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姆·基弗 瓦砾下的诗人

2015-01-20 02:31
艺术汇 2014年11期
关键词:基弗纳粹梵高

安塞尔姆·基弗于1945年生于德国——希特勒的“千年帝国”也于这一年彻底瓦解——是一名有着极高知识修养的艺术家、雕塑家。即便在盟军的炮火声中长大,基弗并没有同龄人的挫败感和逃避过去的胆怯心理,不选择礼貌性地禁声或刻意地遗忘。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愤怒。在德国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的感召下,基弗毅然重拾“空白的”纳粹德国记忆,接受了他不得不接受的可怕遗产,创作了直面恐怖历史的摄影系列《占领》(Occupations, 1969)和油画系列《英雄象征》(Heroic Symbols, 1970)。在作品中,基弗身着父亲的纳粹军服,在欧洲各个重要场所或是英雄雕塑旁行纳粹礼(自1945年起德国已禁止行纳粹礼)。他把这些实践视作是悼念及纪念行为,在这些行为艺术作品中,他的个人形象代表了文化传播的载体,承载了他对历史、记忆的呼唤和批判。在早期的艺术实践中,基弗就已经进行各种尝试把他所倾慕的伟大德国浪漫主义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 1774-1840)作品中宏大而浪漫的英雄形象与纳粹意象相碰撞,以激发观者关于历史、英雄主义、悲剧以及正义的反思。在1980年的第39届威尼斯双年展中,他与乔治·巴塞利兹(Georg Baselitz)一同代表德国展出作品。基弗深受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影响,而海德格尔曾被控诉与纳粹有着直接的联系。作为第一批在艺术实践中反思痛苦历史的德国艺术家,基弗的作品直接描绘了国家社会主义,却也因此被某些评论视为“新纳粹”。德国艺术家如何能够在纳粹以及奥斯维辛之后继续艺术创作是基弗反复在作品中提出的疑问。

基弗常说:“开始也是结束,末了却是重生。” ("In the beginning is the end, in the end is beginning.")作为一名艺术家,他有着相对传统的形象:创作历史性画作、诲人不倦、有着极强的正义感。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基弗深受包括沃霍尔(Andy Warhol)、杜尚(Marcel Duchamp)、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波洛克(Jackson Pollock)、露夏(Ed Ruscha)以及透纳(J.M.W. Turner)等艺术家的影响;他探索的领域涉及宗教、哲學、科學、歷史、詩歌、文學等,他也反复在生死、天地、微观和宏观等二元对立之中进行探索并寻求突破,而他的积极信念也引领他在混沌与秩序的未知世界里找到新方向。《保罗·策兰:夜之秸秆》(For Paul Celan: Stalks of the Night, 1998-2013),画面聚焦在人物胸膛的一株小树苗,周围是一片漆黑的原野,小树苗是黑暗环境下新生命的象征,也是对解放历史的期许。这幅作品中运用了大量不同材料,也暗示了“重生”必不可缺的融合。在接受《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采访时,基弗将自己形容为一名炼金术士,而这身份意味着他将不仅是转换物质世界中的质料,而将从物质中提炼精神与灵魂。铅材料就是协助他进行精神转换的重要媒介。在另一个场合,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的艺术实践与精神性的关系:“当我在使用稻草或铅等物件、材料时,我从它们的灵魂中进行提炼……我去发现在这些物质之中的灵魂。我提升并展示这灵魂。”在近期新作《鸟类的语言》(Language of the Birds, 2013)和大型室外作品《赫列勃尼科夫:国家的命运》(For Velimir Khlebnikov: The Fate of Nations, 2011-14)中,基弗大量使用铅等金属材料以捕捉“帝国之鹰”(Reichsadler)和俄国未来主义“战舰”形象腾飞的精神。

基弗早年深受梵高(Vincent van Gogh)的影响,向日葵和麦田是他不断回顾的主题。但基弗并不旨在呈献黄金盛景,《夜之秩序》(The Orders of the Night, 1996)充斥着向日葵,却是一片毫无生机的黑色;使用14年时间悉心打造的、近4米高7米宽的里程碑式巨作《灰花》(Ash Flower, 1983-1997)以一种绝对不同于梵高而极其激进的方式把干化了的向日葵花放置在希特勒帝国遗迹之上,呈献了一片肃杀之气。

占据了展览空间的整个中央大厅的惊人作品《世界的岁月》(Ages of the World, 2014)是他将早年画作与向日葵并葬的装置作品,而熏黑的植物种子同时又暗示了发生于阴森地狱中的重生。巨型系列画作《摩根索》(Morgenthau, 2013-14)中厚重的油彩以及乌鸦的形象又令观者恍若跌进了梵高的麦田。

不论是里程碑式的、宏大的,还是抒情的、丰富多彩的艺术实践,为了自己的信念“艺术是为了接近真理”,这位“最伟大的在世艺术家”编织了一部重塑记忆的恢宏史诗——这艺术实践努力不在历史与记忆之外,而是历史与记忆的一部分。展览极其庞大,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被再现、简化,许多评论也承认,尽管展览极其成功、呈献了独特于基弗的、不同于弗里德里希的崇高感,这次展览也是“困难的”,“让人困惑的”。但基弗本人就是这样看待艺术的:“艺术真的是一件困难的事。创作是困难的,而观者理解的过程也常常是困难的……艺术的一部分应当包括挠头这件事。”尽管伦敦在2014年迎来了许多庞大的、受大众欢迎的展览,基弗在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大型回顾展可能是这一年最重要、最有历史意义的展览。(撰文:李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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