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萌西呆(二)

2014-08-12 20:59南倾
飞言情B 2014年7期
关键词:面壁师妹师兄

南倾

上期提要:作为上阳谷谷主的最小弟子,莳萝十年来,受尽师父师娘疼爱。直到小师妹的出现,她的人气瞬间滑落谷底……

“哎哟,小师姐今晚心情不错啊。”

带着几分嘲讽的冷笑传入耳中,我猛地回神突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苏沐。隔在中间的水晶珠帘,影影绰绰勾勒出她极美的轮廓,只见她斜斜地倚在床头慵懒倦怠,青丝若泼墨晕染开来,腰肢不盈一握,若是忽略刚才她话语中的不善之意,我倒愿意赞叹一句“好一个娇懒美人”。

六师兄回来了,我心情很好,所以不打算同她计较。

苏沐见此,默了片刻。距睡觉还有段时间,我在书桌旁坐了,继续读那本《玉皇经》。耳畔听得窸窸窣窣的响动,淡淡的似苦非苦的味道飘入鼻息,待我抬眼看时,苏沐已裹好衣服站在离我一丈之处,正微眯了眼打量我,脸蛋上涂了一层药膏,白纱遮面更显缥缈妩媚。

我心情不错,于是开始以最大的善意揣测苏沐的心思。或许是她刚来谷中,和大家都还不熟,所以难免有警戒之心,也就不容易让人靠近。再加上我最初欲给她一个下马威,所以才导致她对我的印象恶劣,几次三番针对我。或许她只是想要用恶劣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脆弱。想起当初自己初入谷中内心的忐忑与惶恐,苏沐此刻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我深吸一口气,认为自己这小师姐当得确有许多不当之处。再次开口时,语气便软了许多:“晚饭时实是我的不对,即使不为故意,但那也是由于我的失误。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请小师妹见谅。”

果然我善意的揣测是对的。只见面无表情的苏沐神色渐渐缓和下来,最后眉眼间染上浅浅的笑意,她缓步行来,圆润的小嘴嘟起几分委屈几分撒娇道:“小师姐还凶人家,说看见苏沐倒胃口。”

我惭愧至极,轻咳一声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苏沐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委委屈屈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垂下细细密密的长睫毛,细声细气道:“我也有不对,希望小师姐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正绞尽脑汁想词句安慰她,听得她又道:“跟师父入谷之前,我常被人欺负。那些坏人明知道我怕老鼠,还故意捉来老鼠放在我床铺上吓我。后来我又怕又怒,这时我娘告诉我说,宁肯欺负人也不能让人欺负。所以若对方稍有恶意,我都会忍不住地用更大的恶意对他。我知道小师姐不怎么喜欢我,所以才会做下那些错事。小师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说到最后,苏沐几乎哽咽,掩面垂泪。

我想起之前自己的不如意遭遇,再加上苏沐越来越心酸的话语,一颗心差点软成水,眼底涌起水雾,勉力安慰道:“苏沐不哭,是师姐不好……”

“今儿是什么日子,两人怎么对哭起来了?”

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我赶紧抹去眼角的那滴泪水,笑着迎上去:“五师姐你怎么来了?”

五师姐指指身后,笑道:“这不是沫雪刚回谷,听说来了位天仙般的小师妹一定要来看看,顺便拉着我一道。”

我这时才发现五师姐后面还有个人,青衣飘飘,玉簪束发,腰间佩剑,简单明朗,正是出谷历练不久的九师姐沫雪。说话间,九师姐已踏入房中,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苏沐,眼珠都不转了。

舜瑶师姐噗地笑出声,一把拉开她:“出谷历练一趟沫雪越发大胆了,你这样会把苏沐吓到的。”

沫雪师姐一掌拍在屏风上,我急忙冲过去扶住屏风,这才避免了它轰然倒地的悲剧。沫雪扶额长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当初我在谷中做小师妹时,容貌也算一枝独秀。后来莳萝来了,我只好退居其二。现在看到这位小师妹,我觉得今后出去闯荡只能自称本女侠,再无勇气自称本美女大侠了。”

沫雪铿然拔剑,寒光闪烁。我顾不得稳定屏风,慌忙撤手挡住她的剑势,诚恳地劝说:“咱要淡定,九师姐咱淡定。因为容貌不如人拔剑自刎,这死得太轻于鸿毛,绝不可为。”

