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敌腰——淮海战役中的宿县之战

陈广相

腰斩敌阵，陈锡联立下军令状

“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规模空前的大决战已经在淮海地区打响了……”1948年11月，位于临涣集文昌宫的中原野战军指挥部里，正在召开作战会议。时任中野副司令员陈毅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热烈的掌声所打断。

陈毅深深地吸了口烟，继续说道：“战役第一阶段，党中央、毛主席赋予我中原野战军的任务是，攻取宿县，破坏津浦铁路徐（州）蚌（埠）段，断敌南北交通，保障华东野战军在陇海铁路东段全歼黄百韬兵团。”

“至于作战部署，刘司令员和邓政委商量后定了个方案，具体如下：以中野第四纵队、华野第三纵队、两广纵队，沿津浦路宿县、徐州段向东向北攻击，钳制邱清泉、李弥兵团东援；以第三纵队和第九纵队一部，攻取宿县县城；第九纵队主力及豫皖苏军区独立旅沿津浦路固镇、蚌埠段向南挺进，阻击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北援；第一纵队进至宿县西北为预备队。”

这时，司令员刘伯承开了腔：“这次淮海战役的打法，叫做‘夹其额，揪其尾，断其腰，置之于死地而后已。攻克宿县，切断徐蚌线，就是斩断敌腰，关门打狗之战。”

刘伯承扶了扶眼镜，又道：“党中央、中央军委对攻克宿县，切断徐蚌线十分重视，毛主席昨天和今天连发两电给我们，指示我们‘应集全力攻取宿县，歼灭孙元良兵团，控制徐蚌段，断敌退路，愈快愈好，至要至盼。同志们吶，毛主席在电报中两次说到‘至要至盼，说明什么呀？说明这一仗关系重大！因此，我们的行动要越快越好，只准打赢，不准失败！”

邓小平接过话茬：“此次我中野4个纵队宽正面扑向津浦线，夺取宿县，控制徐州、蚌埠段，对直接配合华野歼灭黄百韬兵团，防止徐州敌重兵集团南逃，特别是阻击由平汉线确山地区东进增援徐州的黄维兵团，有着重大意义。我们占领了宿县县城，控制了徐蚌线及其两侧广大地区，就有了围歼敌人的战场，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黄维兵团，胜利发展淮海战役。”

邓小平最后强调说：“同志们，我们正在与蒋介石最大的战略集团进行战略决战，战役的胜负关系到中国革命的进程，必须以最大的决心和勇气，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夺取这次大决战的胜利！”

作战会议结束时，报晓的鸡鸣之声已经此起彼伏了。

刘伯承走到第三纵队司令员陈锡联面前，叮嘱说：“攻取宿县，可是淮海战役第一阶段我中野部队的一场重头戏啊！”

陈锡联面色严峻地说：“司令员，请等着我们的捷报吧！”

返回的路上，陈锡联急不可待地把话题转到了作战任务上，对副司令员刘昌毅和副政委阎红彦说：“老刘，老阎，咱们抓紧时间商量一下，这仗怎么个打法。”

刘昌毅、阎红彦也都是急性子，听陈锡联这么一说，就在吉普车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车到纵队指挥所门口时，作战部署也形成了：第八旅从东面和北面包围宿县，占领东关、北关和宿县火车站，扫清外围据点，并破坏符离集至宿县间铁路，而后转为纵队预备队；第九旅攻占西关、南关，从西面和南面包围宿县，切断宿县至固镇间铁路，而后准备从西门攻城；第七旅协同第八旅攻占东关，并担任东门主攻；第九纵队第八十团为攻西城的预备队。

绵绵秋雨中，各部队昼夜兼程，直扑宿县。

连克三关，宿县守敌风声鹤唳

宿县位于徐州以南、蚌埠以北，扼南北交通要冲，自古就被称为“地处襟要”，“枕徐豫而控江淮之郡”。华东野战军在徐州以东展开强大攻势后，敌海上交通已被切断，只能利用这条陆上通道与南京大本营保持联系，因此其战略地位显得更加重要。国民党徐州“剿总”为确保这一要点，在此驻扎了1.3万余兵力，另有土顽武装两三千人。

11月11日下午，中野三纵九旅第二十五团二营进至宿县以西10多公里处时，与敌1个步兵连、4辆装甲车遭遇，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随之展开。团长张庆和听到前面的枪声，立即扬鞭催马赶了过去，指挥二营打跑了“铁乌龟”，击退了敌人。

