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阻击战

柏来任　杜广强

塔山既无塔也无山

塔山，位于辽宁省西部，东临渤海，南接葫芦岛，西依白台山，北靠锦州，处在辽西走廊交通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1948年9月，辽沈战役打响，东北野战军主力迅速向锦州集结，为阻止国民党东进兵团由葫芦岛登陆支援锦州，解放军在塔山—线组织了一次空前的阵地阻击战，成功击退国民党东进兵团多次进攻，打破了国民党东西夹击东北军的幻想，保障了锦州的顺利解放，从而保汪了辽沈战役的胜利。

1948年，经过两年作战，人民解放军同国民党军的力量对比发生显著变化：人民解放军已增至280万人，其中正规军149万人。军队素质、战术水平、武器装备大为提高；国民党军已下降为365万人，其中正规军198万人。国民党军虽在数量上仍占优势，但在战略上已被解放军分割为五个孤立集团，分别为：东北卫立煌集团；华北傅作义集团；徐州刘峙集团；华中白崇禧集团；西北胡宗南集团。敌后方面，截至1948年6月底止，解放区的总面积达235.5万平方公里，占全国面积24.5%；解放区的人口达1.68亿，占全国人口37%。事实表明，人民解放军同国民党军进行战略决战的条件已成熟。1948年9月，中共中央果断作出进行战略决战的决策，并决定将初战放在东北战场。

在林彪的率领下，东北野战军于1947年发起夏、秋、冬三个攻势，国民党军被迫龟缩在沈阳、长春、锦州三个地区而陷于被分割孤立状态。其兵力55万人（4个兵团，14个军，44个师），而“我东北野战军已发展到12个野战纵队及若干独立师和特种兵部队共70万人，另有地方武装33万人，合计103万人，形势对我更为有利。”毛泽东多次电令林彪南下攻锦，以实现“切断东北与华北的联系造成‘关门打狗的态势，将东北之敌就地歼灭”的战略构想。1948年9月初，东北野战军主力由长春、四平挥师南下。12日，辽沈战役首先在北宁路山海关至唐山段打响，解放军迅速攻取昌黎、滦县、北戴河、绥中、兴城，包围锦州之北大门—一义县，并占领锦州以南诸高地。10月1日，国民党军东北与华北的陆上交通被切断。为阻止国民党军向锦州空运兵力，解放军于28日炮击锦州西郊机场，摧毁了国民党的空军通道。与此同时，东北野战军其他各路大军纷纷南下，集结于锦州以北，准备随时攻城。国民党方面，在陆运与空运援军无望的情况下，蒋介石一面紧急从华北、山东调重兵海运至葫芦岛，与锦西守军组成11个师的东进兵团，北上援锦；一面命令沈阳守将廖耀湘率12个师的攻击兵团，西进援锦，与东进兵团东西对进，夹击锦州之解放军主力；并命令锦州守将范汉杰固守待援。

面对蒋介石的计谋，东北野战军做出军事部署：以6个纵队，1个炮兵纵队，1个坦克营围攻锦州城；以2个纵队加1个独立师于黑山地区箝制国民党西进兵团；以2个纵队加2个独立师于塔山、高桥地区阻击国民党东进兵团。毛泽东分析，目前沈阳之敌因为有长春存在，不敢将长春置之不顾而专力援锦，且沈阳距锦州较远，所以，西进兵团对锦州之战暂时构不成威胁；而葫芦岛距离锦州不足百里，若国民党东进兵团由此北上，两个小时即可进抵锦州，将会对解放锦州构成重大威胁，因此，阻击国民党东进兵团成为锦州战役的关键所在。塔山，距锦州15公里，离葫芦岛不过5公里，是国民党东进兵团北上援锦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十分显要，可谓“得塔山者得锦州”。9月末，东北野战军攻占了塔山、西海口、高桥一线，切断了国民党军锦西与锦州的联系。10月5日，林彪指定素有“东北虎”之称的东北野战军第4、第11纵队，另加2个独立师镇守塔山一线，并致电阻击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及4纵司令员吴克华：“必须死打硬拼，死守不退，抵抗敌人之飞机、大炮、步兵的猛烈冲击，利用工事沉着地、准确地大量杀伤敌人，使敌我阵地前尸横遍野。”10月10目凌晨，国民党东进兵团以3个师的兵力在空军和海军的掩护下，猛攻塔山解放军防线，塔山阻击战由此拉开。

