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移南方的病水稻

2014-08-21 07:16张勇飞
散文百家 2014年11期
关键词:老七老三戒毒

●张勇飞

我年满二十以后,感觉考上大学希望渺茫,于是报名参军。入伍前,十八岁的老七特意陪着我逛遍整个小县城,兄弟之间把道别的话语埋在心底、把别离的忧伤隐藏在家乡的小河里。

我离家不久,老七与村里一帮年轻伢子去了广东,在深圳东莞之间东游西荡,混了几年也没混出个名堂。成家立业有了儿子后,老七凭借开车的手艺养家糊口,总算过了几年正经日子。

服役期满,我退伍回家,结婚成家后来到深圳龙华打工。听说老七又来了广东,我们极少联系,只听说他与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干一些不正经的事。

2005年春天,我们几个在深圳龙华打工的兄弟听说,老七在深圳某个地方呷毒。我当时就打电话给老二,老二当时在佛山做保安,没时间过来。我当时正准备离开深圳去上海打工,也没顾得上管他。后来听说,老五有一次逮住他,揍了他一顿,却无济于事。

接下来的几年里,老七要么是关在监子里强制戒毒,要么回家自行戒毒,屡戒屡吸,屡吸屡戒。

我们从县城回到家中,无人搭理老七,任由他一个人在屋门前的公路上来回游荡,承受着周边邻居异样的目光。

晚上,我正在老四家打牌,老三的儿子麻五进来后说:“满满这次回来,没一个人理他。他这次既然回来了,看样子他还是想戒毒的。如果大家真的不管的话,他可能只有死路一条。我想这样,这次由我、毛毛和土匪(老二的儿子)每人拿一千块钱出来,给他戒毒用。同时也警告他,这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戒脱之后再呷的话,让他再也不要回三陂田来丢全家人的脸,就死在外面算了。”

听麻五这么一说,我们收起牌,来到老二家。只见老七蹲在炉火旁边,整个人像得了软骨病一样。老五一把将他拉起,让他在沙发上坐好。全家人,不管同辈还是晚辈,轮番对他进行批斗。二嫂说:“到处都在宣传:远离毒品,珍爱生命。你倒好,三番五次地戒了又呷,呷了又戒。”三嫂说:“你呷毒这几年,婆娘离家出走了,把崽甩给娘爷和我们几个兄弟家。前两年娘爷死时,你关在牢房里没出来,我们几兄弟也没要你出一分钱。”

一番讨伐之后,三个侄子将凑起来的三千块钱交给老大,由老大具体负责老七戒毒的一切事务。老七住在老大家一楼房间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哪儿都不让去。同时,收走了他的手机,切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老七封闭式戒毒开始后,我才了解到了他这次回家前的具体情况。农历年前,老七来到凤岗,碰到昔日的毒友,两人同病相怜,觉得活着已没有意义。于是,两人一次性注射了平时十倍量的毒品,准备一死了之。结果,两人都没有死掉,那位毒友衣裤未穿就跑出去了,老七说估计是疯掉了。老七自己醒过来后,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戒毒初期,吃不下菜饭,老七只得靠口服或打点滴注射葡萄糖来补充维持生命所需的能量。几天后,才渐渐吃得下一些饭。我假期结束回深圳的前一天晚上,兄弟俩坐在柴火灶旁,进行了一番长谈。我真心希望他这次能彻底断绝与毒品的交往。

二十天之后,二叔因病去世,我从深圳回家吊孝。老七对我说:“我现在身体完全恢复了,忙完叔叔的丧事就可以出去打工了。”后来,老七跟着老三去了广州,在一家空调安装公司打了三个多月的工。因公司事情不多,老七独自一人去了其他地方,又开始吸起毒来,最后只好又回家戒毒。这次,兄弟们真的都没管他,他只好住到姐姐姐夫家。再一次戒毒成功之后,又与老三一起去到广州。

我们十余兄弟像家乡田野里的水稻苗一样,在不同时期分批移植到南方这片热土,各自在不同的地方顽强地生长着。像千千万万的普通打工者一样,我们多数兄弟虽然没能取得辉煌成就,总算可以维持生计,养儿育女,起屋造房。唯独老七,禁不住诱惑,长成了一株饱受毒液浸蚀的病水稻,落得个妻离子散,臭名远扬。

老七,南方的水很深很浊,南方的土很烫很毒。在你的生命细胞一次次被毒液吞噬之后,你又一次选择飘泊南方。希望你能启动安装在体内的杀毒软件,删除一切病毒,像其他兄弟一样,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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