随后，张庆和率领全团乘胜追击，一阵激战夺占了西关，直抵宿县城下的护城河边。

第二十六团分两路杀奔南关，八连连长马老虎带领全连勇猛进攻，打退了守敌5辆装甲车的阻击。南关守军自知不敌，破坏了南门外的桥梁后退入城内，紧闭城门当起了缩头乌龟。

第八旅于12日进逼宿县，第二十二团向东关搜索前进；第二十三团一营在北关佯动，封锁城北的铁路、公路交通，主力在团长唐兴盛带领下直奔县城北面的九孔桥。

九孔桥是徐蚌线上横跨唐河南北的大铁桥，两端构筑了密密麻麻的钢筋水泥结构地堡和碉堡，还有许多掩蔽部和掩盖壕沟，以及各种障碍物，形成了十分完整而坚固的核心支撑点。宿县守军最高指挥官、国民党津浦路护路中将副司令官张绩武在此布置了几百人把守，企图确保徐蚌线铁路畅通。因此，要攻克宿县，必须夺取九孔桥，切断徐州之敌从铁路南援之路。

上午10时30分，二营向九孔桥之敌发起进攻。守敌凭借坚固的支撑点和地堡、碉堡组成的交叉火力网顽强抵抗，战斗打得十分激烈。一个多钟头后，当二营突破敌人防御准备夺桥时，从徐州方向开来一列满载国民党军的火车，从北向南会同九孔桥守敌夹击二营。

二营刚刚调整部署准备对付敌人，从宿县方向又开来一辆装甲列车，在九孔桥南三四百米的铁路线上来回运动，并用高射机枪、重机枪等武器猛烈扫射，支援敌步兵前进。

面对来势凶猛的敌人，副团长严大芳沉着指挥，先是命令工兵分队炸毁了九孔桥南200米处的一个涵洞，接着又爆破了几处铁轨，炸断了铁路，然后兵分两路，迎击南北两面的敌人。经过数十分钟激战，从宿县开来的装甲列车被击退，徐州开来的运兵列车也不得不躲进北面的符离集去了。

“乘胜追击，把符离集的敌人消灭掉！”第八旅旅长黄林、政委卢南樵赶到前线，命令旅特务营解决九孔桥的敌人，第二十三团从东、南、西三面围攻符离集。在该团猛烈攻击下，敌一部被歼，残部如丧家之犬般向东落荒而逃。

至13日拂晓，第八旅从东面、北面，第九旅从西面和南面，对宿县县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中午，黄林、卢南樵带着几个参谋正在研究攻打东关的部署，突然，侦察员赶来报告：“由符离集东逃之敌约一个营，正向我旅部方向运动，企图从东关进入宿县城。”黄林当即命令旅特务营从北、第二十二团特务连从南，夹击消灭敌人。这伙敌人由于在符离集已挨了痛打，此刻遭到两面夹击，立即溃不成军，300余人乖乖地当了俘虏。

当晚，第八旅二十二团向宿县城东关东端的“小东京”发起攻击。“小东京”是抗战期间日军修筑的一座兵营，有楼房40余栋，为进出县城之重要门户。守敌在楼房周围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并在楼房高层设置了火力点，构成其东关的主要支撑点。第二十二团三营在轻、重机枪掩护下，用手榴弹开路，一阵猛打猛冲，没用多长时间就占领了“小东京”。

“什么，你们把‘小东京给丢了？真是一帮饭桶！‘小东京一丢，东关不保，必将危及城门，快，快乘共军立足未稳，组织兵力反击，务必把‘小东京夺回来！”张绩武得到“小东京”失守的报告，在他的司令部里大声咆哮着。

然而，无论张绩武如何气急败坏，无论守敌如何拼命反击，第二十二团三营的勇士们始终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小东京”里。敌人无可奈何，不得不停止了进攻。

当第二十二团三营在东关顽强抗击反扑之敌的时候，第七旅旅长赵兰田、政委周维带领部队于14日拂晓赶至宿县城东郊，进入进攻位置。

这样，除东关外，宿县县城外围阵地已为我控制，守敌已成瓮中之鳖。

几名战士与六辆装甲车的较量

11月14日傍晚，夜幕渐渐降临。第七、第八旅在炮火的掩护下，以迅猛之势向东关之敌发起猛烈攻击。刹那间，炮声、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连同敌人嘈杂的叫喊声响成一片。突击部队在弹雨中奋勇冲杀，打得敌人鬼哭狼嚎，步步退缩。

