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伍尔夫小说的诗化艺术

2014-12-01 02:21韩露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1期
关键词:诗化

摘 要:伍尔夫的小说,不注重情节描写和人物塑造,而是以女性的敏感和直觉捕捉人物的内心世界。她在小说中常常通过联想、想象、暗示等手法,表现现代人的心灵世界,她的作品具有抒情化、意象化、象征化、立体化特点,并从中获得了深刻的思想内涵和丰富的艺术表现力。

关键词:伍尔夫小说 抒情化 意象化 象征化 诗化

伍尔夫在《狭窄的艺术之桥》中说:“我们渴望理想、梦幻、想象和诗意。”[1]在《论现代小说》中,伍尔夫认为小说创作不应只是对客观事物进行表面的摹写,而应反映生活的内在真实。确实,作为一个世界著名的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的小说超越了现实生活的束缚,在充满诗情画意、清丽灵动的描写中,表现西方社会的现代意识和人生意义。

一、伍尔夫的小说具有抒情化特点

伍尔夫的小说不注重情节描写和人物塑造,而是以女性的敏感和直觉捕捉生活中的点点浪花。她有时直接以诗的语言入小说,如“海浪拍岸声声碎”(《海浪》),“苍蝇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结成了一张网”(《到灯塔去》)。有时,作家让同一意象在作品中反复出现,有如诗歌中的复沓一样,产生别具一格的审美效果。有时是以充满诗意的描写来表现人们对理想的追求,比如《到灯塔去》中对拉姆齐夫人的描写:“她眼里星光闪烁,头发上笼着面纱,捧着樱草花和紫罗兰”“她从万花丛中轻盈地走过来,怀里抱着凋谢的花蕾和坠地的羔羊,她眼里星光闪烁,她的卷发在风中飘扬”。《海浪》犹如九个乐章组成的音乐作品,更像优美的散文诗:“太阳尚未升起。海和天浑然一体,只有海面上微波荡漾,像是有一块布在那里摇摆出层层褶皱。随着天际逐渐泛出白色,一道幽深的阴影出现在地平线上,分开了海和天,那块灰色的布面上现出一道道色彩浓重的条带,它们前后翻滚,在水下,你推我拥,相互追逐,绵延不绝。”有时又巧妙地运用富有诗意与节奏的语言来表达情感。如《海浪》中的一段话:“你们度过每一天,每一个小时,就像一只追逐猎物的猎犬跑过森林中一根根树干和林中的一片片绿荫。……我来到一个特殊的地点,一个特别的场所,不是为了来看你,你,或者是你,而是想点燃我自己的火焰,在你们这些过着完整的、不可分割的、无忧无虑生活的人们的共同火焰上,点燃我的火焰。”长短句搭配,抑扬顿挫,节奏感强。

伍尔夫还喜欢用联想和想象,使小说富有浓烈的主观色彩。如《到灯塔去》第三部分的很多篇章都是莉丽的自由联想,是各种人物与情景在莉丽脑海中的浮现,十年的人世沧桑以及灯塔的光芒让她获得了精神上的感悟,完成了绘画作品。《海浪》中罗达从海水的汹涌澎湃感到自己“犹如一块飘在汹涌的海面上的木头”“我将被击得粉碎。我将终生受到嘲弄。我将在这些男人与女人中间被抛上抛下”,由自然景观产生联想,表现了生活的无奈、梦想的破灭、人生的变幻莫测,将人物微妙与复杂的内心世界折射出来。

