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声

2014-11-15 06:19郑茂明
诗选刊 2014年6期
关键词:钢铁厂白杨树消逝

■郑茂明

白杨树

很土很土的白杨树

没有叶子的确很沉默

有风的时候摇一摇

没有风的确很沉默

一排一排白杨树

集体在默哀

没有喜鹊的确很沉默

虫豸和晨鸟为自己准备了牧歌

没有麦克风的确很沉默

白杨树,莫非你是老之将至

莫非你的喉咙被鱼刺卡住

莫非你在俗世明哲保身

莫非你要沉默至死

去年你的掌声太多了

为何今春还要吐绿

白杨树,你身不由己

只因这春风中有无限暖意

白杨树,你又要吐出绿阴

飘满飞絮

我在你身边走过

没有态度的白杨树,不存在的白杨树

春天的阴影尚未形成

在钢铁厂

在钢铁厂

除了钢铁的碰撞声和机车的嘶嘶声

你根本听不见

自己的心跳,内心的嘶喊

这些年,发出声音的部位都累了

你得学会让身心顺从机械的动作

顺从无声滑落的时间

像这铁,不断改变自己的形状

它的硬度和冷峻从没有改变过

即便被切割,被熔炼

它也不吭一声

在钢铁厂,还有更多的铁

冷却了热度,伤口和隐忧被翻卷、掩埋

我是另一种铁,早已锈蚀

看见了一切,却发不出声响

落花有声

我常在困倦和暗夜的夹缝中

扶正眼镜,尝试作一首诗

落花在右,一瓣一瓣

仿佛春夜在完美地剥落

寂静中生发的一切具有神意

向我的耳朵递送出轻微的“啵”的脆响

它使春天、夜晚、美与消逝融合

没有消逝之痛,只有美沉静如斯

词话广达之处,唯有心境能够抵达

我相信落花中蓄满海水

在预知的光阴中晃动身影

一盏灯熄灭,而另一盏又重新点亮

落花的份量远没有冥想中纯粹

我拨开一朵,枯萎的花瓣包裹了种子

生命自有通道,圣门打开的一刻

我发现我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父亲打了一辈子家具

喝了一辈子酒

但从不浪费一丝木料,一滴酒

对于糊口的手艺

他保持了一个老木匠足够的敬畏

对于唯一的嗜好,一个吝啬的酒徒

穷毕生之力,仍贫困潦倒

两个儿子婚后,他又恢复一贫如洗

喝起酒来更加无所顾忌

我的父亲,彻底放弃了手艺

不停地栽树、喝酒

他不能把树栽到别人的地头上

父亲就只剩下喝酒

父亲说,这些树我砍不动了

我只留一棵,做棺材板儿

我说,我请不到更好的木匠

父亲想了想,算了

我不打算打棺材了,我死后

你们兄弟俩,一个打酒,一个买缸

我懂得父亲,他在用另一种方式

道歉。向破开的木头,向砍倒的树

向潦倒的,不断拼接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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