这时，守敌从东门方向开来了6辆装甲车，在东关大街上横冲直撞，车上的轻重机枪疯狂地扫射着，我军进攻顿时受阻。敌步兵见来了靠山，顿时嚣张起来，稳住阵脚后跟随装甲车发起反扑。第十九团七连有部分战士是刚入伍的新兵，从未见过这“铁乌龟”，听敌人机枪一响，也用机枪朝装甲车还击，尽管子弹雨点般地打在钢板上，但装甲车却没事一样继续往前冲。战士们一时没了主意，拿着枪不知如何是好。

连长崔金堂见状，急忙大声说：“别看这‘铁乌龟是个庞然大物，实际上它比牛还笨，上面的机枪只能打远处，到了近处，就没一点用了。大伙别怕，它越靠近咱们，就越没办法，待会咱们瞅准机会把它干掉！”

“连长，俺们去炸掉它！”话音未落，战士董杰、李江春已冒着敌装甲车密集的枪弹冲了出去，他俩左躲右闪向前跃进，利用汽车厂大门口一对石狮子作掩护，分别接近了冲在前面的两辆装甲车，同时将手榴弹和炸药包投向车肚底下，只听“轰轰”几声巨响，车轮被炸坏的装甲车像被砍断了脚爪的大乌龟，趴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车里的敌人举着手一个接一个地爬了出来。

四连战士马三英、袁正祥不甘示弱，也用火箭筒击毁了两辆敌装甲车。

6辆装甲车一下子被干掉4辆，这可把敌人吓得肝胆俱裂，另两辆装甲车慌忙掉转车头，一溜烟地逃掉了。装甲车一逃，敌步兵也跟着抱头鼠窜。

第二十二团突击部队沿着东关大街向西勇猛冲锋，直扑到东门外的护城河边。敌两辆装甲车横在护城河桥头猛烈射击，桥头地堡里的敌人也以6挺机枪组成交叉火力网，封锁着我军前进的道路。七连爆破手马小顺、兰小元利用夜暗作掩护，机智灵活地冲过敌火网，靠近了地堡，放好了炸药，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敌人的地堡飞上了天。装甲车上的敌人见势不妙，慌忙驾车退至桥西，并欲炸毁护城河桥。

“冲啊，别让狗日的把桥炸了！”突击队员们以迅猛果敢的行动猛扑了过去，敌于慌乱中仓皇逃走。

四班长郝友昌带领全班冲上护城河桥，见桥面虽被炸了一个洞，但仍可行走，他们趁势杀过桥去，攻占了桥西第一座院子。这时，从北面扑来一股敌人，企图把四班赶回河东，被战士们一排手榴弹打了回去。

与此同时，第二十三团经激战攻克了宿县火车站，随即投入争夺东关大街的战斗。各路部队密切协同，歼灭了东关之敌，并于翌日4时在关厢西端会合，直逼东城门根。

东关既克，三纵随即转入总攻城垣的准备。

壮哉，血洒城东门的英雄

11月15日17时，总攻宿县的战斗打响了。担任佯攻的第二十一团一营、旅特务营首先向大东门守敌发起攻击。当时天已擦黑，枪声骤响，敌人摸不清我军的真正目的，慌忙将小东门的一部分兵力调往大东门。

乘敌人惊慌混乱之机，第七旅集中所有山炮、野炮、战防炮和迫击炮向小东门猛烈开火。“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夜空，一发发炮弹像一条条火龙呼啸着准确地飞向目标，打得城墙、碉堡砖石横飞，尘烟四起。

就在敌人的火力被压下去的瞬间，工兵连开始分组实施爆破。第一爆破组组长、六班长王元中飞身扑向城门前的鹿砦，麻利地安好10公斤的炸药包，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鹿砦被炸得飞上了天。紧接着，战士李德清迅疾跃出，投掷了第二包炸药，炸塌了桥西的岗楼，扫清了通向城门的障碍。

趁着腾起的烟雾，第二爆破组组长、四班副班长李生华、战士黄金祥携带炸药包冲向桥头，准备爆破城门。可还没靠近城墙，附近一个暗堡里突然喷出了毒蛇般的火舌，黄金祥不幸中弹牺牲，李生华也负了重伤。