伍尔夫在小说中还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在《到灯塔去》中,海风像“探头探脑”的幽灵,记忆“像一球绒线似地拉开”“整幢房子就像正在经历一种极其艰难费劲的分娩过程”,跛足的女管家行动起来“像一条船一样在大海里颠簸荡漾”,夜晚人们见到的灯塔,“眼睛睁开又闭上”,“她再也不能支撑这沉重的由哀伤织成的衣饰了”。丰富多彩的修辞极富表现力,给读者以遐想与美感。在《海浪》中,“己经升起的太阳的光芒不再流连在绿色的床垫”,“海浪猛然起落,如一头强大的野兽在沉重地蹬脚”,“海浪像击鼓似地敲打海岸”,“零零落落的树叶飘坠在地上之后,它们就心安理得地躺在原地等待着消亡”,等等。作家运用修辞,通过人物眼中的自然变迁来表现生命和历史的本质。

二、伍尔夫的小说具有意象化特点

伍尔夫小说不像传统小说那样通过故事情节及人物的语言行动来表现人物,而是通过意识流,通过意象,通过象征暗示来表现人物的思想与追求。以《海浪》为例,《海浪》中意象众多,如象征生命兴衰与沉浮、不断升起与落下的太阳和潮起潮落的海浪,象征自然生命与循环往复社会发展、生生不息的大海,作家把“瞬间的思想、感觉和大海的呼声组合”“把对世界的体验和盘托出”[2],体现了作家对人类命运乃至整个宇宙的思考。其他如表现路易思想情感的“野兽”意象,象征了他的人生经历与心路历程,而出现在伯纳德人生的意象则是蜘蛛,作家借此要表现“生活的意义”就像蜘蛛一样彼此“奇怪地交融在一起”。其他如伯纳德的象征意象杨柳、内维尔的象征意象“猎歌”等都对解读人物起着重要作用。

在伍尔夫的小说中,既有主导性意象,又有其他一些次要意象。主导性意象有如“一条主线”,把整个小说“构建成一个整体”[3]。如灯塔(《到灯塔去》)、海浪(《海浪》)、大本钟(《达洛维夫人》)、墙上的斑点(《墙上的斑点》),它们有如音乐中的主旋律,在作品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处于核心地位的灯塔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而“到灯塔去”则是现实与心灵之旅的叠加,体现了一种超越自我抵达理想的精神境界。大本钟既是客观存在的事物,又是表现人物思想的意象,它的每次响起都会引发人们的无限遐想,内容尽管不同,但都表现了人们对生活流逝及生与死的思考。海浪象征着人类波涛起伏的意识,六个人物的想法承载着作家的梦幻与诗意。次要意象也起着重要作用,例如《达洛维夫人》中多次写到了达洛维的住所,不同的场所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卧室是一个比较私密封闭的自由空间,在这里,克拉丽莎可以获得思想与行动的自由,而客厅则是半私密半公开的场所,它有时是一个可以与外界联系的平台,有时又与卧室一样自己独处。达洛维室既是克拉丽莎生活实景,更是表现女性自我意识的心理空间,它很好地体现了女性的生存处境,就如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所表达的女性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的重要,是女性精神上的需求。

伍尔夫的小说多次写到了不同人物对同一意象所做出的个人化的复杂的反应,这就把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特征展示给读者,如《达洛维夫人》中的大本钟在文中敲响七次,每次响起,都会给不同人物带来不同的感受:有人想到生活,有人想到生命,有人想到过去,有人想到未来,以此来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面对到灯塔去的行为,拉姆齐夫妇、莉丽、班克斯、詹姆斯、塔斯莱等人有着不同的态度,从而多个角度地展现了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多层次、灵活地演绎了主题。同时,作家又常常在同一人物人生的不同阶段用不同的意象来表现人物的情感思绪。如《海浪》中描写了在孩提时代、在上了大学准备步入社会时、在中年时代、中年过后等人生不同阶段路易心中的“野兽”意象所具化为的不同动物意象,很好地表现了他不同时期的心境,这些意象很好地表现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也体现了作家的审美理想,并由此构筑起了伍尔夫诗化小说的艺术殿堂。endprint

