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儿

◎ 冯小刚

两个女儿

◎ 冯小刚

我、震云、王朔、姜文约好请女儿们吃饭。孩子们都长大了，亭亭玉立地坐在我们对面。席间一派民主气氛，我们都没有一点做父亲的正经样子。酒后我问大女儿：“跟我们吃饭你觉得有劲吗？”大女儿答：“还行。”又问：“没觉得我们老不正经吗？”大女儿答：“你们还挺真实的。”我搂着女儿左右亲：“谢谢啊，这评价太高了！”

一次，大女儿问王朔：“人为什么会常常怀疑自己？”王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自以为代表正确的、毫不怀疑代表正义的人，哪一位不是漏洞百出？抢在别人怀疑你之前，先自我怀疑，总好过自我催眠地以为自己代表正确，要少现很多眼啊。”大女儿粲然露齿，爷儿俩碰杯，把酒言欢。

生女儿是福气，真的，不信你们可以到医院去看看，儿子要么不来，来了也是逛一圈就走，待不住，留不得。陪着父母一夜一夜熬的，都是女儿。很多年前我就特别羡慕那些在夏日的晚风中有女儿挽着胳膊出来纳凉散步的老家伙，那景象让我一直耿耿于怀。现在终于老了，而且拥有两个女儿，我非常知足。

在海边放孔明灯时，大人们许下一个个心愿，并用毛笔书写在纸灯上放飞，比如“升官发财”“中彩票”“把仙女据为己有”之类。我询问小女儿有什么愿望要我代笔，她不假思索地答：“不吃饭！不睡觉！不拉臭！”这梦想多简单，爱憎分明。小女儿的小名叫朵儿，不知不觉已经6岁，渐渐地出落成了妖精一般的美女。

近来得闲儿，我常坐在露台上陪“小妖精”下棋。令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是：朵儿垂着眼帘，一手托腮，一手兰花指举棋不定。微风拂过，她皱着眉、眯着眼，等着风停下来的那一刻，我仿佛预见未来，那时她常回来看我，而我已老态龙钟。

（摘自《不省心》长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