沫雪奇怪地看我,接着一脚踹来:“我拔剑是要表达内心情感的激动不能自已。莳萝你想哪儿去了?本女侠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重于其他山,轻于鸿毛想都别想。”

我疾步闪开,小心拭去额上的冷汗。出谷历练成九师姐这样,使我对出谷的兴趣大大下降。

舜瑶打了个哈欠,斜斜瞥过抽风的沫雪,不耐烦道:“看完就走啦,我明天还要早起练剑。”

沫雪两眼小星星地望着舜瑶,极为郑重道:“面对有花开花落鱼游雁飞之容的小师妹,师姐你还能不为所动。不愧是上阳谷的大师姐,好令人感动。”

我实在觉得脸上挂不住,轻咳着低声向苏沐解释道:“那个,九师姐虽不喜读书,但说话,呃,偏偏喜欢用成语典故。请不要在意细节,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苏沐抬起刚哭得红红的眼睛,破涕为笑:“九师姐豪爽不拘小节,江湖儿女真性情,苏沐不会在意的。”

本来行至门槛处的沫雪转身返回,紧紧握住苏沐的葱白小手,激动道:“小师妹真是我知己知彼。”

苏沐:“……”

舜瑶偏头看她,懒懒问道:“沫雪,你何时再出谷?”

沫雪稍敛激动之心,回头答道:“下个月吧。”

舜瑶摇了摇食指,目光转为恳切:“我看不用下个月,明天就是黄道吉日,非常宜出行。”

我:“……”

舜瑶往前迈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我道:“对了莳萝,刚才你和苏沐哭什么呢?”

我瞥了苏沐一眼,老老实实道:“只是和苏沐聊起往事,心里有些感慨。”

舜瑶拖着沫雪,边走边说道:“不开心的事就忘了吧。今后有我和众师兄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本来还担心你和苏沐起冲突,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早点睡。”

暮色中传来沫雪敬仰的声音:“师姐,你刚才一下扣住我脉门的那招太厉害了,能教教我吗?我一定不吝赐教。”

静了一瞬,舜瑶几欲暴走的声音传来:“你丫明儿就滚出谷去。”

虽然九师姐之前就有些脱线,但出谷历练一次就脱线到如此地步,外面的江湖该是有多脑残……我这辈子都不想出谷了。

4.被陷害了

当晚我和苏沐说了些体己话,苏沐有些倦了就先去睡觉。我继续捧着《玉皇经》慢慢参悟。想着今晚刚和六师兄一起用过饭,现在又有一位貌美且善解人意的小师妹同住,不觉人生万分圆满。我怀着万分圆满的幸福之情读书至半夜,然后收拾一番美美地睡下。

事实证明,我又想太多了。

合了眼没多久,正在似睡非睡间,突然听得水晶帘那侧响起苏沐撕心裂肺的尖叫。我大惊,翻身爬起却见似有黑影闪过,拔出挂在床头的剑就要冲过去。不料苏沐惊慌失措地朝我所在的方向冲过来,于是我们没有悬念地撞在一起,重重地跌倒在地。最后时刻,我还不忘将剑飞出刺向那黑影。

我疼得直吸冷气,却意外地没听到苏沐的响动,但此时也顾不得想许多。额头冷汗直冒,我屏气凝息不敢乱动,心下惊惧到底出了何事,那黑影又是何人。该不是有人摸到上阳谷中寻仇杀人吧。这样想着我只觉背后袭来一阵冷风,不禁打了个哆嗦。当背后那个声音响起时,我几乎尖叫出声。

“莳萝,出什么事了?”烛光亮起,来人转至我面前问道。

看清来人,我激动得眼泪都要飙出来,第一次觉得二师兄如此亲切如此……让人感动。我龇牙咧嘴地开口:“二师兄,有刺客。”

“刺客?在哪里?”几道矫捷的身影鱼贯入得房内,声音急切地问道。

原来在我与二师兄说话时,其他师兄师姐同样被苏沐的尖叫声惊醒,相继赶来。

紧张地忙碌了好一阵,二师兄拎着那只被我一剑穿透的灰毛大老鼠,狭长的凤眼眯起,视线在我和老鼠之间打量片刻道:“这就是你说的刺客?”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

二师兄凑近来,笑得恶狠狠的:“莳萝,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我诚恳地摇摇头。

二师兄将老鼠摇了两下,一字一句道:“把它塞进你嘴里。”