塔山，既无塔，也无山，是一个百户人家的小村庄，地势东西两头高，中间低洼平坦，东南北三面均为丘陵，从军事角度着眼，此地无险可守，不适宜展开阵地阻击战。10月上旬，东北野战军担任塔山阻击任务的部队陆续到达塔山阵地，一到阵地，兵团司令员程子华便带领团以上干部勘察地形、制定作战方案，很快确定：第4纵队防御正面为东起打渔山西至白台山脚一线；第11纵队位于第4纵队西侧，担任新立屯、魏家岭、老边一线防御；独立第4、第6师在南面东窑站、双树铺、地藏寺、季家屯之线实施箝制。随后，各部队在各自防线上加紧修筑工事。

国民党十分重视东进计划，10月6日，蒋介石率东进兵团总指挥侯镜如、海军司令桂永清、空军司令周至柔等高级将领，乘“重庆”号巡洋舰亲临葫芦岛，部署援锦行动，并对东进兵团诸军官训话：“这一次战争胜败，关系到整个东北的存亡，几十万人的生命，都由你们负责。你们要有杀身成仁的决心。”尔后，命侯镜如马上去唐山调运部队，东进兵团暂由54军军长阙汉骞指挥。10日凌晨，阙汉骞指挥3个师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向塔山阵地实施猛烈进攻，一场为期6昼夜的阵地攻防战随之展开。

塔山狙击战四阶段

以国民党东进兵团的进攻强度为基准，塔山阻击战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自10月10目凌晨至11日下午。此一阶段的特点是东进兵团实施优势火力下的试探性攻击。此期间，侯镜如去唐山调兵，阙汉骞代为指挥，面对无险可守的塔山阵地，手握精兵良器的阙汉骞自认有把握，决定不等援军全部到来，率先向塔山发起试探性进攻。10日凌晨，在重炮、军舰炮、飞机等优势火力的配合下，阙汉骞指挥暂62师、第8师、第151师，分路向东起打渔山西至北山阵地发起突袭猛攻。由于国民党军炮火过猛，解放军前沿阵地工事尚未修完，备战不及，凌晨3时许，打渔山阵地被国民党62师占领，另国民党第8师、第151师正全力向塔山、白台山进逼，解放军前沿防线受到猛烈冲击。东野司令部时刻关注塔山局势，林彪电令4纵司令员吴克华：“塔山必须守住！拿不下锦州军委要我的脑袋；守不住塔山，我要你的脑袋！”面对国民党军咄咄逼人的态势，4纵迅速组织反击，副司令员胡奇才亲临战场指挥，全体士兵英勇顽强阻击，下午4时许，在打退国民党9次进攻后，打渔山阵地被4纵夺回。

11日，阙汉骞集中4个师的兵力，再次向塔山防线进攻，在密集火力配合下，妄图通过“中央突破、两翼策应”的战法撕开塔山缺口。国民党第8师主攻塔山阵地，在30分钟内向阵地发射炮弹3000余发炮弹，并组织多次集团式冲击，但均被击退。东北野战军阻击部队吸取前日仓促应战教训，采取新的阻击战术，即在国名党军炮击阵地时，解放军只留少数人员戒备，其余人员进入工事隐蔽；等炮火过后，国民党军冲上阵地时，战士们突然集中开火，待其迟滞之时，以11纵33师为主力，主动出击，攻占部分高地要点，配合正面战场，实施突然猛烈的阵地前反冲击。这种依托阵地，攻防兼备的战术有效地阻击了国民党的攻击，摧垮了阙汉骞的自信。仅此一目，国民党军伤亡1300多人。

第二阶段为10月12日一天。此一阶段的特征是东进兵团暂停攻击，调整部署。11日下午，侯镜如率国民党第21师到达葫芦岛，在听取阙汉骞两天来攻击受挫的情况后，决定12日暂停攻击，认真研究，调整部署。东进兵团司令部在经过商议之后，决定13日采取新的作战部署：独立第95师担任对塔山的攻击，得手后继续向锦州攻击前进；第62军担任白台山方向的攻击，得手后沿铁路左侧向锦州城西前进，控制飞机场，确保空运补给；第54军第8师担任对铁路桥头堡的攻击，得手后随独立第95师向锦州前进；第21师、暂62师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塔山作战；第54军另两个师担任后方守备；要求增派空军助战和海军第3舰队舰炮实施配合。是日，国民党军仅以3、4个团的兵力袭扰塔山阻击部队，掩护其军官侦察地形及调整部署。是时，解放军阻击部队察觉到国民党军队的异常，在加紧抢修工事的同时，也对守防做了相应调整。

