多次床,实际对这个女人了解的不多。最起码,连真名字都不知道。她也不知我的真名字。男人补充道。

丁洁明白了这个女人的一丝忧郁从何而来了。这个女人一直在寻找,可是她还是没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男人。

黄莺的老公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洒脱吗?没有哪个男人知道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还能忍受,尽管他那方面不行。只要名义上是自己的,就不允许别人染指。何况那方面不行还是男人自己说的。夫妻分房而睡经儿子认证是事实,孩子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5

百合,新的百合。这是黄莺留给林晓雨,也是目前所知她留给世界最后的话。

毕竟,这只是林晓雨一个人的说辞。

女人如花,在女人容易出现的地方,鲜花也会如影随形。百合花,在温泉洗浴中心的休息大厅里摆了很多,白的百合,红的玫瑰,黄的郁金香……每束花都是新鲜的,都是花圃在温泉洗浴中心每天开业的时候送来的。晚间,由服务员把鲜花处理掉。所以,百合,都是新的。丁洁带着几个警员围着那几束恨不得把花蕊都掏出来仔细研究的百合愁眉不展。

林晓雨说黄莺要告诉她一个天大的秘密。什么秘密能算得上天大的秘密呢?杀人、放火?以半个家庭妇女来说不应该知道这样的秘密吧?黄莺每天出入商场、美容院、女子俱乐部,美容、逛街、泡温泉,接触到最多的还是女人。现在有钱的女人多了,寂寞不知为啥也多了,逛街、美容都做够了,还有大把的时光和金钱不知向哪里挥霍,家里给她挣钱的男人也许挺长时间不见人影。女人、男人,谁也离不了谁。暧昧、旖旎的味道一直弥漫在那些女人周围。

女人之间的秘密是什么?有私房钱,或是生活上的隐私?黄莺自己就是个有隐私的人,她会把别的女人的隐私当作天大的秘密来说吗?而且是跟自己交往圈子没有交集的同事说?从法医断定的死亡时间上看,与林晓雨和黄莺两人通电话的时间很近,基本上肯定为同一时间。难道真是与林晓雨通话的过程中被害了?是巧合还是安排?

黄莺如果真的想告诉林晓雨什么秘密,一定是与林晓雨也有关系的。林晓雨和黄莺的交集只能在工作单位,也只有工作单位。看来这小小的只有五十多名员工的单位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污了。

也许面对死人,人们的评价比较客观而且会稍好些吧。据说黄莺活着的时候和同事们关系不是太好。当然了,现在同事之间关系能好的也不多。面上一团和气,背后、心里恨得牙根痒痒,有我没他的架势。黄莺是个高调晒幸福的人,名车,高富帅的老公,走过哪些名山大川,自己的衣服多少钱,包是限量款……曾有再也没机会嫁给高富帅的老女人恨恨地说:“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就是人不是名牌。”听到的人都会心一笑,互相转告,连林晓雨都听过。当然没人告诉黄莺,林晓雨也没告诉她。工作嘛,就是那个性质,陪着老干部们玩玩乐乐,不出彩,也不出岔。

现在再说起黄莺,局里人都有一番感慨。都说那么个大大咧咧的人,天塌下来都不愁的家伙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尽管有时爱炫耀,其实那是心虚的表现。愿意晒幸福的人其实得到的幸福很少,才拿来晒。现在想来,只是用这种方式来表现丈夫很爱她,或者说自己的生活很幸福。反正她就是人们说的狗肚子装不了二两豆油,有什么都说出来。至于仇人,好像不能吧,尽管她说话有时不中听,但还没到要人命的地步吧。

因为案发那天是星期五下午,局里五十多名职工有三十多名四点之前就从单位走的。从局里开车到温泉洗浴中心至少要三十分钟,四点以后走的,丁洁就没再查。

这三十二人被要求写出离开单位后的活动,有什么证人。

只有林晓雨一段时间空白,没有证人。她自己说是接到黄莺的电话,谁知道是不是没人证明的这段时间里,她把黄莺接出来,害人后用黄莺的电话打给自己?或者,黄莺不知道自己打给林晓雨的时候,林晓雨已经张网在等着她了。

黄莺和林晓雨的关系,不好说,大家看到黄莺对林晓雨挺好。林晓雨这个人,怎么说呢,平时静悄悄的,黄莺要不是没事来找她,局里人都可以忘记她的存在。跟同事在走廊里见到,也就是点头笑笑,很少听见她说话。在调研科里,本来工作就忙,五个人一人一台电脑,材料可以从早写到晚。当然科长和副科长的活少些,新进来的两个年轻人大材料也写不好,林晓雨承上启下的作用还是不能小觑的。她跟科里的年轻人话说不到一起去,跟两个科长也没话说。

