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理想

羊小穷

身在比林斯的老人Woody收到一份奖券，说他中了一百万，奖券的可靠度跟“恭喜你被爸爸去哪儿节目组抽中获得128万创业基金”相似，但Woody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年迈不能开车，他决定步行去往一千公里外的林肯市领奖。所以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满脸白胡须的老人，吃力而固执地走在比林斯车来车往的公路上。

领奖的事被老婆和大儿子Ross数落一通之后Woody像个孩子一样不知如何辩解，但他又像个孩子一样——赖皮、固执，还是一次次地出走。二儿子David拿他没有办法，于是请假带着老小孩Woody去往林肯市领奖，诙谐与温情中，倒真的成了一场“爸爸去哪儿”。

这一场旅途中，David发现了许多他不曾了解过的父亲的往事——他是朝鲜战场上回来的军人；年轻时帅到还有姑娘为他掐架；虽然性格粗糙少言寡语，但却总因为无法拒绝别人而被人占尽便宜。当年老的父亲像个孩童需要照顾的时候，David自己则更像一个温柔慈爱的家长。他的女友因为始终得不到一个承诺而离开了他，或许因为这个，他比哥哥和母亲都更能感到对父亲的爱和责任。他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是跟父亲“一起发疯”了，他只是想趁这段时间给父亲更多的陪伴。

世界上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幸福者的亲戚也都很相似，一旦你一夜暴富，你就会发现亲戚人数增长的速度比兔子繁殖的速度还快，从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表亲都恨不得跑来说小时候跟你穿一条开裆裤的。知道Woody中奖的消息后，老家霍桑的一干亲戚朋友们都开始回忆Woody有没有欠他们钱。而Woody并不生气，他说“要是缺钱，我可以借他们点”。他甚至非常享受这种受人注目的感觉，人们提起他不再是嫌弃与嘲笑，而是热情笑着竖起拇指。除了从战场归来，再也没有这样耀眼的时刻了吧？

如果说David和Ross兄弟俩对父亲的爱是到老家一个谷仓里给父亲偷个空气压缩机，Woody对家人的爱是执拗地去领一笔毫无希望的奖金留给他们，那么老太太对Woody的爱就像寿司上的芥末，呛人又耐人寻味。满嘴跑黄腔的老太太在墓地里对着年轻时追求者的墓碑掀起裙子得意大笑的时候你若没有觉得她犀利，在她对秃鹫般觊觎Woody奖金的亲戚说出“go fuck yourself”的时候，你一定会为她的“女王范”拍案叫绝。从冰山一角你也可以看出这个女人分分钟都能把Woody损个体无完肤，但是在医院骂完他临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在老伴的脸颊上留下温柔的一吻。

有无数的人，垂垂老矣的时候还一无所成，人生本来艰难，谁又有资格嘲笑谁碌碌无为随波逐流呢。“只要你想做一切都来得及”是乐观主义者的台词，安慰人都显得浮夸和无力。可能在对着酒友自吹自擂的时候，可能在某个不得不拄着拐杖出门的时候，青春和理想像一场旧梦斑驳而模糊地在脑海出现，而你已经像躺在擂台上的拳击手，眼看裁判已经开始倒数，却再没有力气对“时间”这个对手做出还击。这并不是少数人的悲哀。Woody是幸运的，至少David了解他。David跟别人解释说，带他去领奖，是为了让父亲的人生有点活头。可世界不会偏爱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事报以悲悯，这百万奖券终归还是一场梦。不得不说电影《内布拉斯加》最后的结局已是最好的结局。没有不切实际的惊喜，也不全然是冰冷的失望。老Woody没有领到想要的百万奖金，却能开着念念不忘的卡车挥别故乡的朋友。这已是灰暗世界中最大的温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