第三阶段自10月13日拂晓至14目下午。此一阶段的特点是东进兵团实施强劲火力下的大规模疯狂进攻。13日4时，按照前日的作战部署，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国民党军采取中间箝制、两翼突破的战术，在东端的高家滩铁路两侧和西端的白台山，以4个师发起大规模进攻。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与国民党军展开激烈争夺，顽强作战。5时许，素有国民党“赵子龙”师的独立95师向塔山阵地发起猛攻，企图集中优势兵力重点突破，以轻、重机枪火力掩护，运用“波浪式”冲击办法，以营为单位，不间断的向塔山防线冲击，并另用一个团兵力实行侧击，当冲到塔山阵地前沿时，受到解放军阻击部队的坚强阻击，95师虽作战勇猛，但未能突破防线。8时许，国民党北平增援飞机赶到，向解放军阵地投下数枚炸弹，东进兵团抓住时机，再一次组织大规模炮击，掩护步兵前进，但每一次进攻都遭到阻击部队的顽强反击。下午，战斗更加残酷，国民党军改用“督战队”、“敢死队”逼迫士兵拼死冲锋，解放军阻击部队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部队伤亡很大，但仍坚守阵地，寸土不让。一天下来，东进兵团未能前进一步。黄昏前，国民党各师停止攻击，在阵地上调整补充粮弹。是日，东北解放军主力完成了对锦州城的全面包围，只待总攻。蒋介石紧急电令东进兵团：14日拂晓攻下塔山，12时进占高桥，黄昏到达锦州。

14日5时30分，新一轮的疯狂进攻开始，国民党海军152毫米口径舰炮及各陆军炮兵集中火力，向塔山解放军阵地猛烈轰击，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紧随其后，塔山阵地顷刻间地动山摇。东进兵团仍采取“中间箝制、两翼突破”战术，以独立95师主攻塔山阵地，62军、54军实施两翼突破，向塔山左翼高地与右翼铁路进攻。独立95师军官求胜心切，多次发起大规模冲锋，已不讲究战术、队形，只是用“督战队”、“金圆券”驱赶、诱利士兵涌向阵地，4纵指战员沉着应对，组织炮火有力反击，解放军战士越战越勇，几个回合后，95师伤亡惨重，难以继续进攻。62军、54军组织多次冲锋，均遭4纵猛烈还击，未能前进。黄昏前，前线枪炮渐息，清点人数，独立95师伤亡过半，每团缩编起来仅及一个多营人，其余各部队也是伤亡甚重。是日11时，25万人民解军向锦州发起全线攻击；11时30分，部队突入城内。东野司令部给主防塔山阵地的第4纵队发来嘉奖电，指出：“你们这种英勇顽强的防御战，是模范的，值得赞扬的。”323

第四阶段为10月15日一天。此一阶段的特点是东进兵团实施全线偷袭、全面进攻。东进兵团连攻多目，未进半步，侯镜如决定另辟蹊径：以偷袭手法夺路东进，尽快占领塔山，速解锦州之围。15日凌晨，独立95师利用夜色掩护，经长距离匍匐至解放军塔山阵地，实施全线偷袭，却被解放军炊事员遇到，在听到枪声后，整个塔山阵地前沿战士迅速反击，在密集火力下，偷袭部队溃不成军。偷袭失败后，侯镜如指挥约5个师兵力，采取“全线进攻”战术，向塔山防线发起全面、集团式冲锋。独立95师集中6个连兵力冲向塔山阵地，多次冲锋无果后，命令督战队架机枪扫射后退士兵，士兵只能冒死前冲，塔山阵地在激战中反复易主，4纵指战员组织战士顽强反击，最终保住阵地。为配合4纵正面防御，11纵主动攻击东进兵团阵地，多次派部队向国民党锦西城郊据点进击，并在战斗间隙抢挖堑壕、交通壕6万多米，各种掩体1万余处，形成了完整的正面防御工事体系，有力支援了4纵作战，保证了塔山防线的侧翼安全。中午，东进兵团进攻势头渐弱，不久全线溃退。下午6时，锦州解放。东野总部通报了锦州战役胜利的情况，表扬了塔山阻击部队的英勇顽强。塔山阻击战至此结束。