她跟科里人仅限于工作交流,多余的话不说,多一步路不肯走,中规中矩。也许出于本能,她只是自保,毕竟,她既没背景,也没经济实力做后盾。要说她这样的人犯罪,好像不大可能哦。尤其是黄莺跟她那么好,给她出主意,让她上进什么的。

无奈,她总是阴差阳错,差那么一点。

丁洁觉得林晓雨之所以不得志是遇到了一个精明的女领导。女人看女人,总能一眼看到骨子里,是从那些男人和糊涂女人不能轻易发现的缝隙中看过去的。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丁洁的同龄人。一见面,丁洁就知这个女人是个人精。阅历丰富,既不像机关一些女人咋咋呼呼,也不像林晓雨那样沉闷。剪裁得体的职业装,看似老套,其实都是名牌,比黄莺那些有档次多了。据说科长的老公绝对是一成功商人。

谈起黄莺,科长眯起眼笑着说那是块玉,没经雕琢的玉。她总到科里来找林晓雨,接触的多些。林晓雨嘛,就沉重了些。工作能力当然可以。

6

调查黄莺的老公没什么进展,林晓雨这边也没什么破绽。看似一起简单的凶杀案就渐渐地被时间蒙上了尘垢,有些模糊不清了。又有别的活等着丁洁和她的队友们去干。偶尔有些不经意的东西触动她内心尘封的部分,就会想起那个曾经勃勃生机的女人。她的死亡就像人类生活中很多看似简单却无解的秘密一样,就那样在玻璃罩子里,却不知打开玻璃罩子的开关在哪。丁洁的脑海中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花里胡哨地摇动着,摇得她都晕了。她知道,没有什么事物是没有缝隙的。太阳有黑子,地球也会有地震。让黄莺停止发出美妙声音的一定不是那种临时起意。有些东西没抓到。

生活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去而停下自转的脚步,哪怕一下也不肯停的。

环保局的局内竞聘开始了。调研科的王科长如愿以偿地当上副局长,但看起来好像不是高兴得溢于言表。也许历练久了,宠辱不惊了。大家都很佩服。还有一个出乎人们意料的,林晓雨接替了王科长,当上了科长。那个副科长并没接任。据说是王副局长力荐。因为王副局长在局里主管工作包括调研科,没有她的力荐,林晓雨就是干工作累死也是当不上这个科长的。人们说还是女人大度,从大局出发,别看传两个人如何不和谐,王科长还是把位置给了林晓雨。

别说丁洁这个外人看不懂,就连局里人都看不清这是啥路数。林晓雨也没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更是沉默寡言。但调研科的同事们觉得那双不大的眼睛好像无时不在,什么都看在眼里似的。他们比在王科长的领导下更兢兢业业了。现在他们有些理解为什么王科长也就是王副局长说林晓雨厉害的话了。不知王副局长为什么用一个如此厉害的女人接替自己。

丁洁听到这些消息把自己扔进一把藤椅一下午之久,藤椅前木桌上的一杯热茶凉得透透的都没喝一口。直到放学回来的儿子把她拉回现实。

丁洁的儿子上高一,正处于青春期。喜欢看漂亮的小女生,在女生面前却腼腆得很。丁洁对儿子实行的是疏导法,而不是堵截。在她的诱供下,儿子一兴奋就滔滔不绝地谈起学校的女生来。什么样的女生好看,什么样的女生明明喜欢男生,却故意不理不睬。还有学校对早恋抓得很紧,有的男生、女生互不理睬,结果男生和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女生和女生搂腰抱脖地走在一起。有人就说他们是同性恋。

瞎扯,这种情形丁洁上学的时候多了去了。都是男生和男生玩,女生和女生玩,那时根本没想过同性恋这词。要是女生和男生在一起玩才引起恐慌。现在这帮孩子都想什么呢!

真的,他们管俩男生在一起叫“搞基”,俩女生在一起叫“百合”。

“百合”?丁洁不禁提高了声音。

是呀,就是女同性恋的意思。

这还用这小子说。她也知道百合是这个意思。可为什么自己和别人压根就没想过这事?一朵百合花当然不能让黄莺那样兴奋,虽然她是个愿意大惊小怪的人。只有同性恋,百合,而且发生在熟人身上才能让她如此兴奋。想想,本来她是到温泉约会情人的,结果撞上了一个熟识的女人,正在和一个女人约会,想想有多震惊。这个女人肯定林晓雨也认识,是两人共同的熟人,否则她不会那么兴奋地告诉林晓雨。结果,话没说完……百合,新的百合嫌疑最大。

