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栖息
——《月牙儿》的艺术生命精神解读

2014-09-01 02:58李家富
文教资料 2014年14期
关键词:月牙儿母女老舍

陈 俐 李家富

诗意的栖息
——《月牙儿》的艺术生命精神解读

陈 俐 李家富

(昭通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昭通 657000)

老舍是一个乐于为普通老百姓创作、善于表现“小人物”的文学大师。在《月牙儿》中,他把目光逼视到城市的最底层,通过一对母女为生活所迫,先后沦为暗娼的悲惨故事,揭示城市贫民悲剧命运的不可避免性,真切地流露出对“小人物”的慈悲和同情。女主人公梦魇似的命运、诗的境界和氛围及浓郁的抒情色彩使小说具有恒久的艺术生命。

《月牙儿》 老舍 艺术生命

《月牙儿》是老舍最为称道的优秀中篇小说,是中国现代文学宝库中的艺术珍品。作品叙述了一个纯真、善良、自尊、要强、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女孩在生活的重压下,不得不步母亲后尘沦为暗娼的悲惨故事。老舍把目光逼视到城市的最底层,在母女两代生活道路的分离与相聚背后隐伏着两代人精神上的分离与统一,揭示了城市贫民悲剧命运的不可避免性,真切地流露出对“小人物”的慈悲和同情。这部小说一改老舍以往注重故事性和客观描写及读者熟知的幽默风格,从第一人称“我”的切身感受出发,透过女主人公梦魇似的命运、诗的境界和氛围的营造及浓郁的抒情色彩使作品具有恒久的艺术生命。

一、女主人公梦魇似的命运

《月牙儿》中的女主人公“我”还是个七岁的小姑娘时,父亲便去世了,母女在贫困中相依为命。刚八岁,“我”已经学会了当东西。“我”知道若是当不来钱,“我们”娘俩就没有饭吃。直到当掉母亲手上最后一件可当的东西后,母亲只好整天给人家洗衣服。“我”老想帮母亲,可插不上手,只好等母亲干完事,才去睡觉。但看到母亲洗完那些硬牛皮似的臭袜子之后,连饭都吃不下去,“我”心里很难过。

为了不叫“我”饿死,母亲又给“我”找了一个新爸爸,而且“我”还上了学。“我”心中明白,“我们”母女有吃有喝都因为有这个爸爸。可就在“我”小学将要毕业的那年,新爸遗弃了母亲。为了让“我”念书,为了两张吃饭的嘴,母亲不打算洗臭袜子了,开始在屋里接客。“我”明白母亲做了暗娼,“我”恨母亲所做的事,但没办法。母亲渐渐老了,她让“我”选择,帮助她挣钱或是娘俩各走各的。“我”本来是愿意帮助母亲的,可那种挣钱方式实在叫“我”哆嗦,“我”最终在胖校长那里找到了零活。为了不拖累母亲,“我”离开了家,母亲则专门伺候一个馒头铺掌柜去了。可是不久换了校长,“我”又没有事情做了。

“我”抱着希望去外面找事,却没有事给“我”做。“我”只好再去找胖校长,她那体面的侄子答应帮助“我”。在他的笑唇里,“我”失去了自己。这个春梦不久因他妻子的来到而到了头。后来“我”去一个小饭馆做了女招待,但不屑于那样的调笑,很快又回了家。

从此,“我”决定玩玩了,“我”要“浪漫”地挣饭吃了,“我”不再为谁负什么道德责任了。为了肚子,“我”有了买卖,也有了病。“我”把病尽力传给来找“我”的男人。母女重逢了,可馒头铺的掌柜偷偷离开了母亲,没有给她留下一分钱。“我”继承了母亲的职业,养着母亲。当初她养着“我”的时候,她得那样;现在轮到“我”养着她了,“我”也那样。难道女人的职业是世袭的、是专门的?就在这期间,新官要清扫暗门子,巡警把“我”抓了起来。“我”被关进了狱中,可“我”并不想出去,外面的世界比这儿强不了多少。