工兵连长段志高见状两眼直喷火，正要命令第三爆破组出击时，交通壕里噌地跳出一个战士，振臂高喊了一声“为阶级兄弟报仇！”就箭一般地冲了上去。

“是四班长翟明福，这小子行！”段志高望着翟明福矫健的身影，暗暗赞叹。谁知，翟明福刚冲到桥头也中弹倒下了！

“翟明福！”段志高心疼地喊了一声，一拳狠狠地砸在面前的土堆上。翟明福似乎听到了连长的呼唤，突然从地上跃起来，咬着牙忍着痛扑到敌人的暗堡前，拉响了导火索。随着一声巨响，暗堡被炸掉了，但翟明福也壮烈地倒了下去，永远闭上了眼睛。

流血和牺牲没有吓倒英雄的爆破队员。五班长张建文和战士罗德友各带1包30公斤重的炸药，冒着爆炸飞落的石块冲向城门，又是一声巨响，城门被炸塌半截。

“炸得好，继续炸！”段志高大声喊道。话音未落，李常福、何伯宽、韩长成、陈立海4名爆破手又冲了上去，送上了50公斤炸药。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城门左侧瞬间崩塌了，城楼飞散，碎石砖块乱迸，城墙缺口大开，眼前出现了一个1丈多宽、30余度的斜坡。

担任攻城突击队的是第七旅十九团一营二连三排。冲锋号一响，排长杨瑞保带领全排呐喊着跃出工事，像箭一样冲过护城河桥，扑向城墙缺口。突击队员们一边向城头开火射击，一边奋勇登城，谁知缺口太高，九班长黄炳志等人向上跃了几次也没有登上去。

时间紧迫，城墙下一分一秒也不能停留！梯子组抬着梯子赶了上来，他们刚把梯子靠在墙上，黄炳志等人就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登。谁知上去的人太多，梯子承受不了，只听“咔嚓”一声，梯子拦腰断成两截，战士们纷纷跌落下来。

敌人开始反扑，南面和北面城楼上的机枪疯狂扫射着，子弹如蝗虫一般在战士们身边飞舞，碎石砖块雨点似的落下来，几名战士倒下了。此刻，哪怕多耽搁一秒，伤亡就会增加，敌人就有可能堵住缺口。

杨瑞保双目赤红，大喊一声：“架人梯，快踩着我上！”黄炳志第一个踩上他的肩膀，奋勇攀向城墙缺口。紧接着，其余几名战士也一个接一个登上了缺口。

黄炳志带着全班登上城墙时，身边只剩下4个战友了，后续部队还没有上来，他们5个人倚着城垣，与敌人展开了激战。

不一会儿，子弹用完了，手榴弹也快打光了！正当黄炳志焦急万分之时，杨瑞保从缺口下上来了，他发现不远处有两名国民党兵正搂着一挺机枪向九班开火，旁边还放着一箱手榴弹，便顺着城垛边悄悄地爬过去，绕到了敌人背后，伸手从箱子里取出一颗手榴弹，猛地砸在了一名敌兵的后脑勺上，这家伙一声闷哼便断了气。响声惊动了另一名敌兵，他爬起身扑了过来。杨瑞保挥动手榴弹正待砸过去时，却发现手里轻飘飘的，原来刚才用力过猛，手榴弹断成了两截，手里只剩下弹柄了！杨瑞保赶紧丢下手榴弹柄往腰里去摸手枪，不料被扑过来的国民党兵撞倒在地。正在这当口，六班长赶了过来，一刺刀结果了这个家伙的性命。

杨瑞保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振臂高呼：“同志们！突破口打开了，快往上冲啊！”

“冲啊！”后续部队迅猛冲向突破口，在城头与敌浴血拼杀，打退了守敌一次又一次的反扑。

在震耳欲聋的冲杀声中，杨瑞保带领三排跳下城头，扑进城去，一路横扫小东门内的顽敌，俘虏了七八十个敌人。可是，城门方向敌人的重机枪依旧在吼叫着，封锁着后续部队的冲锋道路。后续部队上不来，突破口就难以巩固扩大，敌人很快就会组织反扑。必须尽快摧毁敌人这个火力点！杨瑞保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可周围看不到一个敌人，这个火力点在哪里呢？他焦急地向刚冲上来的八班长下令：“你带领全班往回搜索，一定要把敌人的火力点消灭掉！”