我急忙闭上嘴,拿手捂住,再不肯张开丝毫。

六师兄收剑回鞘,扫视众人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神情带着几分无奈道:“先等苏沐醒来吧。”

惶急中我们撞到一起,苏沐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晕了过去。六师兄刚刚细查她的情况,并未见伤势。我这才稍稍放心。

这时师父趿拉着拖鞋慢慢行来,我将事情始末又叙述了一遍,师父打着哈欠吩咐道:“留两个人等沐儿醒来,其余的都回去休息。莳萝先去沫雪那边凑合一夜。”说完也不管我们能不能理解,趿拉着拖鞋又打着哈欠慢慢挪回去。

因为能接近美人,二师兄当仁不让地占了一个名额。而师父吩咐我去沫雪那边,所以选择留守人员时不再考虑我。本来沫雪哭着喊着要留下来,但二师兄二话不说直接劈晕她着我带回去。最后结果是二师兄和舜瑶师姐留在这儿等苏沐醒转。

六师兄帮我搀着沫雪,一路送我们回房。临离开时,六师兄似有些犹疑,沉吟道:“苏沐她……”

我将沫雪轻轻放在床上,回头看他,不明所以。

六师兄眉眼轻展,嘴角勾出美好的弧度,温声道:“算了,没什么事,你们休息吧。”

目送六师兄的背影融入苍茫夜色中,我轻舒口气关上门,帮沫雪脱了鞋袜外衣让她躺好。我和衣在床上另一侧躺下。本来就睡得晚,中间还闹出这么一档事,现在安静下来困意愈加浓重,没多久我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还未完全清醒,便听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二师兄压抑着怒气的冷哼声传入帐中:“莳萝,洗漱完毕马上去正殿。”

我揉着微微发涨的脑门,暗叹一声师父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我急急收拾了,赶往大殿,待见到殿中阵容不觉微怔。师父于上位落座,苏沐垂首侍立一侧,师兄师姐们在下方齐齐站成两排。六师兄不在,人群还缺我和沫雪。

我低着头缩手缩脚地正要悄悄挤进队中,却听师父语气不明地哼哼道:“别以为你低着头看不到我,我就看不到你。”

我哭丧着脸抬起头,行礼道:“师父。”

师父敛敛衣袖,倒有几分威严模样,沉声道:“莳萝,你可知错?”

我点头点得欢快:“莳萝知错。”

师父似乎怔了一瞬,随后拿出更威严的模样:“既然知错,此等恶作剧以后不可再犯。为师罚你面壁十日,可心服?”

我抬眼看他:“啊,十日?”重要集会时迟到,按理说不是面壁半日或者抄篇经文就可以的吗?但见师父隐约有两个黑眼圈,大约昨晚被我们一闹没睡好,今早心情不太好,而这时我偏偏撞上枪口,罚得重了些想想也可以理解。于是转口道,“弟子心服口服。”

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众师兄师姐看我的眼光有点异常,有点复杂。而上首的苏沐处隐隐有低泣声,和压抑的哽咽声。今日的气氛微微不对啊。

二师兄拎着骨扇行来,敲上我的脑袋,语气相当不悦:“莳萝,我平时看你挺好的女孩儿,为什么要那样对苏沐?”

我睁圆眼睛看他:“啊,苏沐?”

“二师兄,都是我的错,不关小师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说出最怕老鼠,是我不知如何讨小师姐喜欢,是我不该来上阳谷……呜呜呜。”苏沐以袖掩面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声音哀宛凄切。

我此时却是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搞不懂此时的状况。

“她那样对你,你还替讲话。小师妹,你也太好欺负了吧。”二师兄义愤填膺,紧握骨扇,凤眼凝着我几乎喷出火来。

我一头雾水,挠了挠脑袋,再挠了挠,还是不清楚究竟出了何事。

“苏沐不知哪里得罪了小师姐,只要小师姐说出来,我一定改掉。我已经没有家了,只希望小师姐不要让我离开这里,即使不做上阳谷的小师妹,做个普通的杂役我也甘愿。”苏沐泪水颗颗滚落,衬着那张绝色脸蛋,更让人怜爱非常。

我张了张嘴,欲解释:“我……”