老舍让主人公的母亲作为她的“影子”走在前头。母亲的抗争和失败,女儿一一看在眼里。为了摆脱母亲的命运,她要强,她挣扎,她在学校做零活,省吃俭用;她苦苦地四处求职,希望能自力更生。但社会慢慢叫她认识了“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女人只有一条路走,就是妈妈所走的路”。她的纯真令她憎恶母亲的职业;她的善良让她离开了胖校长的侄子;她的自尊不让自己当个打情骂俏的“女招待”。然而梦魇似的命运使她越想躲避这个“黑影”,却越靠近它。爱情又怎样?“吃饱了当然只好想爱情”,可挣扎在城市底层的贫民“为这张嘴”,“得把其余一切东西都卖了”[1]P86。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虽然不甘堕落,但命运却扯着她一步步往泥淖里走。清醒的意识加剧了她心灵的痛苦,也使她本能地反抗那个丑恶的世界。可在男权社会,依附成了女人宿定的命运。她想自力更生的梦想根本无法实现,最终只能重复母亲的生活道路。透过女主人公梦魇似的命运,老舍揭示了传统礼教和性别意识对现代女性的压迫。

二、诗的境界和氛围

《月牙儿》是一篇散文诗式的小说,全篇分四十三小节,每个章节具有相对的独立性。老舍一改以往小说注重故事性和客观描写的风格,没有正面描写母女两代的暗娼生涯,而以第一人称直抒主人公的内心感受和心灵痛苦。作品中,那冷冷的“月牙儿”多次出现,它既成为小说的标题,又是小说的重要抒情手段,由它引起诸多联想,沟通了情节,连贯了结构,铺陈了母女二人的悲惨故事。“月牙儿”具有多种艺术功能。

首先,月牙儿是主人公悲剧命运的见证,是贯穿整篇小说的感情线索。小说以主人公看见月牙儿开头,回忆过去生活中种种不同的感情和景物:父亲病重时,“我”看到的月牙儿是挂在空中“微弱的浅金光儿”,表现出对父亲生命的留念;父亲病死那晚,“我”看到的是四周漆黑带着一道寒光的月牙儿,让人感到凄惨;当“我”去当铺没有当来钱的时候,月牙儿照见了“我”的眼泪;当“我”被生活折磨得痛苦无助时,月牙儿用它那微弱清冷的光陪“我”叹息,这些都表现出月牙儿对“我”的关怀。在有了新爸爸的日子里,“我”似乎三、四年没再见过月牙儿,这是“我”最幸福的一段光景。当“我”决定自力更生时,月牙儿再度出现了,它散发着柔柔的光,纯净而透亮,带给“我”无尽的希望。当“我”即将被黑暗的社会吞噬时,月牙儿“无依无靠地在灰蓝的天上挂着,光儿微弱,不大会儿便被黑暗包住”[2]……“月牙儿”在小说中共出现了八次,这八次出现的月牙儿是主人公心灵的镜子,是感情的依附,映照出了人物在不同生活环境下的不同感情和心态,生动地烘托了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和思想性格的发展[3]P48。同时,月牙儿贯穿全篇,连缀主人公的哀思,这样,月牙儿成了小说的抒情线索,使小说具有“匀调之美”[1]P86。

其次,月牙儿是小说中的主要象征意象,这一意象为小说营造了凄美悲凉的意境。自古以来,月亮就是文人墨客用于营造意境的常见景物,他们往往以月亮的阴晴圆缺昭示人物的处境和命运,饱含人生理想与追求。如苏轼“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张若虚“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同样,在老舍的《月牙儿》中,月牙儿不仅是自然景物,还具有多重象征意义。那总是带着寒光的月牙儿,说明女主人公凄惨无助的处境;月牙儿的洁白、孤傲则象征主人公纯洁美丽的心灵和不甘沉沦、敢于反抗的品格;月牙儿的残损宛如主人公永远无法圆满的悲惨命运。