“是，看我的！”八班长领着全班折返小东门，循着机枪的嚣叫声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敌人的机枪阵地。城里的敌人又开始了疯狂地反扑，情况万分紧急。八班长沉着冷静地继续仔细搜索，搜到城楼上时，发现一个碎石堆下隐隐约约有个掩体，打开手电筒往里一照，里面黑乎乎的，不见一个人影，只露出一小节楼梯。他不顾危险顺着楼梯走了下去，又拐了一个弯，这才发现下面是个暗堡，几个敌人正在用机枪向外扫射。

“不许动，缴枪不杀！”敌人猛地听到背后炸雷般的吼声，吓得丢下机枪就举起了手。

把俘虏押出地堡时，八班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悄悄对班里的战友说：“妈呀，刚才好玄啊，当我用刚缴来的卡宾枪指着敌人时，才发现里面原来没有子弹啦！”

此时，第十九团后续部队正迅速向纵深挺进，第二十一团随之投入战斗，分别向东大街南、北发展。担任第二梯队的第八旅两个团也杀进城内，与守敌展开激烈的巷战，会同兄弟部队把敌人压缩在城中间的十字街内。

“战后别忘了给他记上一功”

在西门担任攻城突击任务的是第九旅二十五团三营。总攻还没有开始，他们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通往西门的桥梁被敌人炸断了。

架桥成了当务之急！战前的诸葛亮会上，大伙提出了好多方案，可都不理想。旅长童国贵的眉头拧起了一个疙瘩。

正当人们犯愁之时，三营副营长吴银河带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战士跑来报告：“旅长，我们有办法了！”

“哦，是谁想出来的？”童国贵问道。

“是他想出来的。”吴银河指着身边那个湿淋淋的战士。

童国贵走过去笑问：“你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

那战士抹了抹脸上的水：“说起来也没啥。架桥的困难有两个，一是断桥跨度大，桥板又重又长，没法铺上去；二是不知断处到底有多长。我就想，如果先将竹竿架到河中的桥墩上，再把桥板搭上去一推，桥板就可以滑到桥墩上，稍加固定就可以通行了。”

童国贵眼睛一亮：“那么，竹竿和桥板究竟要多长呢？”

吴银河递上一根湿漉漉的绳子：“他已经绕到护城河边，下到水里量好了！”

童国贵的眉头彻底舒展了，他盯着那个浑身透湿的战士：“你这滑竿架桥的办法好，既省时间又省人力，架起的桥也稳固。哎，你叫什么名字？”

战士脸一红，扭头跑开了。

吴银河大声喊着：“杨守业，你别走啊！”

童国贵记住了这个名字，转身对吴银河说：“吴副营长，战后别忘了给他记上一功！”

总攻发起后，三营七连冒着守敌绵密的火力网开始架桥。战士杨守业扛着长长的滑竿跃出战壕，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护城河边，飞速地将滑竿搭到了河中的桥墩上。

架桥小组立刻抬着桥板冲了过去，展开桥板准备往滑竿上铺。就在这时，对岸敌人一个非常隐蔽的暗堡突然开了火，密集的弹雨直打得桥头火星乱迸，架桥的战士倒下一批，又冲上一批，但在敌人的封锁下接连五次都未成功。

七连的勇士们不怕牺牲，前仆后继，终于在第六次把桥架了起来，为攻城突击队铺平了前进的道路，可是，七连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许多官兵英勇牺牲，全连只剩下16个人了。西门这座桥，是七连指战员用生命和鲜血连接成的。

九旅工兵排排长刘风城见桥已架好，便率领爆破组跃了过去，经过连续三次爆破，成功地将城墙炸开了一个斜坡缺口。

“冲啊！”担负攻城任务的八连像出山的猛虎一样，呐喊着杀向城墙缺口。

当他们接近护城河桥头时，遭到敌人的疯狂阻击，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桥上，炮弹一颗接一颗在地面爆炸，整个西门和桥头成了一片火海。可战士们把危险置于脑后，毫无畏惧地冒着枪林弹雨越过木桥，跃过铁丝网，在通过30多米宽的大马路时，十几名官兵接连中弹，倒在血泊中！

