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那年，西单站的第一枝玫瑰

王瀛

2001年8月晚上十点多，穆东方飞跑进地铁2号线西单站，最后一班地铁，在地铁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个男孩也飞跑进来。车厢里只有三两个人，男孩好奇地打量了穆东方几眼，刚刚，因为着急赶地铁，她的小腿被垃圾桶旁一块凸起的铁片划破了，在流血。她正俯下身，用纸巾擦拭着，双眼满是泪。男孩走过来，把手里的一枝红玫瑰递给了穆东方。

穆东方一愣：“对不起，我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男孩笑着调侃起来：“这不是礼物。是别人赠与我的，我转赠给你。听说女生拿着玫瑰就能止痛，你试试。”穆东方红着脸接过了玫瑰。几分钟后，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真能止痛呢！谢谢你，我叫东方。”她一笑露出甜甜的酒窝，叽叽喳喳说了起来。五站过后，她要下地铁了，车门关上的瞬间，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大喊起来：“哎，你叫什么名字！？”可惜，她只看见了男孩挥舞的左手。一枝玫瑰的邂逅，就此消散在了身后。

9月1日，暑假开学第一天，北京94中学高二（三）班，班主任朗老师带进来一位男生：“这是新转来的穆杨同学！”老师宣布座位排序：“5号桌，穆杨、穆东方！”全班只有两位姓穆的同学，竟成为同桌。男孩坐定，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好！世界真小！”他旁边的女孩，他的同桌穆东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居然是西单站那个送玫瑰的男孩！

双穆合璧，咫尺间，仿佛还能闻见那朵玫瑰的芬芳，穆东方的心跳了，醉了。穆杨长得帅，学习又好。穆东方想不明白，他自习课上老是睡觉，为什么成绩还那么好。她向他请教学习的秘诀，他拽拽的：“没有秘诀。困了就睡，醒了就专注地学，这很简单呀！胖美丽！”

穆东方气得跳脚，她当时身高1.60米，体重140多斤，正为一身的肉肉发愁。胖是她最大的忌讳，而他，她早已动心的男孩，恰恰拿她的胖来调侃。黯然神伤，她决定惩戒一下这个浑小子，中午吃饭时，她趁他去打饭，喊来两个女生侵占了他的座位。看他端着饭菜，转来转去半天，才在储物柜旁找了个角落“安顿”下来，她把头一昂：“活该！”然而，吃完饭回来，他把桌子擦干净，还拿出纸巾来，指着她的嘴角：“有米粒，擦擦。”穆东方更囧了，她一边哭，一边生气地嚷着：“我不喜欢你叫我胖美丽。”穆杨哈哈大笑，眼里的取笑意味却更深了。只是，从那以后，他有时上课睡着了，再来借穆东方的笔记抄写，还回来时，后面总是多出一颗红色的“桃子”，像心，又像一个笑脸。那会，她的心总是怦怦直跳，这算是他的表白吗？她不敢问，她知道，他们年纪都太小，需要等待。

日子如水流过。2003年，非典袭来，人人自危。东方的表姨通过朋友，好不容易弄来一盒非典疫苗，一盒四支，穆东方一家三口人各自注射一支后，还剩下一支。她把疫苗针剂裹上一条冷冻一夜的凉毛巾，送到了穆杨手里。一个月后，穆杨回赠给她一个粉色的小盒子：“生日礼物！谢谢你送给我疫苗。”穆东方的心狂跳着回到家，红着脸把礼物打开，那是一条细细的银项链。她把项链戴好，照着镜子看了又看，脸红了又红。在父母回家前，她摘下项链，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她要等成为他的女朋友，再幸福地戴上。