月亮本有盈亏,但《月牙儿》中主人公的眼中却永远没有满月,只有一弯寒冷的月牙儿。正如小说中所说的“我心中的苦处假若可以用个形状比喻起来,必定是个月牙儿形的”。可见,月牙儿像一架摄像机无言地记录着主人公残缺的命运。有悲哀,也有欢乐;是希望,更多的是绝望,伴随着主人公的一生,似乎在向世人控诉那个黑暗社会的罪恶及传统意识中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3]P48。

可见,老舍借助月牙儿这一象征意象,从不同层面烘托、渲染小说的诗意氛围,使《月牙儿》具有生命的灵动。同时,增强了读者对主人公悲剧命运的感受,增强了小说的悲剧意蕴。

三、浓郁的抒情色彩

老舍是一个乐于为普通老百姓创作、善于表现 “小人物”的文学大师。因此,他的文学创作一贯以俗白浅易的语言书写城市平民的人生世态。然而,《月牙儿》却运用大量抒情话语为小说营造了浓郁的抒情色彩。

除了诗意氛围的营造,使小说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外,《月牙儿》还以第一人称“我”的内心感受串联小说的故事情节。用主人公的心理感受代替叙述之言,使小说的语言带有浓厚的主观感情。如父亲死后,母亲带“我”去上坟,“我”记得母亲给我买了一些炒栗子。“什么都是凉的,只有这些栗子是热的,我舍不得吃,用它们热我的手”。我们感受到人物内心的巨大伤痛及对母爱的渴望。在历经了无尽挣扎却仍只有“沉沦”之后,主人公看透了这个毁灭人性的世界,她感叹“外面的世界并不比监狱强”……这些带有主观感情的语言,无疑平添了小说的抒情色彩。

另外,老舍通过新奇的比喻强化了小说的悲剧氛围,带给读者苦涩、凄惨之感。“父亲死后,我们的锅有时干净得像个体面的寡妇”。这样的比喻不仅让读者了解了母女俩一贫如洗的生活状况,还让人们看到,生活的艰辛已经让一个七八岁本该处于鲜花烂漫般年龄的小女孩过早地积累“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这一带有原始残酷性的生活经验。所以,为了生存,为了活着,“我”经过不断的抗争,最终仍无路可走,不得不走向女人“唯一的”活路——“卖肉”。正如鲁迅在娜拉走后预测的那样:要么回来,要么堕落。因此,中国的女性要想获得解放首先必须取得经济的独立。否则,“神圣爱情”、“自由婚姻”都将成为“空梦”[4]P76。

最后,《月牙儿》中极富哲理的警句传达出了主人公对黑暗社会的控诉:“妈妈的心是狠的,可是钱更狠”、“我们母女之间隔着一层用穷做成的障碍”。母爱本是人世间最温暖、最无私的情感,然而生存的艰难,使温情的母爱不得不让位于金钱。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在“我”历经挣扎却不得不重走母亲的老路之后,我发现“钱比人更厉害一些,人是兽,钱是兽的胆子”[2]……这些愤世嫉俗的警句蕴含了深刻的人生哲理,揭露了社会的黑暗与腐朽,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总之,透过女主人公的悲剧命运,《月牙儿》表现了老舍那种抑郁不可泄的悲痛。这种悲痛伴随着主人公从小的遭遇积累,随后表现在主人公的骂世和无奈的玩世情绪中。虽然老舍没有为主人公找到摆脱厄运的道路,只有在梦魇的氛围中把悲痛抑郁深埋在心底,但是诗意的营造及带有浓郁抒情色彩的话语却带给读者强烈的艺术震撼力,并向世人传达出对女主人公的悲悯情怀及对那个毁灭人性的社会的控诉。

[1]王嘉良.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典藏[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

[2]试析老舍《月牙儿》的艺术特色[D].www.doc88.com/ p-1466.

[3]刘复生.中国现当代文学名著经典点睛[M].北京:蓝天出版社,2008.

[4]温儒敏.中国现当代文学专题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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