国民党军失败内因

从1948年10月10日至1948年10月15日，东北野战军阻击部队以8个师的兵力，在无险可守的辽西塔山，以伤亡3000余人的代价，歼灭国民党军6500余人，成功阻击占尽海、陆、空优势的国民党军11个师的进攻，有力保障了主力攻锦作战的胜利。这一战役的胜利，无疑是中共中央领导层高瞻远瞩，阻击部队指战员灵活指挥，阻击战士英勇作战的结果，但国民党军的内部矛盾与贪污腐化更加大了其失败的不可逆，试作如下分析：

一是东进兵团指挥权的混乱。1948年2月初，卫立煌走马上任东北“剿匪”总司令，全权负责东北军事事宜。9月底，卫立煌成立东北“剿匪”葫芦岛指挥所，任命陈铁为主任，负责指挥国民党军东进援锦，从行政关系角度看，陈铁为国民党东进兵团的最高长官。然而，蒋介石于10月6日到达葫芦岛后，撇开东北“剿匪”葫芦岛指挥所，宣布由远道而来的十七兵团司令官侯镜如担任东进兵团总指挥，在侯镜如唐山调兵未归之前，又命原驻葫芦岛的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任指挥官，但同时又派来了一个战地督查组长罗奇，他宣称是代表蒋介石来督战的，一切作战计划要通过他商量，然后才能行动。如此混乱的指挥系统是东进兵团兵败的重要原因，是导致主将有职无权、无法统一指挥，诸将彼此猜忌、相互推诿战责的直接原因。

二是主将侯镜如消极东进。侯镜如对东进兵团北上援锦持怀疑态度，他曾在兵团部谈论过：“按我们目前的情况，对塔山、锦州是不能打进去，若打进去也出不来，如果不打进去还可以多维持几天。”10月12目，卫立煌到葫芦岛视察阵地，对侯镜如说：“你这个兵团解锦州之围，并率部与廖兵团会师是不容易办到的。”并一再嘱咐他要慎重，这更加坚定了侯镜如的迟疑态度，故在确定13日进攻方案时，采用了保守战法，即仍然按前两天的打法，从正面推进，依靠优势兵力攻下塔山；弃用54军所提“以主力攻击白台山以西共军薄弱环节，大胆迂回到塔山背后，前后夹击，突破防线”方案。从战后的总体盘点来看，东进兵团在第三阶段的进攻中，若采用了54军所提之方案，将是对解放军阻击部队的较大考验。

三是东进兵团各军协作不睦。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海、空军不能有效协同陆军作战。阙汉骞在描述两次攻击受挫时说：“我军口头上是强调海、空军优势及我兵力比共军多，但打起仗来，空军就没有派飞机来，海军的炮火协同也有限。”空军方面，北平增援之飞机不受命于东进兵团，每日上午八九点钟才到战场，投下几枚炸弹后就溜走。而在14日上午的进攻中，轰炸机竟将2枚炸弹投向独立95师阵地附近，致连长以下官兵二十余人伤亡。海军方面，以“重庆”号巡洋舰为例，由于舰体庞大，吃水深，无法靠近岸边瞄准目标，作战时仅凭图上方向盲目射击，虽152毫米舰炮威力巨大，但未能准确命中目标，收效甚微。其次，东进兵团内部各军、师之间配合不洽。国民党军队派系林立，一向只为各自利益而战。在14日的进攻中，在独立95师孤军深入铁路阵地，且已接近塔山村时，罗奇命后续部队62军21师前进增援，而62军军长林伟俦却令21师停止前进，致95师在关键时刻得不到增援，伤亡严重。

四是东进兵团军官腐败、上下不和。腐败是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面临的通病，国军将领毫无顾忌地剥削官兵，他们通用的手法是领下薪水不及时发放，换成金条，压上一周半月再行售出，从中获取巨额红利。阙汉骞驻防锦西，腐败更甚一筹，在构筑防御工事时，偷工减料，省下数百吨钢材，售为己利。全军官兵面对以上现象，各个侧目，怨声载道，军心涣散，上下不和。由此可见国民党军队战斗力之一斑。

战争向来以代表正义的一方获得最终胜利，贪污腐化、剥削人民的国民党军的失败是历史的必然，代表广大人民利益的人民解放军在辽沈战役后，如排江倒海一般迅速解放全中国，不可否认辽沈战役是三大战役中至关重要的第一役，而塔山阻击战的胜利是保证辽沈战役胜利举足轻重的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