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演义》的美学特征

2014-11-14 09:56古远清
世界文学评论 2014年4期
关键词:演义长征红军

古远清

《长征演义》的美学特征

古远清

谈起长征,人们马上会联想到毛泽东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说的“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一类的崇高评价,还会立刻联想到这是中共党史上最壮烈的历史画卷。但究竟“壮”在何处、“烈”在哪里,如果不是专门研究或创作以长征为题材作品的人,恐怕是很难说清楚的。对中国文史典籍尤其是中共党史有深厚修养的周承水,他推出的长征新著《长征演义》,既不是报告文学,也不是小说,而是红色经典中的“演义”。我不禁纳闷,红色经典也可以用通俗章回小说的名目创作吗?

从性质上看,可以说传奇性是长征的一大特色。传奇不仅体现在百折不挠、所向披靡的红军战士身上,也体现在运筹帷幄的领袖人物中。正如毛泽东所说:“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历史上曾经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吗?十二个月光阴中间,天上每日几十架飞机侦察轰炸,地下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路上遇着了说不尽的艰难险阻,我们却开动了每人的两只脚,长驱二万余里,纵横十一个省。请问历史上曾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吗?没有,从来没有的。”打开周承水这部红色经典,突出一点是描写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带有传奇色彩的红军粉碎了敌人一次次的围剿。在作者笔下,共产党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有分裂和反分裂的路线斗争。在周承水那里,传奇性是作者写章回演义的重要因子。它表明了长征的传奇性与古典章回小说的内在联系,这正是形成《长征演义》艺术魅力的一个因素。

无论是《三国演义》还是《三侠五义》,均离不开人物形象的塑造。《长征演义》最可贵的地方,在于为我们刻画了一系列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光辉形象。他们是共和国缔造者的先驱: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朱德、刘伯承、彭德怀、徐向前、贺龙、叶剑英、徐海东、任弼时、许世友、李先念……这里的领袖人物,无不高瞻远瞩、英勇善战,但他们也有挫折,也有失败。作者不讳言红军领袖的局限性和草莽气,没有把他们神化,而是写出他们在曲折中前进的艰苦历程:如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这是中共军事工作中极为沉痛的教训。作品写原中共中央总书记秦邦宪和洋人顾问李德,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拒不执行毛泽东所制定的战略战术,采用冒险主义方针,提出“全线抵御、御敌人于国门之外、为保卫苏区流尽最后一滴血”这样硬碰硬消耗实力的错误战略方针。

对反面人物,《长征演义》也不是脸谱化:先从外部写,强调国民党将领误入“党国”剿共歧途,他们是历史的罪人。另从内部写,写他们本身的人格缺陷,或因刚愎自用导致失败,或因一朝之忿陷入困境,或因派系之争铸成大错。不管内部写还是外部写,都是为了写出敌人的狡猾和阴险,如第八回写国民党将才刘斐制定“尾追策”,便显示出这位军事奇才的谋略。同样,“何键布设天罗阵”,也没有把敌人写成草包。他们在调兵遣将,布置堵截红军的计划,无不制定得周详、缜密。不过,再周详,也难免有漏洞。更重要的是他们逆历史潮流而动,其计划得不到民众的支持。他们围歼中央红军于湘、漓水以东的计划,最后还是化为泡影。

《长征演义》另一特色是对革命传统精神进行反思。作品聚焦于无产阶级军事家的作战智慧,并从现代性体验中,从古今作战谋略的贯通与转换中,展开具体深入的考察。毛泽东这位军事家,虽从《孙子兵法》那里吸收了不少精华,但并不是食古不化,而是做了现代性的转换,如作品第三十二回写毛泽东四渡赤水河,第三十四回写贺龙智取陈家河,均写出了红军领袖新式作战的“破坏性魅力”。他们既发掘古代兵法精华的一面,又不局限于古人画地为牢。他们的真正目的在于回到现代化战争,使制定的作战方案达到字不可易、句不可移、篇不可译,即无懈可击的地步。这得力于《长征演义》作者的深厚文学修养和丰富的军事常识,不然就写不出红军领袖挥师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铁索桥上冲锋陷阵这些壮观的场面。