这年8月，穆杨考上了天津大学，穆东方考取了北京一所三本大学。开学前，有同学组织了聚会，穆东方戴上了那条项链，充满期待地去赴约了。傍晚7点，聚会进入了高潮，同学们玩起了抛绣球游戏，两次丢绣球的穆东方蒙上眼睛，原地转三圈后，随手胡乱丢出，击中的都是穆杨。同学们起哄大笑，高喊着：“有情人终成一家，表白！表白！”在穆东方和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里，穆杨憋得脸通红，最终说出一句：“那……等我们25岁，如果还都是单身的话，就在一起吧！”现场疯狂了，在其他同学眼里，这是多么深情、郑重的告白。之后穆东方默默躲到一边哭了个稀里哗啦。只有她懂得，那一句25岁后，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那个晚上，回到家，已是半夜，穆东方把那条项链摘下来，锁在了抽屉里。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把爱情的失败归结到胖，归结到微微的自卑，归结到长满痘痘的脸，她一字一句地说：“小胖，如果你爱自己，如果你要别人爱你，就蜕变成一只挺拔的天鹅吧！”

有关青春和爱情的勇气，如此执著迅猛。从那以后，穆东方把穆杨和那条项链一起，锁在了心底。她每天要做的，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在别的女孩逛街、恋爱、旅游时，她在图书馆里学外语，兼修会计，她去各个大学的英语角，和老外们练习口语，她每天奔跑在操场上，不跑够20圈绝不停止……

整整3年，穆东方没有和穆杨见过面。大二那年，她听说他交了一个校花女友，美丽飘逸。那天下午，下着蒙蒙细雨，她一边在雨中奔跑，一边大声告诉自己：穆东方，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只是一个插曲，总有一天，你会等到他的到来。

商务英语专业的穆东方以优异成绩被澳洲CEU大学MPA会计专业录取。出国前的下午，她给穆杨发短信：我将去澳洲上学，聚一下吧！那是他们毕业后的第一次见面，彼时，他越发俊朗，她还是有些婴儿肥，他依旧笑声朗朗：“出国顺利啊！不那么胖了的美丽。”她微笑着说：“谢谢，你多珍重。”

独在澳洲，穆东方把寂寞和相思都化成了努力，她更努力减肥，更努力上课，更努力得朝气蓬勃，她让自己变得再漂亮一点，再优雅一些，总有一天，她再见到他时，她就能看到他眼里属于爱情的光芒了。

此后每年，每月，每天，穆东方都在向一只真正的天鹅蜕变着。每年，她都会回国一次。每次和同学聚会，她都会给穆杨发信息。然而，他们却总是阴错阳差地错过。2007年暑假，穆杨已应聘到“京东方”公司驻深圳公司工作，接到她的信息时，他正在印尼出差。2008年暑假，他正在云南开拓市场。2009年，已做了市场经理的他主持一个大型会议走不开……见不到他，但她听到最多的，却都是关于他的爱情传说：他为女友才远去深圳，打拼3年成为公司华南市场经理，他才华横溢，被每个同学口中传颂、羡慕。而她始终还在远远地凝望。

这一切，如此令人伤感。年华渐长，寂寞更长。不时有优秀的男孩追求穆东方，她不乏动心，但总是又轻轻摇了头：“我有男朋友了呢！他在中国等我。”

在别的男孩的祝福中，只有穆东方知道，那份等待有多么无望。绝望中，穆杨上班的公司名称“京东方”，给了她希望，他是因为心里有她，才应聘到和她名字有关联的公司里去的吧？再回北京时，见不到他，她就去西单地铁站，等到末班车来，仿佛岁月闪回，仿佛那个熟悉的身影近在咫尺，仿佛那样就能给她无尽的勇气。从来都是她一个人。每次，她都含泪对自己说：不怕，总有一天他会来的，这是属于他们俩的爱情发源地。每次离京去机场时，她也要从西单地铁站作为起点。她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加油站，它会给她勇气，继续等下去。

2010年暑假，东方再次回国，再有两年，她就要完成澳洲学业。此时，28岁的英国小伙肯特正在追求她，肯特出身富豪之家，英俊潇洒，对她痴心一片。可在穆东方心里，她始终放不下16岁时西单地铁的那枝红玫瑰，她忘不了穆杨18岁时关于“25岁在一起”的承诺。

