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十龄童投毒：“拼妈”大战中的瑜亮之争

鲁湘

2013年，山东省淄博市沂源县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投毒案，受害者是一名小学四年级男生，而亲手将他毒死的，竟是他一位同学的“全能妈妈”。她为何要向儿子的同学下此毒手，她又与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原来一切竟源于一场“拼妈”大战……

2013年9月15日，徐海燕把儿子曾天送进奥数培训机构，自己就在家长休息区打开电脑，开始用软件制作一套幻灯片，这是为帮儿子即将到来的演讲比赛作准备。

徐海燕时年33岁，丈夫曾伟强经营着一家药店，2003年生下儿子曾天后，她就辞职在家相夫教子。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徐海燕每天将儿子送到小区门口，由幼儿园的校车接走后，便去逛服装店、进美容院，日子过得好不惬意。没想到儿子踏入小学的校门，她的美好生活便结束了。

徐海燕花了3万多元择校费，托关系把儿子送进了当地最好的小学。本以为这样就进了保险箱。可刚开学，徐海燕发现自己的苦日子来了！

开学第一天，老师就进行了摸底测验，可天天的成绩不理想，班主任老师找到徐海燕，语重心长地告诫她，班上好多孩子在幼儿园就学会了全部的拼音和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这样下去，天天的自信心会越来越差，更会导致他今后的学习步步下滑。但据她观察，天天的头脑灵活，反应也相当快，只要正确引导，一定会非常优秀……儿子曾天是徐海燕和丈夫全部的希望，怎么能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

首先，徐海燕替儿子报考了课外辅导班。有了课外的“加餐”，天天的成绩稳步上升。但为了不让孩子再次掉队，孩子三年级后，徐海燕又选择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奥数培训班。开始天天对奥数并没有兴趣，徐海燕想让丈夫给儿子辅导，无奈丈夫工作太忙，根本顾不上，她只得亲自拿起儿子的奥数课本，先自己把题目弄懂，然后再反刍一般“喂”给儿子。

学校里有各种各样手工作业，有时老师甚至会要求“亲子互动”制作风筝和灯笼。徐海燕只好报了个纸艺班。这样一来，她终于能帮儿子做出精美的手工作品，儿子搂着她的脖子说：“妈妈，我们班同学都羡慕我，说我有个心灵手巧的妈妈！”天天性格比较内向，与同学相处有些问题。她又帮儿子改善同学关系。每次去接孩子，她总是买些小礼物分发给儿子班上的同学，还常约小朋友们到家里吃饭游戏。为了让孩子们开心，她还学会了做寿司、烤蛋糕，孩子们每次在家里吃得不亦乐乎，与儿子的关系也渐渐亲近起来。

不知不觉，徐海燕惊讶地发现自己学会了一身好“本事”：厨艺大增、自学奥数和英语，特别是为让儿子参加小主持人比赛，她还自学了电脑软件进行录音剪辑、图像处理等……

可“牛妈”们没有最牛，只有更牛！让徐海燕见识到“牛妈”们之牛的，是三年级下学期时的一次春游。那次春游安排在郊区的一个娱乐型农庄，班上一个名叫江一尘的男生妈妈自告奋勇出面组织，她联系了当地电台，请电台主持人以春游活动为主题，做了一期节目;还由自己在当地政府的朋友出面，免费提供午餐，临走时还给每个老师送了一大箱特产，大家喜笑开怀。这次春游让徐海燕感觉到很大的压力！

自己是专职妈妈，怎么能比别人差！可这些“牛妈”们的存在，让徐海燕感到了极大的压力。最重要的是孩子的成绩。孩子们的成绩就是妈妈们情绪的晴雨表。每次测验过后，家长们在班级群里交流时几家欢喜几家愁。曾天成绩大多时候排在班上前三名，徐海燕就颇为自豪，但只要孩子成绩有所退步，她便一阵阵发慌，默默隐身不说话。

与各路“牛妈”们展开全方位比拼，让徐海燕累并充实着——自己付出虽多，儿子的成绩也让她骄傲。像所有优秀小男生一样，他的奥数和英语成绩在班上前几名，而且作文写得好。老师说，许多处于“金字塔尖”的学生，奥数和英语上难分伯仲，唯一能拉开差距的便是语文，作文更是重中之重。

四年级上学期开学不久，学校便宣布，将在各年级推荐一名学生参加全省作文比赛。得知消息，徐海燕非常兴奋，儿子如果能在这次比赛中获得名次，对将来小升初考入名校大有帮助。因此，徐海燕决定督促儿子，一定要赢得这个机会。

经过初赛，每个年级的种子选手都产生了。四年级组最后只有五名选手，徐海燕向老师打听到，曾天最强劲的对手就是江一尘，如果不出意外，唯一的名额应该就在他们两人之间产生。