三、象征是伍尔夫实现作品诗意化的重要手段

伍尔夫深受普罗塔哥拉哲学的影响,非常赞同他“人是万物的尺度”的观点。在伍尔夫看来,人是世界万物的中心,她关注人的价值和作用,注重“精神写作”,强调内在真实,而这种内在真实是通过象征实现的。如《到灯塔去》描写的拉姆齐一家十年中去灯塔的经历,作者要表现的不只是“到灯塔去”物质意义上的航行,而是人们的精神航程,是人们内心深处对爱、自由及美的追求,因而,《到灯塔去》所穿越的大片水域、帆船的驶离别墅驶向灯塔,都象征着对自我的超越,对更高精神境界的探求。其中拉姆齐夫人安慰詹姆斯的话“也许明儿会天晴的,如果明儿天不放晴,还有后天呢”,这既是客观现实的描写,同时又是一种主观的对未来生活的美好追求。再如《海浪》中每一章开头的对太阳运动变化的描写象征着时光的流逝,太阳从早上升起到中午日挂中天再到晚上夕阳西下直至落下,象征着人的童年、青年、中年、暮年及生与死的循环往复。

其次,作者常常用暗示、对比、联想等手法表现深刻寓意。表面看来是在描写客观事物,实则在表现作者对人生的感受及哲理思考。如《到灯塔去》第二部第二章:“无穷的黑暗从钥匙孔和缝隙中溜进来,蹑手蹑脚地绕过百叶窗,钻进了卧室,吞没了水壶和脸盆,吞噬了红色、黄色的大利花,淹没了五斗橱轮廓分明的边缘与结实的形体。”既是实写夜幕的降临,同时又象征着黑暗对光明的侵袭,美好事物的被无情“吞噬”。

伍尔夫小说中的象征还具有多义性立体化特点。她作品中“没有任何事物简简单单地就是一件东西”[4],而是具有多重意义。《到灯塔去》中灯塔的光与影本身充满了变幻,它同时也诗意地透射出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窗是一个常常出现的意象,《到灯塔去》第一部分即以窗为标题,《到灯塔去》和《海浪》都写到作品中的人物透过窗看外面的世界。显然,“窗”有很多文学生长点。一方面它沟通了主观与客观两个世界,表现现代人复杂的心灵模式,同时,对小说主题意蕴的显现起着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它表现了自然、生命、命运、历史之间的多重关联,从而实现了具象与抽象的统一,言简意丰。另外如《海浪》中带着锁链的野兽、蜘蛛网等意象都在作品中反复出现,使意象建构立体化,在充满诗意的情感旋律中强化人物的内心感受。而海浪本身构成了多重象征,它既可象征自然的更叠,又象征着人生的变幻莫测,还象征一些社会势力对人性及美好事物的摧残。《墙上的斑点》也是如此,它以主人公看到墙上的“斑点”的六次想象结构全篇,“斑点”成为作者思绪的原点,每次都是由斑点想开去,又回到“斑点”,以此为方式发掘了人物内心的隐秘之处,各种意识交错重叠,呈现出跳跃性、多元化、立体化特点。这正印证了伍尔夫所说的:“小说就像一张蜘蛛网。也许只是极其轻微地黏附着,然而它还是四只脚都黏附在生活之上。”建立在多重意义之上的立体网状的意象“含混和隐喻超越个人控制而扩散增殖”[5],赋予小说多重解读空间。

伍尔夫运用艺术想象力,通过抒情、暗示、象征等多种表现手法,表现现代人的心灵世界,表现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思考,使其作品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丰富的艺术表现力。

注释:

[1][2]瞿世镜:《伍尔夫研究》,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577页,第262页。

[3][5]伍厚恺:《弗吉尼亚·伍尔夫存在的瞬间》,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36页,第88页。

[4]弗吉尼亚·伍尔夫著,孙梁,苏美,瞿世镜译:《到灯塔去》,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400页。

(韩露 吉林延吉 延边大学外国语学院 133000)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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