两个月后,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里。丁洁轻松地对铐在审讯椅上的女人说:“说说吧,馨,你和你的百合是如何杀害黄莺的?”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可是有证人的。”

“你心里明白得很,就因为你的证人,林晓雨才能找到你的破绽。”丁洁停顿了一下,看面前有些恍惚的女人。接着说:“馨,只有跟你很近的人才这么叫你。你的丈夫,你的百合,包括黄莺也这么叫你。其实你很喜欢黄莺。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黄莺更喜欢的是男人。而且你万万想不到,在约会你的女情人的时候被黄莺撞见。那天你把车子放到自家楼下,是你的百合开车接你到的温泉。你们在这家温泉幽会过多次,知道如何躲开摄像头。所以,温泉洗浴中心的视频资料里没你。可那天,你却实实在在地在那里,和一个女人。你知道以黄莺的性子她是不会替你隐瞒的,她第一个就想告诉林晓雨。因为你是她的领导,而且对她百般挑剔,结果没等她的话说完,你和你的百合就送她上路了。你受不了这事传出去的后果。你瞒过了所有人,包括你的丈夫,当然他也自以为瞒过了你。可你们瞒不了精明的林晓雨,她以此为要挟,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科长职位,是不是,王副局长?”

“那个贱人!”王副局长满脸狰狞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谁?是林晓雨?”

“林晓雨那个贱人!我早看出她是个心机深且狠的东西,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就是蛰伏的一条毒蛇,温度适宜的时候就会蹿出咬人一口。只是黄莺那个没心眼的傻大姐把她当朋友而已。那天,黄莺看见了我和那个人,看她那表情我就知坏事了……林晓雨看出端倪,偷偷地收集我的资料,要挟我直接当科长。”

结案了,丁洁一直没找林晓雨谈话。她在内心里也不喜欢这个女人。她明知黄莺死于谁的手里,还是因为向她报告消息死的,她却借机敲诈了上司,得到晋升。王科长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她看人有种直觉。直觉告诉她林晓雨是个野心极大的家伙,貌似恭谨,最重要的是她觉得林晓雨心冷。黄莺对她很好,那只是单方面的。她内心里却瞧不上黄莺,却总是借重黄莺。王科长这个人从小被当男孩子养惯了,喜欢控制,发号施令。到了工作上,这种性格让她如虎添翼,毫无头绪的事到她手里很快理清一切,快刀斩乱麻。她的工作绝对是有目共睹的。没想到这种个性竟渐渐地影响到那方面,她发现自己喜欢的是那种温柔的女人。王科长实际上挺喜欢黄莺的,没办法,被她撞破,短时间内还不能收服她,以黄莺的性格,一定很快就会把此事张扬天下。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可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她不行,她是个走仕途的人,是个处于上升期的女人。果然,黄莺逮到机会出门,以为别人不知道就给林晓雨打了电话。

林晓雨听说王副局长的证人是丈夫,她丈夫一直陪她在家休息,心里就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因为,在去那个郊区市场买菜之前她正和王副局长的丈夫在一家宾馆的床上激战。相同的人是相通的。她知道科长看不上她,防着她,几次阻挡了她的升迁之路。是的,女同志可以不要当官,但就在那里沉沦下去,永不见天日吗?窝在办公室里写那些永远也写不完的材料?她和黄莺不同,黄莺嫁了个有钱的老公,不用自己奋斗,就可以享受一切。美容,买高级化妆品,逛街,泡吧,泡温泉,自己只能泡办公室。同样的人,为啥命这样不同。只能靠自己奋斗,偏偏遇上这样的领导。科里几次带家属聚会,她认识了王科长的老公,一个生意人。眉目之间,就能看出王科长和老公不像她说的那样和睦、妇唱夫随,有缝隙就能钻进去。两人暗度陈仓已经好久了。每当她骑在那个男人身上,就感觉骑在趾高气扬的王科长身上一样,气息顺畅,把从王科长那里受的气全部呼出去。

那天,科里只留下她和一个小年轻的干活。她给王科长的丈夫打电话,那人约她到那个宾馆。完事男人回到家,看见老婆坐在沙发上发呆,他以为自己的事被发觉了,有些愧疚。警察调查,得知老婆说和他在一起,他当然不想找麻烦,就说和老婆在一起。

林晓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王科长在撒谎。恰巧,她听到情人管自己的老婆叫馨。她顿时明白了其中的机关。她暗暗地跟踪王科长,终于发现了那朵百合。她到和情人约会的宾馆留取了视频证据,和王科长摊牌。

是的,黄莺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那个临时市场买菜。临时市场离约会的宾馆五里地,她步行走到那里需要三十分钟。

黄莺总是无私地帮助她,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发稿编辑/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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