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线上“抢”妈妈

李鸿

从南京去拉萨，坐火车十分方便。

我之前没有去过拉萨，又是自由行，再加上找不到此行的重点，所以横下一条心——到拉萨再决定下面的行程。原本是一个人的旅行，快要走的时候，妈妈发话了：“我今年六十七岁了，如果不去拉萨，以后可能就去不了了。”

妈妈想去拉萨，做女儿的又怎能忍心拒絕，所以我决定把一个人游荡的旅行改成参团。没过几日，妈妈发来短信：“把孩子也带着吧，我们出门那么多天，孩子在家多可怜啊！”我匆忙地准备了一箱子食品和各种药品，另一箱是三个人的衣物，一直忙到出门的那一刻，还在反复地检查药品和衣服。到了火车站，和导游汇合，看着身边的一老一小，对即将开始的拉萨之行有了一些莫名的担忧。

第一天晚上在火车上发发短信，晃晃悠悠就睡了。第二天醒来，才真正觉得旅行开始了。卧铺对面有一对老夫妻，他们装备齐全，随身带着一本厚厚的西藏攻略。妈妈捧着他们的攻略不丢手，仔细地了解青藏铁路沿途要经过的地方，我和孩子东张西望，忙吃忙喝，一天过去了。好像是夜里到达了格尔木，我们跑下来拍了两张照片，妈妈穿着桔色的带帽衫，外面是红色的抓绒衣，笑盈盈的样子，我冲她喊着：“好的，老太！到格尔木了，来西藏了！你看看，哪有你这个年纪的，能来就是胜利！”

第三天一早，我就被车厢里的惊呼声吵醒，睁眼一看，已经经过那曲，进入可可西里的无人区了。我赶紧爬下卧铺，妈妈已经坐在窗户边看风景了。她的眼睛有些肿，眼皮皱着，眼袋松软着。“没事吧？我马上冲酥油茶（据说可以抗高原反应）给你喝。”孩子还好，依旧活蹦乱跳，即使我略带夸张地告诉她高原反应的可怕，她依然乐此不疲。这一段是西藏之行的观光之路，远处连绵的雪山，飞翔的鹰，无尽的大地……大家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我静静地坐在窗前。妈妈又去看书了，她指着书对我说，高原反应是可以克服的，能不吸氧就不要吸，这样到拉萨才能适应。“好的，我们坚持，一定可以克服的！”我鼓励着她。

对面的老奶奶似乎有高原反应了，开始喘气、打嗝，接着开始吐。去厕所吐了回来后，她脸色苍白，反向朝里睡着，看得出来很难受。妈妈看到对面的情形，决定上床休息一下。过了一个小时，对面的老爷爷不放心老伴，喊来乘务员让他看看情况，乘务员高高大大，也说自己头昏得厉害，即使他这样多次往返拉萨的人，也会不适应呢。我不放心，站起来看妈妈：“妈，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她不理睬我，只是用手推了我一下。我又问了一声，她不耐烦地“嗯”了两声。我继续看书，可是对面的老爷爷坐不住了，他跑出去找火车上的医生，等他回来的时候，老奶奶坐了起来，脸色似乎更差了，不停地拍打胸口，然后说想吐。

耳边听见有人喊要过唐古拉山的最高点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我使劲地推妈妈：“妈！你怎么样？”她什么反应都没有，眼睛和嘴巴都紧闭着，我又使劲推她，看她还是那个样子，顿时不寒而栗。我大喊起来：“妈！妈！你快醒醒，你看我是谁啊！”

这时，来了两个乘务员，他们看了一眼，马上有一个人去喊医生，另一个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说我妈妈是高原反应缺氧，需要马上吸氧，可是床头的吸氧口似乎没有什么氧气放出，我大喊着：“快点，到哪里吸氧？”乘务员说到隔壁的车厢，但是这个状态下，没有人知道该做什么。我本能地踩着下铺，托着妈妈的头，使劲把她往外拉，大家才反应过来，帮着一起抬下来，我抱着妈妈的上身，一个乘客托着她的腰，乘务员抱着她的腿，我们三个抬着她往旁边的车厢冲去，找到就近的床，放下来马上打开吸氧口吸氧，刚吸上，医生来了，我靠着妈妈坐着，不停地喊她，但她还是说不出话来。“她叫什么名字？”医生一边给她测血液里的氧气含量，一边问我。我浑身不停地抖，也说不出话来。“镇定，你妈妈这个症状是高原反应缺氧，正常人现在一般的血液含氧量是九十几，你妈妈已经到四十六了，非常危险！”我无法控制自己，浑身还在抖，轻声挤出一个字：“彭。”

医生开始喊我妈妈：“彭姨，你怎么样？你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过了几秒钟，妈妈轻轻“嗯”了一声，微微睁开一点眼睛。我心中绷紧的弦一下松了，感觉快要瘫倒！医生转向我：“从现在开始，一直给她吸氧，吸到拉萨，现在火车上的氧气纯度不够，下车后给她吸一点纯氧。”看着缓过来的妈妈，我突然想起孩子还在隔壁车厢。我赶过去一看，真是好孩子，自己在吸氧气呢，像个小猴子一样缩在窗边。整个车厢里，大部分人都吸上了氧气，因为我妈妈的突发状况，大家都吓住了。我给孩子倒好水，嘱咐了一下，又匆忙赶回妈妈身边。

妈妈用微弱的眼神望着我，摸着她的头发，我的眼泪快要出来了。假如今天……我不敢想下去，好在，妈妈总算“抢”回来了。西藏之行才刚刚开始，我的衣服已湿透了。

过了一会，妈妈又发烧了，一直到九点下火车，我不停地给她物理降温、喝水，好累啊！如果你知道，就不敢再走下去。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往前走了，无论遇到的是什么，都要咬着牙挺过去。晚上十点在拉萨，我背着大包挎着小包，拎着两个箱子，带着她们去拉萨的军区总院挂水直到凌晨两点，妈妈躺在病床上，孩子趴在我的腿上，这个夜晚，在拉萨的医院里，我用强大的意志力抵抗着，告诉自己：我不可以倒下！远在异地他乡，护着身边的老小，我真切地感受到爱的力量有多大！

编辑 陈陟 czmocho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