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叔叔的故事》的叙事再确认

2014-08-26 04:58李家富陈俐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4年2期
关键词:叙事

李家富 陈俐

内容摘要:立足于叙事与性别的文化视域,《叔叔的故事》源于性别差异的非元小说叙述策略的建构,颠覆叙述传统的女性视角,打破叙述权威的叙述话语,无疑是王安忆十年“讲故事”生涯中一次历史性的自我超越,这“超越”在今天看来同样具有理论的价值和实践的意义。

关键词:《叔叔的故事》 性别 叙事 再确认

从20世纪80年代初的“雯雯系列”开始,王安忆对性别文化的解构就历史性地吸引了众多女性主义批评者的关注。1990年其中篇小说《叔叔的故事》发表,作品立足于叙事与性别的文化视域很快引发了学界的广泛讨论,尤其是在作者、叙述者和读者的交往互动中,源于性别差异的非元小说叙述策略的建构,颠覆叙述传统的女性视角,打破叙述权威的叙述话语,更是被女性主义批评者视为王安忆十年“讲故事”生涯中一次历史性的自我超越,这种“超越”在今天看来同样具有理论的价值和实践的意义。

一、非元小说叙述策略的建构

王安忆在《叔叔的故事》中采用了元小说的叙事手法,这在批评界已经成为大多数批评家的共识,但事实上在作品中王安忆大胆使用先锋小说的游戏策略建构的“元小说”还是有异于传统的元小说。传统的元小说就其本质来看它始终关注的是小说的虚构身份,最终小说往往陷入一种形式上的平面模式。而徽叔的故事》中的“元小说”叙事并没有因小说虚构身份的构建而失去自身的真实性。其最显著的表现之一便是在文中凸显叙述者即典型的“叙述代言人”。文中的叙述者“我”开篇就走进了我们的视野:“我终于要来讲一个故事了。这是人家的故事,关于我的父兄。”这里的叙述者“我”首先就给我们表明了接下来的故事是出自别人,自己仅仅是一个传声筒的角色而已。但是在之后的叙述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叙述者“我”之所以要讲述这个故事是因为“原先我以为自己是幸运者,如今却发现不是。”于是,作品的叙述就围绕着“颠覆”“原先以为”的假定或确认展开。在叙述的过程中,叙述者不仅讲述了叔叔的故事,而同时也将自己的故事穿插于其中,即还讲述了一个讲故事的故事,并且在讲述中叙述者“我”的声音不时跳出来发表着议论,甚至将自己选择材料、考证材料真伪、对某些情节的推理、猜测、思想的独自等通通搬到了台前,与所讲述的“叔叔的故事”形成照应,相互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

除了叙述者,文本另外一个较为突出的叙事特点就是“复述性叙述”。《叔叔的故事》中关于叔叔被打成右派的那篇文章,叙述者听到了四个不同的版本,面对同样的一篇文章,叔叔对其进行了三次不同的界定,而叙述者“我”作为一个崇拜叔叔的文学青年,则主观地摒弃了第四种说法,并根据前三种说法开始了叔叔作为“我们”精神领袖的叙事旅途。而后面关于叔叔作为右派被下放的地点,作者也采用了这种复述的叙述形式。起先的说法是叔叔被下放到青海,后来叙述者又抛出了另外一种说法,原来叔叔并不是去青海,而是到了苏北小镇的一个学校里,过起了庸常的生活。还有,关于叔叔同大姐分手的原因,叙述者先是讲述了一个被舆论扼杀的神圣的爱情故事,叔叔离婚后的种种流言蜚语,终于迫使叔叔与大姐在那一晚平静地终结了这场纯洁的爱情。紧接着叙述者则又重述了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原来导致他们分道扬镳的除了舆论外,更主要的一点是由于叔叔那一晚的失败造成的。这样,叙述者通过一次次复述性的叙述,一次次颠覆了叔叔那伟岸而高尚的形象,虽然这样的方式表面上看消解了故事内容的真实性、严肃性,但透过表层我们可以发现“复述性叙述”乃至“叙述代言人”消解的是形式上的平面模式而构建的是作家“合情合理”的生命体验。

二、颠覆叙述传统的女性视角

王安忆曾多次在公开场所表示自己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作家,甚至不喜欢被称作女性作家。但她的叙事却无法背叛她的性别,在作品中总会流露出其女性所特有的视角。