“上阳谷是我们共同的家,有什么好商量,私下使绊子不太好。”四师兄关键时刻还不忘发挥他的老好人体质,只是望着我的目光中情绪浮动得有点厉害。

我弱弱地举爪:“那个,我……”

“师父,求你不要惩罚小师姐,都是我不好,要罚就罚我吧。”苏沐跪下来眼含泪水,扯着师父的衣袖好不哀切。

师父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对目前情况很头疼,挥挥手道:“莳萝还不快领罚思过。”

我终于在众人的喧嚷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偏过头问旁边的舜瑶师姐:“师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舜瑶一怔:“你还不知道什么事?”随后又点点头,了悟道,“也对,我们还没告诉你呢。”她接下来的一番话,直让我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舜瑶说,今早小师妹醒来说起昨晚之事,她确实是被那只灰毛大老鼠吓到,因为她从小最怕的就是老鼠。昨晚睡得正香,谁知那只老鼠突然蹿上来她被惊醒大恐,而后尖叫。而上阳谷弟子一向有洁癖,所以老鼠什么的绝不会出现在房间内。既然不会自然出现,那就是人为。

这时舜瑶将我打量得仔细,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舜瑶问:“莳萝,你知不知道苏沐怕老鼠?”

我点头:“昨晚她告诉我的。”

舜瑶:“昨晚你和苏沐分别何时睡的?”

我:“苏沐睡得早,我过了亥时才睡。”

舜瑶:“苏沐睡了后你在做什么?”

我:“读《玉皇经》。”

舜瑶:“谁能证明?”

我:“这还需要证明?”

舜瑶拍上我的肩,目光沉痛:“莳萝,节哀吧。”

我心觉不妙,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问道:“五师姐,到底发生了何事?”

舜瑶瞅了瞅苏沐,俯身过来低声道:“苏沐说那老鼠是你故意放的。”

咔嚓一道雷,我被劈得晕头转向。

舜瑶叹道:“你既知晓她怕老鼠,又睡得比她晚,再加上昨天膳堂那事,你可谓有时间有动机无不在场证明。苏沐又一口咬定是你,所以……你懂。”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昨晚我们明明都和好了,她怎么会怀疑我?”

舜瑶伸出纤纤玉指,指向上首泣涕如雨下,哀怨欲断肠,我见犹怜惜的苏沐,而后重重拍上我的肩:“莳萝,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缓过神的我只觉一群草泥马从心中奔腾而过,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沐竟然第一个怀疑我,思及昨天之事,我突然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她陷害我。亏昨晚竟还把她当作知心姐妹,我悔得几乎想把自己的两眼戳瞎。

苏沐还在煽风点火地哭诉:“师父,求您罚我吧,别说面壁十日,即使面壁二十日苏沐都愿意。师父……”

立刻有师兄站出来,义正词严道:“对,面壁十日算什么。她把小师妹害成这个样子,应该面上二十日。”

我忍,我再忍,我忍无可忍,腾地站起来怒声道:“我不服,凭什么让我面壁思过,那老鼠又不是我放的。她血口喷人。”

苏沐眼巴巴地望着我,明眸含泪,泣涕道:“小师姐,都是我的错。”而后转身扯住师父的衣袖,苦苦哀求,“师父,小师姐没错,您就罚我吧。”

我顿觉不好,有种跳进陷阱的感觉。

果然,师父脸色泛青,目露责备,冷声道:“莳萝知错不改,罪加一等,面壁二十日。”

我一口老血几欲喷出,闭嘴了,认命了,乖乖地领罚面壁去了。

别的优点可能没有,但是我非常识时务,能清楚地认识自己。我道行太浅,完全不是苏沐的对手,死扛下去只会更惨,还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梳理事情经过,想点切合实际的法子。

5.如鲠在喉

墙壁锃光发亮,我跪在蒲团上只觉前途一片黑暗,暗暗哀叹,再光的墙也照不亮我的未来啊。

苏沐才堪堪入谷一日,我便要面壁二十日,这是一种怎样让人绝望的对决。

思及初见面时几乎被她握碎的手骨,思及抵在我腰间的匕首,思及膳堂那出闹剧,思及那晚的促膝长谈,思及灰毛老鼠一事,我可谓是步步皆输,而膳堂之事若不是六师兄恰好回来,说不定我那时已被罚来面壁了。这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交手,让我如何……如何是好呢。