然而，勇士们谁也没有畏缩，仍然奋不顾身地向前向前！冲在前头的一排长负伤了，副排长李四海就带队继续冲锋；副排长负伤了，三班长申正西就自动接替指挥；三班长也负伤了，小组长刘用喜又站出来带领战友们奋勇前进；投弹突击班新战士周玉明负伤倒地后，还向敌暗堡里扔过去18颗手榴弹；架梯组战士刘金堂被炸伤，营长毛效义叫他下去包扎，他把头一摇：“这点伤没啥，请首长放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完成任务！”

无畏的勇士就这样一往无前地向前猛攻，最后，连长高玉岐和剩下的十几名战士终于扑上了城墙缺口！但是，爆破后的缺口布满松散的碎土乱砖，很难站稳，战士们眼看爬到了顶上，脚下一滑又滚落下来。敌人见状愈发嚣张，凭着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疯狂射击，形势十分危急！

高玉岐抓起一挺机枪，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道：“同志们！全连就剩下我们十几个人了，冲上去，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我们只能在城墙上和敌人拼，决不能死在城墙脚下！”话音未落，高玉岐的颈窝也中了一弹，鲜血从他的肩头和口中同时涌出，他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咸腥的血，一举手中的机枪怒吼道：“杀呀！我们要和敌人决一死战！”

在高连长带领下，一场惊心动魄的争夺战就在这两丈来高的突破口上展开了。战士杨海被滚下来的敌人尸体撞了几个筋斗，马上爬起来又冲上去；任忠海被打断两个指头，咬着牙继续往前冲；排长方金城嘴巴负伤后昏迷不醒，但一听到战友们的喊杀声，又忽地蹦起来跟着部队冲了上去；有些战士的弹药打光了，就用刺刀、枪托和砖块与敌继续拼杀……

在击退了敌人的多次反扑后，以高玉岐为首的14名突击队员终于登上了城头，会同随后登城的九连杀下城头，扑向城内。

紧跟三营登城的一营，在城头遭到来自三面之敌的疯狂反扑。冲在前面的二连干部全部伤亡，全连只剩下20多名战士，他们自动组织战斗，协同三连击退敌人3次反扑，随即向西大街以北发展进攻，直捣敌县政府，歼敌一部。一营营部和一连亦沿城墙向北，尾追逃敌插向北门。

随后，二营也打退敌人在突破口南侧的反扑，并以四连沿街向东南方向进击，五连、六连向西北部发展进攻。

第二十六团在团长尹书信率领下，紧随第二十五团之后突入城内，分两路向纵深推进。一营沿西大街南侧向东发展进攻，歼灭了敌一四八师师部；三营于凹门内东南街头击溃一股敌人之后，歼敌第四四四团，并向南门扩张战果。随后，两路部队猛打猛插，分割包围顽抗之敌，粉碎了敌人的阻击和反扑，一举攻到南门城楼下，全歼了西半城南半部之敌。

高喊“与宿县共存亡”的敌中将副司令官悄悄溜了

深夜23时，各路攻城部队在城中心十字街口胜利会师。至此，宿县守敌大部就歼，只剩下敌最高指挥官张绩武带领数百人躲在城西南角的福音堂内做垂死挣扎。

福音堂是一座教堂，张绩武的司令部就设于此处。其四周筑有高高的砖石围墙，守敌还用麻袋、草袋装上沙土、大米和白糖，在高墙内加修掩体和工事。墙上挖了两层射孔，墙外有环形马路。教堂内有一座三四丈高的钟塔，站在钟塔上可以俯瞰全城。

此刻，张绩武指挥4辆装甲车在教堂外面的环形马路上不停地巡逻射击，妄图凭借教堂的坚固工事，特别是装甲车组成的绵密火力网，封锁通向福音堂的道路。

激战中，我第八旅参谋长黄朝天赶到前沿指挥，了解敌情后，对工兵连连长张秀堂说：“要打进教堂，必须先对付巡逻的装甲车，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炸掉它！”

张秀堂“啪”的一个立正：“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把敌人的乌龟壳炸个稀巴烂！”随即，张秀堂命令二排长田生贵带领六班组成3个爆破小组，完成这一任务。

