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外人”排在第一位

九日

1． 我和许英丽的战争

早上，我背着包包急匆匆地下楼去上班时，在二楼碰到正弯腰收拾一袋垃圾的许英丽，见到我，许英丽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昨天晚上我们家峥峥在你家吃什么了？睡觉时一直闹肚子疼。”她那种兴师问罪的语气着实让我陡生不快。但为了避免一大早就把自己卷入一种坏情绪中，我还是竭力压抑住冉冉升起的怒气，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就吃了一个香蕉。“香蕉没煮吧？”许英丽继续追问道。

见我不再答话，许英丽兀自说道：“虽然立了春，天可是还冷着呢。凉香蕉吃到肚子里，大人也会不舒服，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怎么就确定是吃香蕉导致闹肚子？晚上没吃饭吗？”我生硬地扔下这句话，未等许英丽反驳，便噔噔噔匆匆下楼了。我还要赶公司的早班车上班，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听许英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许英丽何许人？她是我老公金辉的哥哥金阳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嫂子。都说“亲兄弟，仇妯娌。”自从和许英丽成为同一幢单元楼里楼上楼下的邻居，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的不快便时有发生，搞得我苦不堪言。

四年前，金辉的哥哥金阳和妻子离了婚，后来在别人的介绍下与许英丽再婚。正好那时我们家楼下的房主因要出国急于处理房子，自小就和哥哥很亲的金辉便兴奋地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哥哥，就这样，在金辉的积极协调下，金阳和许英丽顺利成为我们楼下房屋的新主人。距离的拉近让兄弟俩亲密无间，却让我和许英丽这对妯娌渐渐心生罅隙。

虽然许英丽只比我大了几个月，平日里见面，我一直称呼她“嫂子。”但许英丽对我却从来都是什么都不称呼。由于公公已经去世，得知我怀孕后，婆婆就表示孩子出生后要帮我们带，我怀孕五六个月时，许英丽也有了身孕。但婆婆并未因此改变原先要帮我带孩子的计划。我的儿子图图出生后，婆婆便从老家来帮我带孩子。婆婆的理由很简单：自己只能带一个孩子，先答应了谁就帮谁带。后来许英丽生下女儿峥峥，只好让自己的母亲帮忙带。许英丽因此不止一次地闹意见，说婆婆对两个儿子没有一碗水端平，偏爱小儿子金辉。

毫无疑问，许英丽的满腹牢骚使得她与婆婆之间有了隔阂，见我和婆婆一直处得不错，许英丽又开始在外面说三道四，说婆婆重男轻女，同样是儿媳妇，生孙子和生孙女待遇不一样……这些话通过邻居传到我耳朵里，我便感到如临大敌。

2． 妯娌矛盾殃及夫妻关系

我和许英丽不温不火的状态，终于在我的儿子图图入了幼儿园，婆婆提出想要回老家前愈演愈烈。

婆婆临行前夕，我特意提前下班，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许英丽一家三口都叫了过来，一起为婆婆践行。

因为老家只剩下一个已经出嫁的小姑子，住在离婆婆家不远的小镇上，老公和哥哥金阳对婆婆一个人回老家住显然有些不放心。但婆婆却执意坚持回去，她说自己虽然在城里住了这么几年，其实一直也并不习惯，还是老家好，房子敞亮，住着方便，空气也新鲜。

见婆婆离开已成定局，兄弟俩只好尊重婆婆的意愿。饭间，兄弟俩相继对婆婆说了些体己话，一再叮嘱婆婆回去后注意保重身体。金阳说：“妈，哪天你在乡下住烦了，就吱一声，我们回去接你。横竖我们哥俩儿都有你住的地方，不差你那口饭。乡下固然有乡下的好，但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送口水的人都没有。”就在婆婆恩恩啊啊地应着儿子，并表示自己身体上的小毛病暂时还能对付时，金阳突然将面前的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继而意犹未尽地补充道：“毕竟，妈你这么大年纪了，左邻右舍见了，还以为我们哥俩儿不给你老人家养老呢！按照新法规，不常回家看看已经触犯了法律，更别说不给老人养老了。”

