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出的场地(七首)

2014-07-22 22:49余禺
福建文学 2014年6期

余禺

晚 云

也称作西湖的湿地在楼群间

太阳按它的规划巡行,拨出绿色触手

日夜轮回,时光自两头牵动

使眼前之景模糊,或织出往来间隙

一如阳光射于鞋底,在防滑纹的齿缝流连

而蚕的粮食和少年趣味在更高处悬置

那叫桑叶的东西仅仅标志了物种

唯有三角梅以集结的气势夺目

似一群女生叽喳斗嘴乱语如珠

择路者在闲逛中沉思

有一缘由跟在单独的身影后面

看哪,大妈的红线衣扎在腰上

中年人跑出袋鼠的步伐

顽童则迟疑于水渚只稍远

更多游者木然,并未走出游之模本

来与去在擦肩时雷同,一种凝止

如香烟给出死亡的信息

但鱼突然掉出水面,晚云挣扎自游乐园的

呼喊,军人在与父母同行中还原

当时髦女说出一句方言

余晖映现的湖光一阵颤动

婴儿车默然停泊,衬出了寺门的庄严

而木栈道委蛇,塑成真实的款步欲念

哦,谁是拒绝阳光的人?

当葵花颔首,夕阳已提前给夜晚点灯

告别之星

今晚我看到天象,在悄然分张

在蓝黑到更深的蓝黑之间

赫然一条断裂带横亘

一些星如同在深海聚集

乘舟向更深处而行

另一些星留在相对明亮的一面

大地上的光映照,令她们

更加模糊,如同搁浅的腔肠动物

面对这一切我没有吱声

事情本已到了如此的境地:

谁又能阻止陆地向海洋告别?!

我身边交缠的两股风啊

终有一股抽离,在无知无觉中

逝去

梦 中

梦中我见到一人,说不出是老

还是年轻。他的话我句句听懂了

又句句都显疏离。他并非莫测高深

而像个智慧的农民,有土地公在身后

指点,四时作物给他帮衬

他告诉我他叫彭祖,在世上活了

五千多岁,却无人能识他的尊容

——遑论他传授的真经

他的陪伴久远如土,教诲每如朝日

意味深长像不绝的泉流

但孤独啊,终究封死了他的血脉

他将带着巨大的器皿和其中内容死去

烟一般消失,只留下一道浅影……

我欲挽留而无力,欲叫喊而无声

当一身大汗淋漓,却不知是梦是醒

独木舟

水面上轻盈的长身鱼,游向南岸的村落

去寻找它的情人

水流像梦的柔指抚摩

那沉重的楠木,掘出于泥沙

仿佛小女刚从一夜的梦中醒来

闽越之海涌至山边村寨 珠贝在爝火边

熠熠,疍民以陶缶盛酒,也盛上日月

独木之舟源自石锛的初觉

南北朝依然把先民的原唱刻写

以剖鱼之动作同远祖聊天

并且以耐腐的骨骼亲近时间之水

于千年后相遇另一个姑娘

相遇闽越汉子倾情的想象

哦,独木便是自渡的工具;不介意

乾坤的挪移摘除火架上的古事一罐、

江口退远,沧海何时让出桑田……

舟,宜在云中轻划,绘上新生林梢的

彩纹

舟所以独,因它来自森林

从繁茂葳蕤而至光洁溜溜

是赤裸的汉子,山川泥石将它打磨

水洗过,再绘上凤鸟纹与怪兽纹

因独在,而选择它的驾驭者

舟自适,将陶俑骑士载于其间,唤起

运桨的力道和目中长河

牵起前身万千枝桠的劲旅,并咏:

金克木、木克土,而水木相生相偕

唯只木睥睨众水的阻涌和抛掷

自在之舟,或戏玩于浊流恶浪之伙同

在飓风过后的地平上现身

捕鱼或者捞蟹,顺便把时光轻轻浣洗

五月之赛并以兽皮鼓的声韵回应流波之山

有所取舍啊便有所惕惧

这离根之木,诚以长水为触手

以漂流成其旷远的乡愁

搭 车

很久没走这一条街了

其实我曾到过,两年抹不去一切

公车站还倚在师范大学的校门口

那曾是个终点站。后来不是了

因为城市已经扩展,如气球

我其实应该知道返回的站点

却昏昏,仍依照久远的记忆

天下着雨,路面多积水

我却涉过街,涉向早年的蒙昧

或许那不叫蒙昧,是儿时的妹妹

尽管她已长大,目前多有变味

我宁愿看她哭笑,听她吵闹

多少回,从前的公车载着从前的我

我在慢吞吞、且停且走中逍遥

冷雨的傍晚觉着孤单

糊涂人还寻找着他的公车站

当我终于踏上正确的车线

却尾随有那么多的习惯和改换

某 日

从昨夜回去,去向昨天的大街

看自己走路,有尾随的母亲

从树梢回去,去向某日的梦境

有蚂蚁爬过眉间的阳光和云霞

从妻的怨言和女儿的娇嗔中侧转

在为父乃至为夫以前微笑

带着不齐的衣襟和肮脏的裤管

从上峰的眼神回到老师的长发

那缕青丝撩拨了少年情欲 以及

未知的妄想,同时把阳光收紧

于暗黑时点燃体中软骨

自我驱邪,并且在涣散时生根

由地蚕的寝宫回去,土的深层

有我丢失的月亮和鸟巢

随意抛掷的天体的残骸河汉的

卵石 有我自编的歌

在岩石上凝成命理和神灵

另 类

从飞机的航线看大地上的道路

鸟跟风并行,水和云是两列

移动之车描绘了甲壳虫的游戏

树叶的颤抖传给蝴蝶和孤老的睫毛

另一个身影跟随脚步;门洞里

有人吸烟,远方都市正放着烟火

当时间在更多人手中刷刷地拉锯

晒心者正寻思从枯干的存留中

拧下清水

并把自己从铁轨上收回

像苍蝇离开猛撞的窗纱;却反工

那种磁性,仍有斥力在暗中对峙

一只浪荡的狗总停步回首

老太太的故事也还在孙女

遗忘的画轴

并长出灿烂的霉之花

阴魂犹在疯癫者眼里拷贝

飞机的引擎或许把蜂鸣放大

而好奇者外星人正绕过满目喧哗

在断崖,已秘密进入人类的老家

责任编辑 郭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