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关怀缺席的儿童文学现状

孙德智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107）

数字新媒体中的暴力与性的内容是无法针对儿童特别过滤的（我们越来越难以控制儿童上网）。如果说电视还具备单向传播特征的话，那么数字媒体则是多方互动。电视与电影已经揭示了成年人的一些秘密并且消解着儿童文学。数字新媒体不过是技高一筹、更进一步。

让·帕金翰在《童年之死》一书中也提出成人世界对于儿童来说既是一个危险的世界，也是一个机会的世界，我们希望保护儿童免于接触这样世界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我们所能做的应是积极地准备让儿童来理解这个世界，并且按照自身的特点积极地参与这个世界，表现出建构主义的立场。但事实非他所愿，数字媒体彻底地解释了成年世界的所有内容。儿童已经被成人世界的信息和符号所包围，儿童对成人的生活模拟已经是轻车熟路。儿童不再是儿童，儿童只是戴着儿童面具的灵魂空壳。我们经常可以见到论坛中一些非常暴力的言辞，但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是，这些言辞中有许多是未成年人发出的，而且相当一部分是儿童。特别是在可以上网的手机到了儿童手中之后。虽然一些学校禁止儿童使用手机，但是家长出于儿童自身的安全与沟通的方便性考虑依然为儿童配备了手机。还有一个问题是平板电脑的普及，一位六岁儿童的母亲说，她也无法阻止孩子渴望玩手机与平板的欲望，因为周围的小朋友都在玩。他们不仅会上网，而且更大的兴趣在于玩游戏。很难发现有儿童使用平板电脑看儿童文学书籍的，事实上也的确没有。

儿童一旦接触到网络，受到好奇心驱使他们会一发不可收拾。《2010年儿童网民规模及上网行为调查报告》中显示：在中国4.2亿网民中，6-19岁网民占总体网民31%（数据来源于CNNIC《第2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目前中国5-15周岁儿童网民数量达到8958.2万人，儿童互联网渗透率达到51%，远远高于全国互联网渗透率。则表明在2010年，有超过一半的儿童上网。

根据调查报告，儿童主要的上网目的依然是休闲娱乐。也就是说，数字媒体改变了大众的娱乐方式的同时也改变着儿童的娱乐方式。而且儿童对于网络的接触比成年人更多也更广。儿童本来已经被电视所吸引而渐渐远离了有数千年之久的户外传统娱乐方式，一些传统娱乐方式现代儿童甚至闻所未闻。而儿童文学在儿童中的影响力也再次大为下降，它首次让位于电子媒体，这回又得再次让位于数字媒体。新媒体对于儿童文学的影响如此巨大，以至于让儿童主动读书成为一种奢望。阅读儿童文学作品，也成为了儿童心目中最没有必要的存在。

但就是这种存在仍然在消逝之中。儿童已经大规模地进入了电子游戏的世界。电子游戏，它存在许多恶性竞争、死亡等内容，并且被当作司空见惯的事物。比如，《植物大战僵尸》，各种形态高度人格化的僵尸，虽然外表丑陋，但是就被植物“解体”了，如果没过关就会被僵尸“吃了脑子”。在儿童的人格不健全时期就接受僵尸肢解，脑子被吃是很危险的。

就算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手机游戏《神庙逃亡》也是一样，几乎没有人能成功使游戏主角不受伤害。主角的结局不过是各种死法：被撞死，被烧死，掉下悬崖或者被赶来的怪兽吃掉。这些游戏最终的结局只能导致儿童对生命的麻木。由于游戏所具有的互动特性，相比于阅读儿童文学作品，儿童喜欢玩游戏。

在新媒体的广泛冲击下，儿童文学也开始借助游戏来生存，俨然成为电子游戏的衍生品。例如，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植物大战僵尸》系列，目前已经推出了两辑18册，并且深受儿童欢迎。纯粹的儿童文学在迅速萎缩。很多儿童文学成为了动漫或者游戏的附属品而以前情况正好相反，而且这类儿童文学作品已经很难被定义。它们是否可以看做是儿童文学的独立存在，还是看做儿童文学为了存在而诞生的最后的挽歌。

儿童文学的研究与儿童文学创作发展又有不同，我们可以通过理论批评去解构儿童文学，甚至可以扩展儿童文学的定义来延续儿童文学。但我们必须面对儿童文学所受到的冲击。在消费时代，新媒体剥夺了人们空灵的文学想象，而代之以铺天盖地的广告图像来占据人们的日常生活。因此，大量的广告用语成为指导当代日常生活的圣经，它不断被人们的日常行为所重复生产，构成了日常性的一个最有活力部分。

在这种情形下，作家们再也没有空灵的心灵了，只有制造类似广告这种“召唤文本”的欲望，于是在出版商的商业策划下，在市场利益的驱动下，儿童文学作家大部分失去了对诗性的敏悟，对简洁而有张力的文字的追求。他们挤在小说与童话创作的道路上，为了和出版商取得利益的一致性，他们不再光顾童诗、散文和儿童戏剧与影视文学的创作。

新媒体破坏儿童文学的根本原因是它导致了人文关怀的缺席。作家对个体的体验和感觉写得多，对群体性的命运和遭遇，特别是民族精神的关注与思考少。雷达在一篇文章里说过：“在今天，健康的、个人化的、丰富的个体精神——理性精神，正是一个健全的现代社会所需要的。”现如今新媒体导致“快餐文化”大行其道。广义上的意义的消解，使人们不再专注于思考，而是满足于暂时的情感与精神需要，群体的无意义让位于个体的无意义。而理性精神的消逝是导致儿童文学发展困境的根本原因。正如成人陷入现代性困境一样，波兹曼在《娱乐至死》这样预言道：“人类将沉溺于由电视所带给我们的感性的娱乐世界，而丧失了理性思考能力。”

无论《童年的消逝》也好，《童年之死》也好，其实都是童话的消失。童话作为儿童文学的一种，经过想象、幻想和夸张来塑造艺术形象，反映生活，增进儿童人格、智力的成长。经典的童话是理想与人性的完美回归，不仅对儿童，对成人也有很强的教育作用。但是现在作家对前人的经典作品（《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顶礼膜拜的同时，自己却忘却了创造经典。一出几十本的现代儿童书（如马小跳系列、查理九世系列），对于人性的启发意义大为下降。已经俨然成为快餐性的文化消费品。这些作品中人文关怀也淡化了（连作者不想写下去都不行），他们也许可以是畅销书，但无法成为经典作品。儿童文学商业化虽然也是一种顺应时势的做法，但不是永久的解决之道。

鲁迅《狂人日记》中救救孩子的呼声仍然在耳边回响。百年过去，中国的儿童仍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放。他们仍然受到成人思想的压迫而成为辛苦求学路上的牺牲品。如法国文学家罗歇·马丁·杜伽尔所言：“永远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事物：这是童年的回忆。”