金阳的话音刚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峥峥喂饭的许英丽就撇着嘴嘟哝道：“为谁付出了谁给养老，又没为咱付出，凭啥让我养老？孩子还不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或许是意识到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并不合适，许英丽有意压低了声音。当时图图正在看动画片，电视机里传来的怪里怪气的声音掩盖了许英丽的嘟哝，正在餐厅吃饭的婆婆及金辉兄弟俩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有站在餐厅和客厅之间催促儿子吃饭的我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只觉一股怒气直往头顶上冲，但为了顾全大局，我最终把为反击她的尖酸刻薄而准备的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晚上睡觉前，我对金辉说起这事，并发牢骚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他们往咱这儿拉。远的香近的臭，倒不如离得远远的！”金辉一直默默地听着，终于，他说：“嫂子的性子是有些古怪，但她这个人本质上并没有坏心眼。因为妈没有帮他们带孩子而帮我们了，她心里一直不痛快，你就让她多说几句又如何？况且，那只是嫂子气头上的话，并不代表哥哥的想法。你又何必与她计较！”

金辉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我。“谁跟她计较来着？我要是跟她计较，当时还不发作了，还要捱到现在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这事？”

“你们女人就是事多！”金辉不耐烦地扔下这句话，继而扯过被子侧身睡去。将余怒未消的我独自晾在一边。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妯娌不和，已经直接殃及小家庭的和睦，影响夫妻关系，这让我郁闷至极。

3． 把外人排在第一位

新的一周刚刚开始，我就接到老爸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老妈不小心扭了腰。周末一大早，我带着儿子回去看老妈。到家时已是中午时分，正碰上来看老妈的三婶。老爸兄弟仨，大伯一家早搬到外地了，老家只剩下老爸和三叔两家人。

三婶给老妈带来了堂弟不久前请人捎给她的核桃粉、西湖藕粉及新疆大枣，一边嘱咐老妈补充营养，一边拉着老妈的手嘘寒问暖，那股亲密劲儿营造出的温馨场面，乍一看让人误以为她们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

回想起这两年多以来与许英丽之间大大小小的摩擦，再看看眼前老妈和三婶这对妯娌，这么多年不仅一直相安无事，还保持着亲密交往，我不由得羡慕不已。三婶走后，我禁不住问老妈：“都说妯娌之间不容易相处，你和三婶怎么处得这么好？”老妈得意地冲我笑了笑，说：“闺女，妯娌不是亲姐妹。你想想，人家其实是外人，跟咱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是因为各自的老公才走到了一起。对待这样的一个外人，只有把人家排在第一位，以诚相待，用真心换真心……”

老妈的话让我顿时恍然大悟。回去后，我对待许英丽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生了变化。家里做了好吃的，我会叫他们一家三口来吃；给儿子买玩具或衣物，我也会买一份适合女孩子的给侄女峥峥；给儿子订画报，我也顺便给峥峥订一份……我发现，两个相互对峙的人中，当其中有一个先低下头，另一个也会顺势放低自己。

随着我的主动性大大增强，许英丽也渐渐放下戒备，开始热情地回应我，我们之间的交往愈来愈频繁。许英丽会在周末邀我一起逛街，我们一起给老公和孩子买衣服，一起去理发店做个漂亮的发型，还会在周末一起带孩子去游乐场。一到双休日，我们就拼伙做饭，我烧菜，她打下手。有时我上班赶不过来，就让许英丽帮忙接儿子回来。甚至，许英丽和大伯子金阳两口子闹意见，也会对我倾诉，而我则成了那个和稀泥的人。两年多以来一直停留于表面应付的我们，终于开始一步步走近彼此的内心。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曾经在内心不止一次地抱怨过与许英丽住得太近的我，渐渐舔尝到亲人加邻居的美妙感觉。

那天，许英丽外出时见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童鞋店，就给峥峥和图图各买了一双鞋。来家里送鞋时，许英丽说：“挑鞋时，卖鞋的问我，你买一双男式一双女式，是不是有一对龙凤胎？我说是的是的。翠莲（我的名字），你没有女儿，我没有儿子，如今咱们合在一起，就什么都有了。而且，若干年后，两个孩子就是最亲近的家人了！”

许英丽话音未落，我们顿时都不约而同地都笑了。与以前的貌合神离截然不同，这一次，是由衷、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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