《叔叔的故事》问世以来,对其叙述者性别身份的界定学界有一些争议:有评论家认为小说中的“我”作为男性的可能性要大于女性,也有评论家认为小说中的“我”作为女性的可能性要大于男性。我们则认为有这样的争议恰恰表明作者叙述建构的高明。在《叔叔的故事》中,叙述者“我”的性别本身就具有模糊性——我们无法清楚地知道叙述者“我”的性别,也许是作家有意为之。但从叙述的内在本质来讲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视角,即解构事件时作者所持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在文本中显然是出自跟“叔叔”相异的性别。在文学传统中,控制叙述话语的大多是男性。但《叔叔的故事》中的叙述者“我”却通过一种“女性”的叙述策略针对男性作者对女性形象以及两性关系的“歪曲”而作出“颠覆”与“反叛”性的叙述。就拿叔叔离婚这件事情来说,“我”在文中间接引用了叔叔的话:“他说他在无家可归的日子里,妻子收留了他,以她的情爱哺育了他孱弱的身心。一如今他健壮了,便要远行,这确有一股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味道,可是使生命力衰弱则是更大的不道德和不人道。”很明显,作为男性叙述者对于叔叔这样的价值观是持肯定态度的,但是作者王安忆的态度却没有在这显现出来。这种“健壮”之后便抛弃糟糠之妻的行为,作为女性来说应该都不会那么坦然能够接受的。在之后的叙述中,这种猜想便得到证实了。叔叔最终还是跟妻子离婚了,叔叔的理由他自己已经表明了,但是妻子的态度也在其转述中显现出来了。“叔叔回答:她只说,人在危难时,就当拉一把,人有了高远的去处,则当松开手。”这真的是妻子的说辞吗?的确,在男权话语下的传统理想女性是应该这样做、这样说的,在生活中甘愿充当男性事业的牺牲品,隐身于幕后,只在男性落难之际适当站出。或许这是叔叔为获得心理上的安慰而炮制出来的说辞,但是之后妻子的行为则真正颠覆了男权话语下的叔叔。离婚之时,妻子依靠强有力的武器——儿子大宝,让叔叔始终不能完全脱离自己。大宝的户口落在省城,于法律上就跟叔叔更加亲近了,叔叔迫于舆论的压力也只能同意,这样大宝就成了叔叔与妻子联系的中介,于情于理,叔叔都绕不开他极想埋葬的历史,最后的结果则是叔叔与大宝的互相折磨导致了父子血刃相见。作者这样的安排设计,或许是想通过离婚来构建一个“恢复的女性意识”与“自私的男权观念”激烈碰撞之后所体现出的女性意识对男权的解构。其实,从女性的视角所作的对男性中心文化秩序的“颠覆”,也包含着对女性自身的“反叛”。

三、打破叙述权威的叙述话语

《叔叔的故事》由于作者采用了元小说的叙事手段,自然与之相伴的就是文中出现的大量议论性话语、抽象性独自。当然,这些叙述者的自我独自、剖析故事人物心理、推导演绎过程以及对历史文化的哲学性思辨过程等也都成为了小说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比如叙述者对故事逻辑性的思考,故事发展的缘由探索等与故事本身形成了对照,并成为故事发展的诱因或者成为故事的延续。文中一些段落的开头便赫然以“我想”、“还应设想”等一类的词汇开头,毫不避讳将要写的故事的真实性,这样诚实的态度没有消解故事内容的真实性反倒使得小说虚构更加真实。一系列议论性的话语总是在故事的演绎中不时跳出来,让小说带上了些许耐人回味的哲学意味,并且在艺术效果上也有着不俗的效果。

文中除了运用大量议论性话语外,另外一个显著的特点的就是“间接语式”的使用,通篇几乎没有用到“直接引语”以及人物的生活语言。随之而来的就是作者将传统小说中惯用的人物对白这一形式彻底放逐了,在标点符号的使用上,“引号”则几乎被弃之不用。小说所惯有的人物、坏境、情节等都是通过叙述者之口传达出来的。这样的叙述程式让小说中的故事与读者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但是也使得叔叔的故事在具体讲述过程中真正表现出了故事的特性。此外,小说还运用了一定的模糊性词语,以及充满疑问的语调……所有这些技巧的运用无疑是作者撼动权威超越自我的一次话语实践。

总之,一种属于女性的、属于作家自己的生命体验通过《叔叔的故事》远为繁复的多重自指、内指的不确定叙述,本身就具有打破权威和传统规范的女性特色,作品源于性别的差异成功地颠覆了读者一贯的阅读习惯和叙述者和读者之间的不平等关系,从内容到形式实现了历史性的跨越——从根本上实现了对男性经典话语及叙述模式的颠覆和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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