这一年，他们正好25岁。7月1日这一天，穆东方终于鼓足勇气，打电话约穆杨相见，她要给这段漫长的青春之恋一个了断。穆杨正好在北京，穆东方约他在朝阳区的“一坐一望”餐厅见面，他迅速赶了过来。

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3年未见，此时的穆东方已褪去往日青涩，苗条修长，袅袅婷婷。当时穆杨正在发烧，强支撑着赶来赴约，跑得满头大汗，他为同桌的美丽蜕变惊奇！穆东方双眸含笑：“谢谢你能来，再过一周，我就要回澳洲了。”两人聊了三小时，最后，穆杨伸出手，笑容依旧：“祝你一路顺风。”那份客气令穆东方差点掉下眼泪。

回到澳洲，穆东方重新开始了艰苦的学习。两个月后，她听说穆杨失恋了，和女友分手了，她鼓足勇气给他写信，表白了心迹，可他始终没有回应。由于学习优异，有澳洲的两家大公司只等她毕业后，就正式签聘用合同，而肯特的追求，也越发执著。

2012年5月，穆东方给穆杨写了最后一封邮件，在邮件的末尾，她说：“我已经是长发飘飘的飘逸女孩，你再不出手就被人抢走了。”穆杨依旧寂静无声。

两个月后，穆东方再次回到北京，她每天依旧在同一个时间，登上西单地铁站，坐五站回家。

依旧是她一个人。一个月后，穆东方要离开北京了。这天下午，她一个人走进地铁西单站，去往北京国际机场，3个小时后，她即将登上远赴澳洲的飞机。这一次，北京94中校园、西单地铁，这些令她丰盈了青春的地方，真的要消失在身后了。

走上站台，突然身边一阵清香袭来，她不由得侧目一看，忍不住惊叫起，是穆杨！他正微笑着站在眼前，手执一枝玫瑰，静静地望着她。

一阵风吹来，穆东方泪眼婆娑：“你才来！”穆杨眼神凝重：“我曾经错过你，自愧配不上如此完美的爱情。”他从穆东方好友口中得知她将远行的消息。穆东方带着泪笑了：“我们的爱始终在发源地等待，它清新如最初，世上还有什么样的爱比这个更完美。”她微笑着，投奔进了那个张开的怀抱，两个人紧紧相拥在风里……

几天后，穆杨带着穆东方去朝阳梦里田园饭店吃饭，一踏进大厅，突然四周响起钢琴曲《执子之手》，一群人拥了进来，穆杨拉起穆东方的手，大声宣布：“今天，我要郑重向穆东方求婚。她为我10年守候，10年等待，请大家见证，我会给她最完美的幸福！”穆杨掏出一只亮闪闪的钻石戒指，戴在女友的手指上。

两个月后，穆东方毕业，毅然回国。由于她对深圳水土不服，穆杨果断放弃了在深圳已风生水起的事业，回到了北京公司总部，从基层重新开始做起。

为了给穆东方一个浪漫的婚礼，穆杨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经过五个月的创意策划，他最终策划出了独特的“穆遇方心——将爱情进行到底”个性主题婚礼片。穆杨还专门为穆东方写了一首诗，他找人谱曲，歌曲的名字就叫“穆遇方心”。歌曲完成后，一对恋人一起演唱录制：“10年之前和你相遇/淡淡的羞涩你长发低垂/懵懂的眼神像一颗含苞花蕊/多年以后为了各自理想/我们都匆匆忙天各一方/只有你/把那颗真爱种子好好珍藏/直到一天我们相遇……”

该歌在新浪、优酷网等网站一经上传，就被纷纷转载，迅速走红，被网友称为“关于青春和爱情最纯美的记忆”。也许，对每个人来说，那些关于风，关于等待，关于16岁的记忆，在每个人心底都有深刻烙印，只有这个幸运女孩，用执著真纯，赢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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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宗时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