人在认真做事时,时间总过得特别快。转眼已到晌午,早晨刚起床便急匆匆跑去大殿也没来得及吃点早餐。现在肚子咕噜作响,早饿了多时。我的午饭何时才能来?师父只说面壁好像没提绝食之类的吧。

说曹操曹操到,阵阵饭香隔着老远就嗅到了。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饭菜香味,我口水几乎流出来。等等,上阳谷掌勺的老王何时厨艺精通到这等地步了?难不成是六师兄专门下厨慰劳我?六师兄的厨艺可是数一数二,思及此我垂首羞红了脸,哎呀呀,那多不好意思。

门吱呀而开,回过头的瞬间我呆住了,幻想碎了一地。

苏沐轻移莲步,身姿袅娜若翩翩而舞的柳枝,美目脉脉,唇畔含笑。她行至桌旁,将饭菜放好,轻启朱唇嗓音低柔:“小师姐,苏沐亲自下厨为你准备的午餐,不想来尝尝吗?”

啊啊啊,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再次奔腾。我握紧双拳,极力忍住狂殴她的冲动,挤出一道阴森的笑容:“谢谢你啊,可惜我今日没有胃口。”

只见苏沐嫣然一笑端起托盘,转身向门外守卫叮嘱道:“小师姐说她今日没有胃口,晚饭也不用送了。”

笑容僵在嘴角,我一溜烟爬起挡在苏沐面前,拳抵鼻轻咳一声道:“那个,既然都送来了,再拿回去多不好,其实我可以勉强吃点的。”

苏沐咬了咬唇,缓缓扬起蝶翼般的睫毛,水眸轻闪:“小师姐,你真的不用勉强。”

我忍,我再忍,如此高深道行的女妖实非我辈所能驾驭。嘴角扯开,笑容拉大,我从她手里接过托盘,颔首道:“小师妹辛苦了。”

苏沐微垂首,绞着衣角羞涩而忐忑道:“这是苏沐应该做的。”

两名守卫余光瞟过来,低声叹道:“莳萝那样对待小师妹,小师妹不仅没有怨恨,还在大殿之上极力替她开脱,现在又亲自下厨做饭送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德报怨吧,太感动了,世上竟有如此美德之人。”

闻言胃内一阵翻腾,我这下是真的没多少胃口了。

苏沐离开好一会,门外的两名守卫还在啧啧赞叹:“小师妹不仅性情好,人又是绝色,厨艺还那么好,谁要娶到她才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一根鱼刺蓦地卡在喉咙里,我突然想起一个成语——如鲠在喉,也不过如此吧。

不得不说苏沐的厨艺真特么的不错,本来食欲已败得差不多,勉强夹了一块色泽金黄的糖醋鱼放入口中,不料其味道鲜美得几乎让我把舌头都吞下去。

本来就忍饥挨饿很久了,遇到如此美味谁还能忍得住,我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空,然后打了个饱嗝,一本满足地拍拍略略鼓起的腹部。瞥一眼苏沐离开的方向,我露出得意的笑容。在饭菜上动手脚,这种手段也敢拿来在我面前显摆,哼哼。

本姑娘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小命特硬。自小不怕毒,体质百毒不侵,甚至连受伤都比别人好得快。想用下毒来对付我,真是异想天开。

终于胜出一回合,我忍不住嘴角翘起,若不是门外有守卫看着,我几乎要哼出小曲以庆胜利。

“咕噜噜”,非常清晰的响动自腹内传来,紧随其后的是肠道痉挛般疼痛。捂住肚子,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我咬牙切齿道:“苏沐,我跟你势不两立。”

不知是苏女妖道行太深,还是我运气太差,总之我又栽了。饭菜确实动过手脚,但其中下的不是毒药,而是泻药。我虽然百毒不侵,可惜泻药不是毒,于是我华丽丽被放倒。

当第三十次冲向茅厕时,我已经浑身虚脱,头重脚轻眼冒金星,走路几乎都成问题。脚步踉跄地转出来,我勉强抬眼皮扫视守卫,无力道:“师父又增人了吗?怎么变成了四个?”刚说完眼前骤然黑下去,我只听到一声低呼,尔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我仍在面壁之处。听守卫讲,我晕倒时苏沐正巧过来送晚饭,于是这位苏美人怀着“仁德之心”出手救了我,并亲自照料我好一会才离开。守卫沉声赞叹:“小师妹真乃菩萨心肠。”

