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后:广东女性文学写作

2014-10-31 17:19江冰
广州文艺 2014年10期
关键词:张欣都市广州

江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副秘书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广东省中国文学学会副会长、广州市文艺批评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小说年度排行榜评委。曾为文艺评论杂志主编,报纸高级记者,现为广东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多年关注本土文学,一直热爱本土文化,。入选新世纪本领域最有影响的35篇论文,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入选“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

1990年后,广东女性文学写作崛起,一方面是张欣、张梅等人小说渐成全国影响,一方面是“小女人散文”形成普遍关注并在命名上引发争议,两者相互映衬,相得益彰。20年过去,除了张欣、张梅依然在大陆小说道路上前行,“小女人散文”倒是偃旗息鼓,成为文学史中令人怀念、犹如昙花一现的“短暂片段”。

细想下去,小说散文两路人马的出现,也是应时回响,可谓一个时代的产物。1990年后,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呢?80年代思想解放运动盛极而衰,社会一下到了一个拐点,市场经济全面铺开,人的欲望全面打开,传统价值观开始全面溃散,知识精英开始全面边缘化,一些原本坚固的东西仿佛一夜间烟消灰灭——于是,在人才一拨一拨“雁南飞”,广大大陆内地区域还处于一种风气转型的调整之时,广东,尤其是广州却仿佛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如广东气候,鸟语花香,没有冬天,岭南文化的地气对接天时,广东原本市场经济、商品经济的观念开始显现活力,与内地的相对彷徨,广东却很有点如鱼得水如沐春风的欢喜。于是,至少以下几点促成了女性文学的异军突起,大致可以归纳成三个元素:都市、女性、日常——

一、“都市”前所未有地

坐稳了第一主角

先说“都市”。广东女作家中维持小说创作时间最长、知名度最高、作品最多的首推张欣。她出道比较早,是第一期北京大学作家班学员,1990年毕业。毕业前是预演,毕业后是大戏,1995年前后形成全国影响,至今余音未了,有相对稳定的读者群。先是中篇小说,继而长篇小说。张欣之独特,首先在都市题材,大量城市生活场景涌入小说,都市时尚绚丽夺目,白领丽人翩翩而来,都市生活、都市欲望,“都市”前所未有地坐稳了第一主角。在大陆文学界乃至影视界,都市一向陌生,主流题材在1949年后,不是战争,就是农业,茅盾文学奖评了几届,“茅盾文学奖何时进城”的呼唤却是不绝于耳。应当承认,中国当代作家对于城市,尤其是被称作大城市的都市,相当陌生,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几乎都来自农村,而1990年以前,大陆城市发育缓慢,“都市里的乡村”是极为普遍现象,乡村气氛一统文坛。1990年后,城市发育加快,迅速进入青春期,都市气氛首先在市场经济领先的广州形成,加之广州毗邻港澳,尤其是1997回归前的香港,已然构成“外部世界的想象”。内地——广州——香港,三级跳式的“外面世界”的想象在当时中国广袤的土地上蔚为大观,有一种向往在时代风气的转向中愈加强烈。而张欣都市小说吻合了这种想象,当年的内地读者依据作品完成“三级跳”的都市想象。作家张欣此时此刻上得天时地利,下得广州几十年生活的直接体验,一时热门,也算小说家的福气。“小女人散文”也有相近天时地利的机遇,黄爱东西等人的随笔借助广州相对活泼生动的报纸副刊和休闲刊物,传播内地,影响北方。她们笔下的场景也几乎全是都市,而且没有乡村怀念,不似内地作家,写一笔城市,得有两笔乡村平衡着,关键还有一种对于都市的热爱,发自内心的热爱与内地作家构成差异。

二、六十年后“新西关小姐”的一个造型

再说“女性”。女性文学崛起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文坛的重要风景。推到大山千年翻身之意义,“浮出历史的地表”之辉煌,集结着中国女性几千年的抑制情绪,左手拉着五四启蒙传统,右手拉着西方“第二性”理论。而1990年后的广东女性文学却不是一个路子。她们笔下的女性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家仇国恨,没有那么多的历史包袱,她们更多的是当下红尘世界的挣扎,是都市浮华背后的身心疲惫,是“你到底爱不爱我”的困惑,是“用一生去忘记”的伤感。张梅的小说与张欣风气相投,意象相近,作品人物几乎可以互为注脚,假如再加上“小女人散文”之首的黄爱东西“小情绪”的映照,几乎就是六十年后“新西关小姐”的一个造型,既美丽又时尚,既文雅又独立,对男性没有构成对峙,对传统没有构成批判——她们作品的女主角生命的深处,更多的是属于个人的都市生活情绪,中国主流文学的意识形态痕迹淡而又淡,加之“小女人”而非“大女人”的情感特征,与中国主流文坛的女性文学构成反差。小说的人物命运也许最能说明差异。比如张欣的《锁春记》,左右女性命运的走向不是社会、不是政治,而是她们内心的“心魔”——这样一种视角,恰好给予习惯于“大女人”叱咤风云的读者,提供了一个新鲜的“新都市言情小说”阅读感受,而此种感受又暗合了一种对于文学意识形态至上的某种阅读疲惫。当然,随着年龄和时代的变化,对都市女性“心魔”的探求逐渐深化,但1990年代的读者需求的不是深度,而是角度。

三、面对日常生活小事的“恍惚眼神”

最后说“日常”。广东的民风与大陆内地迥然不同,尤其是列入“北上广”的广州,注重日常生活,注重感官享受,注重个体情绪。亚运会在广州召开,开幕式既有面对大海扬帆激浪的豪迈,更有面对都市街坊一般的亲切。你可别小看这种街坊气氛、街坊气场。网上一个段子说:“北京是一个把外国人变成中国人的城市,上海是一个把中国人变成外国人的城市”,同属一个级别“北上广”的广州呢,我以为“是一个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的城市”。也许,有人并不以为然,其实这是不懂广东人,不懂广州人。他们看似随和包容,看似低调不争,其实骨子里有一份顽强,有一份说好了是坚守,说歹了是顽固的生活态度,而这种态度基于日常生活,基于世俗人生中的点点滴滴生命体验,貌似不深刻,貌似很家常。风云际会,历史机缘,这样一种来自日常基于世俗的生活态度,再次吻合了整个时代的民众心理,暗合了一种在广东稀松平常在内地却别开生面的普遍情绪。于是,文学成了形象的风向标,同时也证实了一条经济学的规律:”有需求,就会有供应”。 张梅小说是典型,她的中短篇小说始终浮现着一个形象:广州街坊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年轻女子,不一定有大理想的献身精神,却一定有着面对日常生活小事的“恍惚眼神”,即便是她的长篇小说《破碎的激情》,也多是岭南阴柔的“小气象”,而有意远离时代历史的“大格局”。黄爱东西随笔也是“小格局”取胜,来自日常的细微感受,构成随笔散文的“生活质感”和血肉肌理。这种贴近生命体验而绝不高扬的写作态度,又导致了某种“破戒”,她的随笔在20年后阅读,依然可以体会某种禁区的突破。比如敏感的“性话题”,比如内地报刊无法刊登的男欢女爱。也许,真正的大陆“身体写作”是从1990年代,广州的专栏作家黄爱东西开始的。

总之,1990年后的广东女性文学写作凭借其与岭南的天然缘分,以迥然不同于内地的文化差异性崛起于文坛,并由此留下中国当代文学史一个耐人寻味的历史片段。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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