第一小组在机枪掩护下先冲了上去，他们利用装甲车射击的死角，抱着炸药包隐蔽在马路一侧的排水沟里，当敌装甲车接近时猛地一投，正好将炸药包扔在装甲车上，但因装甲车前履带盖凸出如鱼背形，加上车在运动，炸药包很快滚落下来，没能炸着。第二组紧接着冲了上去，但是也未能成功。

第三小组组长、六班副任建福接近敌装甲车后，没有贸然出手，他仔细分析前两个组爆破失败的原因，心中思忖：“炸药包是圆的又没挂钩，导火索又长，装甲车在运动中震动很大，自然容易掉落。”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了制敌的妙计。当敌装甲车再次开过来时，任建福骂了一句“龟孙子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猛地跳起将炸药包塞到装甲车履带前后轮中间，随即一个转身卧倒在路边的水沟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敌人的第一辆装甲车被炸瘫了，后面三辆装甲车见状慌忙调转车头，可是由于马路窄，两侧排水沟又深，刚一转头就掉进水沟，再也动弹不得。

“‘铁乌龟成死乌龟了，快去抓俘虏！”二排长田生贵大喝一声，带领全排扑了过去，俘虏了4辆装甲车上的敌人。战士们跳进装甲车，掉转轻、重机枪枪口，对准福音堂内的敌人猛烈扫射。这时山炮也调上来了，朝着福音堂钟楼连续轰击。

张绩武这下慌了手脚，一面下令拼命反击，一面让参谋长韦编给徐州“剿总”刘峙发电，说什么“尽我力量坚守核心据点到底！决心与宿县共存亡，不成功，便成仁”！

韦编发完电报，张绩武却不见了。一问，才知道就在他发电报时，张绩武悄悄带上两个中队往南门跑了。韦编听后气得破口大骂：“奶奶的，关键时刻自己偷偷溜走，真他妈的不仁不义！”

这时，枪声愈来愈近，韦编一头钻进了附近的一个掩蔽部里，藏了起来。

却说张绩武支开了韦编带着两个中队往南门逃跑，还没跑到南门，就被第十九团二营五连一班拦头截住，慌忙钻进附近两个院子里。

一班长李振堂带着5名战士冲进其中一个院子，一阵猛打，30多个敌人悉数就歼。

当一班向另一个院子发起攻击时，发现此处的抵抗异常顽强，火力也特别凶猛，战士邢四俄有些紧张地对李振堂说：“敌人那么多，咱们6个人怕不行吧……”

李振堂大声鼓励说：“沉住气，敌人多，我们抓的俘虏就多，快用手榴弹狠狠地揍他们！”说罢，打开两箱刚缴获的手榴弹，带领全班向敌人猛投起来。刹那间，火光闪闪，炸声四起，打得敌人哭爹喊娘，东躲西藏。

战斗小组长郝占敖带领两名战士趁势逼近门口，正巧里面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挥着手枪正要往外冲，两人差点儿碰了个满怀。郝占敖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其手枪夺了过来，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家伙的脑壳，厉声喝道：“不准动！动就打死你！”

李振堂等人也冲到了门口，举起手榴弹大声喊道：“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

院子里的敌人见状无心再战，纷纷告饶道：“不打了！我们缴枪！”

李振堂带着郝占敖、邢四俄、李耀宗、王国双、姜永生5个人一齐冲进院子，只见院子挤满了敌人，急忙高声命令道：“想投降的就把枪放下，一个跟一个举手出来！”话音刚落，院子里响起一片“劈里啪啦”的丢枪声，只见满地都是武器，除了手枪、步枪、冲锋枪外，还有火箭筒和高射机枪。

就这样，张绩武逃跑时带的两个中队，硬是被一班6名勇士打败了，俘虏队伍中的张绩武尽管改名换姓，最后还是露出了原形。

至此，中野三纵会同九纵一部打下宿县城，全歼国民党军中将副司令官张绩武、少将参谋长韦编以下官兵近1.3万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胜利完成了拦腰截断徐蚌铁路的任务。

可笑的是，远在南京的国民党统帅部还蒙在鼓里，第二天加紧调派飞机前来宿县空投作战物资。

整整一个上午，一架接一架的运输机飞到了宿县上空，吊着弹药、粮食、武器的降落伞天女散花般地纷纷飘下，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俱全，甚至连医院用的口罩也送来了。

战士们看着满地的物资开心地说：“蒋介石这是来慰劳咱们呀！” （题图为淮海战役决心示意图）

（责任编辑：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