我咚得关上房门,再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苏女妖的事情。

实在想不通苏沐为何这样对我,我已经十年未出谷,和她没什么深仇大恨吧。好吧,这个目前还不算重点,重点是我今后如何防火防盗防苏沐。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要打败这道行深容貌美心机重的女妖,得开多大的外挂才行啊。

但我能任由她欺负吗?绝不。我握起拳头,暗暗安慰自己,莳萝,不要气馁,要开动脑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要相信自己。

于是这面壁思过的二十日,已完全转化为我面壁思考如何打倒苏女妖的过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苏沐你等着瞧吧。

面壁结束的那天,日光正好,明亮而不刺眼,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手搭凉棚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转眼瞅瞅葱郁依然的草木,再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顿觉人生无比美好。

当瞥见郁郁葱葱草木间露出的一角白衣时,人生无比美好之言辞已不能表达我内心的激动。自从进入上阳谷后,我越来越懒,懒人都容易满足,所以我也越来越易满足。所以见到六师兄前来接我的这刻,我早将苏沐之事抛之脑外,只觉得人生接近完美。

我敛起衣裙,几乎是小跑着奔向他,同时还不忘挥手招呼:“六师兄——”

人在过于激动时,对周围事物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都会下降。譬如我现在就没注意到那掠过的红色裙角,譬如当我注意到那红色裙角时却一点都没多想。于是当脚下一顿,身体失去重心慢镜头似的倒地时,我还完全没弄清情况。

余光觑见飘然而来的白色衣角,关键时刻大脑超高速运转,我竟还来得及想象六师兄接住我的场景,不觉有点小羞涩。

正在即将触到那白色衣角时,眼前骤然被红色遮掩,我重重地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声惊呼,又听到“扑通”的倒地声。

我还来不及感受疼痛,晕晕乎乎地抬眼……这时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肺都要气炸了。

只见苏沐隔在我与六师兄中间,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扑倒在六师兄身上,当然这个也不算太重要,最重要的是六师兄本来俯身准备接我,而苏沐恰巧好死不死地扑上去,她竟然、竟然唇贴在了六师兄唇上。

我的愤怒已不能用言语表达,心中千万群草泥马来回奔腾。苏女妖竟敢染指我看上的男人?!说不定这一吻还是六师兄的初吻,啊啊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能忍我不能忍。

我冲上去一把拉开苏沐,苏沐圆睁美目并不做反抗,似乎也颇为震惊。忍住狂殴她的冲动,我举起衣袖帮六师兄擦拭唇部,我擦,我擦,我使劲擦。盯着看那几乎被擦出血丝的薄唇,我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这时,听到苏沐娇糯的嗓音响起,她说:“莳萝,我……”

我怒气暴涨,侧首狠狠瞪断她的话,然后踮起脚尖义无反顾地将唇贴上去,为了示威还细细舔上一遍……

周围有抽气声传来,我下意识地瞥过眼去,只见一众惊呆的师兄师姐。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我犹如被火灼到猛地跳开,愣半秒后低头捂住脸一路狂奔。

背后师兄师姐们的惊叹声,捂住耳朵都挡不住。

“老二老二,我没看错吧,小师妹刚才……”

“没想到平时温吞吞的小师妹竟然这么奔放。”

“早知道有这待遇,我就该跑在六师弟的前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两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擦,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么。”

“六师弟,你很热吗?”

“……”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砰地关紧门,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摸着滚烫的脸颊,心中哀嚎,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没脸见六师兄没脸见上阳谷众人了。以后还怎么在上阳谷混呐,师兄怎么看我,师姐怎么看我,师父师娘怎么看我?须知我平时一向脸皮薄得很,行事稳妥得很,作风矜持得很。

正在我羞愤欲死之际,苏沐跳入心头。试问若不是她挑起我怒气,我会做出如此失去理智的行为,再往前讲,若不是她陷害我去面壁,岂有今日之事?既没有今日之事,更不会有今日这幕。于是,千错万错都是苏沐的错。思及此,心中的羞赧之意顿时化作滔天怒气。我将床板捶得咯吱作响,苏沐,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我要反击,一定要反击,将打倒苏女妖进行到底!

下期预告:被小师妹整得有口难言的莳萝决定进行反击,趁着夜黑风高,麻袋一套,保管揍得她连娘都不认得,那她什么气出了。当然前提是如果她没有套错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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