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战争期间清廷东北调兵述略

2014-12-12 16:47孔令琦
黑龙江史志 2014年21期
关键词:档案

孔令琦

[摘 要]太平天国战争中清廷面对前线军队节节败退的局面,曾陆续从东北抽调了近两万八旗兵丁入关增援。这些部队的参战对扭转战争态势,特别是堵截太平天国北伐军产生过重大影响。本文拟从档案史料出发,考察该时期东北调兵的来龙去脉。

[关键词]太平天国战争;清廷东北调兵;档案

太平天国战争是中国传统农民起义的最高峰,对中国近代史产生了重要影响。太平军坚持斗争十八年,战场遍及十八省,多次将清王朝逼入岌岌可危的险境。

东北三省是清王朝的“龙兴之地”,向来被清廷视为最稳固的大后方,驻守该地的八旗部队亦自诩嫡系劲旅。因此当以长江流域为主的正面战场节节失利时,特别是太平天国开始北伐后,清廷曾数次从东北抽调八旗部队入关作战。

一、调兵缘起及过程

有关太平天国战争中清廷东北调兵的问题,最早可追溯到1852年底。12月19日,太平军进围湖北省城武昌。27日,清廷收到湖北巡抚常大淳的告急奏章,便立即传旨河南布防。29日清廷颁谕吉林将军固庆、黑龙江将军英隆:

迅即挑选吉林、黑龙江马队精兵各二千名,即刻配齐军装器械,遴委得力营员管带,侯旨调拨,毋致迟误。

后长江军情趋紧。1853年1月10日,清廷旨令“前调马队精兵二千名驰赴河南”。其后几日清廷又数次降旨,命协领巴扬阿、正白旗汉军副都统德崇额、乾清门头等侍卫德兴阿、察哈尔都统西凌阿及宁古塔副都统巴栋阿等管带所调旗兵。

2月9日固庆等回奏,所调吉林兵“分为八起,……头起官兵于十二月初十日(1月18日)起程,……八起官兵于正月初一日(2月8日)全行起程”。3月1日英隆亦奏报,黑龙江“奉调官兵分作十起,头起于咸丰二年十二月十九日(1月27日)起程,……第十起于三年正月十六日(2月23日)自省起程,是月二十日(27日)由茂兴驿站出境前往”。4月29日,该批旗兵全数赶到南京浦口归琦善节制。

另一方面,2月初太平天国数十万军民由武昌出发,浩浩荡荡地开向江南。此次进军,太平军势如破竹、到处凯歌,连克九江、安庆、芜湖等重城要隘,兵锋直逼南京。为应对陷于瓦解的前线战局,3月13日由惠亲王绵愉领衔上奏要求调东北旗兵助剿,内称:

窃思两江乃中原钱粮重地,各省商贾通衢要路,实为紧要省分。……倘有疏虞,南北路塞,粮运不通,应解钱粮一经阻滞,即不能接济,则实腹心之患也。……谨拟请特派盛京兵六千名、吉林兵二千名,自旅顺口乘船,由海赴江南。

清廷当日即著“大学士、军机大臣、九卿会同户部速议具奏”。4月7日由大学士裕诚缮折回奏,原则上认可了绵愉的意见,只是认为“乘坐海船,……窃恐风帆未能迅顺,……自以陆路驰往,较为迅速”。

但3月26日南京被太平军攻下的奏报到京,3天后清廷要求黑龙江、吉林再各挑选2000兵丁备调。而在收到裕诚奏章的当天,清廷即命前备之4000东北旗兵迅速赴京。4月11日,升任兵部左侍郎、原署吉林将军恩华,统带吉林兵2000名赴京;黑龙江所调2000兵亦被派往徐淮一带驻防。

4月16日,镇江易手的消息传来。清廷惊恐中命盛京将军奕兴“迅挑精兵八千名,……星速来京,听候谕旨,调赴东南各路攻剿”。第二天,咸丰帝可能认为突然调兵这么多显得有些慌张,随即补下一道上谕:“朕思兵贵精不在多,著奕兴认真挑选年力强壮、技艺纯熟者四千名,已可敷用。”5月6日清廷旨令奕兴除将1000兵交由新任杭州将军瑞昌管带来京外,其余3000旗兵暂时不动。瑞昌部先赴山东驻防,后归入僧格林沁麾下。

太平天国方面则在定都天京后不久即开始扫北,北伐军出击仅十余日便纵贯皖北,直抵河南省城开封。清廷于6月25日再发上谕给奕兴、吉林将军景淳等:

于盛京旗营内无论壮丁余丁,挑选步队精兵四千名,……并著景淳于吉林旗营内挑选马队精兵二千名,……均各配带军装器械,迅速驰赴天津听候调遣,……毋稍延缓。

7月2日,奕兴接旨后当即将前次备调之3000兵再添1000,于三天后全数起程,所调吉林马队也同时出发。该批旗兵开始均驻天津,7月10日北伐军占领黄河北岸的温县后,直隶总督讷尔经额奏调其前赴怀庆前线。

二、对行军纪律的考察

从关外源源调来的东北旗兵虽然被清廷恃为精锐,但其军威军纪却早已窳败不堪。

清代八旗战力的衰退,早在康熙朝就初现端倪。其时不少八旗将领“居家皆弹筝击筑,衣文绣,策肥马,月从宾客子弟饮”。三藩之乱中满洲诸将畏葸之态已现。后康乾盛世,承平日久,军队奢侈腐化之风愈演愈烈。1784年乾隆帝在检阅杭州驻防时,“射箭箭虚发,驰马人堕地,当时以为笑谈”。嘉庆朝平白莲教之乱中,经略勒保更是直白奏言:“健锐、火器两营京兵,不习劳苦,不受约束,征剿多不得力,……与其久留糜饷,转为绿营轻视,请全撤回京,毋庸续调!”此后民变渐增,清廷镇压也皆以乡勇为前锋,绿营次之,八旗兵则躲在最后。

至太平天国战争爆发时,该情况并未有任何好转。早在东北旗兵尚未入关前,1853年2月6日奕兴就奏参吉林头起带兵官协领富升“托病落后”,且“不遵例乘骑本身官马,又复多索行礼车辆,连日稽迟”,“任听前站官员按站喧扰”。咸丰帝阅折大怒,当即将富升革职,并严令“此后吉林、黑龙江官兵陆续前来,著带兵大员严加约束,毋许沿途需索”。

可军纪败坏绝不是几道上谕就能改善的。4月12日,被清廷派回老家安徽督办团练的工部左侍郎吕贤基和时任安徽巡李嘉端就联衔上奏,要求缓调东北旗兵入皖。

吕贤基在奏疏中详述了他出京后的沿路见闻:

二月初二日(3月11日)由京起程,适尚(当)黑龙江官兵二起过境,直至安徽宿州,具系同走一道。所过地方无论官民,未有不亟称被兵骚扰者。昨据宿州知州禀称,该州号马共有一百八十余匹,历次被黑龙江兵骑去一百四十余匹,具经扣留,未曾放回一匹,现在无以应差。等语。又闻黑龙江第六起兵在临淮境内强奸良人妇女。以上各情,众口来告,如出一辙,具系确实可信之事。

李嘉端则委婉的提出:

北方之兵精于马战,利于平原旷野,现今遏贼江浒,不得展起所长。虽状虚声,难收实用,未能剿贼,恐致殃民。……此次复调吉林、黑龙江之兵似可从缓。

但这份奏折明显不对咸丰帝的心思,4月16日皇帝朱批道:“朕不知汝二人是何肺腑?骚扰地方之兵,著咨明琦善从严惩办。”不难看出,咸丰帝此时抱着典型的鸵鸟心态,而这种空洞的官样文章也是不会有任何实效的。

果然,22日山东巡抚李僡就同一问题再次上奏。疏曰:

近来兵骄将懦,沿途骚扰,其弊尤不可胜言。即如二月间黑龙江官兵行抵东境,地方官照例应付之外,遗其酒食,给其程仪,辄又需索多方,惟命是听。……乃复纷闯民舍,一见妇女,恣行顽戏,官员禁止,不服弹压;并将驾车之骡马牛驴用意鞭挞,刀扎飞跑;或挞令过站,以致倒毙许多,均系雇用民物,又须酌价赔给,困官病民,莫不惊惧。是战守尚未见有益,而各处已受累无穷。此后正值农忙之时,更恐相继滋扰,转致激成事端。……所有吉林、黑龙江……劲旅如已起程,即暂缓前进,……庶于内外控制严密,益使吏民安堵如常,防患未然,非仅为劳师糜饷起见也。

李僡于1852年出任山东巡抚,江南闻警后,他亲率兵丁驰往苏鲁交界防堵,迫使北伐军绕道皖豫。《清史稿》记其:“自粤匪起,所至各行省皆瓦解,疆吏能御贼不使入境且出境剿贼者,惟僡一人。文宗深嘉之,屡欲擢任总督,以山东为畿辅屏蔽,倚僡为重,故未果。”可见比之吕贤基、李嘉端,李僡的奏疏还是较有分量的。于是,4月28日咸丰帝寄谕李僡:“所奏不为无见。……现在军务方殷,所调各兵均已起程,未便中止,惟有严饬统兵大员及地方官认真查察,申明纪律,以肃戎行”。同日清廷明谕各统兵大员:

该兵丁等倘仍向地方官任意婪索,甚或扰累民间者,著统兵大员即将犯法之人按军法从事,并将带兵之员严行惩办,勿稍宽贷。

但从后来的历史发展来看,这些都是具文。怀庆会战中,清军“所过之地,往往掠人车马财物,扎营左右村庄皆被骚扰,黑龙江兵尤甚,打仗则闻炮即遁,惟日肆搜抢,至民间桌椅门窗鞋袜等物零星杂货,皆掠卖之,竟至成市”;清军攻陷临清后,“万户焚皆尽,三军喜欲狂,拔尸搜屋底,遍发窖中藏”。某满洲带兵官屋内“四壁堆钱甚多,书籍、衣服亦复不少,自云从临清城里取来者”;高唐对峙时“胜保营中,散漫无纪。兵勇在外掠人财物,淫人妇女,无所不至。甚或执持器械,结党骑马,白昼闯入村庄,纷纷攘夺,远近二三十里,无得幸免。”

类似的记载不胜枚举,因此军纪败坏已不是某部清军的特点,而是清代传统武装力量衰弱的普遍写照。

三、调兵余波

有清一代,“东三省驻防兵制,共驻四十四所,兵三万五千三百馀人”。清廷四次从东北共调走15000多人,便使该地的守备力量日渐空虚。为此,1853年4月27日咸丰帝降诏奕兴:

盛京为根本重地,……著奕兴认真查验,如有老弱充数及缺额不足等弊,随时严行整顿,勤加训练,务令技艺娴熟,悉成劲旅,以固根本而资操防。

然而,就在清廷君臣战战兢兢地防守东北时,10月初北伐军经晋南豫北突入直隶境内,并以一日一城的速度迅速向京津挺进。

10月16日,咸丰帝向清廷北方旗兵主官:盛京将军奕兴、吉林将军景淳、黑龙江将军英隆、西安将军舒伦保、宁夏将军成凯、署绥远城将军盛壎、热河都统毓书、署察哈尔都统华山泰、山海关副都统富勒敦泰等九人,同时发出一道五百里加急上谕:

著(各员)于所营官兵内迅即挑选精壮,酌定名数,操演纯熟,并备齐军装、器械、火药、铅丸,听候谕旨。一经调拨,即刻启程来京。此系密旨,思患预防,该将军、都统、副都统等务当不动声色,豫为筹备,断不可稍涉张皇,以致讹言四起,惊扰兵民。其直隶境内攻剿情形,及贼踪所向,并著随时侦探,以备不虞。

就在该上谕颁布14天后,北伐军进抵天津稍直口,北京震动,因此后人也就完全能够感觉到清廷当时面临的紧迫形势和沉重压力。

此番大规模调兵后,由于战争的继续,清廷又数次从东北调旗兵入关。1854年5月调黑龙江齐齐哈尔城兵1000名,前往山东增援僧格林沁军营;1856年6月,调黑龙江余丁500名前往山东曹州防堵;同年11月,再调盛京官兵1000名赴直隶驻防;12月,调黑龙江西丹(旗下未入伍的余丁)100名赶赴湖北;1858年6月,调黑龙江兵500名赴京听用;同年底,再调黑龙江余丁百名前赴江北大营。由于抽调,东北额兵数目更趋空虚,只能用西丹充数。至1862年(同治元年),黑龙江存营西丹“技艺娴熟者实属乏人,甚至巴尔虎等旗将十五六岁者亦皆选派,仍不敷额,不得不随时驳斥,另于满洲各旗归并挑选”。

调拨的东北旗兵构成了清军僧格林沁部、胜保部及江北大营等嫡系部队的主力。另外,由于战争烽火的涤荡,关内不少将军都统先后在战争中阵亡伤卒或罢斥革职,随调的带兵官也就顺理成章的填补了这些职缺。其中瑞昌官至杭州将军,德兴阿官至钦差大臣、江北大营主帅,巴扬阿官至荆州将军,巴栋阿官至江宁将军,成为清廷在关内最高级别的地方大员。

最后需要顺带提一下的是,当太平天国战争风起云涌时,廓尔喀国王于1854年5月向驻藏大臣谆龄递交表文,要求“请派兵随同剿贼”。谆龄当即“檄谕该国王恪遵定制,毋庸派兵助剿”。清廷在接报后也认为:“该国王以边外小邦,情殷敌忾,其悃忱亦自可嘉。但内地小丑跳梁,从无借助外夷之理”。谆龄接旨后,即行将该上谕誊抄一份檄谕廓尔喀国王。11月9日,清廷在得知檄谕内容后批评谆龄“于寄信谕旨不知慎密,全行抄录,实属糊涂,不谙体制”。于是北京军机处“拟檄谕一道”,要求谆龄“接奉后,即抄录晓谕该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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