又是江一尘！徐海燕怅然若失。她感觉江一尘似乎注定是儿子强劲的对手。由于都是家委会成员，她与江一尘的妈妈也很熟悉，俩人经常一起去培训班接孩子，讨论孩子学习的事情，关系好得就像闺蜜。可她心里清楚，尽管俩人笑脸相迎，互相夸奖对方的孩子，其实双方心里一直都在暗中较劲。江一尘是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男生，他的数学比曾天稍弱，却写得一手好作文。如果比综合成绩，徐海燕相信儿子能超过他，可是单比作文，就不一定了！

9月18日下午，徐海燕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江一尘母子，江一尘脸色很差，他妈妈解释说他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看。徐海燕关心问候了几句，看到江一尘腋下竟夹着一本《小学生获奖作文大全》，心里咯噔一下。

回家后，徐海燕便对儿子说：“天天，你看江一尘多用功，连去医院看病都带着作文书。你怎么就不用功一些呢？”面对妈妈的唠叨，曾天却不以为然，徐海燕急得跳脚。

决赛定于9月23日，眼看时间一天天逼近，儿子仍是漫不经心，徐海燕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看来儿子和江一尘的竞争，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这次让他抢得了先机，以后可能会慢慢和儿子拉开差距！她不禁越来越担心。她甚至觉得这件旁人看来不足轻重的小事，有可能影响儿子的一生。

她禁不住恨恨地想：要是决赛那天江一尘病得无法参赛就好了……这个念头让她产生一阵羞愧，但很快让儿子获奖的渴望占了上风：自己辞职在家，不就是为了孩子有一个好的前途吗？只有孩子以后有个好前途，自己的付出才值……

9月21日是中秋节休假的最后一天，徐海燕热情邀请班上的几个同学和家长，去沂河水景公园举行一次野餐烧烤会。其中当然也包括江一尘家。孩子们平时学习都很紧张，又恰逢假期，徐海燕的邀约得到了积极响应，江一尘母子也欣然答应。

那天，徐海燕和其他几位家长来到山清水秀的公园里，打开烧烤架，点起炭火。徐海燕让其他人都去湖边玩耍，自己专门帮大家烤肉。孩子们欢呼起来，冲向树林和草地，玩得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喷香的肉串烤好了，徐海燕招呼孩子们过来品尝。孩子们也玩饿了，接过肉串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徐海燕递给江一尘两串最大的肉串，笑着说：“来，阿姨知道你最爱吃这个。”

江一尘高兴地说：“谢谢阿姨！”下午三点，大家才结伴回家。

开学后，曾天回家告诉妈妈，江一尘没来上学。徐海燕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看来江一尘不能参加作文比赛了！

第二天便是决赛日，在江一尘缺席的情况下，曾天如愿以偿拿到了参加全省作文比赛的资格。当天晚上，徐海燕专门做了一桌好菜，准备好好庆贺一番。

可就在全家人准备举杯时，徐海燕接到了另一位家长的电话：“你知道吗？咱们班那个叫江一尘的小孩死了……”“砰”，徐海燕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脸色顿时变得如死灰一般，一阵发呆！

2013年9月25日，沂源县公安局民警来到曾家，对徐海燕进行讯问。在警方强大的心理攻势下，徐海燕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虚弱地低下了头，交代了令人心惊的犯罪过程：

原来，为了让儿子在作文决赛中胜出，徐海燕通过在网络上查询，得知硫酸镁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泻药，她在网上购买到了这种与食盐非常类似的白色粉末。当野餐开始时，她故意争取到烤肉的权利，趁人不注意，从口袋里掏出与食盐瓶一模一样的小瓶，将硫酸镁粉末倒在上面，递给了毫无戒备的江一尘。她本只想让江一尘腹泻几天，以便儿子少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就算他父母怀疑儿子是因吃烧烤引起的腹泻，江一尘本来就孱弱的体质将是最好的障眼法……

可后面的事却出乎她的意料：由于作案心虚很紧张，她倒在肉串上的硫酸镁用量远远超过了人体可以承受的量，而江一尘本来就患有慢性肠炎，在硫酸镁的剧烈刺激下，当晚就喷射性呕吐和急性腹泻。父母马上将孩子送到医院后，孩子已因严重脱水而引发肝脏急性衰竭，医院在紧急抢救了6个半小时后，遗憾地宣布孩子已经离世……

江一尘父母悲痛欲绝，但医生在抢救孩子时，发现他的排泄物异常，不像一般性腹泻的症状，便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江一尘父母，而他们则选择了报警。

经法医检验，江一尘属摄入硫酸镁过量引起的食物中毒死亡。警方了解了孩子生前72小时活动轨迹后，野餐会当天负责烧烤的徐海燕进入警方的视线……

得知徐海燕为了帮儿子争取一次机会，竟让另一个孩子付出生命的代价，妈妈们都表示出极大的愤慨。关押在看守所的徐海燕接受采访时，回想起自己几年来的“拼妈”之路，也追悔莫及：“我做了全职妈妈后，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切都以孩子为中心。其实，拼爹拼妈，拼的是成年人的虚荣，现在真是痛悔啊！”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他人为化名） □

编辑/周全 胡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