《长征演义》不属于精致灵性式的表达,也不属于文化类的长篇小说。周承水的创作,重视红军的战地生活,既有现实情感也有战斗精神的深切关怀,所写的均是在国民党围追堵截中所显出的英雄本色。他们依靠群众、依靠组织,努力奋斗、自强不息、层层突围,寻找着胜利的曙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尤其是与国民党反动派斗,是红军的宗旨,也是《长征演义》作品的灵魂。值得肯定的是,周承水没有把领袖写得硬邦邦的,而是通过一系列战斗,传达出亲情、乡情、友情。如作品写强渡金沙江,就写出了红军与37位船夫的深厚友谊。

《长征演义》这样的长篇巨制很难用普通的小说或纪实文学的评价标准品说。因为它糅合了两者的长处,又加进了传统的“章回”手法乃至诗词,使其书写军事题材技巧达到圆熟而妥帖的地步。从根本上来说,它源于作品、根植于历史,处处以领袖、战斗英雄和国民党的残兵败将作为表现对象,带有明显的现代意味和实验气质。这部著作让我们看到,即使是写20世纪艰苦卓绝的长征,写蒋介石及其嫡系部队与地方军阀的明争暗斗,亦贯串着作者一向的创作理念,将历史题材与现代手法熔于一炉,将战争与和平加以糅合。特别值得重视的是,《长征演义》所写的革命者,不仅是身怀崇高理想献身于人民解放事业的人,而且全都是有真性情的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尽管他们有各自不同的背景和经历,但他们均不是孤芳自赏、独来独往的个人,而是肩负着建立新中国历史使命的个人。也就是说,这种人,是历史大动荡和个人命运大起伏紧密连在一起的生命存在,如第七十六回中写“彭德怀力克马家军,毛泽东营救刘志丹”,既有个体的人性深度,又有党和国家命运的历史深度。

人们对历史题材的美感,对崇高而伟大的领袖人物,始终有不懈的追求和渴望。《长征演义》用汪洋恣肆的文字,用变幻无穷的视角,随心所欲地穿梭于“张国焘再生事端,毛泽东针锋相对”一类的对话与叙事之中。作者用略带轻蔑的姿态,对张国焘的分裂路线进行反省。因此,读《长征演义》可以看到一位理想主义的叙述者,如何用军事学家外加历史学者的观察所表达的哲理思考。当然,这种思考不是写哲学讲义,而是让其从情节发展中自然流露出来。如第六十一回中写毛泽东收起笑容说:“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解决矛盾有时候需要强硬,有时候还需要调和。”

应该说,革命历史题材创作如今发展势头迅猛,但因其快速而显示出某种复杂难以出新的危急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长征演义》的问世有一定的针对性。其针对性,体现在共名历史的重构,体现在对权威历史话语建构的集体记忆的重塑。历史本离不开宏大叙事,由宏大叙事所铸就的长征这类巨大历史板块,在周承水笔下不是被消解,而是被强化;不是成碎片,而是一气呵成地整体性呈现。“正史”在《长征演义》的叙事中不是只作为痕迹镶嵌入语言组织中,而是从红军历史或秦邦宪、张国焘个人命运的沧桑变迁,去捕捉和描绘中共党史上非凡的一页、可歌可泣的一页。在周承水那里,历史叙事仍适用于追述“毛泽东深夜思良策”一类的权威历史话语。所不同的是,它被用于廓清被史传传统所忽略的个人体验。历史从前台转向周承水笔下的舞台,无论是刘志丹、杨成武还是陈诚、张学良,这些人物均从历史教科书上的“角色”转向了《长征演义》中的“自我”——栩栩如生的“自我”、有个人锋芒的“自我”。

总之,《长征演义》就其文化内涵与美学特征而论,相对于旧时代的“演义”,有不少革命性的颠覆:首先,红色经典是作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传统观念的冲破,历史成为新时代革命领袖外加人民群众创造的历史。其次,把过去所谓个人化的历史叙述构成对主流意识形态历史叙述的补充。再次,作品主题从野史转向正史,思想观念从家族寓言转向国族寓言。作品语言表达则从雅语转向俗语,从一本正经转向生动活泼,使《长征演义》可以名正言顺地用章回体裁出之。

古远清,中国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世界华文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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